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七章 交锋(1 / 1)
最后一颗星辰隐去,天边隐隐泛白。
男子坐于案前,面前摊开的一张冬湟地图上,有几处圈点的痕迹。男子聚精会神,似仍在研究,一夜未眠的他脸上未现丝毫疲态,眼眸璨然如星。
一柄木梳放在案边一角,上面刻着的字如一朵秀丽的花悄然绽放在梳柄。
女人……
男子黯沉的眼眸眯了起来,拿起木梳,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仿佛在抚摸昨夜手下细嫩柔滑的肌肤。
此次的冬湟之行,收获还真是不小……
“王爷。”
推门而入的人在原地恭身施礼,男子没有回头,仍看着面前的木梳,轻“嗯” 了一声,示意手下继续。
“颖都城这几日风声很紧,冬湟的皇帝亲自下旨,不惜一切代价,倾尽全力也要找回失踪的神器和国师。他们在边境那里也布了重兵,设下重重关卡,出入的人都要经过严格检查,周围都是那个人的画影图形,如果带着她,想要混过去难度很大。”
这样啊……
“给煜发消息,让他先回蓝煕,咱们要在这里多耽搁几天了。”
身后的手下应了一声,继续禀报:“另外,果如王爷所料,冬湟的那些人看到咱们留下的兵器,一番考量之后,认定贼人是湑藜派来的,现在已经派使节去湑藜和他们交涉了。”
听到这个早在意料之中的结果,男子唇角扬起:冬湟的行动倒是很快,只是掌权者的脑子不太好使。湑藜的皇帝祁成鲲,那个厉害的角色,不知他将如何应付这样的局面。
三年了,当年那一战,那个金戈铁马雷厉风行的男人,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如今,他的手段应该更胜往昔。
熹会带来消息吧……
有脚步声走近,停在门外,却半天不见人进来。男子看了眼手下,面前的人会意,走过去将门拉开,带进来的却是个粗使的仆妇。
“何事?”
仆妇嗫嚅着,面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往日她只远远的看一眼便禁不住会脸红心跳,今日这么近的距离,才让她知道,她平时看到的不过是这男子绝世容颜的十分之一而已,因此此刻心中的悸动便更胜往常十倍。那个人周身散发的邪魅诱惑气息令她心旌摇曳,险些便要把来这里的原因忘得干净。半晌,仆妇才涨红着脸,结结巴巴的出声:“那个,那个女人……”
仆妇刚才花痴一般的表现早令男子眼中闪过厌恶和不耐,听她开口提到那个女人,男子的眉头蹙的更紧:“怎么?”
“她……不肯吃饭,也不肯换衣服……”
“啪”的一声,男子将手中的木梳扣在桌案上,站起身子:“她在哪儿?”
……
洛清淩站在墙角,身子紧紧贴着背后的墙壁,眼神警惕的看着面前的几个女人。
双方保持这样的对峙状态有一段时间了。
中间的地面上,有几只打翻的饭碗,散了一地的饭菜;几个女人的样子也十分狼狈,她们的衣服上沾着汤汁和菜叶,其中一个的额头上还有好大一块瘀青;洛清淩身上仍然是被掳时穿的那套衣服,看向对方的眸光中,带着三分嘲弄,三分倔强。
当她是三岁孩子么?
她怎么知道饭菜里会不会有什么别的东西?在没确定安全性之前她是绝对不会碰那些饭的。至于换衣服,五岁之后她便没有穿过女装了,而且,穿上这些来路不明的人的服装,总让她从心底里生出抵触感:她是冬湟的国师,这样子的任人摆布,换上可笑的衣服,传出去让人知道成什么样子!
士可杀不可辱,她不为五斗米折腰,不去吃他们的饭;自然更不会迫于淫威,换她们的衣服。
……
男子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女孩站在那里,眸光凛然,不屈不挠;看向进来的男子时,目光中没有闪避,只有挑衅。
仆妇们恼羞成怒,却毫无办法,见主子进来,看向女孩时眼神中便带上了幸灾乐祸的恶毒。
而男子一路赶过来时心里的那丝恼怒,在看到那个人时,突然的,消弥于无形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兴奋和兴趣。
那个女孩,在祭典上风华绝代,灿若骄阳;神庙里却化身为飞贼,去偷本该由自己守护的东西;昨夜,随着那层面具的揭下,在他面前破茧而出的,是暗夜里开放的一株妖花,危险而又诱惑,打斗中凶悍的气势和被制服后脆弱的眼神,让他在前一刻想将她毁灭,后一刻却又恨不得将其揉入怀中好好呵护;而此刻,负墙而立全身绷紧的她则更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小兽,全身的毛发都乍了起来,凛冽的眸光迎着他的视线交锋,似是毫不畏惧……
除了……
微微颤抖的拳头……
男子的唇角不可遏制的扬了起来……
洛清淩的心收紧了一下。
才不过一夜,她已经习惯了当这个男人出现时自己心里的那份紧张和恐惧的感觉。
她知道这很危险,在敌人面前示弱无异于自掘坟墓。
于是她集中起所有的精神,将愤怒、骄傲、和蔑视的表情尽数展现出来,去掩饰不该有的情绪;让自己无论是在眼神,表情,还是气势上,都做到无懈可击。
除了……
微微颤抖的拳头……
而那个男人,在目光扫过她的拳后,笑了。
她的心猛的一沉。
下一刻,男子的身影突然从门边消失了,洛清淩瞪大的紫眸中还没有来得及闪现疑惑,已经被一种痛苦的表情所取代,双臂在电光火石间已被人制住并反剪到背后,角度和力道拿捏得若是她不想丢人的痛呼出声,便只能垂下头,将身子像虾一般深深的弓起来。
很耻辱的姿势,又让人因为无力挣脱而在心里生出极度的不安全感。
手指勾起对方下颔让两人对视,男子满意地看着小兽脸上痛苦又愤怒的表情,笑得很愉快。
怎么会有人,笑与不笑,给人的感觉都是一样的呢?——全都让人想杀了他!
