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章（1 / 1）
“小姐，小姐？”
“小姐，醒过来……小姐……”
是在叫我么？
意识已经清醒，眼皮却沉重的像压了一座山，黑暗有着无穷的诱惑，让人想永远沉入它的怀抱。
然而耳边那个声音，忽近忽远却不肯放弃，执着要将我从一片黑暗混沌中扯离。
“小姐，求求你，醒过来吧……都是我不好，我要是早些认出小姐就好了，小姐，求求你，醒醒吧……”
到底是谁……
眼睛慢慢睁开一线，耀眼强光刺得眼前一片煞白，什么也没有看到。
“小姐！”声调明显扬了上去，短短的两个字里，充满了惊喜与不可置信。
目光渐渐有了焦点，聚出一个隐约的人形，又眯了眯眼，我才看清在床前跪着的人泪流满面，眼睛紧紧盯着我。
是月晴！
“小姐，小姐你总算醒了，你可知你已经昏迷了三日了。” 月晴的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
“月晴，你叫我什么？”我坐了起来，沙哑着声音问道。
月晴看着我，脸上有些瑟缩，一眼就可以看出有种被伤害的神情：“小姐，你真的忘了月晴了么？”
我闭上眼，静静想了一想，重又睁开眼，问道：“我到底是谁？你为什么叫我小姐？”
两个问题一下被抛了出去。
月晴这时已经镇定很多，抹了抹眼泪，然后说道：“小姐姓宁名珈伊，是碧涯宫的小姐，我是小姐的侍婢。”
“碧涯宫？”我疑惑地看着她，以前我便听颜月泽提过，碧涯宫位于雪山，同栖凤楼、御剑山庄齐名，是当今武林最神秘的一派，历代宫主鲜少涉足中原武林，但手下能人遍及中原，耳目众多，实力雄厚。当代宫主凤陌是碧涯宫建立以来最具天分的一位，十年前，年仅十七岁的他以一支玉箫打败当时被誉为“擎天尊”的莫子昊，从而震惊天下，此后所向披靡，无人能敌，不过他只在中原出现了三个月，之后便又消失无踪，直到两年前，碧涯宫又才动作频繁，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想了想，我问，“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三年前，我因为任务失败，由于小姐的求情才得以保住性命，不过依然被逐出碧涯宫，我不能被人认出身份，所以才只得到了这个地方隐居。”月晴解释道，接着她又急急问道，“可是小姐为什么也出了碧涯宫，宫主呢？”
我看着她，嘴角扬起一抹苦笑：“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晓，又怎么回答你的问题呢？”
说罢，我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
人生总是充满了意外，我本以为离开里御剑山庄便可以选择过平静的生活，却不知自己早已陷入了更大漩涡之中。
碧涯宫竟与我相关？
过去的两年，我竟然都是以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身份存在着，而且我对它还毫不怀疑。
想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流泪。
颜月泽，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你剥夺了我的身份，换掉我的容貌，到底是为了什么！
睡睡醒醒，我的身体总算在一点一点的慢慢恢复。月晴的照料无微不至，但她的眼睛下面却有了大大的黑圈。
又过了两天，我精神好了很多，月晴在院子树下摆了一张藤椅，上面铺了兽皮褥子，我便躺在那儿，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了下来，落在身上暖洋洋的，非常舒服。
月晴端着刚熬好的药茶来到我身边，小雅跟在她身后。月晴大概跟他说了什么，小家伙这几天格外安静。
看着他想过来又不敢上前的样子，我不禁向他招了招手：“小雅，过来。”
他看了看月晴，见她点头，便忙不迭地扑到我身上，一脸欢喜。
“小姐，再过两日我送你回碧涯宫可好？”
“回碧涯宫？”我抬头看着她，微微一怔，然后淡然笑道，“你是被逐出来的，回去身份必然尴尬，说不定还会有危险，而我也忘记了以前的事，回去又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就留在这里，平静地过日子。”
