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第九十三章(1 / 1)
这是一间很奇怪的屋子。
因为它是由数块巨石建成,屋顶离地面不过数米高,人坐在那里,便觉得屋顶随时要压下来。
这间屋子连一扇窗子也没有,当门合上以后,整间屋子便透出一种令人发狂的窒息感。
罗密打开门进去,瞬间的光线为这屋子注入了一丝人气。
屋子中靠墙坐了一名藕荷色衫子的姑娘,她似乎在这黑暗中坐了很久,看到这久违的光线,她捂住酸胀的眼睛,良久不敢放开。
“考虑的怎样?要不要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罗密蹲在来人身旁,戳了戳她垂下来的脑袋。
藕荷色衫子的姑娘瑟缩成一团,身形楚楚可怜,她听到罗密声音,霍然抬起头。她有一张小小的瓜子脸,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
只是她的眼睛,却是诡谲、阴寒的瞪着罗密:“你擅自将我关在这里,我师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罗密啧啧了两声,道:“看你平时唯唯诺诺的样子,没想到也是个厉害货色。不过,我可没有胆子擅自将谢帮主的师妹关起来,这可都是宫主的命令,就算是谢冰,也没办法袒护你啦。”
藕荷色衫子的姑娘听到‘宫主’两字,眸中攸然一亮,这瞬间的光芒使得她终于看起来像十几岁的小姑娘般年轻活力。
罗密观她神色,了然笑道:“幸亏宫主没被你这副嘴脸骗了去,手下留情。不然,真真不知道还要害我们吃多少苦头。”
“手下留情?”藕荷色衫子的姑娘声音尖利:“尹陌连自己的母亲都下的去手,又怎么可能会对我手下留情?”
“你连这个都知道?”罗密有些诧异,随即道:“不过,知道这么多可不是好事。”
“可不是吗?”她冷笑道:“若是那位江姑娘知道的话,不知道她还有没有胆子嫁给一个这样的人,日日相见,朝夕相对。”
罗密摆摆食指,对她道:“这我不管,你也管不着。你只要老老实实告诉我豫侯是谁,看在谢冰面上,我自会放你离开。”
“若是我说不知道呢?”
罗密笑眯眯道:“那我只得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本领了。”
藕荷色衫子的姑娘脸色苍白:“如果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罗密落在她面上的目光转成玩味:“我相信你一定知道的。”
“不!你再问也没用,我真的不知道豫侯是谁!他一直躲在屏风后面,我根本连他的脸都没看到!”
“别让我小看你嘛。”罗密倾身道,声音温柔可亲。
“不!你直接杀了我吧!”她快要被黑暗、孤独、饥渴和密闭空间逼疯了。她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觊觎中她,她看不到、摸不到、嗅不到,她不知道它何时会扑上来撕裂她的四肢、扼住她的咽喉。
“不!我不想死!”她似乎真的被人扼住了咽喉,声音惊恐怪异,突然,她缓缓笑了:“对,你不能杀我,若是我死了,你们一定会非常后悔的。”
“真是一个不可爱的小姑娘”,罗密皮笑肉不笑道:“你最讨厌有人对我说这两个字,上一个敢这么对我说的人被切去舌头,在这里躺了三天,连一个音也发不出来”,她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她下巴,轻描淡写道:“你想不想试试?”
“现在没人能救我,不是吗?”她垂下头,道:“你若是真要杀了我,谁也拦不住。你杀了我吧。”
“我其实最喜欢和人作对,你现在想死,我偏不如你意”,罗密松开手指,嫌恶道:“你可一定得挨到谢冰来看你的那天。”
石门重新关上,屋内陷入了可怕、无边的静寂当中。
罗密出了这间屋子,神色立刻严肃起来,那个女人刚刚瞬间想到的筹码到底是什么?她可以确定那确实是可以威胁到他们的,只是,这个女人到底做了什么?她眯着眼睛,心里却有了不好的预感。
三天后,待罗密再去的时候,这个女人已经连头也没有力气抬起来。
“怎么样?你说不说?”罗密还搬了把椅子,耐心很好的样子。
藕荷色衫子的姑娘垂下嘴角,动了动嘴唇,道:“你就是再问,我也不知道。我确实没有见过那个人。”
“谈条件是吧”,罗密笑道:“你如此倔强,为难的可是你师姐,你自幼无父无母,还有其他人会担心你吗?”
“说的也是”,她努力撑起头,咧开嘴道:“我虽然不知道豫侯是谁,却有证明他身份的信物。”
罗密面色一喜,又听她道:“但是我不能交给你,我只交给那个人,由她决定要不要给你们。”
罗密咬牙道:“得罪我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藕荷色衫子的姑娘笑着轻轻摇了下头:“我若是不说,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件信物在哪里,也不会知道豫侯是谁.”
