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四十九章至第五十章(1 / 1)
末路海有一大片林海,我喜欢去那里练功,静静徜徉在空寂的树的海洋中,常令人有一种遗忘尘世的幻觉。
天气在转凉,清晨的风多了一分凉意,徐徐吹过林海,一片片叶子在枝头轻轻摇晃颤动,发出阵阵沙沙声若海浪声此起彼伏。我静坐在林间,凝神运气,任真气游走全身,化为一朵朵恣意妖异的莲,伸展、绽放,充斥我的身体。随着气息逐渐放缓,耳边的声响越来越清晰,在沙沙的树叶抖动声中,我耳朵忽然抓到一丝不和谐的声音,仿佛是脚步声,却轻得几乎捕捉不到。
我心里暗惊,究竟是怎样的内力才能做到这种地步呢?无论如何,来者是一个高手无疑。
我倏地睁眼,同时一道气刃冲出指间,向着感应到的声音来处飞去。树枝在气刃的冲击下剧烈摇晃,树叶簌簌掉下枝头,瑟瑟飘旋在晨风中。霎时,一道白影从树海间腾起,在我眼界中一闪而过,虽然速度极快,我却在一瞬之间看到了他的脸上带着一张怪异的面具。那仿佛是皮制的小丑面具,灰白的,黯淡的,用墨勾出细细弯弯的眼睛和向两边翘起的大嘴巴。
我因他的面具迟疑片刻,起身去追,还是慢了一步,白影直直越过树海,又骤然下沉,消隐于森森古木之间。
其后多次我又在练功中发现偷窥的白影,他似乎只是远远躲藏在林间偷看,并无任何有害的举动。我前后追踪了他几次,都被他逃掉,后来,索性不再追赶他,只在练功时暗暗防备,顺便察探他的动机。
渐渐,我仿佛习惯了躲藏在身边的他,在练功调息时常有意无意地去感受他的气息,当周围搜寻不到他的气息时,我就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然而身边敏感的人很多,日子久了,没人察觉他的存在是不可能的,殷无酬虽然没有说什么,末路海的守卫却明显比往日森严许多,当我练功时,黑白无常总在距我不远的地方守候着。
一日清晨醒来,还没来及起床梳洗,便见风绝色一脚踏进来屋子,飞快环顾一圈,似在找寻什么。
“绝色,你找什么?”我僵坐在床上,说不清是该尴尬还是愤怒,换作他人定然不会有好脸色,可那日我偏偏心情极好,仿佛前夜做了什么美梦,说不出的舒畅。
风绝色一双美目若有所思望向我,飘飘晃到我床边坐下,殷殷笑道:“宫主,气色不错,莫非昨夜做了什么好梦?”
“不知道是不是做了好梦,”我道,“只是觉得昨夜睡得很好,很舒服。”
他微微点头,问道:“宫主可知是何缘故?”
我不解看他,他星眸骤亮,一手掀起我的枕头,一支浅黄色的干花正无力躺在枕下,小巧的花瓣已经干枯,却有淡淡柔弱的香味徐徐散入鼻中。
“这是什么?”我问。
“风干的解忧花,闻之使人忘忧,枕之过夜,可一梦天明,消人间百愁。”他两指夹起纤弱的干花,递给我,“解忧花最先生长于无忧仙源,风干后有这种功效还是以前宫主告诉我的。宫主还曾说过,制作干解忧花的方法是天机上人创造的……”
“你想说什么,绝色?”我听得蹊跷,忍不住打断他,“你认为有人闯入末路海放了这只干花,且此人还与无忧仙源或虞天机有关?”
他轻抿一下唇,起身笑道:“宫主出来一看如何?”
我立刻起床梳洗,走出屋子惊见数不清的灯盏在屋外交错排开,连成数条光线延伸向不远处的林子,而殷无酬、萧落和风绝色竟全都侯在屋外。
“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些灯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都在这?”
