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第六章朋友
“喂喂,别!”
殷风澈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当官的感谢过。此刻见他双膝一低便要行礼,于是赶忙阻拦。
目的是达到了,哪知对方面露痛楚,身子一歪,竟险些倒在了自己怀里。
幸好扶着桌子,勉强稳住。
“你的伤……”
望着那迅速洇出的血迹,他皱起了眉。张世观那个混蛋真是太过分了,对方伤势未愈,那禽兽就胡作非为。若非自己派了若翼守在这周围监视,否则,这知府大人的清白和性命,就全都要毁在那小子手里了。
于是也不多想,一只手臂牢牢扶稳燕南漓,灵气便由另一只手从对方腕上传了过去。
这力量,透着一股温暖,沿全身游走,渐渐蔓延至伤处。剧烈的疼痛居然就此平息下来,本来几乎快要晕厥的神志也因此有了几分清明。
燕南漓惊讶不己,将视线缓缓移向殷风激。对方的神情专注自然,眸光明澈而无邪念,握住自己的手更是没有半分越矩,与先前张世观的无耻行径简直天差地别。
因此微微弯起唇,不免对此人颇有几分好感。
“南漓两番受你相助,无以为报,今后若有需要南漓帮忙之处,只要不是作奸犯科、罔顾法纪,我燕家门人必定不辞辛劳、鼎力相助。”
“燕大人这么说,就是当我殷风澈有所图了?”
疗伤完毕,殷风澈没好气地撤回手,当官之人果然事事都以利益为回报,原来所谓清官也不过如此。
哪知对方却一本正经地摇摇头,“你不要误会,即便寻常百姓,受人之恩也自当涌泉相报。我不过是想要偿还恩情而已,并非官场互相逐利。若是南漓能做到,自当亲力亲为;可若我不在,恩公你求助于任何一个燕家子弟也是一样。”
“好了好了,不要恩公恩公地叫我了,听上去实在别扭。”
见他语出真诚不似伪装,殷风澈也只好做罢。眼前总浮现出那一日对方伤重濒死、却仍然心系百姓的情景,若他当真是个无耻贪官,自己又岂会一再救他。
“我叫殷风澈,燕大人以后直呼我的名字即可。”
对方却莞尔一笑,“你不要我叫你恩公,却口口声声喊我燕大人,岂非很不公平?”
呃,这……倒也是。
两人相视许久,禁不住一起笑起来,不知不觉间倒有了几分默契。殷风澈第一次觉得在一个人面前有点不自在,所以抓抓头发,自嘲地弯起唇。
“那既然如此,我就还像方才一样,唤你南漓了。”
“嗯,这才公平,不是吗?”
虽然刚刚见面,却仿佛已经相识了很久。也许是身在异地、环境险恶,竟无意中得一朋友,便显得分外亲切。燕南漓拉他坐下,亲手倒了荼,这才面带疑惑地问:“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何要假扮王公公、假传圣旨,难道不知这可是死罪?”
“死罪?不过是天子所定,我殷风澈纵横六界、见过妖鬼无数,又岂会将一介凡人放在眼里。”
“风澈,休要胡言乱语,若被人听到,难免会惹出祸事来。”
“好了,我不说就是了。”
知道他好歹也是皇帝派来的官,又怎能容忍别人说他主子的坏话,因此殷风澈倒也识趣,再不多言,转而切入正题。
“我师从天师门,乃是修道之人。那一日救你回去,同时派了若翼到城中报讯,哪知那知县非但诸多推诿、不肯赈灾,反而说若翼乃假冒钦差,要抓他正法。好在若翼跟随我多年,法力不可小觑,也全然未将那狗官放在眼里。他当场拔出刀来,以钦差身份要斩杀那个无耻之徒,这才吓得对方为了保命,只好乖乖听话。”
“于是有了这番赈灾之举,全城百姓也都知道了新任知府已经到任的消息,张仲再想要暗杀你,也不得不因怕担干系而只好做罢。不过若翼毕竟是假冒钦差,不可久居府中,所以我们随后便安排了那一幕“暴民”哄抢以致钦差受伤的好戏,暗中伺机将你送了回来。”
“难怪。”
燕南漓听到此处便明白了,原来自己莫名其妙回了府衙、又被众官追捧,原因正在于此。想起那些混账们邀功请赏的嘴脸便觉得甚为讥讽,一群读过圣贤书、身负皇命与万民福祉的朝廷命官居然还不如寻常百姓有正气与良心,这岂不是天底下最可笑又可耻的事?!
“风澈,我现在如入狼窝、四面受敌,不知你可愿再帮我?”
