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二)(1 / 1)
“我是依莲的小叔子。”她真是个表情有趣的女人,“我很想邀请你加入我们的公司。”
“苏家一贯走东方化路线吧。”言下之意是,那并不适合她。冯椿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刚才他说的话是偶然的吧。他看来信心十足的,不像是会洞察人心的人,又怎么会看见她内心深处的渴望呢?他们只是陌生人呀。
她来到这里已经三年了。依莲说要去撒哈拉后,就再没出现。小店上面就是她的家,外面的世界就好像凝结在她玻璃窗上的巨大水泡,人们来来往往,好像她鱼缸里的金鱼。这个男人不值得她关注,是的,不值得的。
“从现在起,不再是了。”世界大同,还是兼容并包的好。
“喔,依莲向你推荐了我?”她有点失望,端看着自己光洁圆润的指甲。这种无聊的世家子呀,只会劳命伤“才”。
“别急着下判断。”他已经从她的眼神中揣测出一二,连连摇头,“我对你的了解,既不来自于依莲,也不来自于苏家的调查报告,完全来自于四年前你在黎巴嫩的最后一场秀。”
“你在那里?”因为他口中熟悉的地方,她终于肯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了。他似乎终于找出了暗语,他的话打进了冯椿的心底。
她喃喃问道:“你在故乡?”她忘了加上定语,虽然她是华裔,但黎巴嫩是她上一个离开的地方——即故乡。
“是的,我与你同在黎巴嫩的那个雨天里。”他没有纠正她,仍然继续自己的主题。
时光在瞬间回流,那些如云般美丽的衣裳在冯椿眼前飘摇。在男子低低的叙述中,她仿佛回到了那个细雨的午后——那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子,已决心离开这五光十色的世界,回归平凡,让生命流放。
那是一场露天秀,场地简陋得令人印象深刻。她站在临时搭建的背景边,看着她的最后一场秀缓慢而有序地进行着。雨不大,却渐渐打湿了模特脸上的彩妆;她们的头发沾满水珠,像是披上一层透明的珠纱。那些她所设计的宽大衣袍吸了雨水后,加重了分量,拖沓地纠缠在模特身上。跟她预期的完全不同,但她觉得很美,比她想象中的更美。
于是她想,离开是对的。因为她永远都无法超越这份自然之美。
“肃穆的音乐,黯淡的背景,人物却光彩夺目,加上那场雨,每一件衣服都仿佛是从黑暗里开出的花朵,在阴暗的光线下,像烟花般明明暗暗地闪烁,在时空的隧道中,迤逦而行,缓缓向我走来,如黄昏的潮水般,似乎要把人给淹没……”
那男人还在继续说着,冯椿转过头去,发现他并不是在看她。他的目光停驻在遥远的黎巴嫩、在那场秀上。的确,那一刻,这男人与她同在呢。这样想来,冯椿忽然有些感动。
“我想,这真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杰作。我等待着设计师出来谢幕,想看一看这个天才,我觉得这个人一定是能让世界震惊的人,可惜却没有看到。秀结束了,但设计师没有照惯例走出来。模特们退场了,它悄然无声地落幕了。现在,”他终于收回了思绪,转过头来看着她,满意地笑了,“现在,这场秀才算真正结束了。”
“啪啪啪——”零零星星的掌声在店内响起,原来所有人都在偷听。他们都从苏纪槐的叙述中欣赏了一场美丽的服装秀。
“说得真好。”冯椿也淡淡地笑了,这次的笑容是真诚的。不得不承认,这男人是奇特的、充满魅力的,那份天然的感性尤为难得。虽然仅仅只有声音,却能让人永远记住他,“那么,结束的事情,就让它永远过去吧。”感谢他带来这美好的回忆,冯椿的语气委婉了许多,对于同样喜爱服装的人说什么也该客气些。
“完全不加考虑?”他期待地看着她。
“不。”她缓缓摇头。
“答得太快可就言不由衷了。”他端起咖啡,细细品味。她的手艺真好,如果不是目前形势逼人,他倒想常常光顾她的小店呢。
“因为我不想让你白费口舌。”
“如果我觉得自己能说服你呢?”
