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1 / 1）
因为卸下了心头的重担，我度过了一个异常快乐的寒假。虽然偶尔还是会觉得面对陈撼时有那么一点点的尴尬，可是我总在鼓励自己，陈撼是个千金散尽还复来的人，是总有开心颜的人，他能看淡和老吴日益僵化的关系，能看轻自己得而复失的位置，又怎么会把放眼整片森林的目光放在一棵小树身上呢？想到这里时，我就能够渐渐对着陈撼展露会心的微笑，这个时候，陈撼也就笑了。
嬉戏的时光总是特别短暂，转眼就又要开学了。
开学第一天，我照例又在床上进行了一番殊死搏斗，才蓬着鸡窝一样的头发往学校冲去。
可是今天实在太晚了。我抱着书包钻进教学楼的时候，早自习课的铃声正在大作，我一边狂奔一边在心里拼命祈祷老吴还没有到教室。人生头一次，恨不得自己能变成没有脚的蛇，这样就至少可以顺着楼梯扶手爬上去，更不至于会被楼梯绊倒。说来好笑，那时我只是觉得重心稍稍偏移了一下，身体便以极其不自然的角度倾斜了一下，接着我就变成了四只脚的爬行动物。更为悲惨的是，书包里的书竟然从没拉紧的书包拉链里争先恐后地逃出来，在一级级台阶上自信地走秀。
我趴在楼梯上足足愣了好几秒钟，才缓缓意识到这出悲剧的真实性。我在心里先默默哀悼了一下自己的光辉形象，然后偷偷摸摸地抬起头来，绝望地发现有几道目光投在自己身上。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站起身来，把书本胡乱塞进书包里，然后很自然的拍拍手上的灰，就好像刚才摔跤的人根本不是我。“四只脚不如两只脚，两只脚不如没有脚。”我自言自语着，继续向楼上冲去。
逃进教室的时候，我庆幸地发现教室里仍旧熙熙攘攘如同菜市场。我拍拍胸口，安抚着自己几乎就要跳出身体的心脏。抬头，看到在远处望着我的陈撼，他远远望着我，淡淡地笑着。我向他使劲挥挥手，亮出了我习惯性的，最自然的微笑。
刚刚安定下来，老吴就走了进来，还好还好，我暗自庆幸着，忽然发现老吴后面还跟着三个人。老吴环视了教室一周以后，居然把视线落在我的身上。我知道，她的那种表情是忍俊不禁的意思，老吴独自乐了一阵，才慢慢开口道，“罗嘉木，你那是什么发型，是给雀巢咖啡做广告的吗？”老吴话音刚落，偌大的教室变成了欢乐的海洋，所有的人都作前俯后仰状，而我的脸蛋也很合作地变成了熟透的苹果。
笑了好一阵，老吴才揉着眉头勉强开口，“开学了，距离中考越来越近了，大家要把心思都放在功课上。这个学期班上转来三个同学，同学们好好相处。”老吴言罢指指身后，两男一女。
女生叫朱悦，矮矮胖胖，戴着副眼睛，虽然也是短发，却是江姐式发型；她没有一丝畏惧地看着一教室的人，脸上挂着高傲的微笑，但我总觉得她只是把脸上的肌肉拉拉开而已。两个男生个头都很高。朱悦旁边的男生叫张小峰，高大结实，五大三粗，让人觉得有些与我们这个年纪不符的市井气，给人的感觉也不舒服。我只好把目光就转向另一个男生。
这个男生，他的名字叫武阳。
我百无聊赖地向他看过去，个头很高，清瘦挺拔。看到他的那张脸，我不禁愣住了，这是一张很帅气的脸，我可以用我所能用的一切词汇去形容他的俊朗和英气勃勃。可是真正令我吃惊的还是他的眼睛，那双乌黑的眼睛，像黑夜里最亮的寒星，那么耀眼，那么慑人心魄，多么让人想不由自主地去追随，去探索。可是他的眼神怎么就这么定定地落在我身上，好像有抹促狭和恍然的熟识？我有些不服地回望向他，却远远不够坚定，实在难以与他的目不转睛抗衡，于是只有转开自己的目光。可是，我却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居然又瞥向他。这回，他居然笑了，怎么会有人拥有这样的笑容，他是在对我笑吗？这样灿若繁星，暖若骄阳，不管什么原因，他的笑容就这样牢牢地牵住了我的眼神。我不喜欢这个人，但是却好像直觉地喜欢上了他的眼睛。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高晓彤贼笑着转了过来，“这个男生好帅哦！”“啊？嗯……”我胡乱应了一声，不知什么心理作祟，我似乎不大希望这个男孩子引起别人的注目，即使是我最好的朋友。
下课以后，我奉老吴的命令去了解新同学的情况，融洽促进他们和班上同学的交流。我先礼貌地关怀了张小峰，然后坐在朱悦身边。朱悦只是冷淡地看了看我，就又低下头去看她的书。我奇怪地看着她，实在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没有礼貌的人，当我看到她桌上的“书”时，又是大吃一惊。她桌上记得密密麻麻的那本“书”，居然是牛津英语大词典，她平时都在看这样的书吗？说实话，我没有想要和她交谈的欲望，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职责才勉强去结识她，可惜她似乎并不领我的情，只是很冷淡地说了句，“谢谢你了。”
