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 41 章（1 / 1）
——昕泽番外
我叫迹安，从记事起，就是明净寺住持无尘大师的俗家弟子。和我一起带发修行的还有我的师弟，迹空。十岁时，师父将我送到唐门，我又成了门主林瀛寰的弟子。在那里，我有了新的师兄弟姐妹。门主嫌迹安不好听，为我取了新名字——昕泽。
唐门比明净寺有趣的多，门主对我很好，哦，我也应该叫他师父了。师父对毒，蛊，都有十分高的造诣，却从不吝啬满足我的好奇心。那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人，如此重视自己的师父，快乐的生活，还有最重要的，漾儿！我生命中最在意的女子。
漾儿比我早入唐门，但，我还是做了师兄，或许是因为师父对我的照顾吧。毕竟，一个十岁的男孩子叫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子“师姐”，也是一件难为情的事。唐门人数众多，我和漾儿关系最好。不用练功的时候，我们总是一起乱跑，打鸟，抓兔子，吹短笛。偶尔，也会捉弄其他师兄弟。师父对此也是十分纵容，只是那时，我不知道，师父慈爱目光的背后，竟是隐隐的得意。
我和迹空师弟一直有联系的，对于在唐门学到的本领，我也很乐意和他分享。他比我的兴趣还强烈，我甚至觉得，他恨不得比我懂得还要多。直到多年后，我才真正明白迹空的为人。
不知不觉过了七年，我以为，日子就可以这样过下去，却没想到，一切都不同了。过完十七岁生辰，师父突然宣布，大师姐不再是唐门的人了。大师姐叫未晴，和漾儿是亲姐妹。听到师父如此说，我看到漾儿一下子哭了出来，才隐隐约约想起月余前也见到漾儿哭得厉害。原来，那次和师父出去，就是去见大师姐了。突然，师父叫所有人都退下了，就留下我一人。
“昕泽，为师有话要和你说，很重要，你务必做到。”从来未见过师父如此严肃的样子，我有些紧张，以为大师姐不在，需要我挑起唐门的重担。“师父，您说，徒儿一定全力而为。”“你是妍姬的亲生儿子，可从你出生，就一直生活在明净寺，她对你，不管不顾。”师父的话，让我懵了。妍姬？那个近两年极为壮大的组织头目？我怎么能和她扯上关系？“为师知道，你很难接受，但，为师说的都是真话。而现在，唐门也快保不住了。”师父说完，一向挺拔的脊背似乎有些佝偻，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大的难以承受的打击。“师父...”我却说不出其他，只是觉得脑子一片混乱。“妍姬知道你在我这里，等她灭了唐门，你就和她回去。”师父顿了顿，显然是话里有话。“徒儿要怎么做？”“回到她的身边，弄垮她的锐宁宫，重振唐门。”“是！”我没有犹豫，答应了。此时，满脑子都是被遗弃的感觉，甚至来不及探究真实的原因是什么。“昕泽，为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唐门的兴盛，只是现在，为师也保不住唐门了，只得靠你了！”师父还在说，我的思绪却再难集中起来。所以，我亦没有看到，师父眼中的满是的算计。
我甚至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消化这个事实，锐宁宫的人马已经杀到了唐门，那一日，留在记忆中的，是满目的血红，师父未闭上的双眸和残存在嘴角有些骇人的笑意。或许，我唯一欣慰的，是没有见到漾儿的尸首。亦是那一日，我见到了彦恻，和我一般年纪的冷峻少年，却想不到，他是我在锐宁宫唯一的朋友，亦是除了漾儿，我最亏欠的人。
