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第七十二章 离殇（1 / 1）
暮春三月,：
“怎么样了？”
莹儿刚进来,洛清淩便急急迎了上去，脸上的神色亦是十分紧张。
“张承相和其他几们老臣都不同意支援涪泽，仍在向皇帝进谏,目前还没有结果……”
洛清淩心里一沉，两道柳眉蹙了起来。
前日，涪泽的使节突然来到冬湟，带来了涪泽女皇的求援书。原来，蓝熙在半个月前突然发兵攻打涪泽,皇帝蓝焌烨亲自领兵,蓝熙军所向披靡，很快便攻下了涪泽的数十座城池，目前蓝熙的大军已经围了涪泽的都城,形势十分危急。涪泽女皇派人过来，便是想让冬湟发兵援助。
“……张承相说，蓝熙兵强马壮，实力不容小觑，自从与湑藜一战后，已一跃成为四国之首的强国，为长远打算，冬湟应想法将其拉拢，况且冬湟与涪泽素无邦交，犯不上为了一个小国得罪蓝熙……”
洛清淩的拳紧紧握了起来。
昨日，南宫舫问她对于此事的看法时，她的主张是应该派兵。理由是，原来天下四分，而湑藜自从那次兵败后已是一蹶不振，余下的三国，居中的涪泽国小势弱，只有冬湟可以与蓝熙比肩。蓝熙想要称霸天下，必然要将各国各个击破，若是此次让它攻下涪泽，下一个目标便一定是冬湟了。唇亡齿寒，要保冬湟，便一定要发兵救涪泽。
当时，南宫舫听了她的话后沉默不语，她实在不知他会作何想法。自己的那番话，虽然也有道理，但是张承相和那些老臣在人数上占优势，反对起来声音自然会高过她，师兄他身为一国之君，考虑问题必然会更全面，她这一家之言，又怎敌得过那些朝臣的悠悠之口……
南宫舫进来时，见女孩正坐在案前发呆，一双紫眸直直地望着窗外，连他走近身前了都没有发觉。
大手轻轻抚上她的肩，“淩儿……”
洛清淩身子一颤，转头看向面前的男子，“师兄……”
低低地叫了一声后，便不再言语，只拿一双水气迷蒙的紫眸注视着男子，脸上的神色脆弱无比。
南宫舫突然觉得心头一紧，自己的一颗心仿佛要被那双眼眸融化了一般，变成一汪春水，连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放得更柔，带了一丝怜惜，“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起好久没有见到师父了，不知他老人家现在如何。”
洛清淩没有勇气去问商议的结果，她怕知道的是一个让她失望的答案，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回复南宫舫。
“嗯，发兵之前，是应该让你见见师父，也多听听师父的指导。”
洛清淩眸光一闪，大睁的紫眸不能置信地看向男子，“师兄？”
南宫舫宠溺地用手揉乱女孩头顶的发，“要说服张立扬那群老顽固同意发兵可真是费劲，不过幸好我是皇帝，到最后面孔一板，他们除了高呼‘陛下圣明’也无可奈何了……”
看着女孩脸上由惊讶转为惊喜的表情，南宫舫的心情也跟着变得轻松起来，略一顿了顿道，“不过，你要当此次的元帅，以你的身体，我怕……”
“我可以的！”
洛清淩急急地开口，双手也因为着急而紧紧拉住了南宫舫的袍袖，“师兄，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前几日已能骑射了，我还……”
“骑射？”
南宫舫的黑眸危险地眯了起来，看着女孩仍显苍白的小脸，“是谁答应我要好好在宫内静养的？现在的天气这么冷，你又偷溜出去，若是受了凉再病起来，别说领兵打仗，我连皇宫都不会让你出了……”
知道自己说走了嘴，洛清淩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吞回去，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男子，“师兄……”
南宫舫的心动了一下，几乎就要收回责备的话语，想了想，她的身体要紧，不能因为她一扮可怜就什么都由得她，心里想笑，口中却仍严肃地道，“只此一次，若下回再被我知道你这样不顾身体，我可就真的哪都不让你去了。你若想领兵，便要先将身体养好，这段时间看你的表现了……”
……
“小姐，萧将军说，蓝……那个人的军队五日前已经过了湄陵，估计再过两日就会到颖都城下了。小姐，你是用的什么办法，让蓝熙放弃涪泽，转而向冬湟宣战的？”