“小姐，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宫主现在必定在四处找你。”月晴语调轻柔，“而且你的身体也需要好好调养，所以回碧涯宫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如果我是被逐出碧涯宫的，那要怎么办？”我觉得这个可能也不是没有。
谁知月晴听了我的话，神色一凛：“小姐，宫主将你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都要重要，所以，你说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
月晴的话让我感到吃惊，我跟碧涯宫主，竟是这样一种关系？
没有多加考虑，我苦笑着说道：“如果真如你所说，那我就更不能回去了。”
“小姐？”月晴不解。
“我的身子我很清楚，之前的旧伤怕是再也无法痊愈了，而且我还中了‘浮尘’。”我轻咳了两声，低下头，发现小雅已经在我怀里睡着了，纯真无邪的小脸满是安逸。
果然，月晴听了我的话，脸一下变的惨白：“浮尘？小姐为什么会中了浮尘！”
“浮尘”是与“情牵”齐名的剧毒，中毒的前三个月诊断不出，而后每两月发作一次，而且情况会越来越糟。发作的痛苦会随着中毒之人情绪的波动而变化，毒发之时如果没有舒缓痛苦的药丸，前十二月还可以强忍痛楚熬过，若到十二月后，不管是谁也熬不过去。
我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毒发，只是因为身上有雪凝珠，不过我明白，雪凝珠也只能暂时压住我体内的浮尘，死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都是些前尘旧事了，不提也罢。”我不愿多说，“你想想，如果我真是宁珈伊，以我现在的状况回去碧涯宫，也只会让碧涯宫主徒添伤心。”
得而复失是最痛，而且，我还遗忘了过去，对那苦苦找寻宁珈伊的碧涯宫主而言，我的出现只会打碎他所有的念想！
月晴看着我，眼神悲伤：“小姐，就算是月晴求你好不好，你就回碧涯宫吧，宫主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月晴，你应该知道‘浮尘’是没有解法的。”
“小姐……”月晴隐忍已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伏在我身边失声痛哭。
我看了不禁有些头疼：“月晴……”
不知过了多久，月晴终于抬起头，眼里竟是一抹决绝：“小姐，我和小雅都是你救的，若是小姐去了，我们也跟着一起去！”
听了她的话，我大惊：“月晴，你在说什么胡话！”
月晴却不出声，只是倔强地看着我，最后还是我先放弃。
“罢了，那依你所言，我们回碧涯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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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我们便收拾好出发。月晴担心我的身体，加上还有一个小人儿，因此雇了辆马车，车轮滚滚，吱吱扭扭响，小雅是第一次坐马车，不禁有些兴奋，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我有些出神，把车帘撩了一角向外看。
没有车水马龙，一块块古意盎然的牌匾和铺面，显得有些寂寞。
繁华的大街上只有寥落行人，步履匆匆。风并不大，可没有人抬头。
我有些意兴索然，放下车帘。月晴把一个手炉递给我，我失笑：“还用这个？现在又不冷。”
“小姐，凡是中了浮尘的人，都特别畏寒，你不要逞强。”
我只好笑着伸手来接过那个手炉，这时小雅已经窝在月晴怀里睡着了，明显是累了，我不禁觉得有些抱歉，若不是我，她们两母子现在应该还在山村里过平淡的生活，但我知道，我心里所想的这些绝对不能让月晴知道。
于是我接着问道：“月晴，你武功不错吧？”
月晴一愣，问：“小姐何出此言？”
“我听别人提过，凡是碧涯宫人，若不是善武便是善毒，我看你对毒物根本不了解，那就应该属于善武那一种了。”
月晴一笑：“月晴的武功哪能算不错，仅能防身罢了。”