洛清淩瞪视着眼前那张邪恶的笑脸,在心里盘算着若他落入自己手中,自己该如何折磨□□他的方法。昨夜她已经将这些方法想出了九百种,现在,这个数字突破了一千。
那人看她的眼神实在古怪,又是昨夜那种令人不舒服的神情,加上她现在被人制住的状态,更让她有种感觉,自己仿佛是被人捕获的猎物。而捉住她的人,此刻正用野兽般贪婪的目光,一寸一寸的舔舐她的肌肤,令她觉得被他看过地方如骨剥肉般的生疼。
她无法别过脸,于是咬紧了唇。
……
令人难耐的目光终于从她身上移开,男子看了一眼对面的仆妇,又看看地上的饭碗——
“不吃?”
洛清淩沉默。
再看看她身上的衣服——
“不换?”
洛清淩不理他。
“或者——你想先洗洗?”
洛清淩眸光一闪,在还没有弄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时,已经被手臂突然传来巨痛打断了思绪,她被那人捉着手将身子提起,半拖半拽的向门外带去。
洛清淩跌跌撞撞的被那个男人拖着来到不远处的溪边,途中她跟不上那个人的步伐,几次差点跌倒。身子每向下一坠手臂处便传来断裂般的“咔嚓”一声,男子却丝毫不为所动,前进的步幅都未曾减小,到最后几乎是拖着将她拉了过去。
清冽的溪水映出洛清淩痛苦扭曲的容颜,衣服一路摩擦被敞开很大一个口子,身上好几处被磨出血来,长发披散着狼狈不堪,她觉得自己现在被人对待的方式还不如一头牲口。
报复的数字急剧飞升,迅速突破两千……
然后,她的整个身子都被背后那双手按着,浸入到冰冷的溪水中去……
彻骨的寒冷……
……
有那么一刻,洛清淩以为那个人是想淹死她。
像他那样嗜血残忍的人,做出这种事毫不奇怪。
理由么……
可能是因为她忤逆他,不肯吃饭换衣;又或者是昨晚她袭击他;再或者……根本没有理由,他就是想杀她!
禽兽要杀人,需要理由么?
然后心里便生出一丝遗憾:她还没有把那件事办完,准备了那么久,最后关头,功亏一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继而就有一丝伤感,好多景象飞快的在眼前闪过:青梅竹马的师兄,惊鸿一瞥的岚煜,还有藏于记忆深处的,那个温暖又遥远的影子……她还这么年青,英年早逝说的是男人,那她,就是红颜薄命了?
眼睛是不是湿了,她不确定,因为是在水里。
最后……她突然想起来,她会闭气!
她水里的天赋,简直是与生俱来的,据那个人说,五岁前,她根本就是在水里泡大的!而在冬湟神庙里多年修习,师父知她天生有此异禀,更是着意培养,这么多年来,她水里的功夫已臻化境,放眼整个冬湟,除了师兄偶尔会在水中的速度上勉强赶上自己外,其它方面,她应该是无人能及的!
她到了水里,便如同放鱼归海一般的自在,水下的生存于她来说几乎是一种融入血液中的本能,就因为太熟悉了,所以,她才经常会忘记岸上和水中的区别。原来,从刚才被人浸入水中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本能的开始闭气了;只是因为一直胡思乱想,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
洛清淩的唇角,在水中翘了起来……
看到水中的人停止了挣扎,岸上的男子眼中浮现得意的神色,手一扬将女孩扯了上来。
伏在岸边的女孩仍是一动不动,并没有如预计般剧烈喘息。男子微一凝神,想要伸手去探她鼻息,却在手将要触到对方时,见那人猛地扬起头来,神色如初,并将寒澈的眸光看向他。
男子瞳仁一缩。
除了衣衫和长发尽湿,样子有些狼狈,加上冻得瑟瑟发抖外,他在那个人的眼中没有看到意料中的恐惧或萎顿之色,反而觉得女孩的眸光熠熠,比起刚才又多了几分神采!
男子的眉挑了一下,心里涌上丝失望:小兽的水性不错,看来这么对付她是失策了。
深深看了女孩一眼,转身离去。
“洗干净了,就把衣服换了。”
……
等到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洛清淩全身绷紧的神经才放松下来,于是立刻便感到周身那种像散架一般的疼痛;脸上轻松的笑容本就是刻意作出来给那人看的,此刻早就冻得僵硬,动动嘴角,眼泪几乎流下来;尤其是手臂处,麻木的简直没有知觉了:看来这几天她的手都不可能正常的活动了。
好可恶……
那个人走前的那句话让她明白,他刚才那样做不是要淹死她,只是为了给她点惩罚。
同时也是……
换了一种比较卑鄙的方式,逼她就范。
浸到溪水里,她是不会被淹死,但……这么冷的天气,如果不换衣服,有可能被冻死。
男子快意玩味的眼神在眼前浮现,洛清淩咬紧了牙……
换,还是不换,这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