“这是迷魂灯阵,凡入此阵者必迷失其中,无法脱身。”萧落道。
“丫头,我早已发现有人侵入末路海,故命人每夜在你房外布下此阵,昨夜守阵人发现一盏明灯熄灭,表示有人进入你房间,我便即刻启动了此阵。”殷无酬接着道。
“如此,那个人正被困在阵中?”虽然知道他们是为了我的安全,我心里却涌起一阵说不清的不适。
“没错。”绝色胸有成竹道,“我们已经派了人带着阵图入阵,相信那偷偷摸摸的贼人很快就会被找到。”
我不知如何回应,陷入沉默,过了半个时辰,果然见不远处林子内有了动静,枝叶剧烈摇摆,叶子纷落如雨。接着便听殷无酬一声轻笑,踢起一盏明灯,以掌风助力,送灯盏直向林子飞去。
灯盏疾速穿过林子,一路打断无数枝条,震飞落叶无数盘旋于风中。风起又骤落,簌簌叶雨坠下,现出一个绰约模糊的人影,宽大的白色披风将他从头到脚包裹,还有一只夸张怪异的面具遮住面孔。不管是细长弯弯的眼睛还是向两边翘起的大嘴,明明都在微笑,却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凄凉之感,细长右眼下还有一点油墨印记,远远地看不分明,竟似一颗滑下眼角的泪珠。
“终于现身了,”只听绝色悠悠笑道,“你真以为可以鬼鬼祟祟混迹于末路忘尘之中?”
白影默而不答,无声与我们遥遥相对,苍茫寂静的树海中,一道道长长曲折的枝条投影在白色的披风上,切割着他单薄的身影。
“你究竟是谁?”我出声问道。
他依然沉默,夸张滑稽的面具面对着我,相持半晌,他猛地转身欲跑,几乎在同时,风绝色身形一动掠过棵棵古树,直向他而去。
白影似感到身后来人,停下脚步,掉转身子扬袖去挡,就在他出掌的一瞬,我蓦的感到强劲无比的气流穿过古木传递而来。“绝色,快停下!”我心中大叫“不好”,急忙运气出手援助绝色。
气刃箭一般飞出掌心,在半路绽开火红的“莲”,“莲瓣”迅速伸展壮大,化作一条条炙热火舌席卷向白影。风绝色回头一笑,身子极快升起,及时避开火舌。
火舌劈头盖脸覆向白影势不可挡,却没想在接近白影的瞬间陡然减势,收缩成一团温顺火苗,再看白影,手势未变,火苗在他掌心略一停顿居然掉转方向回攻而来。
我没有准备,眼见火苗直逼回来,一瞬竟不知如何反应,危机间白影猛地抬起面具看向我,微微一震,仓皇收掌,回攻的火苗失了他掌风的推力,再度膨胀壮大,烈焰如火蛇一路窜上他的手臂。
白影急急捂住手臂,身子亦跟着蜷起,半晌,微抬面具向我这边望来,又顿然垂首,匆匆逃离。
“不要追。”我看着他的身影一瞬消逝,向众人道,“以后不许再摆这种阵。”
低头看着自己手掌,有些恍惚,那道火焰里的内力和热度只有我和受掌的人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不惜令自己受伤而收手了呢?
****************************************************************************8
明令诸人不许再追查白衣人,我却怎么都无法安下心来,不时留意着身边动静,希望能再度发现白衣人的踪迹,可惜他始终没有再出现。一晃入了秋,树海的叶子渐渐变红,遥遥望去犹如一片燃烧的红海。
巧妙避开黑白无常的保护,漫步于林中,火红的落叶堆积在古树群间,淹没了足迹。我茫无目的走着,周围传来微弱的响动,我不觉一笑,背靠一棵古树坐下,道:“跟着我有什么意思,出来一坐如何?”
短暂的沉寂之后,一个白影从古树间走出,轻轻走到我身边坐下。
“为什么跟着我?”我问。
没有回应,他默默坐着,面具上的细长眼睛和大嘴笑得滑稽夸张,唯有眼下那滴形似泪珠的墨迹诉说心事一般,使面具流露出一种凄凉的哀伤。
“你不会说话?”我又问。
他摇了摇头,拾起一根树枝拨开地上落叶,写道:“这不重要,因为对你,我是个不重要的人。”
“我们认识吗?”
他继续写道:“这也不重要,就算曾经认识,你也已经忘了我。”
“你不告诉我你是谁,又怎么知道我已经忘了你?”
