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第九十九章（1 / 1）
马车停了下来，他们不知停到了什么地方。江清芷被带进了屋内，江天逸和江乔琪都不见人影，只有张恒一人。
江清芷看着张恒一如往昔俊朗的眉眼，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你早知道小逸的身份？”她心绪复杂道。
“也不算太早”，他没有在意江清芷语气里的嘲讽，脸上带了淡淡的笑：“我本来是为李子晨做事，姚若兰所中的‘逆溯’，就是他让我制的。”
“你——为什么要为李子晨做事？”
“你还记得十生吗？”他答非所问道。
江清芷点头，怎能不记得？那个天真坦率的女子，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很脆弱、胆小的人，她为了维持现状，竟然用了那种惨烈的方式。
害怕陌生未知的生活、害怕自己可能会受到伤害，就连若即若离的爱情也不能令她为之陶醉、奋不顾身。所以，她宁愿守着一座房子、一棵树和一座山，因为它们都不会离开。
“十生曾被认作是平王亲妹——念昔公主，而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大夫”，他的神情惆怅凄凉：“李子晨承诺会给我权力和地位，让我成为和公主相称的人。”
他没有说下去，但是江清芷却在心里叹了口气，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是啊，没有用了。十生直到死，都不知道她喜欢的人是为了他们的未来在经营奔波。有什么用？
即使他在宅子里盖了同样的屋子，种了同样的树，也只能一人独赏。
“后来，是天逸帮我摆脱了李子晨，保了我一命。”他漫不经心道：“所以，我才知道了他的身份。”
江清芷看着天际变换的云彩，思绪惘然，她一直以为自己所见到的世界，是残酷混乱的世界。却根本不能想象其他人所亲历世界的刀光剑影、险象横生。
“所以，你也不要怪天逸了”，张恒侧头看着她，微笑道：“他也有着你不知道的痛苦和烦恼。你要相信，他一直最在意你，最喜欢你。”
江清芷不置可否，只是看着流动的云彩出神。
睡梦一直不能安稳，这次，她梦到了尹陌，他一直冷冷的看着她，神情似陌生人般道：“你又想骗我？这次，你又想逃到什么地方去？”他扼住她脖颈，疯狂狞笑。
“不要——尹陌”，她叫着他名字哀求，胸腔中空气越来越少。。。。。。
“姐姐，醒醒。”有人在轻声呼唤她。
她满身冷汗醒来，喉间似乎还残留着被扼住的窒息感。
一个温暖的怀抱环住了她，手掌在她后背安抚的拍着。
她眼睛睁了又睁，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熟悉的怀抱渐渐安抚了她的惊颤。
“你怎么在这里？”她对着黑暗发问。
“我睡不着“，他轻叹了口气，又转口道：“我只是恰巧路过这里。”
江清芷对他拙劣的借口不置可否，只轻声问道：“我们现在在哪？”
江天逸沉沉笑了：“你肯定猜不到，离我们家很近的地方。”
江清芷怔了一下，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猜想：“不会是——书院吧？”
“猜对了”，江天逸小心将她放回床上，轻声道：“等你好了，我们马上就能回家。”
江清芷被他这句话打动，不由自主弯了唇角。
“小逸，你能不能派人通知尹陌——”话未说完，一阵冷风吹过，室内已经空无一人。
“小逸”，她试着又叫了几声，却没有丝毫动静。看来他的确已经离开了。江天逸讨厌尹陌，这是不争的事实，就连她也有些嫉妒他，尹陌这十来年的经历，实在是顺风顺水、令人艳羡。
虽然磨难令人成长，可是磨难来临之际，还是会羡慕那些一帆风顺、潇洒恣意的人。
若是自己真正好了起来，一定要更加珍惜以后的日子。尹陌现在也不知在做些什么，他一定以为她又偷偷跑走了，兴许正暴跳如雷呢。
