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绿荫绕花边（三）（1 / 1）
紫辰阁内香雾缭绕，阳光透过朱红色的窗格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光怪陆离的影子，更为阁内增添静谧的气氛。九龙盘旋围绕的赤金座椅上，皇朝的帝王端坐其上，微眯双眼，凝神倾听。他的面前，盛妆华服的少女专心致志地抚琴，优美的旋律如流水一般在她莹白修长的指尖流淌，美得如梦如幻。这支凄婉动听的曲子，竟是失传多年的古曲《长恨歌》。
《长恨歌》是二百多年前一代才女周芷秋所做。绝世姿容加上惊世才情，本是老天对她的特殊眷顾，却成为周芷秋一生命运多舛的祸根。“叹人间红颜，随心随意者能有几人？”昔日名动天下的才女最后却流落匈奴，孤老一生，这一句便是她生命最后的叹息吧。穷尽毕生之力也无法掌控的命运、终其一生也无法获得的幸福，那如泣如诉的曲调便是她生命唯一的华采啊。
一曲罢，杜若彤泪流满面。皇朝的君王幽黑如深潭的眼睛睁开，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少女，沉声道：“好一曲《长恨歌》！若彤姑娘冰雪聪明，和那周芷秋相比也毫不逊色。”
杜若彤静静坐着，波澜不惊道：“陛下谬赞了。臣女哪能及得上她。”
皇帝淡淡笑了：“煜儿的亲事可是皇朝的大事，若彤姑娘如有建议倒不妨说出来听听。”皇帝的话说得轻描淡写，杜若彤却听得惊出一身冷汗，对眼前这位风流倜傥如书生的帝王顿生敬畏。于是打起十二分精神道：“臣女的想法都是些妇人之见，说出来让陛下见笑了。”
见皇帝笑着点头，杜若彤横下心来毅然道：“臣女窃以为，河内的王氏家族世代公卿，又掌握着皇朝大半兵力，六王爷如能与王家小姐成亲，必能如虎添翼。闻太师是皇朝重臣，三朝元老，门下弟子无数，与太师联姻，也能让六王爷获益不少。陛下，臣女说得对吗？”
“哈哈哈，”皇帝朗声大笑，盯着杜若彤道，“若彤姑娘说得很好。但这王妃可是煜儿名媒正娶的妻子，皇朝日后的国母，若彤姑娘就不想当吗？”
“陛下再听臣女弹一曲吧。”
琴声又起，清冷圆润如山涧的潺潺流水，声声叹息中诉说着知音难觅，真心难求。它从高山上蜿蜒而下，踏过岩石、穿过丛林、绕过山坡，奔腾不息地向前方进军，一路高歌。高山流水，一生所求，唯心耳。
“但求知音人，白首不相离。”杜若彤曼声吟唱。歌声中，皇朝的君王笑容渐敛，眼光渐渐变得狂热。
“好，好！”皇帝起身，拾阶而下来到少女面前，“唱得好呀。你的心事朕已明了，就放心回去罢。”
杜若彤喜极而泣，大睁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帝。那秋水般的眸子让皇帝心中一动，不觉心神俱荡，魂不守舍间杜若彤恭恭敬敬叩首退下后，他才微微叹气，几不可闻道：“可惜啊可惜。”
后宫总管魏公公快步走出，小声道：“陛下富有四海、坐拥天下，如此佳人理当长伴君侧，为君分忧啊。”
“魏东海，若彤姑娘可是六王妃的人选，你不想要自己的脑袋了？”
魏公公“扑嗵”一声跪下：“陛下请恕罪。老奴有话不得不说呀。”见皇帝微微点头，向来会捉摸帝王心思的魏公公心下暗喜道，“郗贵妃为人贤淑，六王爷又是极为孝顺的人。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陛下的身体，他们也会同意的。何况陛下一人身系皇朝的安危，更应该放松心情。”
坐在赤金座椅上的皇帝满意地笑了，轻轻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愤愤不平骂完老天后，刘得明刚一低头，就见杜若彤从紫辰阁中走出，惊喜之下连声叫道：“成哥，成哥，快来。杜小姐她出来啦。”
卢成急忙张望，果然是她，强烈的喜悦过后怒气涌上心头，迎上去扯住杜若彤避到最近的太湖石后。他的动作太快，刘得明只觉眼前一花，两个人就都不见了。刘得明忿然道：“真是，每次都不让我跟杜小姐打招呼，算你狠。”
太湖石后，卢成盯着这个让自己几乎恐惧得死去的姑娘，恨恨道：“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你想让我担心死吗？若彤，刚才我真得好恨你。”边说边用力搂紧眼前娇美的人儿，长长叹息。
