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才道当时错2(1 / 1)
马车里更是慌乱。刚行出几里,盈儿忍不住挑帘道:“小姐还没醒,这可怎么办啊?”
苏吟在马上道:“还有呼吸没?”
“呼吸平稳。”
“那便没事,等到了前面的镇子再寻大夫。”
盈儿一边暗骂狠心,一面道:“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急着走?等小姐病好了再离开也不迟呀。”
苏吟道:“小姐这病全是因孟大人而起,孟大人知道小姐病了,定然心中自责。等小姐病好了,大人咎于她的痴心,不定会应允了亲事。”
“那不是很好吗?”
苏吟道:“但纵使这样,小姐就能幸福吗?孟大人就能幸福吗?我如此做,一可阻绝了小姐的痴念,二可免了孟大人为难,你就按我说的做吧。”
“可万一小姐的病治不好呢?”
苏吟跨下马一顿,道:“若真如此,那也是小姐命中注定。”
盈儿沉默了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我们来洺城的时候路过一处寺院。有个小沙弥还为小姐做了一首诗,说什么‘可怜长生也凄苦,有缘却是相思误’。你说怪不怪?”
苏吟道:“是哪儿的寺院?”
“就在淮阳城边,没有寺名。”
苏吟想了想,觉出一种异样的古怪,停下马鞭回头对着盈儿果决道:“今晚我们就不休息了,连夜赶往淮阳。”
墨色的天如同巨大的砚台倒扣在头顶上,浓灰的云如同墨块厚重地铺在天上。
碧妍轻叹一声,坐在庭院前的小池边。玄音默默立在她的身后,半晌方道:“可有什么放不下?”
碧妍道:“忘川水里找不到我的记忆,最后的希望也没了,案子果然是不必查了。”
玄音道:“你叹息什么?”
碧妍不语。
玄音道:“妍儿。我以前从来没见你这样过。你找他、等他,每一次都是高高兴兴地去满怀心事地回。你到底怎么啦?”
“胡说。”碧妍道,“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相信我吗?”
“妍儿。”玄音伸出手,却穿过她的身驱,碧妍垂下眼睑,眼中涌不出一滴泪水。
“碧妍。”玄音缓缓道,“我们这样连握手都不能,算是什么呢?情人不情人,朋友不朋友,我……”
“别说了。”碧妍咬住嘴唇。
院子里一下子沉寂下来。过了许久,碧妍道:“我确实亏欠你良多。我会找机会偿还的。”
“我不要你觉得欠我,也不用你偿还。”玄音道,“那一夜我不能保护你,我已经付出了代价。相对一百多年了,你还不能如我们初识时那样待我吗?我不要你总对我这么有礼。”
“可我已经回不去了。”
“或许……”玄音一阵心痛,继而道,“或许有一天,但愿,你能明白。”
自欺欺人的苦痛,爱与茫然。他心如死水。她回不去了,他喃喃道:“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碧妍突然轻轻一笑:“回去了,又能怎样?无缘的终究是无缘。”
烛光静静地燃烧着,今夜,明正府里格外的寂静。玉然在时晚上要点燃的灯笼全都按承云的吩咐熄灭了,梁上满是沉闷的暗红色,没有一点色泽。
屋子里只有笔尖划过宣纸的微响,承云批着公文,神色却是一片木然。
一串清脆的玉铃声打碎了这僵冷的夜幕。承云放下笔,喜道:“你来了?”
碧妍收起伞,房屋四周早已蒙上了厚厚的帘帐,透不进月光。承云见她不说话,道:“在想什么?”
碧妍想了想,道:“今晨那个女子是谁?”
“一个朋友。”承云想了想,又补充道,“她有事到洺城来,顺道看我。上午就回家了。”
“噢。”碧妍看了看他的眼神,知他说谎。心中却忍不住想着,那女子早晨看他的神情分明不是所谓的朋友。
承云道:“我刚写了一首诗,不知你愿不愿意看。”
“是么?”
承云说话间已从案上抽出一张纸笺,只见上面写道:
夫何一佳人,才情清雅。
步履如云兮,难忘其态。
渺渺茫茫兮,不可追寻。
欲以琴瑟兮,敢问凡心?
碧妍看罢,早已明白了其中含义。心中飞起了万般心思,走到案旁,提笔写下:
道彼离离兮,世人其忧。
前世未定兮,不坠红俗。
谢君之意兮,歌以为和。
感君之心兮,我愿为友。
承云看罢,半晌无语。终踌躇道:“尘世之中,承云再难觅知音。”
碧妍背对着他,道:“如若真能成为挚友,也情同知音了。”
淮阳城郊的寺院里,盈儿抱着玉然沿着长廊向佛堂走去。
侍立在佛堂边的非缘拉开殿门,眉梢隐入发间,一抹淡而了悟的笑意拢上唇边。但面上看不出一点痕迹,他低着头,恭敬而有力地道:“施主请。”
这一声十分响亮,佛殿中的化缘转过头,阳光虽弱,他仍然不得不微眯着眼。苏吟因为礼仪不合,无法去抱玉然。盈儿便一直是半抱半拖着玉然,十分劳累。
门关上了。玉然被平放在草垫上。化缘试了试她的呼吸,叹道:“睡而不死,她已形同废人。因为她的魂灵已经不在她的身上了。”
盈儿听罢大惊,道:“这怎么可能。”苏吟道:“还可以救活吗?”
化缘道:“只有等她自己愿意醒来了。”
“若是小姐不想醒来,岂不是永远这样睡下去?”盈儿不由焦急万分。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那也没有办法。除非有人强迫她回归世间。”
苏吟想了想,道:“小姐的魂灵究竟在哪儿?”
“冥府。”化缘笑道,“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冥府即将大乱,秦小姐纵是想呆也呆不长了。”
金蔷薇扑满花坛,木架上的青藤连出一大片紫藤萝,丁香花飘在道旁,幽幽的恬香肉诱人心脾。
花园里的一切寂静地绽放,因为太过幽僻,这美也变得诡异起来。花就算再争奇斗艳,也如同坟头的丽人,令人不敢靠近。
玉然尚不熟悉冥府,只快步向先前去过的屋舍走去,直觉上觉得义父一定会去山水居等她。那块画布依然铺在墙上,不及她细想,手中的玉牌射出耀眼的绿光。玉然身躯一晃,转眼便消失在画布中。
冥王躺在一大片碧桃花瓣中,身旁是精致奇巧的假山,涓涓细流从假山山顶上滑入池中,原本沉如铁石的池子似乎又充满了生机。
玉然在花榭前停住脚步,唤道:“义父。”
“你来了。”冥王站起身,道,“我等你许久了。”
玉然奇道:“义父怎知我要来?”
冥王微微一笑,道:“这次不走了吧。”
“嗯。”
冥王的神情舒展起来,忽而极为欣喜地道:“我特地把这里装扮了一下,又布下了阳生界,冥府的阴气伤害不了你。”
看着缤纷而落得碧桃花,玉然心中一暖,然而细碎的心事纷涌而上,心心念念皆如刀割。
冥王洞悉她的心事,拍了拍衣襟拂去身上的花瓣。“我走了,你一个人在这儿。闷的话就在池边走走、散散心。”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