我被带回了锐宁宫。妍姬，那个美得有些艳丽的，应该被称为娘亲的人，却未对我露出预想中的笑容。她只是让我脱掉上衣，扬起左臂，看到那暗灰色圆形胎记，才满意的叫了声：“安儿！”我却是没有应声，此时，心里还想着唐门。妍姬倒是没有半分无奈，只是唤来彦恻，她唯一的入室弟子，带我下去，让我唤他少主。突然之间，对妍姬的愤恨有深了一层，她居然没有承认我的身份。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彦恻都不曾信任过我。但是，我渐渐发现，他是一个可以相交的朋友。而许多任务，妍姬将我们分到一组，那时，不知道算不算妍姬培养我的方式。彦恻在执行任务时，从来是宁可自己受伤也不用恶俗的手段伤人。我十分不解，这样的人，也能做杀手？可是，没人能否认他是锐宁宫最好的杀手。有一次出任务，我奋不顾身的替他挡了杀招，他定是没想到我会如此做，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眸中有了情绪的波动。我的伤并无大碍，加上唐门所学，竟很快痊愈。但那次之后，彦恻开始相信我，渐渐也把我当做了朋友。那时候，我并未想过要算计他，只是，冷寂的锐宁宫，他是唯一一个能让我感觉有感情的人，虽然他一向没有任何情绪，但是，我就是知道。
我一直打听着关于唐门的消息，终于，我知道了漾儿当了门主，只是，唐门只剩空壳，不知道她是怎样撑下来的，而我，却只能干着急，什么也做不了。后来，也听到过大师姐的消息，据说了死在了京城，为了那个王爷。不知道，漾儿听到后，会不会很难过？为什么，我不能在她身边？
不出任务，还是满月夜的时候，我总是坐在锐宁宫的屋顶，吹着短笛，思念着漾儿，关于师父的遗愿，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做到。在锐宁宫，我只是彦恻手下一个杀手，要弄垮锐宁宫，我至少也要达到彦恻的位置，可是，我们是真心相待的好兄弟，我真的狠不下心。
却是想不到，二十岁那日，妍姬竟来找我，说来可笑，在锐宁宫三载，我真的没有任何印象她关怀或是在意我，我和任何一个普通杀手没有区别。“安儿，这本拳谱，好好练。”“为什么？”我没有接，语气也很冷。“因为你是我儿子。”我怔住，已经有些不知道该笑还是什么，这样，算是承认么？“好。”许久之后，我还是伸手，接过。也不再理会她，回了自己的房间。
二年时间，足够我将拳谱练得纯熟，只是此事，我并未告诉彦恻。这时候，我有了私心，我开始想着壮大自己。私下，我也开始有了自己可以利用的人。毕竟，我在锐宁宫的位置有些尴尬，但有眼力的人，应该能觉出妍姬对我的不同。也许是上天助我，彦恻那冰冷的人，竟然也会将人放在心上，舍不得伤害。那女子叫翎落，给人的感觉很淡然，可骨子里，却很倔强。我将受伤的彦恻和她一并带回锐宁宫。她不眠不休的照顾彦恻，而我，也发现了彦恻的伤拜迹空所赐，想不到，迹空现在能有如此能耐。我将翎落的事告诉了妍姬，才有了两个女子对持的一幕，妍姬眼中的赞赏，也是我第一次看到。趁着翎落受伤的期间，我将错误的线报给了彦恻，让他去了唐门。他回来之后，虽然怀疑，却还是断了线索。后来他去兰郁谷治眼的期间，也让我对他手下的人有了新的了解。
迹空在江湖上的动作，我也是知道的，而他，竟然和翎落的妹妹扯上了关系，他打算去京城。我觉得不错，说不定，以后还能联系新的力量弄垮锐宁宫，而迹空，是我最好的盟友。因为他也想除去锐宁宫，只是，我一直不知道，他对锐宁宫到底是什么态度。
大师姐爱的那个王爷居然成婚了！巧合的事，还有宝石珠作为聘礼，妍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和彦恻去了京城，顺利的拿到了宝石珠，却是想不到新娘竟是翎落！而随即发生的一切，让我第一次感受到翊王爷的心思。彦恻因此受创，被漾儿带回了唐门。那时，开始有了累的感觉。
为了救彦恻，我终于回到了唐门，见到漾儿的时候，她竟然不认识我了，我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难过。可是，看到她做出熟悉的菜色，我猜到，可能是师父下了蛊，让她忘掉了一部分记忆。在熟悉的地方，我还是忍不住吹起了短笛，第一次觉得胸中的苦楚无处抒发。五年的时间，我都想着报仇，可是，我离师父的遗言，却还是很远。而我，已经觉得累了。看到漾儿，我只想守在她身边。更是想不到，几个月后，漾儿竟来杭州找我，却还是被妍姬知道了。但此时我，已经有力量保护漾儿的周全而不被妍姬发现她的踪迹。而妍姬的反应告诉我，这二年来，我做的一切，还是有了效果。
