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6.嗣（1 / 1）
达尔维拉抬头看墨信，虽然这位好心的绅士用斗篷裹住她，可是织物摩擦伤口疼痛无比，冷风透进来，更是让她恨不能剥掉这身皮囊来个干脆。
“先在这里避一避。”墨信的言行极为和善，虽不能完全去除心头恐慌，但也多少慰籍了绝望的灵魂。
暂时还没人追来，茶茶立在农舍门口，偏头看见达尔维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声对墨信说：“您真象天使。”
“谢谢。”微笑着接受谢意和感激，墨信半蹲在她跟前，“如果您能告诉我那个外乡人的情况，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那个人……”提到外乡人，达尔维拉立刻收声，只有躲在斗篷下的肩膀不停颤抖。
“不用怕，告诉我他去哪里了？我可以去找他，让他澄清一切。”
“别，别去！”她拉住墨信，“他是恶魔的使徒，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他就是个魔鬼！”棕色的大眼睛里聚满恐惧。
“您见过火刑么？”
“什么？”达尔维拉没发现墨信眼底的狡诈。
“人们为什么非要用火刑对待女巫呢？因为可以看见火苗撩起撕碎的衣衫，那下面是女巫的身体在痛苦中扭动……”
“别说了－－”
捂住耳朵，声音仍旧没有停止：“见过真正火刑的都应该知道，人最终不是被烧死，而是被烟熏折磨死，一到两个小时，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逝，周围是男人们的下流目光和女人们鄙视不齿的视线－－”
“够了、求你别说了、别说了！”
达尔维拉尖叫着甩开斗篷，象无头的苍蝇在农舍里疯跑，无处可藏。最终被茶茶伸腿绊倒：“太吵了，他们会发现的。”
“求……”寻求帮助的念头因为遇上少女无机质的表情而僵住，这时她留意到女孩被包裹的双手印出的血迹，“原来你是女巫！”
“这世上没有女巫。”
“不，我不是女巫但不能证明你也不是，还有他－－你们都是外乡人！”达尔维拉视线在墨信和茶茶之间转动，这个男人根本不像看起来那么温柔，长着天使般的脸，却有恶魔的笑容。忽然，她转身冲出农舍，茶茶要抓却因为伤口而脱力。
“女巫、我找到真正的女巫了！”达尔维拉尖叫着，本已改向另一处搜寻的村民闻声向她跑过去，“那里有一个真正的女巫，我要求审判！”
人们捉住她，有些人不相信她的话认为那是女巫的圈套，但她信誓旦旦一口咬定：当初来到他们村子的外乡人也在里面，和女巫在一起。于是，一部分人握紧农具慢慢走向农舍。
“她在胡说。况且你和那个人一点也不象，不可能混淆的。”茶茶站在门后透过木板缝隙盯着外面。
“是呀，真是个可恶的女人。”骂归骂，墨信表情依旧轻松，“可惜从她嘴里弄不到有用信息了。你说的‘那个人’……长什么样？”
茶茶头也不回：“任务内容不可以泄露，这是中心规定，你应该知道。”
“你不说，我就没法帮你。”
这次她回头了，无波的面色下有些许气恼：“同样的伎俩也想用在我身上？”
“怎么会呢，我是真心帮你。”人畜无害的笑容是他的面具，把真实的表情遮蔽得严严实实。
茶茶拧起眉，她已经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人了。说不定他根本就不是执行者？
有村民来到农舍口，听见他们低声说“你们几个去后面堵住”，墨信很自然圈住茶茶细腰：“走吧，这里待不下去了。”
“我能走。”说着她转出他的怀抱，踏着旁边废弃的木桶、空箱子跳向农舍顶棚。
知道墨信一直跟在身后，她有点想甩开他，不留神脚下一截木板错位，失衡伸手要扶的时候被他轻柔地托住手肘稳住，回眸，茶茶从那张脸上只看见平和无澜。给她一个支撑点又不会碰痛伤口，简单的小动作好像是出自他天生的体贴，找不出虚假。
反正不管怎样她都不会违规透露任务内容的，茶茶继续向上攀。