洛清淩的身子泡在温热的泉水中，清澈的目光看着眼前蒸腾的水雾，对于莹儿的提问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
“小姐，其实，那个人当日对你很好啊，你为什么……还有现在，皇上对你也是宠爱有加，你的话他没有不听的，他的心意，所有人都看的出来，皇上对你这么好，你何不就……”
洛清淩转过了头，“莹儿，你觉得鸟是被关在金丝笼子里，由人养着快活，还是让它在外面飞，呼吸自由的空气快活？”
莹儿怔了一下，看着女孩平静的目光，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况且，这只鸟翅膀已经断了，留在世上不过苟延残喘，又何必再拖累上一个人……
洛清淩从泉水中站起身，一边由莹儿服侍着穿衣，一边轻声问道，“皇上这两日怎么样了？”
“张太医说，皇上是气血不足，加上国务繁忙，一时体力不支那日才会晕倒的。悉心调养没什么大碍。”
听了莹儿的话，洛清淩的眉挑了一下：师兄身体一向很好，小时候在神庙修习时便没听他病过，怎么会气血不足？
不过又想到他这几个月来，脸色确实越来越差，似乎真的有不足的病症，前两日下朝后突然就晕倒了，她去探望，看到宫女拿着他贴身的衣物去浣洗，那上面居然有血迹！心里不觉一痛：师兄的病症难道已经严重到咳血的程度？若是冬湟的神器在此，浸了圣水给他调养，于他的身子一定有益，只是那神器已经……
耳边低低地传来一声惊呼，洛清淩回头，看到莹儿一双明眸闪烁不定，直直地盯着她后腰的某处，眼中全是惊诧的神色。
洛清淩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小姐，你这里，这里……”
莹儿这样吞吞吐吐的语气，让洛清淩心里的疑惑更盛。
平日她泡温泉时都会让莹儿等在外面，自己穿好衣服出去；这几日听着前方的战报，心情有些烦躁，今日第一次叫莹儿进来，主要是想要她陪着说说话，结果越说心里反而越烦；索性站起来想出去，却……
回过头，发现腰上的那个位置自己看不到，转向莹儿，“拿镜子来……”
……
男子的身子倚躺在龙床上，正在专心批阅摊在腿上的公文。
脚步声停在身前，南宫舫低垂的视野里，看到了一双粉蓝的绣花鞋。
抬起头，南宫舫的唇边已带上笑意，“淩儿……”
洛清淩的脸色有些苍白，湿漉漉的眼睛看着男子，“师兄，你现在身子有病，怎么不好好休息？”
“不要紧，没什么大碍。”南宫舫温和地看着眼前的人，伸手拉过她的身子坐在床边，“怎么这时候过来？是因为担心几日后和蓝熙的交战？我让萧黎当副元帅在你身边随时听你调遣，有什么问题你可多向他请教。”
“嗯，”洛清淩轻轻应了一声，感觉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一片冰凉，不再像记忆中的那样温暖，心里一疼，咬了咬牙，开口，“师兄，我过来，是因为有件事想问你……”
顿了顿，继续，“我那药，要吃到什么时候，为什么一天也不能断，还只能每天吃的时候当时配齐，连提前多准备几付也不能够？”
正因为如此，南宫舫才要求她，除非蓝熙兵过来和他们打仗，否则，若是带兵去涪泽交战，便只能由萧黎当元帅过去了。所以，她才想了那个办法，逼得蓝焌烨不得不过来和冬湟交战。
南宫舫的眸光闪了一下，“总要再吃一阵子吧……你不要担心，你师兄是皇帝，便是你这病一辈子都好不了，师兄也有能力，保证这药日日为你配齐……”
“我的病好了，那你怎么办！”小手一下反握住他的，和他的手一样冰凉，洛清淩的看向男子的目光中已有泪意，“师兄，你日日拿心头血入药救我，为什么不和我说！”
在镜子中看到腰上那个月亮图腾时，洛清淩心下大惊，手中的铜镜几乎就要脱手。四国图腾，只有在和各国皇族的男子交合或是体内混入他们的血后才会出现在身上，她在蓝熙时身上还没有这个图腾，那这个一定是在回冬湟之后有的了。但是，南宫舫一直以来都对她以礼相待，即使是她病重的那段日子，他也只是守在她床边悉心照料，她确定他不曾对她有过逾矩的行为。那么，这个图腾……
南宫舫日渐虚弱的身体，他那件染有血迹的衣服，她所中的毒，还有，当日她在湑藜时，醒来时发现那个星形图腾时祁成鲲对她说的话，突然在她脑中一起浮现，凭直觉，她觉得这之间好像有些关联。于是，她叫莹儿偷偷出宫，找来了神算子，一问之下才知，原来……
——“这位贵人所中的毒名为‘离殇’，又兼有血咒，天下除了下毒之人，无人能解此毒。温泉水可以驱散她体内的寒气，而要拖延血咒的发作时间，便必需要有至尊之人的心头血为引，制成汤药日日服用，才能奏效……”——