我只当她是谦虚，正要发话，忽然车身一震，马的长嘶声从外头传来。车夫勒马的声音，车轴摩擦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月晴神色一敛，厉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车夫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我不知道。”
月晴把小雅交给我，然后替我将纱帽戴上，吩咐道：“小姐，你待在车上，千万别出来。”
说完，月晴便迅速出了马车。
不多时外面便传来打斗声，我掀起车帘，只见月晴步履轻盈，身轻如燕，衣裾随着动作而微微飞扬，如同碎星光芒般的寒光在她周围闪动，宛若流星，一纵即逝，而寒光所到之处，无一不鲜血飞溅。
这时小雅醒了过来，不知为何，忽然大哭起来，那些人听到孩子哭声，动作先是一滞，接着一人便冲向马车。
我不禁在心里暗骂他们的卑鄙，却有些慌张，因为我根本不懂武功。
还没等我多想，车帘已经被人挑起，我急忙将小雅护在胸前。
“小姐！”月晴的声音传了过来。
接着，面前那人的身体被一把银剑刺穿，在银剑拔出的同时，鲜血溅满了车帘。
见我和小雅都没事，月晴总算松了口气，接着迅速解决掉剩余的人，车夫哪里见过这等架势，早趁我们不注意偷偷跑掉了。月晴担心他会去报官，所以不敢多加停留，略作处理之后驾着马车带我们离开了充满血腥味的树林。
后面接连几天，都时不时有人前来，我不会武功，只好带着小雅藏着，尽量不让月晴又后顾之忧，可是，不管月晴武功如何了得，毕竟她只有一人，所以到了后来，我们只得想尽办法躲避，不让旁人发现我们的踪迹。
晚上，我们就宿在一家小客栈，客栈还算干净，小雅乖乖坐在椅子上吃东西，虽然受了惊吓，但毕竟是小孩子，哭过就忘了，月晴则忙着用热铜壶替我烫暖被窝。
夜里，我睡的不安稳，四周总是有若隐若无的声音，分不清是谁在说话，惊醒的时候，月晴不在房间。
窗户没有关严，让风刮的不停开合，啪啪的声音听得心惊。我过去想关窗户，天上一道长长锯齿形电光猛的一闪，亮的我眼前整片茫然，赶紧回手捂住耳朵，果然极大的雷响就像在头顶击过一样，脚被震的一软，我急忙转过头看床上的小雅，还好，他没有被吵醒。
急雨“哗哗”的打在屋瓦和院里的芭蕉上，雷电交加。
我关了半扇窗，伸手擦掉脸上的雨水。
这时，我看到院子里有人影晃动，仔细一看，竟是月晴。
我迅速将门打开，见到月晴的样子时却震惊不已：“发……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声音颤抖而破碎。
月晴脸色惨白，背上中了一支箭，身上的衣服更是被血浸透，很明显，她是拚着最后一丝力气回到客栈的。
“小……小姐。”月晴抓住我的手，眼里满是不舍，“月晴怕是不能送小姐回碧涯宫了……”
“月晴，你在胡说什么，你不会有事的，快，让我帮你止血。”说着，我便伸手去拿包袱中准备的伤药。
“小姐，没用的……”月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不会的，月晴，你坚持一下，我帮你疗伤！”说着，我从脖子上将雪凝珠扯下，“将雪凝珠磨成粉末服下可以护住心脉……”
“小姐……不行的，我……我身上的筋脉都已经被震断，没救了。”
“月晴，是谁，是谁伤了你？”我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小姐，你……你要赶快……赶快离开这里！我……我已经通知宫主了……他会来找你的。”月晴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径直吩咐道。
“我们一起走……”我大声说道。
“小……小姐，你……你知道我走不了，可是……”月晴哆嗦着嘴唇，眼睛楚楚地望向床榻。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小雅。”有泪悄悄溢出了眼眶。
“小姐……你……你一定要回到宫主身……身边去。”月晴的眼睛已经没了焦距，“宫主一直……一直很寂寞，你是……是他唯一珍视的人，求……求你一定要陪……陪……”
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完，我感觉到月晴一直轻轻拽着我衣裳的手指松开了，我心中大恸，胸腔里憋得难受，一股股气浪从肺里喷发出来，世界便这样旋转起来，张开口一口血涌出，染红了大片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