农舍很高，隔成两层，梯子早就没了，他们可以轻松登上一路从顶棚的洞爬到屋顶外面，但村民们没办法。
在里头找不到人后，下面喧哗声更响了：“她欺骗我们！”
“我没有，刚刚人还在……”
“火刑架准备好了，今天就烧死她！”
“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
达尔维拉绝望的哀嚎被这三个字淹没。
茶茶和墨信站在农舍顶看着她像狗一样被人们拖走。
“奇怪。”茶茶突然说，“数值差变小了。”如果差值成0说明穿越者的影响没了。
“这是好事，你的任务可以完成啦。怎么，你不高兴？”
摇摇头，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自己会心烦。
“你很相信数据？”她的沉默被墨信视为肯定，“我可以向你保证，即使任务目标没有清除，也可以顺利回去。”
茶茶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哎呀，还真是沉默寡言，好歹问一下‘为什么’配合一下气氛嘛。”
“我……我还没收到结束指令。”她其实是不相信他的话啦。当前差值趋向0只是一时数据，必须维持到出现结束指令，回收坐标点才被激活为可使用状态。
“呵呵，你还真是可爱。”笑声仿佛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和白空说她“可爱”时的感觉不一样。黑色的眼睛有长睫半遮，他说：“想活下去，就不要太相信数据。这是唯一能真正帮助你的方法。”
“我不懂。”她很坦然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弄懂就会死哦。”他也很坦然地回答。
安静了片刻，墨信忽然抱起她：“一起去看火刑吧！”轻松得像是邀约去看风景。
确实是很壮丽的风景－－茶茶在远处就看见刚刚燃烧的火堆，不止一个。连日降雨拖延了好几场行刑，人们早就迫不及待了。一只只火刑架耸立在村口，圈成一个大大的圆，劈啦爆出热烈的声响，鼓动围观的人群发出欢呼。
“好像连贵族都赶来观赏了。”
“观赏？”茶茶重复这个词。
“火刑、绞刑、断头，都是这个时代的人类所热衷的，这只是小村子，如果靠近城市你会看见有摊贩在这里做生意。”
“我的资料里怎么没有这些？”
“不是资料啦，”墨信一根指头点着脑门，“是我的记忆。只有涉及穿越者影响的部分才会被资料呈现。”
“这种东西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也是。”
太阳隐退在阴云背后，火烧旺了，还是白天就感到火光冲天。
陆续又有不少人徒步前来，还有很多马车停在地势稍高的地方，那就是墨信说的贵族们。茶茶在这些人当中发现狩猎归来的领主，身披红色披风笔直地坐在马上。一个侍童端着酒，穿过全副武装的骑士来到他身边递上。
“观赏”墨信用这个词还真准确。
数据一直没有再变化，茶茶闭上眼，任务结束，她可以回去了，但实际上是失败了。
墨信在观察她，看着她深深注视马上的男子，然后沉下眼睑最终闭上，于是他也认真看了看那个人。
“你认识他？”茶茶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问。
“不认识。”墨信收回目光，不经意地拨开话题，“如果你被抓住，现在就会象她们一样。”
她们？尽管距离有些远，看不清墨信描绘的那些火刑细节，但刺耳的尖叫、哭泣一波波敲击耳鼓，这些可怜的女人，她会和她们一样？
“不会的。”茶茶十分笃定地说。
“哦－－？”一长声里全是饶有兴趣的意味，目光也落在她身上。
“我的衣服是防火的，不会烧着。”
愣了半秒，他“哈哈”放声大笑，顺手搂住她：“你真是太有趣了！”
茶茶被他弄地有些窘迫，继续辩解：“那种绳索也很容易扯断……”还在笑，茶茶鼓起腮帮，不再吭声。
“茶茶来，让我看看。”