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胸口，“师兄，是不是很疼？”
南宫舫怔了一下，继而温和的笑了。
“不疼……”
洛清淩纤睫一抖，眼泪已然落了下来，“师兄，你为何这样待我……”
为何，这样待她……
男子的目光柔柔地落在女孩身上，思维一时恍惚，记忆已经回到了从前。
她五岁时，在神庙里和他初见，那一声稚嫩的“师兄”和那双水晶般闪亮的紫眸便深深地烙在他的心里，再也拔除不出；
她八岁时，让他无意间发现这个小“师弟”竟然是女孩，心里震惊之余竟然隐隐有着欢喜，从此，“淩儿”这个名字便成了只有他们两人时他对她专有的称呼。
她九岁那年冬天，和他偷跑到山上去玩，结果因突降大雪被困在山上两天两夜，他当时紧紧地搂着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她有一点危险，被人发现时他已经昏迷，几天后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她怎么样？”……
她十岁，得知他是冬湟的太子，她突然开始躲着不见他，等他有一天终于忍不住了去她房里找她，她却比他更快地撞入他的怀中，可怜兮兮地问他，“师兄，你以后当了皇帝，会不会就不理我了……”
她十二岁，他修习期满要回皇宫，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哭肿了眼睛……
她十六岁，他平生第一次的送东西给人，那柄木梳上面有他亲手刻的“淩”字。
见不得她伤心，舍不得她受一点委曲，她想要的他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将其实现，纵是她在外面闯下滔天大祸，回到他这里，他也会给她挡着，不让她受一点风浪的波及。
为何要这样待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么多年来，保护她，宠爱她，已经成了一种本能，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是不需要考虑的问题。唯一想过的，便是，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更幸福。
南宫舫潭水一样的黑瞳中渐渐充满了深沉的情绪，眼前那张挂满泪水的脸和多年前的那张小脸重合在一起，让他有一种错觉，仿佛面前的人仍是当年那个跟在他身后，需要他保护的小女孩。心里轻轻疼痛起来，他不知要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止住泪水……
柔软的唇压下来，吻往了流泪的眼睛……
洛清淩的身子一震，覆在眼上的那对唇冰凉柔软，轻轻吻吮着她的泪，她一怔之下便欲挣脱，却被一双手臂紧紧圈住，搂得动弹不得。
“淩儿，不要动……”
不要动，让我爱你……
细密的吻落下来，轻轻洒在女孩的脸颊，洛清淩的心渐渐地被那比月光还有柔软的吻融化了，那个人的怀抱如此温暖，从小到大，一直给她支持与力量，每当这样被他抱着时，她都会觉得安全又放松，现在也是……
终于放弃了挣扎，做梦一样地被那个人吻着，温柔的吻带走的不止是脸上的泪水，好像连心头的伤也一并被消弥掉了……
“淩儿，嫁给我吧……”
轻轻的声音如同耳语，却似当头棒喝一般令洛清淩瞬间从迷梦中醒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也想起了面前的人是谁，猛地挣开南宫舫的手臂站起了身子，又退后了几步才站定，迷蒙的紫眸看着那个人。
“淩儿……”
“师兄，对不起，我……”
我不能……
看到南宫舫脸上受伤的神色，洛清淩心里一痛，转身快步走出了屋子。
看着女孩远去的背影，南宫舫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一颗心慢慢抽紧。
还是因为……那个人吗？
拳紧紧的握起，南宫舫的眸光中染上阴鸷的色泽，
“传萧黎！”
作者有话要说：发一张熹的片片，其实这个和我想象的还不太像，那天看到个现代的帅哥，挺痞气的，有点坏，呵呵，挺有感觉的。但谁让咱这是古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