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VOL 6 蜃气楼（1 / 1）
VOL 6 蜃气楼
绿川睁开双眼：这个地方，陌生又熟悉，浅红色的纱帐悬挂在一张KINGSIZE的床上，圆圆的帐顶，帐角缀着流苏。他又朝自己身上看去：这衣服款式也与平安京的不同，白色丝绸，上衣较短，死裆窄袖，袖口有荷叶边收紧。
这里，不是平安京。绿川立刻做出一个判断。侧耳细听，就可以听见海浪拍打建筑物的“哗哗”声。
再向腰间看去，银枪已经被人收走，而左腕的圆形古玉还完好地系着。
绿川警惕地坐起身，墨色的长发已经解开披散下来。枕边放着一本褐色封皮的硬皮书，从书页中掉出了一片鲜红的枫叶。“用咒术保持新鲜的枫叶吗？”绿川小心翼翼地拈起它。枫叶红得近乎沉郁，仿佛由血液浸染而成，叶子分叉出五个小支，大不过手掌，看上去就像一只小小的、摊开的手掌，像在索要什么，又像在给予什么。
“ドド”敲门声响。
绿川顿生警觉，仰面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调整呼吸，装作熟睡的样子。
“打扰了，lord醒了吗？”甜美的女声在门外响起，并没有进门。听门内没有回答，自言自语：“没有醒？”门外女子好像欲离去时，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拉兹休塔总管，我可以进去看望王了吗？”
绿川呼吸一窒，这是凤君温润如玉的嗓音！
被称为拉兹休塔的女总管想都不想地拒绝：“王没有醒过来之前，谁都不可以入内打扰。”
凤君颔首：“那，我过一会儿再来。”
绿川松了一口气，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凤君，似乎……让自己想起在风雪中的胡思乱想了啊。不过既然凤君在这里，想必这里就是鬼族的地盘了。他慢慢地下了床，轻手轻脚来到门前，忽然，门被拉开！他面前赫然是一个总管装束的女子，迷人的紫色眼睛里似有戏谑的光线在闪呀闪的，翠绿色的长发从头顶编成两条麻花辫垂到脚踝，手护养得水润极了，后面跟着正推着餐车的仆役。餐车上摆放着银色的茶壶和同样花色的茶杯，一小碟土司，一小碟奶酪，瓶瓶罐罐的果酱和炼乳。
“lord您醒了呀？”女总管优雅地行礼，“露露给您送来了下午茶。”
绿川打量着她，快速问：“你是谁？”
“露露•拉兹休塔，蜃气楼总管。”露露含笑，“人称‘幻觉淑女’。”
这女人！绿川在心里冷笑，真是看上去无害……
“我要见凤君。”
露露显出惊讶的表情：“怎么，凭借lord的尊贵，凤君大人也没有告诉您他真正的名字吗？”她忽而收敛了惊讶，笑眯眯道：“不过，露露愿意为您传话，想必，凤君大人也很想见到您呢。”
她拍拍手，进来一队粉衣女仆装的女孩子，为首的娇小的身体，头上扎着可爱的金色双马尾。露露笑着解释：“lord可不能就这样召见下属呢，这位是女仆长奈奈，以后负责您的起居。”
绿川还没反应过来，女仆们就一齐行礼：“为您服务，my lord。”露露则是恭敬地退了出去。
一翻折腾，最后奈奈将一面穿衣镜推到绿川面前：“my lord，这样是否让您满意？”
绿川倒吸一口气：“这个……是我？”
镜中的人墨黑色的长发顺直犹如瀑布，其中有一束用金边的紫色小发箍束住从脑后垂下，发丝中还被编进了彩色的几缕假发，隐隐约约的，假发上都串着晶莹剔透的珠子，一直顺着长发垂到地板上。耳边垂下两绺长发，露出白白的耳尖，脸被衬托得小巧而精致。眼部被重点修饰，顾盼神飞，眼睛下面被装饰上细小的金色逆十字架纹络。仅是上身，从内到外，衬衫、双层夹衣、紧身外衣，外罩，无一不是做工精细繁复到了极点，白色外衣上排列紫色宝石，修饰着金色的细细的链条，衣锁精美，长度过膝。夹衣上有十几个玛瑙扣子，夹衣衬里的细带将白色绣着金线的瘦腿裤上端与之相连接，而裤与鞋连成一体，脚掌以皮革为底，脚下还穿无底长靴，靴上带有马刺，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外罩上的家徽似的图案——金光灼目的盛放的花朵，周围半围着火焰般的云彩，一柄燃烧的剑从花朵背后生出。
好艳丽张狂的样子，变得不像自己了呢。
奈奈后退一步，行礼：“my lord，请您移步书房，凤君大人将在书房等候您的召唤。”
绿川的目光还停留在书房海量的藏书上，那些弯弯曲曲的字母文字和平安京迥异，倒是和百合姬曾经教过他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奈奈已拉开窗帘，午后的阳光一下子照耀进来，仿佛被蔚蓝色的海水映成了蓝色，极为浅淡。绿川试着坐在带两翼的高靠背扶手椅上，扶手椅皮质的坐垫感觉有些奇怪，让习惯了跪坐席上的绿川有些别扭。奈奈脸上浮现着可爱的笑颜退下。绿川感到她的气息已消失在门口，不由看向窗外，碧蓝的海水一望无际，起伏连绵犹如绸缎，时时有海鸟在海天之间掠过，托着它的羽翼的，是永远荡着泛腥海味儿的海风。