“当然。南漓你若心系百姓,风澈自当义不容辞。事实上,我今日假冒太监总管,也是因为听说张世观要对你不利,所以才……”
既是对方请托,殷风澈怎会袖手旁观。但话一出口,见其倏然间面色苍白,于是立刻醒悟,遂止了声,也不再说下去。
自己毕竟也是男人,怎会不知对方尴尬。发生了那种事,还被人当面说出来,怕是谁也难以接受吧。
于是转了话题,“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今日吓他一下,令他顾忌你朝中有人,想必今后,他不敢再如此放肆了。”
“多谢。”
“至于这假传圣旨之罪,本就与你无关。你也大可推脱不知,将来若有人追究起来,你便告诉他们,是我这任性妄为的小子出于私利,蓄意哄骗官差就好。”
“风澈,你这么说,岂非陷我于不义?”
燕南漓何等聪明,听到这里,事情的前因后果便差不多都明白了。眼前这男子虽胆大包天,但说到底,所做一切也全是为了自己。他受人恩惠,报答还来不及,又岂能在知道一切之后还将责任完全推给对方,而自己却置身事外。
他燕南漓,并非那种无情无义之人。
“你莫再说了,这件事我自有担当。有朝一日待我回京,必会亲自向皇上跟公公请罪。”
“请罪?!你何罪之有?不是我说,你们这种官啊,还真是迂腐,张口闭口就有罪。这天高皇帝远的,你不说,他怎会知道。”
这不纯粹是自找麻烦吗?
殷风澈闻言受不了地偏过脸,这小子,倒让他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个初到此地做官的老知县了,一样又傻又固执。
只是,这种人通常劝了也没用。所以他也仅是叹了很长的一口气,然后话续前提。
“算了,不说这个了。如今之计,你想我怎么帮你?”
“我在明,你在暗,帮我度过难关,助我在任期内不受贼人所害。”
最好,还能收集到张仲祸国殃民的证据。
不过,最重要的这句话,燕南漓并未说出口。他毕竟出身官场,出于种种考虑,实在无法对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人吐露这件事。
因为,这正是自己来江陵的主要目的。
曾经富庶的江陵,至今已经没落了很多年,不仅不曾向朝廷按时缴纳赋税,还年年上书朝廷,以天灾人祸、民不聊生为由,要求加拨钱粮赈济。反而这些年大旱,张仲只字未提,反说民生状况好转。若不是今年殿试之后,今科探花偶然提起,只怕皇上还要被蒙在鼓里。
因此皇上对张仲自然大为不满,可是对方乃皇亲国戚,深受太后及皇后信任,若无真凭实据,要制他的罪,非但不容易,反而会落人话柄。
所以,同样抱着想要出京的目的,他便选择了这里。
殷风澈笑了下,对自己来说,这个再容易不过了。
“你放心,从今往后,只要我在,张世冠便动不得你半根汗毛。”
“那南漓就先谢过了,不过……”
继最初的喜悦之后,他的眸光随后却又淡了下来。风澈身为天师,要伏妖降魔,只怕无法在此地久留才是。自己也知道,若强求他留在身边,那会给人添多少麻烦。
只是殷风澈立刻也明白了,细细思量,也的确是这样。
但是无妨。
一声呼唤,黑色的“雀鸟”就不知从何处出现,扑着双翅,停落在他臂上。
“南漓你无需担心,我把若翼留给你,就算我不在,它也一样可以保护你。”
“一只鸟?”
燕南漓吃了一惊,有点疑惑地将目光移向一旁。风澈有没有弄错?张世观手下侍卫无数,就连自己府中,只怕也全都是对方的人。留只鸟在这里?有何用处?
被无端端轻视的黑雀似乎对他的话很不满,一双锐眼紧盯着他,然后突然间向着他的手狠狠伸喙。
“若翼!”
主人不悦地呼喊一声,它便随即不敢放肆,转而飞去一旁。
瞧它的样子,倒是蛮凶猛的。而且既然是殷风澈所荐,那就应该有他的道理吧。
所以逃过一“劫”的燕南漓再不怀疑,而是立刻向殷风澈道谢。
“不必,你只要让我看到,我帮你做所有事都完全是值得的,那就够了。”
对方淡淡笑道,自己肯花力气,连贴身随从都拱手相让,可不全是为了他。
只是,为了江陵百姓而已。
第七章传书
半个月时间,燕南漓的伤已渐渐痊愈,果然如同殷风澈所说,张世观已不敢再找他麻烦,不过每次见面也仍是一副趾高气昂状,全然没把他这知府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