我转过身的时候看到欧阳楠走了过来，便立刻爆笑出来。要知道，他现在可是朱悦同学的同桌啊，想到朱悦刚才的表现，想到这样俊逸洒脱开朗不羁的人被拴在这样一位佛爷身边，我还真是同情我这位死党。欧阳楠显然很明白我的意思，恶狠狠地捏住我的脖子，“想打屁股吗？”就在我们嘻嘻哈哈的时候，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很冷淡地说，“神经病！”我和欧阳楠顿时安静下来，不禁面面相觑。
接下来是武阳。我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而他只是坐在那里，微笑地看着我，似乎早就知道我会走进他的生命一样。当我看进他漆黑的，像寒星一样耀眼的双眼，就感到自己几乎就要迷失在这片深海一样的黑色里。事实上，我在心里已经骂了自己一千八百遍，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自己拔出那片黑色。我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深呼吸，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极度不规则跳动着的心脏。
“你好，我叫罗嘉木，是这个班的班长，你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吧”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高傲地回响在耳畔。“嘉木？你为什么叫嘉木？”什么？我几乎怀疑听错了他的问题，不能理解他怎么能够如此之风马牛不相及，还有他的表情，他的语气，为什么没有一点陌生人的疏离？“那个，因为爸爸希望我能够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我想到这个小时候经常会缠着爸爸发问的问题，想到爸爸总是目光宠溺的目光和对我说的话，不禁泛出了微笑。“会的，只要有光合作用，你就会长成参天大树。我还听到有人叫你辣辣，这又是为什么？”什么有人？我恶狠狠地想着，明明就是高晓彤这个臭丫头，除了她，这个教室里哪里还有另外的人叫我辣辣！“这是我的小名，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我仍旧高傲地说，他听了我的话也不生气，还是一副笑嘻嘻的神情，“我叫武阳，是你灿烂的阳光，很高兴认识你，小树。”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站起身来，自顾自地伸出手来跟我握手，我的手被包在他温暖的掌心里，我感觉到的不仅仅是温暖，还有从他掌心里传来的，一下一下的脉动。我吃惊地看着他，这个不按理出牌的人，他从一开始出现就显得那么奇形怪状，不可思议，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就在我震惊的时候，欧阳楠和周礼已经钻到我身旁开始起哄，而陈撼就在不远处看着我。我又看了看周围同学奇怪的眼神，心里充满了懊恼。我使劲挣脱武阳的手，微微退后了两步，把手背在身后恶狠狠地说，“武阳同学你不用这样对我感恩戴德！如果你还有什么困难，现在就跟我说吧。”武阳听了我这番冠冕堂皇的话，显然觉得更加有趣了，然后居然可怜巴巴地望着我，那神情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谢谢班长，我对学校不是很熟悉，恐怕厕所也找不到；而且，我也不大清楚学校附近的公交车站在哪里，我不知道怎么回家。班长你这么善良，一定要帮助我度过难关。”天哪，我真的好想放声尖叫，这个人是从哪里钻出来专门跟我作对的吗？我张口结舌地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作何反应，这时身边又很不雅地发出爆笑声；而我，生平第一次有了想要扑上去狠狠咬一个人的冲动。
我转身回到座位上，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快要爆炸的气球，还从来没有人能让我有如此几欲抓狂的感觉。徐霁看着我深呼吸的样子，仿佛看到了有生以来最滑稽的事情。他先是拼命压抑着，叽叽咕咕地笑，后来终于不可抑制地伏在桌上狂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