20 变动&相认（1 / 1）
已入秋，天气虽还温暖，但风刮过总有种冷意会渗进骨头里。
一道圣旨下达欧阳家——三小姐欧阳岚和王家婚约解除。
一下子，满朝议论纷纷,猜测圣意在何处。
王家眼看着已经走向灭落，欧阳府现在接到圣旨无疑是一张将其免于被牵连危险的金牌，对欧阳左相来说是件喜事。
可付炎卿作此举动的意义就让人难以捉摸了，因为臣与臣间的家族婚约可以完全自己做决定，欧阳府完全可以自己做这件事，而且他一道圣旨放下来，毁的不仅是王家最后的希望，更是欧阳岚。
理由很简单，男权当道，解除婚约的理由只有在女子身上。百姓不会理会朝廷上的纷争，只会议论岚姐姐如何如何，太多话语难入耳。
付炎卿绝不会做如此多此一举的事，看似他是偏向欧阳府，却不该毁岚姐姐的声誉。
想到他唤岚姐姐的名字时，虽然避开了我想深究的眼睛，冷眸中却看是能看到浓浓化不开的情。
希望付炎卿能如他所愿，再赐欧阳家一道圣旨。
我合上窗，挡住窗外冷意。屋子是暖的，暖意却始终不能驱散刚刚呼吸间吸进骨缝的寒，直起身子，头目晕眩。
今日是欧阳曾回府的日子，人还没到，饰儿已经开始坐立不安。
梳的本是她最熟练的蝴蝶髻，可直到刚换的衣服已经坐皱，按年龄留下的垂发被她带起很多，她手仍然抖着钗不上蝴蝶簪。
我无奈叫了茉群来帮忙，茉群扫了一眼饰儿，没言语，动手帮我整理头发和衣服。
发饰和衣裙相配，浅橙色蝴蝶裙，纵看欧阳府上上下下丫鬟小姐夫人们都不会用橙色，所以这颜色不会撞也跳脱。很幸运，原来这欧阳小姐也爱这特别的颜色，府中便备了很多橙色的衣服。上次随茉群去云锦坊，竟被那儿的小织娘戏称橙小姐，我不禁哑然失笑。自己倒也没对这颜色痴爱至此。
收拾停当，准备去岚姐姐那儿叫了她一起去书房找大哥。
临走时，照例带了茉群。走了两步，发现茉群没有跟上来，她正回头看着靠在门框等我们离开的饰儿。茉群回头，向我福身一礼：“小姐，奴婢突然想起欧阳老爷吩咐奴婢去正厅准备桌物。”
我心下了然，茉群，你这样也未必是好，他们之间的事，哪怕是我都不敢插手。
饰儿慌忙理了头发跟上来，脸微红，站在我身边，我听得到她有些许急促的呼吸。
来到岚姐姐房里，她正对着铜镜给自己描眉。远山黛，高高细细，却又太单薄，描毕，我竟不忍心看。
究竟是怎样的心境，才能让她为自己描出如此细薄又傲气的远山黛。
今日的绿茶香气中混了点茉莉，清雅之余，又多了几许馨香。眉敛细了，香气弄了，心思变复杂了。岚姐姐，为了付炎卿，真的就要放下你曾坚持过的那些简单的东西吗？
她矜颈起身，走路时连裙裾都摆的优雅平稳。
她的重视，应该是为了欧阳曾可能带回的话吧，大哥刚从皇上那儿回来就直奔书房。整整两个时辰，不知在和欧阳老爷商量什么。欧阳岚自然是在期待好消息。
走进书房，能感到身边两个女子的忐忑。我突然觉得压力好大，在门口止住脚步：“饰儿，你带岚姐姐进去，我只在这西花园转转就好。”
不想去想象他们在书房里面的谈话和那种必然压抑的气氛。
这些都与我无关不是吗。
如果现在能有一个人，找到我，对我说“跟我走”，带我去过安静的生活，不必每天在烦心自己心事的同时还要费心身边人的感情。我会离开，现在好累好辛苦。
不自觉蹲下抱膝，没注意身后立了个人。
“什么这么好看？”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隐隐看到身边一角紫衣。
我抬头，阳光正晃着付篱的脸，看不清面容，只觉得好遥远。
但，只一秒，他遍蹲下身来，歪头看着我：“我的琪儿丫头，你想不想知道，那里面在讲什么？”
远近只是他站着或蹲下这么简单。我笑笑：“不想。”
他摇摇头，眸子内几点光闪烁：“傻丫头，若是和你有关的呢？”
我睁大眼睛：“真的？”
他似笑非笑看着我，不言语。
我有些急躁，猛地起身，起得太急头晕站不稳。
付篱稳稳拽住我的胳膊：“假的。”
我有些好气：“捉弄我好玩吗？”
“琪儿，本王后半句还没来得及说，是你急着要跑。”
“那你不要卖关子，好好说。”我敛起面上责怪，好脾气回答。
“和你有关的，不在书房，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下巴微微扬起。
“你也帮皇上带了话？”
“不是皇兄，”他低头，眼帘垂下，苦笑着扯了扯嘴角，“原来琪儿在乎的一直都是皇兄的话。”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是付炎卿让他带话给我，难道他本就有话要说？