她乖顺地把手伸给白空，掌心的伤已经在修复液的帮助下基本复原。刚回来的时候看见白空她想拥抱来着，可看见他铁青的脸色，她退缩了，以为任务失败让他失望，后来被心疼地捉住手不放，才知道他根本不晓得任务的事情，评估部从她的记忆中也不知道任务目标逃跑的事，只有她自己知道，并且只记住这一个细节。
白空拒绝让茶茶在伤好前接受例行评测，态度坚决到差点被革职。
“白空，我的伤已经好了。”今天他看起来心情不错，“茶茶可以去评估部做测试了。”
“绝对不行！这里还没有长合。”他指着茶茶手掌的全息图，“至少要再泡一夜，不，还是按我原来的设想重新培育双手吧－－”
“你不要太过分！”嗣来了，身边跟着几名测评员，“今天她就必须做评测，你也一样。”
“什么？”茶茶惊呼，连白空也要接受评测？
对技师进行评测并不少见，事实上中心对新来的技师每隔一个月会评估一次，但对白空这种资深特级技师，评测成了一种不信任甚至是侮辱。
他们是被分开评测的，进入评估部专用房间前茶茶从白空脸上没看出任何不妥，刚放下的心却因为发现室内测评员中有嗣在，而悬了起来。
“你在看谁？”一个测评员问。
“这是第一个问题吗？”
没料到她会反问，测评员顿了一下，说：“你只需要回答，不需要提问。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在看谁？”
“他。”茶茶指指嗣。
“为什么？”
因为她在任务中看见一个人和他一模一样？不，不能说！发现嗣也在看自己，只是神色沉静没有丝毫变化，茶茶说：“他是执行官，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参加评测。”
她的话让几个测评员交头接耳了一阵子，然后恢复安静开始针对任务提问，没有给她任何解释，他们当然不会解释－－茶茶暗自冷笑，也好，这表示她安全了。只是，不知道白空那边怎么样了。
一直担心着白空，评测结束后茶茶没有立刻回去，站在评估部的走廊前等待。
她身边的墙壁是做出来的假窗户，一整面延伸到走廊尽头，玻璃后面是虚拟风景，淡淡的云团在蓝天里涌动，下面有碧蓝的海水。因为是仿真三维空间，靠近窗口下看还能见到巨浪拍击礁石，碎裂成千千万万的白花，浪头大的时候还会有水沾湿玻璃的视觉效果。只是，没有声音，再逼真，还是觉得假。
“白空把你□□地不错。”
嗣的声音突然响起，伴随眼前浪花撞击的瞬间画面，茶茶身体不自觉一震。她对这个执行官一点也不熟悉，却能立刻听出他的声音！用比“辨识”更短的判断时间就反应、确定是他－－这不是平时训练有素的结果，她清楚地很，是记忆！记忆中已有的内容导致她越来越觉得她认识过他。
“你怕我？”嗣就站在距她不近也不远的地方，身边没有旁人。
“或许应该建议白空给你装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他垂着眸子说话的样子很难判断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茶茶只能背贴玻璃警惕地看他。略长的额发下，那双蓝眼睛是深寒的海水，所有的思绪、感情都冻藏在透明冰层下面。
她始终一言不发的态度，让他有点不耐烦，“你最好快点学会说话，然后到我这里来报道。”瞄见她眼里的不解，他说：“以后我是你的直属上司。”
“我被转成内勤了？”执行官是负责处理中心内务的特殊部门，拥有行政和执行两大特权。
“内勤？”嗣声音一沉，“执行官只是兼职，我负责的是研发部。”她还真当他是执行官了。
“研发……啊，那么我还一样可以去执行任务？”
嗣平静地看着她，对她突然而至的高兴没多追究，只是点点头表示回答。
“请问，中心是不是有专门处理失败任务的执行者？”
“为什么这么问？”
“不知道，好像听人这么说过。”
“最基本的中心结构资料白空没输入给你吗？”嗣提高一度音量，大手一挥，“回去让他告诉你答案，然后明天上午十点来研发部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