彦恻对翎落果然情深，竟开口让我帮他找宝石珠的事，我答应了。彦恻没有保留的将所有线索告诉了我，而我，亦开始利用这点做文章。终于，妍姬忍无可忍了，她认为彦恻背叛了她，背叛了锐宁宫，她想让他死！我吃惊，却开始想着抱住彦恻性命的方式，哪怕从此之后，他会恨我！但，我真的不能看到他死去。他从翊王府回来，我练了二年的碎心掌，第一次示人。而他，和我过招的那一刻，就已经明白，他输了。结果可想而知。我永远忘不了他那死寂，灰败的眼神。可我，只能看着他被抬出宫外，却什么也做不了。亦是从那一天开始，我的复仇计划，一步步的进行，虽然，是依靠时间堆积出来的，却还算顺利。
关于宝石珠，我一直不知道妍姬的用途。一直忙着复仇的事，找寻宝石珠，自然不比彦恻上心。妍姬因此恼火，却也不真正催促我，她对我，是在乎的，只是心思，却不知道在哪里。联合迹空，血洗了京城重要的商行，目的，就是要让锐宁宫再次引起朝廷的注意。可是，朝廷很快扶植了新的商家，显然，暂时不想和锐宁宫扯上联系，但，如果锐宁宫还有类似的举动，难保会有不一样的回应。对于程家，我放了那个唯一的孩子，或许是因为对翎落的歉疚，或许是因为迹空。但我也在那孩子耳边一字一句的说了他的状况。我相信，他一定会恨我入骨。却是这是我的罪孽，我愿意被人记得。只是，几年之后，当那孩子将匕首刺中我身体时的话语，我才真正明白，仇恨的痛苦，深入骨髓，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没有了彦恻，妍姬也将锐宁宫的事交给我管，只是，她对我的信任，让我十分不安。那种相信，并不是发自内心，反而是一种应当如此。所以，我和她一直也亲近不起来。为了尽早完成复仇，我开始联络无尘师父，我知道他和师父交情甚好，否则，我也去不了唐门。只是我没有料到，无尘师父和妍姬的关系亦非同一般，否则，怎么会在妍姬从明净寺回来之后，我能察觉出她的不一样呢？只是，妍姬什么也没做，只是说，待我找齐宝石珠，锐宁宫她就全权放手。我大喜，忆起彦恻说过有两颗宝石珠在宫中。趁皇帝南游，迹空帮我弄到了手。可那时，我和迹空就成了纯粹的合作关系，也不记得，师兄弟的情谊，是什么时候就没有了。
终于找齐了三十六颗宝石珠，妍姬竟然离开了锐宁宫。而锐宁宫，一如我的预想般，土崩瓦解。十年，锐宁宫在我的努力下成了空壳子，可是，我却找不到半分复仇成功的喜悦。了结完一切，我回到了唐门。看到了漾儿，已经恢复记忆的漾儿。但，我已经疲惫不堪，看到漾儿回到记忆中的样子，只有星星点点的喜悦，却无力再陪她笑闹。十年而已，我却觉得耗尽了一生的心血。还能激起情绪的，是大师姐还活着，只是，和她，还是生分了。
更是没想到，江湖上，竟然开始传言彦恻活着，还是妍姬儿子的事。我不记得听到这消息时的反应，若消息属实，那我的十年，岂不有些好笑？为了师门之仇，弄垮自己母亲的心血，其中的挣扎不再少数。可现在，告诉我不是这么回事，那我岂不是可悲了？没有半分犹豫，我要找到妍姬。走时，甚至没有和漾儿说一声。
只是，寻找了许久，还是没有妍姬的消息，直到在福同客栈见到彦恻，才证实了传言的真实性。但是那一刻，我只想知道彦恻是否恨我？见他摇头，我竟然开心不已。却还是明白，我们再也回不到朋友的位置。漾儿和大师姐亦找到了我，她们的担心，让我觉得，至少不再是一个人。
为了帮彦恻找人，我们一行人都去了翊王府。在迹空，也就是朝廷已经有了名气的赤焰将军那里，得到了更为吃惊的消息。他竟是师父的独子，而无尘师父，亦是知情。原来，我的十年，竟只是被人利用的棋子！也罢，再惨烈不也就是这样的结果么？漾儿却紧紧的抓住我，我懂她的担心和在乎。我只是好累，好累。
当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我和漾儿带着大师姐一部分的骨灰回到了唐门，大师姐还是为了翊王爷成全了自己的爱。而我，却已经没有再爱的气力。漾儿一直陪在我身边，安静了许多。我知道，她是在等待我慢慢放下这十年来刻骨却毫无意义的回忆。我想，我做不到了，但是，我会努力过好以后的生活，虽然，好难。
我一直只想做漾儿的昕泽，可我浪费了十年的时间。可三年后，抱着漾儿为我生下的一双儿女，我终于笑开，我想，虽然我放不下，却做到了放开。无论那十年给我留下了什么，以后的日子，我还是做回了漾儿的昕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