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最终章（五）（1 / 1）
“喝吧。”裴无双指着桌子上沏好的盖碗茶说道。
“哦。”她打开碗盖猛灌了一大口，“咳咳……咳咳……好烫！你为什么不提醒我这茶很烫？”
裴无双掀开碗盖，轻吹了几口气，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谁叫你那么心急的？我怎么来得及提醒你？”然后自顾自地喝起茶来。
她瞪他，“你明明是记仇……你们今天到底都怎么了？一个个都神神秘秘的……”
裴无双放下茶碗，“没什么……最近过得怎么样？”
她垂下头，“还好……只是有点烦……”
“我很快就要离开了，不知何时才会再回到来……不如把令你心烦的事告诉我，也许我可以替你解决。”
看着裴无双认真的表情，她忽然笑了出来。
他觉得有些恼，“你笑什么？我是认真的。”
她越笑越夸张，“你好像忘记了我们是假师徒，现在竟然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哈哈……我从来没见过你这种表情……感觉好不协调……好假啊……哈哈……”
裴无双一拍桌子，“别笑了！”
“哦，好。”她强忍住笑，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看得裴无双更觉得火大，索性不理她，埋头喝起茶来。
笑到最后她自己也觉得无趣起来，摸了摸鼻子，开始喝有些冷掉的茶。
裴无双忽然开口问道：“你和尉迟君绝将来有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他继续做他的管家，我继续混我的饭啊……”
裴无双的表情显得有些局促，“不是……就是那个嘛……男和女之间的……那种打算……”
“哦，那个啊，”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意味，“他继续做男的，我继续做女的啊，我们对改变性别没有什么兴趣耶，倒是师傅你……”她上下打量他一番，“……啧啧……很有本钱换个身分试试看……”
裴无双恼羞成怒道：“别开玩笑了！我是认真跟你说的，你跟他明明是有情有意的，为什么还不成亲？你的年龄也不小了，难道就不知道为自己的将来作打算吗？”
她把茶碗底露出给他看，“茶没有了。”
裴无双拿起茶壶，却发现里面的水已经被自己给喝完了，只得站起来向里屋走去，走到一半听到她问了一句，“那你呢？”
他转过身来，“什么？”
她认真地看着他，“那你呢？你不是也喜欢宋弄影吗？为什么不为你自己打算打算？你爹和你大哥不是都很希望你能回去继承家业吗？既然现在已经没有玄机门了，为什么你还不回去？”
他愣了一下才道：“你不懂的……”
“我不懂什么？”
裴无双没有答话，进到里屋去，不一会便拿着茶壶回来，径直走到桌子旁，打开她面前的茶碗倒起茶来，然后又将自己的茶碗倒满。
他终于坐了下来，抚着自己手里的茶碗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喝盖碗茶吗？”
见她摇了摇头，他又接着说道：“唐代西川节度使崔宁的女儿发明了盖碗茶，碗盖好比帽子，茶碗好比大脑，茶船子好比船。好茶如同好文章一样在‘大脑’中形成，‘船’是绝对不能翻的，所以茶船子也是不能翻的。”
她一脸的迷茫，“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一直都不那么认为，”他啜了一口茶说道：“我觉得这茶碗便是天地万物，而这茶盖、茶船子便是我的心，我的心中装有天地，所以永远无法停留在同一个地方。”
她微怔，半天才说道：“一直以来只觉得师傅你美丽，没想到今天却……”
裴无双打断她，“我这叫英俊，英俊什么意思你懂不懂？”
她白了他一眼，“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我本来想说今天竟然觉得你有几分帅气了，谁知道仔细一瞧还是老样子……”
“你你……你怎么没有一点姑娘的样子？说话总是没个正经的……”裴无双一时气急，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认识我第一天我不就是这样的？”她不以为然，“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竟然只让喝茶不给饭吃。”
“尉迟君绝不是在外面等你吗？还吃什么饭？”
她面露疑色，“你怎么知道的？他又没有进来……”
裴无双的眼睛上下乱瞄，“我猜的……他怎么可能会放心让你一个人来？”
“是吗？”她的声音提高了半度。
裴无双的声音变得小了起来，“是、是。”
“你跟大哥是串通好的吧？他让你做什么？劝我和他……”
裴无双的回答听起来很没底气，“没、没有的事。”
“条件是什么？银子？房产？珍贵的药材？”
“我怎么会为了那些东西就答应？我是那种见财忘义的人吗？”裴无双气急。
白朝露斜眼挑眉看着他，“还说没串通？”
裴无双苦笑不得，“不是为了钱……如果你不答应的话，他就不让我离开洛阳城……”
“这么狠？”还真是抓到他的弱点了。
“那你就在这里多呆一段日子吧，”白朝露站起身，“我要回去了。”
“别、别走啊……虽然这是一个原因，但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为师还是很关心你的终身大事的。”裴无双连忙抓住她的袖子。