尹陌，尹陌，他的名字在她舌尖翻滚，莫名便多了一丝缠绵和柔软。他的耐性一直很好，可是再好的耐心，也有磨光的时候，如果就是这一次呢？她在黑暗中胡思乱想，平生第一次迫切的想要见到他。
现在只剩下他了，人生总是要一个人走下去的，谁也不能依靠，但是至少可以找一个人，互相扶持，相依而行。
如果这是最后的时间，她希望在身边的是他。
她辗转反侧，满心满脑想的都是他。
突然扑棱一下，一只绿色的东西缓缓浮到半空，在黑暗中发着绿莹莹的光。
江清芷先是吓了一跳，仔细看去，才发现这东西像是一只翠玉蝴蝶，看起来很像尹陌的东西。却不知这翠玉蝴蝶是先前就藏在她身上的，还是很早以前，当他们都是孩子的时候，落在书院的那只。
这只蝴蝶在半空中扑棱了几下，便径自从窗户飞走了。
江清芷看的目瞪口呆，随即便有些心灰意冷。都走了——最终。
她翻了个身，瞪着窗外的月亮，夜不能眠。
月亮似乎越来越近，近的似乎要从窗户走进来。她目不转睛看着，突然猛然起身坐起，那团绿莹莹的光果真从窗口进来了。
那只翠玉蝴蝶不知去哪里游了一圈，竟然又原样返回，在屋子半空扑棱着翅膀上下浮动。
江清芷将将伸出手，一只手从她身后已经抢先将这蝴蝶握入掌中。夜深人静，此情此景——江清芷惊叫的声音眼看就要划破夜空，一只手掌迅速捂住了她嘴。
身后男子的笑声低沉：“你想将所有人都吵起来吗？”
江清芷听着身后的笑声，眼泪突然一股脑都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一颗颗砸在他手腕上。
他吓了一跳，慌忙将她转过身抱在胸前，道：“怎么了？是我吓到你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尹陌“，江清芷攥住他手腕，将脸埋在他胸前又哭又叫：“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呀！”
“嘘，别哭了”，他端起她脸，用拇指为她擦泪：“幸亏是你想让我来的。”
他看着那只径自上下浮游的翠玉蝴蝶，笑的欣喜而得意：“若不是你心里想着要见我，我也不会这么快找到你。”
他环抱着她，将她推到床上，自己也毫不客气的搂着她躺下。
江清芷的惊喜立刻变成了惊吓：“你做什么？”
“睡觉啊”，尹陌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一手环住她腰，一手扯了被子盖上：“睡觉的时间就要好好睡觉，不然对身体不好。”
江清芷推了推他身子，很好，纹丝不动，她不自在的动了动，把头侧到一边，道：“那你怎么也在这里睡？”
尹陌弯身挤进被子里，这次双手都揽住她腰，在她耳畔轻笑道：“你忍心让我在外面露宿吗？”
江清芷转过身将脸埋在被子里，半晌才闷闷道：“那你不许乱动。”
“好，我保证”，他暖暖的鼻息吹拂在她后背：“我都好几天没睡觉了，便是想做些什么也没有力气，放心吧。”
江清芷涨红了脸，但是莫名的觉得安心。身后呼吸声渐稳，他竟然这样快就睡着了，她还没来得及问他先前说的事情办好了没有，不是说一个月吗？而且他这么巧赶到了这里。虽然没有告诉他中毒的事情，但是现在他在身边，她便觉得完全放下心来。
她轻吁口气，接着闭上眼，最终也沉沉睡去。
良久，尹陌直起身，定定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她瘦了很多，褪尽血色的小脸在黑暗中更显苍白。她以为不说，他便不知道吗？她以为整天缩在屋里，就可以掩饰自己的病容？
他还没有来得及体会一下她迟来的喜欢，便不得不直面失去她的痛苦。如果人都会得到些什么又失去些什么，为何他失去的，偏偏是他最想得到的。是不是他抓得太紧，它才从他手心滑落。
袖中的瓷瓶滑落在手掌，他手指紧了又紧，又狠心将它推了回去。
“清芷，小芷”，他在黑暗中轻声唤她的名字。
不要离开我……
不要……抛下我……
我努力了这么久，不要离开我。
他在静的夜里想着她，带着难以抑制的悲凉哀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