“你想见谁?“罗密声音冰寒。
“江清芷。”她的眼睛突然发出了光亮,似乎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了蹦出来的。
“不行。”罗密想也不想,便拒绝。
“随便你们”,她缓缓闭上了眼睛,道:“据我所知,这信物与江清芷有莫大的关系,你现在瞒着她,她早晚会知道。到时候,我恐怕你不好对她交代。”
“绝对不行!”尹陌甩手对罗密道:“你就这点本事?都几天了,连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
罗密耸肩:“总是顾念着天舒和漕帮的关系,不太下的去手。”
“再说宫主您这样瞒着不好吧,若豫侯真是那个人,江姑娘一定会伤心的。您能瞒她到什么时候?”
“再说,她答应只要见到江姑娘,就将东西交出来。兵不血刃,不是上上策吗?”
“你的口才倒是见长。”尹陌淡淡道。
“宫主过奖了。”罗密一点也没将他怒气放在心上,从善如流道:“再说我就在旁边看着,那个女人现在连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还能对江姑娘做些什么?”
“更重要的是——您想再让她伤心吗?难道宫主您就不想得到她的信任么?”罗密锲而不舍道:“宫主您总想瞒着她,她也同样不会相信你。这是第一步,让她去面对。”
总怕她受伤,怕她面对伤害,可是,她终归不是一株娇花,只要养在温室里,就能杜绝所有的风吹雨打。她有亲人有朋友,有牵挂的人,有放不下的人,所以,她便注定要面对这些感情带来的伤痛。
他逃不掉,她也不能,每个人都不能抗拒。
江清芷看到蜷在地上的少女时,几乎都没认出来她是谁。人在陌生黑暗的环境中,总是下意识的寻找墙壁等可以倚靠的东西,来为自己增加安全感。
可是这间屋子非但没有家具,就连墙上都布满了细小的钢刺。
那少女只能蜷在地板上,环抱住自己的身子。
她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朝门口看过来。
良久,江清芷才认出地上躺着的人便是谢冰的师妹,她总是躲在谢冰身后,像菟丝花一样柔弱。她蹲在地上,轻声道:“你想说什么?”
躺在地上的女子伸出手,颤颤巍巍拉住她衣袖,眼中满是怨恨和不甘。
眼前的这个女人,轻易就得到了她最憧憬的人、她梦想中的生活。甚至连唯一爱护自己的师姐,她都想抢走。所以她与豫侯合作,设计了一个圈套,下药诱使她与自己的弟弟做出有悖伦常的事,只要事实即成,这个女人非但会失去原有的一切,更会身败名裂,一辈子孤独终老。
可是,尹陌明明已经被他们引开,为何又会突然回来?这一步,落入深渊的便不再是那个女人,而是她自己。
唯独这个女人,她不允许。
她紧紧的拉着江清芷衣袖,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喘息。江清芷一个不妨,竟被她扯得一个趄趔。
她十分用力,指甲都要抠进江清芷皮肉,良久,江清芷感觉自己手掌被放入了一个冰冷的东西,然后她趴在江清芷耳边,对她说了一句话。
江清芷脸色惨白,浑身巨震。
藕荷色衫子的姑娘已不在看她,她的目光似乎透过她,看向了其它地方,突然,她脸上露出一个诡谲至极的笑:“尹陌!你会后悔的!”
她的嘴角缓缓流出一丝鲜血,最后的表情竟是愉快的。
变故陡生,罗密连忙将江清芷带出密室,外面的日光带来了暖意,江清芷终于缓过来,对她轻声道:“我没事。”
手掌里的东西咯的她生疼,她缓缓摊开了手掌,这件东西便被曝光于阳光下。
是一柄青铜的匕首。
这匕首古朴方拙,通体无饰,罗密玩味的拿在手中,抽出匕身,一片雪色耀眼。她咂舌道:“果然不愧是有钱人。”
江清芷却像看到了鬼一样,突然劈手将它夺了过来。藏在怀里。
罗密吓了一跳,惊讶的看着她。
江清芷懂动了动嘴唇,有些愧疚的笑道:“罗密,你能不能先不要告诉尹陌,让我再想想,我亲自告诉他。”
罗密看了看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刚要点头答应,一名急匆匆奔来的侍女高声叫道:“江姑娘,李晚郁公子找您,宫主让我来通禀一下。”
江清芷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失声道:“不!我不去!”她一边说,一边向后退去。退了两步,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才掩饰般揉了揉额头,强笑道:“我今天有些不舒服,不想见人。”
“哦”,那侍女转身,喃喃道:“那位李公子说是受人所托,来告诉你去西凉的故友下落,宫主还以为你会很高兴见到他呢。”
“等一下。”江清芷唤住她,眼神犹豫不决,那把青铜匕首就藏在她袖口,又是火热,又是冰冷,让她恨不得立即丢掉。
可是最终,她还是得克服恐惧,去面对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