可能因为原来“我”喜欢付炎卿的关系，现在提到他，付篱很在意。无意间伤了付篱，我有点内疚。
等我再想说什么，付篱已经别过头：“曾兄就快传好话，本王走了。”
回过神，脑子里就只剩下他离开时留下的侧脸，仍是轮廓分明，却因忍耐牙关咬紧面部僵硬。
付篱。我心里轻轻叫着他的名字，你难道是真的有一点喜欢我吗？可我不能让你喜欢。
本来我不信命运，可我最近总是想起东巴传人的话，还有那几乎失传的纳西鼓乐也会莫名出现在我脑海里，听得到声音的同时，竟能看得到宫商角徵羽的清晰排列。
那老人望向我忧愁又害怕的样子，让我还未如何，就真真觉得自己会是个祸害。
慢慢走回书房，书房的门大开着。
走进，欧阳曾和饰儿都已经离开了。只剩下神色复杂的欧阳岚。
“小琪，”看我进来，她马上从圆凳上站起，“你来了。”
“嗯，怎么样？”
她向我笑笑：“我想的太简单。”
我疑惑看向她。
她皱眉：“皇上说，他说愿不愿进宫在于我，我若同意，他便下旨。”
“那岚姐姐怎么想？”
“我自是想嫁，只是大哥，”她犹豫道，“大哥劝我多思量，进去，风光或败落，是死是活都只能自己担待，再也没有后路可退。”
她细眉皱起，嘴角抿得很紧。我握住她的手，“岚姐姐，你自己想想，一旦做了决定便真是天崩石落也不能改了。若你真觉值得，嫁给他便是了，其他的顺其自然。”
她长呼一口气，看向我微笑：“小琪，觉得姐姐今日的黛可好看？”
“好看，”我点头，“但小琪还是喜欢岚姐姐原来的。”
“我也这么想。”她起身，踱着优雅的小步走出书房。
因为一个付炎卿，弄得全府乃至整个朝廷都处于猜疑和不安，大家都在等他亮出真正意图的时候。但浑水般的政治，有时也不是看得清的人能赢啊。
没过几日，随着括鸣城战事的高捷，皇家的聘礼也下到欧阳府。
括鸣城，是当下世界三大强国晨、显、田中地最广的显晨交界的一个大城，属晨，经常与显国边防发生摩擦。现在，老百姓对战事的喜悦已经冲淡了欧阳家嫁女入宫这一消息的惊人。
付篱上次来找我，劝我说服欧阳岚不要嫁。我问原因，他只避而不答。
他本就不是个简单的人，现在看着更加复杂。若论城府，他与付炎卿真的不相上下。
每次想事情想得久了，茉群都会熏上薰衣草，安神助眠。她知道我最近失眠，总是在鼓捣新的香料。
和饰儿比，茉群让我贴心省心。
饰儿最近经常揽出府的任务，一去就是一整天，也不知道都在做些什么。我总觉得她知道很多事，但无论怎么问都不会说。
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这张脸已经看得很习惯了。甚至我已经不能清晰想到原来自己的模样。但小帘的样子却还清晰。
那人，莫枫，已经渐渐模糊了。我不仅再想不起关于他的一丝一毫，也许是因为付炎卿，更是连样子都忘了个大概。
半夜被噩梦惊醒，满头汗，再也睡不下。索性披了衣服到院子里随便走走。
不知不觉竟绕到了丫鬟们住的地方。
一排矮房外的一个角落，有人轻声唱着什么。
我惊呆，每日里听到的声音唱出的竟是熟悉的英文！！
就怔在原地，动弹不得。
等那歌声停止，我才走近。
月亮正升起，接着微弱的月光，我看到茉群在向我微笑。
这么久这么久，终于又看到了这样的笑。
我扑上去用力抱住她，忍不住哽咽：“小帘，是你对不对！？”
带些温度的水滴落在我颈间，她轻拍我的肩：“琪琪，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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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书房出来，饰儿随欧阳曾走到府里他的房间。
“大少爷，你还能想起吗？”她期待地看着欧阳曾，似是要做最后的拼搏，“一千天。”
欧阳曾一下子抓住饰儿的手腕：“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饰儿苦笑，“我怎会不知！”
“心莲，是你吗？”欧阳曾试探着轻声开口。
“不是，”饰儿声音微冷，“一千天你寻到她，却认不出。所以，没有段心莲。”
欧阳曾身形一晃，几乎站不稳：“你，怎会容貌变成这样？”
“你怎么不问，你那唤你曾郎的夫人？”饰儿自嘲般笑笑，转身快步跑开。
终于，讲出口了。还能不能，回到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