他顿了顿,只是摇头,放下树枝。我看向他的手腕,那里有一条凹凸不平的疤痕向上延伸进袖子。
“疼吗?”我伸手掀起他的袖子,上面的疤痕远比我想象的严重。
他倏地一震,慌忙摇头、缩回手臂,用另一只手捂住袖口。
“其实我觉得你很像一个我认识的人,”我道,“不过我知道你不可能是他,因为他的功力远比你差,纵然天赋超群,武功典籍倒背如流,也不能练武。而且他也不可能在这,他应该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过着幸福无忧的生活。”
他按着袖口的手闻言微微一颤,捡起树枝急急写道:“你不是他,怎么知道他幸福?怎么知道他想要这样的生活?”
我内心掠过一丝怅惘,脑中现出一双如蒙薄雾般的黯淡眼睛,摇首轻叹:“但我知道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我们立场相悖,若他仍在我身边,少不了为难。”
他握着树枝的手看起来有些僵硬,抬起又落下,终于丢下树枝,再度陷入沉默。
“你不告诉我你的身份不要紧,但我要给你一个忠告,”我看着他的面具道,“我不知道你在练什么功,表面上看它威力惊人,但你并没有足以支撑你运用这种武功的内力,我感觉得出你的脉息很乱,你不宜再继续练下去。”
“你好自为之。”我站起身离去,走得远些,回头看见他仍一动不动坐在树下,垂首一会,忽然扬起头枕向背后古树,复又静坐不动。
走出树海,见白无常手执折扇侍立林外。“雩天东方有人请求拜见宫主。”白无常道。
“你该知道我不想见东方家的人。”
白无常微笑摩挲折扇,道:“属下知道,不过来人说‘他是一个宫主不想见的人,却带着宫主关心的人的消息。’”
“这样说来,我一定得见了,”我心中一瞬清明,轻笑道,“不过就算我同意见他,他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见到我。”
第五十章
见到来人,证明了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他发角微乱,脸上有轻微的不明原因的擦伤,衣衫上还有几道划破的口子,略有些狼狈的样子,完全不见了一贯出尘秀雅的风姿。
我淡淡一笑,闲坐在正座上,道:“七公子,许久不见,为何如此狼狈?”
他神色一落,向我看来,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连着猛咳了数下,才道:“风绝色、萧落加上殷教主的惊天末路离魂斩,我是该庆幸自己只是样子狼狈还是该感叹见宫主一面之难呢?”
“我身边的人是过激了点,不过,七公子,如今我们正邪不两立,你独自来这末路海当预想到会如此。”
“我不是没料到,对他们的为难,我并没有怨言,”他点头,视线落在我身上,眼神略暗,“倘若今天我受的这些掌可以抵消鹰孤峰我施与你身上的那掌,我情愿他们再下手狠些……”
“那是不可能的。”深藏的伤口再度被碰触到,我心中一痛,飞快打断他道,“有些错铸成了,就无法弥补,我不是圣人,我忘不了你曾对我做过的。”
他眼神微颤了下,苦笑道:“我知道,我并没真的想能换得你的原谅。今天我来,是有些事情想向你说清楚。”
“事已至此,说不说清楚又有何意义?”我道。
“有意义,你可以恨我,但我希望你能清清楚楚地恨我。”他面色坚决,顿了顿,放缓语调徐徐道来,“还记得你初次到东方家偷药的事吗?那之前,月湖仙子找到我,说你是上官惟予的遗孽,只要我跟她合作制住你,我就可以为武林立下大功,得到家父的器重,甚至将来继承东方家。我答应了她,按照她的吩咐我故意放你进东方家偷药,又想法留下你,让你参加武林大会,令你被卷入到这一串串是非中。”
“原来你对我从始至终都是早有预谋。”我冷冷一笑,阴谋,又是阴谋,从我在这世界重生的第一天起,我就陷在一个又一个阴谋里,可笑自己还曾对他有过好感,以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我可以依赖的人。
