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九（1 / 1）
昂~出现了中文的“bitch”被理所当然地和谐了~
近晚时分，憋了一天的倾盆大雨终于从阴沉灰黑的天空里，倾泻下来，大得仿佛不是雨，而是发出乱响的、令人几乎站不住脚、直直从天上倾倒下来的水，周围树上的叶片被雨砸得朔朔响，碧油油的叶子被洗得翠绿透亮。
碣苍洞内，九莲公子端坐在案边，铁青着脸，瞅着外面的瓢泼大雨默不作声，浑身上下散发的森森寒气几乎让旁边的柳树精瑟瑟发抖，它心里后悔自己何必多此一举，摸着自己光溜溜的下巴，哭丧着脸退出洞去：“小的这就告辞，还请公子为小的主持公道啊。”瞧着柳树精的背影，九莲公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身边这两只雌性动物怎么就这么不让他省心呢，不是今天拔了柳树精的胡子就是明天烧了黑熊精的洞府，简直成了紫桑山双煞，每天来他这里哭哭啼啼地告状的人络绎不绝，叫他这张素来淡定的老脸往哪搁？
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地冷然道：“你们还知道回来？”
不见有人应，这才抬眼朝门边扫了一眼，只见有人分花拂柳地冒雨而来，身上却一丝线也不曾淋湿，在门外笑盈盈地朝他施礼：“小仙朝珠拜见太子殿下。”正是花神节那日，与宁远携手放灯的紫衣女子——九重天的朝珠上仙。
九莲公子原本就烦躁，瞧见她脸上那副滴水不漏的笑容更觉得心里堵得慌，将手里的书卷扑地往案上一扔，也不让她进来，只拧着眉，双臂交错在胸前，沉声问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本殿与上仙并无交情，不知上仙来此究竟何意？”朝珠笑得一片灿然，娓娓道：“小仙无意得知殿下隐居于此，今日恰好经过，特来拜访殿下，”眼睛四下打量周围：“殿下可是独自在此，前些日子遇见的那位姑娘呢？”
哼，来探虚实为何不用些更高明的手段，一副做贼心虚的嘴脸。九莲公子暗想着，唇角轻蔑地向下一撇，避重就轻地回道：“劳上仙费心，本殿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不愿有人叨扰清净，上仙没什么事的话请回。”见朝珠站在门外不动，更是和颜悦色，笑眯眯地说：“此番若上仙是为某人求情而来，那么还是趁早死心吧。”就算那人在他面前跪上千年，他也懒得看一眼。
朝珠不死心，趁他不注意递了个神识往洞里送，岂料九莲公子是何等精明人物，一颗七窍玲珑心把她的肠子看得清清楚楚，背地里拈了个诀布下结界。
“殿下！”朝珠上仙碰了一鼻子灰，戚戚然道：“殿下若能对师兄不计前嫌，朝珠愿为殿下万死不辞。”他心里暗自嗤笑，慢慢站起身，负手踱到她身边，撩起她颈间一缕青丝放在手指间缠绕，眉目含情，风情万种地轻轻一笑：“哦，是么？这么美的朝珠上仙，本殿怜惜还来不及，怎么会舍得让你去死，正好本殿正妃之位空悬多年，打算这就去跟天君讨了上仙，”他凑在她耳边轻声道：“朝珠，你愿是不愿？”
朝珠上仙愣了一愣，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应答：“我……”半晌才咬牙道：“……好！”
“哈哈哈哈哈！”九莲公子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朝珠啊朝珠，你真是爱千灯爱得入骨啊，连这种鬼话也会答应？哈哈，他活了两千多年再没听过比这还好笑的笑话了。他兀自笑了一会，脸色倏然一变，寒如冰剑的眼神冷冷地看向朝珠，恶毒地笑道：“朝珠，你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来跟本殿谈条件？”朝珠僵在那儿，只觉得一阵恶寒邪气侵入，忙凝气护住元神。
他也不打算与她再多纠缠，撤回手，眼睛看也不看她，漠然道：“上仙对千灯一片痴情日月可鉴，如今你们二人大可以在九重天上做一对神仙伴侣，阴阳双修，逍遥又快活，为何巴巴儿地又跑来招惹本殿，委实叫人费解，莫不是非要本殿故作大方地当着所有人的面表示与你们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你们才能觉得心里舒坦、才觉得没有对不起谁？这个算盘打得好精明，真是做了□□还想立牌坊，可惜本殿不是你砧板上的那块肉，好心奉劝一句，做仙也不能太无耻啊上仙……”
朝珠急赤白脸，索性撕破脸皮咬牙切齿道：“胡说八道！我何时有对不起谁？”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上仙的好手段骗得了千灯骗得了众仙，可瞒不过我，”九莲公子拢了拢朱华血衣，血红的颜色映在他眸子里，如一团火，只听他淡淡笑道：“上仙莫逼我。”
*
在外面淋成落汤鸡、又滚了满身泥巴的碧落和莲子甫一回来，便被九莲公子劈头盖脸好一顿臭骂。
莲子顿时炸了毛，撩起袖子欲冲出去：“嘿呀，他还敢来告姑奶奶的黑状！”