“是吗？是关心你的自由吧？”她拽了拽袖子，“放手。”
“不放！你真的以为我是怕他吗？如果我想走，你以为他手下的那些人能拦得住我吗？我是……”
白朝露转过身来看着他，“你是怎样？”
他咬了咬牙，“我是关心你好不好？你的脾气这么坏，我还没见我那个姑娘家像你这么不温柔不懂事的，万一哪天他嫌弃你了该怎么办是好？如果他不要你了，你又没地方可以去，到时你可以……去我爹那里，我每一两年都会回去一次，等我回去了再带你走。”
“我不温柔不懂事？”她气得手直发抖，“你又好到哪里去了？你同情心泛滥成灾，连乞丐都能把你耍得团团转，三十好几的人了连娶老婆的钱都没有……”
“我才二十八……”
“你别打岔！随便什么人说两句你都会当真，江湖人的戒备心你都丢到哪里去了？”
“我本来就不是江湖人……”
“还说不是？玄机门杀了那么多的人，你是玄机门的左护法，难道还能置身事外吗？”
“我……”裴无双一脸懊恼的表情，“那也不是我乐意看到的，我只是……”
“是为了宋姑娘吧？留在那里是为了她，违背自己的心意做不愿意的事也是为了她，你已经为了她做了那么大的让步，为什么不索性娶了她，明明你就是喜欢她的。”
“我……我配不上她……”
“啊？”
“我的日子过得太寒酸，居无定所，她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怎么会受得了那种生活？而且她长得那么漂亮，每次我一看见她就会紧张，老是说不了几句话就忍不住想跑了……”
她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才算明白过来，“你是说……你是因为害羞所以才不敢跟她表白的？”
“才不是！”他急忙否认，然后表情又变得很沮丧，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说道：“嗯。”
她低下头，双肩微微颤抖。
裴无双纳闷的看着她，“你怎么了？”
“哈哈……哈哈……哈哈……”她终于忍不住破功了，用一只手指着他，“……你这白痴……哈哈……”
“别笑了……”
“哈哈哈……”
“别笑了！”
“哈……”她硬生生把笑意给咽进肚子里，算是给了他一个面子。
“本来是尉迟君绝求我来开导你的，为什么会变成你在嘲笑我呢？”裴无双觉得很郁闷。
她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脸神秘地说道：“想知道为什么吗？答应我三件事我就告诉你。”
“什么事？伤天害理的事我可不做！”
她微笑道：“不会，我怎么会让你做那种事呢？是对你来说非常容易的事。”
他不情愿地说道：“好吧。”
白朝露清了清嗓子说道：“第一件事，我要你经常回去看裴老爹跟裴大哥。”
“这个……本来我就答应我大哥了，不算难事。”
“第二件事，去找宋姑娘，告诉她你的心意。”
“……这个跳过。”
“不行，一定要去找她。”她坚持道。
裴无双扭头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
他提高了声音，“本来就在这儿还找什么找？”
“就在这里？”她觉得有些吃惊。
“嗯，正在厨房做饭。”
“哦，这样啊，既然你们都住在一起了，我想也不用我再多说什么了，姑娘的名节已经被你给毁了，我再说什么就显得我罗嗦了，那直接说第三件事吧。”
裴无双的手颤颤地指着她，“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摇了摇头，“你明明听清楚了还有什么好说的？第三件事……”
他含怨地看向她，“什么？”
她拉起他一只手，无视他的抗议，用两手握住那只手，柔声说道：“第三件事，我希望师傅你能幸福……”
裴无双一愣，脸皮微微泛红，竟忘了把手抽回来。他迟疑道：“你怎么突然说这么肉麻的话？”
她没有回答，继续说道：“……你医术虽好，在人情世故上却比我还要稚嫩，有宋姑娘陪在你身边在我才能放心。以后见了乞丐，再可怜也不能给银子，买几个馒头包子给他们就行了，你可以救他们一次两次总不能养他们一辈子，让他们吃饱了好自己找事做；再有穷人来找你看病，你可以不收药钱，但是不能连饭钱也贴进去，你是大夫，不是菩萨；你爹年纪大了，多回去看看他也是为人子女该做的，我想尽孝道还尽不了呢，还有……”
还有？裴无双觉得快要晕倒了，她几时变得这么罗嗦了？
“还有……”她微微一笑，“谢谢你照顾我这么久，要是没有你，我恐怕早就死在哪个不知名的山头了。”
他的脸色古怪，“……要是没有我，你也不会有暴尸山野的可能了。”
她点头，“这话说得没错，看来我不该谢你，原话收回。对了，厨房在哪里？我有几句话想跟她说。”
“从里面进到后院就能看见了。”
白朝露冲他笑了笑，转身往里屋走去。
裴无双急忙叫住她，“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呢？”
她回过头来，“为什么？因为你太‘单纯’呗！”
几乎是在她进到里屋的同时，一个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裴无双没有看他，自己坐下又喝起茶来。“不好意思，没能帮上你。”
尉迟君绝也坐了下来，端起白朝露的茶碗就喝，“至少她的心情变得不错。明天你们就走吧，永远不要再来找她。”
裴无双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