凤君站到门前，见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阳光似乎在绿川脸上洒了一层金粉，他的侧脸线条纤柔却有力，比女子更加有韵味，在光辉下氲出淡淡的光圈，他的手搁在书桌上，十指交叉。书桌上还放着一枚刺目的——枫叶。
绿川转回头，带着无线光彩，不知道想到什么，向凤君微微一笑，莞尔如沐浴在光辉下的内敛的玉石，刹那间蕴含的光芒。
凤君觉得心灵深处被狠狠撞击了一下：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美艳张狂的王，即使在最黑暗的杀戮中也金光灼目的王，在轮回之后竟然能够内敛细腻到近乎让人错觉他温顺的地步吗？想必那轻狂的王，在轮回的道路上也受尽了荆棘之苦吧。可是为什么，看着这样的王，他还是感到自己的渐渐沦陷，甚至比当初还要深刻？凤君的金发映着日辉，碧目湛蓝犹如大海，深邃，而无限。
绿川和凤君就这样对视着，仿佛穿越前世今生，时光，一寸寸灼烧。
“my lord，为何召见我？”凤君忽然打破了宁静。
“我，想知道一些事情。”绿川像大梦初醒，眼前的温文尔雅的这位是“火之不死你”，是对立在平安京面前的——鬼族呀，可是就在刚刚，他的心灵一片澄澈，几乎提不起任何敌对的心思。
为什么会这样？好像从醒来的那一刻，有些事情就离开了轨道。
“知无不言。”在凤君温润的声线中，春风化雨，柔和得几乎要将身心融化掉。真可笑，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女子似的想法了。
“我到底是谁？”
“my lord，我族的王。”
“是吗？”所以才称我为“lord”？绿川觉得有千万句话想说，有千万种感觉想表达，却一起堵在嗓子眼中。窗外的海浪声此起彼伏，“刷”“刷”“刷”“刷”。最想问的竟然是：所以你才这样对我吗……
如果是，我宁愿不要，本来就不愿自己一直被人照顾着，这样贪恋放任下去，自己该怎样坚强，顶天立地，骄傲地活在世界上……
绿川忽然痛苦地抱着头从椅子上滑了下去，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面色惨白如纸，身体剧烈颤抖。书桌上的枫叶慢慢飘落。左腕的圆形古玉浮出淡淡的紫光。
“lord？”凤君失色，他向前绕过书桌，扶住绿川，金发扫到绿川的肩，覆盖在眼睛上，隐匿了他的表情，“……lord这样，是在排斥记忆吗？”他不经意似的捡起那片红叶。
无意识地握着泛着紫光的古玉，绿川的脑海中响起无数纷杂的声音：登基的笑声和欢庆声，杀戮的刀兵声，败者的或乞怜或怒骂的声音，夹杂着族人嘤嘤哭泣的海浪声……仿佛属于“绿川”的记忆在逐渐淡去，属于“鬼王”的记忆在慢慢清晰……
不行！不能这样！不能忘了京都中的那些人，那些事情……
不能忘记抚养自己长大谆谆教诲自己的百合姬夫人，不能忘记青梅竹马共同战斗的玉木，不能忘记单纯美好弟弟般的鸣悠，甚至不能忘记脱线却被大家深深相信着的猫又……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想起了自己组装出第一支属于自己的枪时，百合姬的表情，欣慰而忧伤，像看见自己走上了注定而坎坷的道路；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想起了节日一起溜出去逛夜市的玉木说的话，“牵着我的手，闭着眼你也不会迷路”；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想起来了来平安京的车上鸣悠头发的触感，像他的内心一样柔软……
自己怎么能就这样背弃所重视的人呢？！
绿川推开凤君，古玉的光芒在一刹那间熄灭，他站起身，侧对阳光，骄傲的样子让凤君错觉又看到了那张狂的王者。“我不会留在这里！因为京都里，有不能背弃的重要的人！”
凤君难以掩饰一刹那的痛彻心扉，他深吸了一口气，恢复纯如净水，温如春风的态度。将手中的枫叶送到绿川面前，他垂着头：“那么，lord，您是否还记得这个？是否还记得它的主人？”my lord，您千万不要彻底告别过去啊，您怎能如此完全折断鬼族的希望……
怎么能这样践踏、无视我……
绿川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模糊的身影从心头一掠而过。
五芒星的阵图，中间的巨大铁柱，缠绕勒进骨肉的手指粗细的铁链，浓厚而腐臭的血腥味，邪气的火焰一样的赤色长发……
是谁？！
到底是谁？！
完全陌生的人，为什么会在心底留下影像？绿川抬起头，看见凤君，他的腰间佩着火色的长剑，干净冷冽的外表，与生俱来的高贵。
“my lord，这座蜃气楼，又名德拉库拉之城。如果，好好看一看它，说不定会有收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