“你给我回来！”他气得大喝，莲子回头瞪着他，愤然：“你、你竟然信它不信我？你怎么能只听它们的一面之词！”啊呀呀气煞她了，他怎么不去问一问柳树精有没有强占槐树精的地盘，怎么不打听黑熊精有没有从人间抢了个貌美如花的姑娘来采阴补阳？
青红不分，黑白莫辨！
见她气得眼圈微红，他心里好纳闷，不过说了几句重话，她这就委屈上了？！
“不管怎样，那是妖界之间的事，你插手总归不对的。”他语气缓下去，身子后仰在榻上，神色有些疲惫，抬手唤她：“过来。”莲子如脚下生了根一般原地不动，翻着白眼望天，脸上一副“就是没听见，你拿我怎样”的表情，他叹气，走过去顺毛摸：“小莲子，不许生气。”
顺毛摸总是很有效果，某人撅着嘴把头靠过来：“你猜我跟碧落今天下山遇到了什么人？”
九莲公子顿时警觉：“什么人？”
“唔，一个算命老头，说自个儿是半仙，非逮着我和碧落要算上一卦，还不要钱，”某爱占小便宜的人沾沾自喜地笑：“结果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你猜嘛！”
“猜不到！”九莲公子索性拿起书看，不理她，反正待会肯定有人肚子里憋不住话还是要说出来的，果然没过一会，莲子嘿嘿笑着挨过来：“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那老头说碧落比常人多出一魄，我却比常人少了二魂六魄，所以阳寿不长……你说可不可笑？”她脸上的笑容显得那么满不在意，眼底却透着一片涩然，手指冰冷。
“傻瓜，”他大笑，拿手指指她的脑袋：“那种江湖骗子的话你也信，我看你不是少了什么魂魄，而是脑子里少根筋！”
“讨厌！滚！”
*
是夜，莲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将自己烙成一张大饼，明明很累很困，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白天发生的事历历在目、听见的话不绝于耳。
那个眉眼温柔巧笑倩兮的紫衣女子瞅见她臂上的散霏玉圈显然吃了一惊，眼底有寒意一闪，忽然弯了月牙眼轻声对她说：“小妹妹，这个可是九莲公子送你的？”莲子记着他说过的话，并不搭理，只倏地掩上袖子低头打她身边绕过，却被她一把捉住手腕。
“痛……！”莲子吃痛，龇牙咧嘴。
碧落如一道白光扑过来，却被朝珠伸手一拂，哐啷滚出老远，朝珠冷笑着松开手，盯住莲子的脸不屑道：“原来你真的只是一个凡人。”油纸伞裂了一条口子，顺着孟宗竹骨流下来，湿了莲子的衣裳，朝珠微微扬起下巴，不耐道：“尔等凡人，不过天地蜉蝣一瞬，何况你只有一魂一魄，能活到现在实属不易，呵呵……”她悠悠道：“他为何带着你们两个废物，实在古怪。”
“大姐您哪位啊！”莲子大怒：“关你屁事！”话音刚落，左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她跳起来想还手，却动弹不得。
“哼，这是给你对本上仙出言不逊的教训。”朝珠好容易抑住自己想要打死她的冲动，微微眯起眼睛低声笑道：“小姑娘，本上仙是好心好意，你何必狗咬吕洞宾？”拂袖转身，轻飘飘地将一句话送进莲子的耳朵里：“你以为他就是好人么？”
世上哪分得清什么好人坏人？
莲子半梦半醒之间，恍恍惚惚地发觉自己站在一处高台之上，狂风肆虐，刮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她茫然低头，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被捆得结结实实，绑住她的也不知究竟是何物，似绳非绳，更像是一道金光，随着她一动作，那金光便紧紧嵌入她的皮肉里，皮绽血流，身上那件衣裳早已褴褛不堪，血迹斑斑。莲子也不觉得疼，只觉得此情此景，仿佛在哪里见过，她怔怔地瞧着高台下那戾气翻滚的乌黑云海，努力想在脑中抓住一些记忆的碎片。
“青丘素徵，蔑视天道，罪孽深重，罚下诛仙台，魂飞魄散，万劫不复。”不知哪里响起一个声音，木然地不含一丝感情：“帝姬，时辰到了。”
诛仙台？“一入诛仙台，神仙也枉然”的那个诛仙台？
等等——莲子还没来得及喊出口，便觉得被人在身后狠狠推了一把：“还不给我起来？！”
莲子睁开眼，天光大亮，原来是一场梦。
九莲公子一把将她拎起来，怒喝：“朝珠那个贱人竟然敢打你？！”莲子混混噩噩地还没醒彻底，两眼失焦地瞅着暴跳如雷的他：“唔……朝珠是哪个？”这名字听上去挺耳熟的，好像在哪听过，她年纪不大，忘性却实在不小。
“公子冷静啊！”碧落扑过来吊在九莲公子的胳膊上，又看看莲子：“就是昨天我们在山下遇到的那个女人。”
莲子哦了一声，忽而气道：“不是说好不告诉他这事的么，碧落你这个长舌妇！”她怕他一时冲动要去找那女人算账，便若无其事地说：“只不过打了一巴掌，又没把我怎么样，呵呵，”她抚着脸颊笑笑：“你打我打得可也不少啊嗬嗬嗬……”
九莲公子一脸阴郁地瞧着眼前这个没心没肝的女人，把满嘴牙咬得咯咯直响：我的人，自然只能任我打骂，别人连一根汗毛都不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