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10.讨厌你（1 / 1）
“这次任务记录很完美。”嗣看完报告，不着痕迹地打量茶茶，“看不出一丝破绽。”
茶茶站着无动于衷，似乎没有听出他言下的讽刺之意。
完美到虚假的执行者，嗣是用这样的眼光看她的，她知道。尽管他替她挡掉过一些麻烦，但他还是象大部分人类那样，对执行者报以不信任。
“回去吧，”他语调里有点无奈，“突然把你派出去白空来我这里闹过了，要是知道你回来以后又来这里，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我想申请更多的清扫任务。”
“你是为我的项目服务的，研发部不比执行部－－”
“我要做个工具。”
直截了当的一句话让嗣看她的眼神变深了。
“我觉得做个工具比较轻松，不用在意其他事情，也不会……”因为想不起来的记忆而困惑！
嗣起身走到窗边，招手让她过去。
茶茶的目光自然落在远处海上，傍晚潮汐上涌，夕阳洒落下一片血红，漫延吞没了沙滩，隔着玻璃可以隐约听见波涛的声音。
“你看窗外的样子很特别。”嗣说，“人类是很畏惧执行者的，因为他们不了解。凡是不被人类了解的事物都会被排斥，可是白空认为执行者这样的种群才是人类进化的新目标。现在听起来都会有人乍舌，更不用说五十年前，所以他是别人眼中的激进派。”
“这些和我看窗外有什么关系？”回答地很淡，但每个字都被她小心记下了。
“关系并不大，只是很庆幸：虽不知道你在看什么但至少我能理解白空。当初把你交给他，我没有选错。”
“你……”
“白空以前是研发部的精英科学家，因为和主流理念冲突而转入执行部。他是真正的天才，只用了短短两年就从幕后研究转型为一线制作的专家。你可以理解成我是为了牵制他才把你交给他培育的。他那种人的性格我很了解，对未知领域总是充满好奇和狂热的野心。”嗣的脸色有短暂的疲态，可很快就消失无踪，“我可以毫不隐瞒地告诉你，我正利用你调入研发部的机会逼他回来，我需要他的才华真正为我所用。”
茶茶不置可否，低头轻声道：“……你说他的观念太过激进。”
“你怎么就知道我的观念不激进呢？”他扬起下巴目光转向远方，自信让他神采奕奕，仿佛是创世之神，只要他愿意，整个世界都可以踩在脚下。
在回实验室的路上，茶茶眼前不断浮现嗣的样子，那双眼睛坚定、骄傲，里面的蓝色是会千变万化的，时而如海深沉，时而如天空清朗，真美。由他夸奖白空，茶茶觉得无比自豪。
“所以，你想做工具？可以！就做被我利用的工具让白空回归研发部参加我的项目吧。”
他这么低声说。眼底有遮不住的汹涌和热烈，她从没想到比冰还冷的嗣会有这样的眼神。这神情……对，叫做“野心”！是他用来形容白空的“野心”！他也有，和白空一样！
人类通常是厌恶这个词的，因为它炽热、会如野火一样燃烧四方，但从嗣的眼里展现出来却意外的合适，连茶茶都被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鼓动，莫名地跟着跃跃欲试起来。
一进实验室发现助手在整理地上的资料，是极为少见的纸张做成的书，桌上资料更是乱，工作台上全息菜单弹得到处都是。
助手看见她，向里面努努嘴：“他在里面。”茶茶会意，轻轻走进去，刚到门边，她停下问：“你给白空准备什么礼物？”
“啊，是哦，他的生日快到了。”助手想了想，“去年送他一盆植物，结果被他拿去培育成能光合作用的无脊椎生物，真恶心……今年不能再送有生命的东西了。”
茶茶捂住嘴笑。
“茶茶打算送什么？”
“他说想要布丁蛋糕。”
“那种东西如果给他……”
知道助手在假想白空会用什么方法对付布丁蛋糕，茶茶连忙摆手申明：“他说他会一口吃光的。”不过助手的表情显然是：不、相、信！
等她走进白空私人休息室，发现他倚着读书椅睡着了。平时梳向脑后的金发一丝丝垂顺在额前，他很累吗？茶茶轻手轻脚走近，捡起落在地上的毛毯盖在他身上，刚一转身，突然被白空拦腰抱住。
她一点没有惊慌，“吵醒你了？”听起来像个犯错的孩子。
白空用纯白的眼球盯着茶茶，半响才挤出一句：“我做梦了，一个很伤心的梦。”
茶茶也常做梦，白空说这是脑部自主活动造成的，对进化有帮助。可他倒是极少能梦见什么。
“醒过来什么都不记得，只留下很伤心的感觉，真不舒服。”
听他这么说茶茶伸手想去拿旁边桌上的水杯，可是白空抱紧她把脸埋进她的乌发下，“好象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难道说是脑部退化？”
她抿起发笑的小嘴，“茶茶也做过噩梦，不好的梦都是这样的。”细柔的指头穿过金发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再睡一会儿说不定就是个好梦了。”这是以前白空安慰从梦中惊醒的她的话。
“呵呵，”闻言他低笑，“想不到还有被你安慰的一天。我的茶茶长大了！来，让我抱抱。”掀起毛毯一角，让茶茶跳上他的腿，小脑袋乖乖靠在胸前。用毯子仔细盖好她，他满足地眯起眼。
很久没这样抱着茶茶入睡了。还记得她刚刚离开培养液没多久，对周围温度变化异常敏感，入夜后只有几度温差都会让她冻得发抖。可她咬牙忍耐着，因为他告诉她：新长出的皮肤必须尽快适应自然空气，不能在液体里浸泡太长时间。于是她冻到嘴唇发紫也什么都不说，独自坐在冰冷的培养器旁发呆。最后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故意对她说：“茶茶，我睡不着，让我抱抱。”她才跑过来钻进自己的臂腕摄取热量，同时还担心这样的热度会不会影响她身体对自然界的适应。真是个要强又倔强的孩子！当时躺在他身边，小身体直挺挺的，惹得他忍不住叹气：“茶茶，你怎么只有皮肤是柔软的呢？”
想到这儿，他不禁“噗嗤”笑出声。睁开眼对上茶茶不解的双眸，“我想起以前的事了。”捏捏小脸蛋，“现在的茶茶比过去更可爱！”
“白空，”茶茶却一板正经道，“我能理解你！”
“呃？”
“我想过了，比起单纯伤心，忘记伤心的理由更令人难过。所以我能理解你。”她伏下身子，把耳朵贴在他心口，“有些事情忘掉也就忘掉了，可有一天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什么，并且脑中还是一片空白，这才是痛苦的开始。”
心跳声“咚咚咚”强了几分，感到白空的大手压上自己头顶，让自己继续贴着他：“不要想太多，顺其自然就好。”白空轻拍着她，“你不是说遗忘的那部分留给你的是美好的感觉吗？那就相信它是件好事。提到太阳人们会想起它暖烘烘的感觉，而忽略日光也有烫人的时候，茶茶你要学会留下美好的感觉，忘掉不愉快的部分。这样连阳光也能被你凝固，永远保留在记忆里，随时想起都会觉得幸福。”
有些人就像阳光一样，比如白空，比如……她慢慢合上眼，寻找对失去记忆残存的那一丝暖意。脑海里的画面定格在海天一线间初现的骄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