“呵,”男人总是过度自信,女人却喜欢用哄小孩的手段,于是她说,“看在依莲的分上,请你吃块蛋糕吧。别再提这事了。”她亲自从柜台里挑出一份可爱的抹茶蛋糕,端到他面前。
“虽然,吃别人的嘴软,”他看起来很困惑的样子,“但不会吃完蛋糕就逐客出门吧。”
“不会的,没有人会那样做生意的。”她发誓所有人都在因他们的谈话偷笑,想不到看一个大男人耍宝会如此有趣。在他说话的时候,仿佛有许多的笑气在一刹那扩散,仿佛是一场盛会后的午茶时间,人们怀着满足的心情,从他的举手投足间,品味着淡淡的余韵。每个人心底似乎还有种莫名的期待,这男人也许会带来更多惊喜。
“那我就不客气了。”他插起一块蛋糕送进嘴里,露出万分满意的表情,“唔,茶的香气,蛋糕的香甜,融合得真好。好吃极了。”对于喜欢的事物,他从不吝惜赞美,对人也是一样,譬如这位老板娘。
惊艳!一刹那间,冯椿觉得这男人非常美丽,哪有人会因为一块蛋糕笑得那么满足的。她不自觉地对他露出回应的微笑。
“那个……沾到了。”真是的,她在心里笑话他,这么大的一个人,居然还会像小孩子一样吃到嘴边去。
“椿姐!”当她听到小爽的惨叫声时,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犯下了不可思议的罪行!她的手指居然会去抹那男人嘴边的奶油?!
“那个!沾到了!”她闪电般地缩回手握紧在胸前,像是要先声夺人似的大叫,“奶油,沾到了!所以……”糟糕,她的脸一定涨得通红。
“啊,谢谢。”苏纪槐也跟着她的反应紧张起来。他当然知道冯椿只是无心之举,但她这么激动,不是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尤其是在周围老人家们“如狼似虎”的眼光下。
“所以……所以……”她根本“所以”不出来,只好更突兀地冒出一句,“小爽!过来收盘子。”然后丢下满屋子客人,躲回楼上去也!
“冯……”苏纪槐不禁瞠目结舌。果然,他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女生呢。
“喔,你把老板气走了。”早已蠢蠢欲动的老人家们一个个不怀好意地围上来。
“我没有呀。”他连忙摆出招牌笑容,不过,这招对一群老狐狸似乎不大管用。
“年轻人,说说看,你对小椿印象如何呀?”嗯,好久没有帮人做媒了。
“还用说吗?你没看见他刚才直用眼睛勾小椿吗?”
“就是呀,我刚才在柜台里看得最清楚了!”连小爽也义愤填膺地加入申讨队伍。
“各、各位……”苏纪槐连连干笑,这些人居然在他面前就如此放肆地讨论开来,真是一群老不羞。
“你别插嘴啦!也不知道给老人家让座!”一个胖胖的阿伯理所当然地用自己的吨位将苏纪槐挤开,占据了他的位子。
“说起来,小椿也该谈恋爱了。”众人全都簇拥过来,开始热烈地讨论,却将苏纪槐送出了包围圈——用挤的。
有趣的地方,这些老人家真是有够以自我为中心的。偷听着那边热切的交谈,苏纪槐的脑子也在迅速地转动着。这么看来,他还是有希望说服冯椿的吧,也许。他看向空荡荡无人把守的二楼楼梯,再瞧瞧认真负责的闲谈人员——
趁现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去来个单独约会吧。
“白痴!”冲回二楼家中的冯椿看着镜中烧红的脸,恨恨地咒骂着。都这么大的人了,居然管不住自己的言行!她霍然松开紧攥的手,快速冲进洗手间,用力搓洗起来。
“讨厌!居然还有奶油的香味。”她皱着眉头闻了闻,随即满不在乎地甩落手上的水珠,像是要撒气似的,用力地坐在软骨头上。
反省,反省。为什么她要去擦他嘴边的奶油?
因为——王子应该更加高雅完美。
咦?这句话是从哪冒出来的?不过,当时真有把他当做王子了吗?回想一下,他优雅的动作、得体的言辞和清俊迷人的面容,笑起来时的确有一种能使周围的环境“蓬荜生辉”的奇特感觉。好像真的王子一样喔……
别犯傻了!她猛烈地摇头,将粉红色的念头摔成一道轻烟,随即愤愤地打散。
谁是王子呀,这又不是童话故事,也不想想自己几岁了!而且,王子不是穿那种衣服的吧,他穿的是PRADA,那种现代化的简约凝练倒是非常适合他的。不过,不是也有人觉得PRADA会把人打扮得像个优雅的贵族的同时,也淡淡地透出一种忧郁的气质吗?等一下,忧郁?不,他跟忧郁是搭不上边的。这么看来,PRADA也不是那么适合他嘛。如果是他的话,应该、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