“我是早有预谋,但那是因为我听信了姬如梦的话,以为你是个十恶不赦的妖女;因为我太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可以令我声震武林,助我继承东方家的机会。你一定以为我是太过贪心,太痴迷权力,不,不是,我所作的一切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东方家,为了让爹和雩天东方不再继续做东方螭的傀儡。”
“东方螭?”我心下一惊,跟着问道。
“没错,东方螭曾是东方家的人,被天机上人收为徒后,东方家以他为荣,处处听从于他,渐渐被他掌控。后来他被逐出无忧仙源,表面看是从江湖上消失,实则暗地里他还操纵着东方家的一切。这么多年来,我爹这个武林盟主,一直都是他的傀儡。你见过我的其他兄弟,定然知道他们个个难以成事,十弟固然聪慧过人,那时却只是没有意识的木头人,我一个人如何与东方螭对抗?我需要力量,我需要权力,只有跟姬如梦合作,才有希望得到这些。”
“但是认识了你,与你相处之后,我才知道你并不是姬如梦口中会祸害武林的妖女,其实我一直在犹豫,很多次都想放弃……”他定定注视着我,言语间有些急促,“问情,我希望你知道,我虽然伤了你,但我心里并不比你好受。每次回想起鹰孤峰上的事,打在你身上的那掌就好像一次次落在我心上。”
“可是,你还是动手了。”我暗叹摇头,“不管有多不情愿,不管有多痛苦,就算你知道会伤我多深,就算你知道会从此毁掉你我之间所有的情谊,为了雩天东方这四个字你还是会去做,这就是你,东方素陌。如果不这么做就不是你了。”
他闻言神色变黯,萧瑟笑道:“没错,这就是我。我不是可以离弃家族、与你亡命天涯的十弟;也不是睨视天下、与你携手并肩的殷无酬;更不是冲冠一怒,一夜之间灭掉魑魅府的寂如幻。我的姓氏是我的宿命,我的宿命让我遇到了你,却只能与你擦肩而过。我不求你原谅我,我更愿你恨我,只要你恨我一天,我就还会留在你心中一天。恨之深切虽然令人痛苦,但也好过被你遗忘,变成不相干的路人。在憎恨与遗忘之间,我选择被你憎恨。”
我默默听着他的倾诉,初次见到他时的惊艳,相处那些日子里的好感和信赖,仍然历历在目,可惜如今回想起却都变成了不堪和哀叹。“相信吗,我曾经有点喜欢你?你是我到这世界后第一个想要信赖的人……”我道,“不过,既然之前的一切都是设计和预谋,这些感情也只能像海市蜃楼一样最终化为泡影。恨不恨你,对我并不重要,我只想对你说,既然你选择了东方这个姓氏,就该朝着自己的愿望继续走下去。”
他忽地笑起来,眉间带着浅浅凄凉落寞,“可惜,如今我却被这个姓氏抛弃了。东方家是个看中实力的地方,我不如人,自然不能得到认可。”
“怎么会?”我不解,“你是煮酒令第十号,如果我没记错,你的兄弟里并没有人可以胜你。”
他轻笑摇头道:“不,我输了。”
“谁能胜你?”我忽然有一分好奇。
“不,不说这个了,”他却好像不愿谈及这个话题,垂眼避开我的目光,“我还有别的事告诉你。魑魅府虽然被铲除,东方螭却安然无事,现在正藏身在梦止山碎月湖。你要当心,他和月湖仙子联手起来,实力决不可小窥。”
“我知道,谢谢你。”
“还有一事……十弟已经离开了东方家。”他有一瞬踌躇,慢慢道。
我心神一震,急问;“倾夜离开了东方家?他去了哪里?你不是应承过我要照看好他吗?”
他还是垂目,轻叹道:“如今的十弟,我已经无法照看了……问情,我有一句话劝你,如果可以,还是做回以前的自己吧,否则,有一天,你可能会失去更多。”
“不用劝我,”听到倾夜离开了东方家,我心里乱起来,全然听不进他的话,只敷衍道,“我会处理好一切的,倾夜,我会派人去找,找到他后,立刻送他回东方家。”
东方素陌张了张口,似欲言又止,最后只轻轻点头,应道:“如此,便依你意思吧。我来只是告诉你一声,我想,他应该会来找你。”
“有可能……”我思索,不过就算他来找我,他也进不了守卫森严的末路海,多半被挡在外面,我更担心的是他独自一人,在外漂泊无依,他功力甚弱,万一有什么意外很难应付。
“我的话说完了,我走了。”东方素陌起身看向我,“问情,你是此生唯一令我敞开心扉的女子,也会是最后一个。”
我因他话从混乱的心绪中暂时清醒过来,叹道:“你又何苦?”