“对不起，我不想让你担心。”感觉到他的怒气，杜若彤乖顺地伏在他的怀中，轻轻道，“是我不对，下次我一定会告诉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心爱的姑娘软语相求，卢成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随即恶声恶气道：“闭上眼睛。”
“呃？”
杜若彤茫然。卢成又不耐烦道：“快点，闭上眼睛。”从没见过他这般霸道，杜若彤只好闭上双眼，莫名的紧张让她手心里汗水涔涔。
她真的好美！乌黑如鸦翅的长发披散着，凌乱的发丝衬得脸色莹白如玉，蛾眉弯弯，紧闭的双眸上睫毛微翘，如蝴蝶的翅膀一样不停翕动着。
于是，卢成低头，轻轻吻上那微张的朱唇。
刹那间，天地之中万物俱静，只有唇齿相缠的甜蜜感觉让人沉溺其中。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间，两人喘息着分开，各自红了脸不敢看对方。
“若彤，我……你知道，我……”卢成有些忐忑不安，轻声道。他是这样的窘迫，以至于杜若彤“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让卢成更加窘迫。她才结结巴巴道：“刚才，刚才……我也很喜欢。”
真实而甜蜜的喜悦将他们包围，两人静静相拥，享受着这甜蜜的时刻。许久之后，卢成才想起来问道：“怎么样？皇帝陛下怎么说的？”
杜若彤偎得更紧，甜甜道：“卢成，皇帝陛下已经答应了。你知道吗？他真的答应了。”
“真的？”卢成惊讶万分，“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闻言杜若彤喜滋滋地把经过说了一遍，最后总结，皇帝陛下真是天下最明理、最好的帝王。卢成点着头，心中却不由自主有了些疑惑，可见杜若彤这么高兴，也不忍坏了她的兴致。
“呀，你的脸怎么啦？”杜若鼓起勇气打量分隔多日的情人，发现他的半边脸又红又肿，手指轻轻抚上，心痛道，“疼不疼？”
“没事，别担心。”卢成握住那只莹白纤细的手，放在唇边细细吻着。湿软微麻的感觉袭来，杜若彤再一次陷入恍惚，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正在议事的六王爷李明煜听了安平公主惊慌的描述，来不及细问，就匆匆与安平公主赶往紫辰阁。秋日凉爽的气候，身着单衣的李明煜却出了一身汗。刚转过回廊，就见盛妆华服的杜若彤静静坐在回廊的栏椅上，她的脚下，波光粼粼的水中，无数条锦锂聚在一起，争先恐后地啄食。
“阿若，阿若！”安平公主冲上去拉住她高兴得又蹦又跳，“让我看看，你出来了，平安无事地出来了。太好啦。”
杜若彤点头微笑，秋水般的眸子看向李明煜，向来都是从容优雅的他此时额头上沁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是为自己担心吧，杜若彤感激道：“王爷，谢谢你。”
在她的注视下，李明煜觉得自己就象冬天的雪花见了阳光一样渐渐融化。他盯着杜若彤的如花笑靥，轻轻道：“阿若，为你做任何事我都愿意。”
他的声音很轻，但杜若彤听来却如晴天霹雳一样，又是震惊又是困惑又是苦恼，还有一点喜悦。她心虚地垂下眼眸，若他知道了原委，还肯这样待自己吗？于是转头对安平公主道：“怡宁，也谢谢你。”
安平公主一乐：“说什么话，咱们可是好姐妹。跟我还客气？”
“知道啦。”有这样的好友，杜若彤心中暖暖的，“我出来很久了，也该回去了。”
“好。对了，卢……”安平公主刚说出口便惊觉不妥，又硬生生拗过来道，“路上小心些。”
一旁的六王爷倒没察觉，只是抢着道：“阿若，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没关系，反正我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再说，你总不能让我白跑一趟吧。”
看到六王爷期盼的眼神，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杜若彤只得同意。六王爷笑颜逐开，急急吩咐下人准备。安平公主实在忍不住，凑到杜若彤耳边道：“阿若，我……六皇兄对你是真心的，你真的不动心吗？”
“我知道，”杜若彤微叹，他的心意她如何不知道？只是……只是她的心被满满占住，再无一分一毫可以多出来。杜若彤的声音几不可闻，“是我对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