他的身影不经意一动,颓色一闪而过,苦涩的笑意爬上秀美的眉眼。“不,我不苦。”他低低答道,凝眸望来,深深一笑,接着移开目光、舒眉、仰首,轻拂长袖翩翩而去。暗金的暮色里他的身影被拉得悠长,空荡荡的袖尾随着他的步子在身侧落寞地摆动。
我曾经见过的那个洛神似乎已经离开了人间,又或者已经完全蜕变成了凡人,套着尘世的枷锁,在红尘中沉浮挣扎,品尝着命运为他安排的寂寞、辉煌和老去。
我立即传令属下去找倾夜,过了多日却没有任何消息。我相信末路忘尘的能力,也因此越来越感到不安,以倾夜的武功进入末路海根本不可能,但为什么我的人找不到他呢?他一个人怎么能躲过末路忘尘的搜寻,除非已经出了什么事……
我越想越担心,练功时也渐渐无法专心,种种担忧的念头袭来,我突然感到一股气息在经脉间乱窜,心念瞬间涣散,喉中泛起一丝甜味,跟着喷出一口血来。
我暗叫不好,七莲劫火最忌心神不专,稍有杂念便可能走火入魔,以前我一心变强,练功时精力集中自然没问题,可是最近种种杂念多了起来,加上担心倾夜,已经几次弄乱脉息,此次定是走火入魔了。
感到越来越多的气息在经脉间乱行,我重新运气,试图集聚内力稳住气息,却发现完全使不上力,而且练功前特意支走了守卫,现在连求助的人都没有,只得任由气息逆行游走,血气攻心。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变暗,手脚开始变凉麻痹,我无望地闭上眼睛,暗暗慨叹自己这一世可能就这样消失了。突然,眼前闪过一个白影,便觉得背后一热,一股温暖的内力从贴在后背的双手流入身体,逐渐平息经脉中乱窜逆行的真气。
“谢谢……”待气息慢慢运行平稳,我想开口向他道谢,却被他一个大力抱在怀里。我试图挣脱,但力气尚未恢复,任他紧紧抱住。他的手指轻抚过我走火入魔时喷在衣襟处的血迹,接着抱着我的怀抱肩微微颤抖一下,顺着他的面具滑下一颗晶莹的水珠,落到我的颈边,温热的,却让我如被灼伤般一震。
“你哭了?”我盯着他。
他不知何意地摇头,找来一根树枝在地上写道:“停下,好不好?”
“什么意思?”我不解地问。
他的面具微微侧向我,又继续匆匆写道:“回来,好不好?我带你走,好不好?”
我看到最后一句,立刻阻止他道:“不,我不跟你走。”
他停下手,带着面具的脸转向我,我能感到他紧紧地盯着我,他的目光火热,仿佛还带着质问、期盼和哀求。
“我现在带你走。”他又写下一句,接着丢下树枝,面向我紧抓住我的肩膀。
我看着他写下的字,心生出不安,对他严厉道:“不,我不离开这里,你要敢动我,日后我决不轻饶你。”
他触电似的松开了手,小丑般的面具对着我,我们陷入沉默,一言不发地对坐着。半晌,传来守卫的呼唤和逐渐接近的脚步声,他腾地站起来,转身离开。
“等一下。”我伸手去拉他的胳膊,力气只恢复了六七成,这一拉没有触到他手臂,却扯到了他的披风。此时天色已暗下来,林子里光线更加昏暗不明,我看到他披风的帽子被我拉下,隐约间仿佛一头白发散落下来,他的背影抖动一下,没有回头,他极快地拉上帽子遮住了头发,脚下不停地向前飞掠而去。
我暗自困惑,看他的身形应该很年轻,怎么会有一头如垂垂老者般的苍苍白发呢?莫非是光线晦暗,我看错了?
守卫们很快赶到,看到我的模样少不了大惊小怪一番,后来我被殷无酬禁止练功十日,风绝色和萧落又找了许多千奇百怪的补品来。我在众人的监视和强迫下,同数不清的补品作战,慢慢地便忘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