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七章 人生不如意事(1 / 1)
一周后,许娴接到微软的offer。
沈白对这个消息很高兴,可是许娴却说:“微软的工资太低了,不如留在加州。” 这时候IT的泡沫已经过去,微软股票不仅雄风不再,而且也不再提供股权。虽然因此工资上调了一些,但究竟还是行里低的。沈白盘算了一下觉得也有道理,于是就把这个offer拒了。
过两天沈白有点可惜地回来告诉许娴:“舜青那小子也拿到微软的offer了,亏了,本来可以一起去西雅图的。” 许娴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再过一个月,许娴在洛杉矶找到一份工。这回她的心情亦不是很好,沈白不解,许娴说:“我并不喜欢洛杉矶,太喧哗。” 不过后来许娴又说,“好在不像西雅图那么多雨。” 这份工的起薪真的可观,许娴犹豫了一周终于还是接下来。
现在许娴的工作定下来,剩下的一切不过是过场。答辩,转换身份,搬家。三个月之后她在洛杉矶南边找到公寓,安顿下来。沈白也更加积极主动地找工作,千方百计地想来洛杉矶团聚。
这时已经是2004年底,总统竞选如火如荼,但是就像民主党说的,国内失业率居高不下。沈白找了小半年,最终找到的工作一个在圣地亚哥,一个在旧金山。跟许娴商量,毕竟圣地亚哥近些。可那公司实在太小,最后还是决定先去硅谷工作再伺机而动。两个人自结婚后就一直两地分居,现在虽然还是不在一地,到底近了许多。
每两周许娴上去一趟,再一周沈白下来。半年过去,两个人都攒了不少西南航空的里程,也对5号、101号公路万分熟悉。沈白说:“靠,挣的钱都支援航空事业和石油工业了。” 许娴这时候已经比当年更加清减了一些,皮肤更加细腻,眉眼里添了妩媚和沉静。她听了这话只是微微一笑,给沈白碗里多夹一块红烧牛肉。
沈白腆着脸笑:“老婆,你也多吃点儿,不然抱着硌得慌。”
许娴白他一眼,心里有点甜蜜,也有点失望。结婚已经一年,这个男人竟然还没有发现自己不吃牛肉。
沈白第二天回硅谷去,临走嘱咐许娴:“对了,舜青的爸妈下个月要来,到时候请他们来家吃饭。”
许娴有点糊涂地问:“他们来洛杉矶干什么?舜青不是在西雅图么?”
沈白一边往身上套外套一边骂:“那小子有病,把微软给拒了。” 忽然想起许娴也拒了微软,立刻傻笑两声,“老婆,你不一样,你不是惦记着我么。” 许娴歪着头站在那里轻轻问:“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按说咱们也该早些请他吃饭才是。” 沈白哈哈一笑:“这小子从来都是六亲不认的脾气,我看要不是他老爸老妈来,他还能跟窝里窝着。”
沈白一溜烟地下楼出去,许娴站在窗边挥手。等那车子不见了,许娴把头发梳了梳,出门买冰激凌吃。太阳很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许娴在路上慢悠悠地边走边吃,嘴里是淡淡的薄荷的味道。后来她索性踱进电影院去看了一个恐怖片来犒劳自己。
沈白不在的时候,她朦朦胧胧地想,还真是有点太静了。
随后的两天沈白公司加班,连电话也只打来一个,告诉许娴周末不必上去。许娴心里就有些闷闷的,她拿出李碧华的书来看,看着看着觉得满目苍凉。
于是她就打电话给安然:“周末出去逛街吧。”
安然想想说“好”。两个人再聊几句,安然忽然哭出来。许娴大惊问:“怎么了?怎么了?”
安然又哭一阵,才慢慢平静下来说:“并没有什么,突然心情不好而已。” 许娴听安然声音凄然,喘气之间不胜娇弱,心里心疼,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恨不得扑过去安抚她。最后却只得叹口气问:“我过去陪你好不好?”
安然一时忘形,此时尚自怜不已,觉得整个胸口都痛,却不愿见人,只含糊道:“算了,也晚了,咱们周末见吧。”
许娴也只得收线,后来又自己坐了一会儿,心里明白一定是安然的男友的“前女友”事件,可怜安然平日里看着颇坚强的一个女孩子,遇见这一个“情”字也只好心如乱麻。许娴面前的书再也看不下去,满头满脑只得两个字:“冤孽”。
难道,这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不成?许娴并不知道。天上一弯月牙若隐若现地浮动,照着许娴,也照着她爱的人和她想要逃避的人。这一团乱麻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的那边,铃声固执地响,一下,两下,三下……许娴心里一团乱,一时希望他拿起电话来,一时又莫名地惊恐,正在水火交战间“啪”的一声轻响,然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机械地说:“xxx-xxxx现在无法接听,如果您要传呼请按5,如果您要留言请按1。”然后又是“嘟”的一声轻响,原来留言机已经接通了。
许娴手里捧着电话发一会儿呆,恍惚里那女人的声音似乎又响起来,她却无心再听,伸手按下了挂断的按键。
她有点绝望地靠在墙上,眼睛半闭着看着黑暗的墙角。这时候她非常非常地想打电话给沈白,只为了听他嗓子粗粗地说一句:“什么事?” 可是沈白这会儿应该在公司,他的手机在公司永远也接不通。她又站了一会儿,闷闷的,仿佛全身的力量都用尽了一样。眼前就明摆着她自己的一生,没有波澜,没有惊喜,没有理解,这么一条路直看到底。
眼泪一滴一滴地流下来,她终于低低地哭出来,然后伸手拉上窗帘,因为她不愿让月亮看见。
她突然又抓起手机来打,等着听那头的铃声冷清地振动。一声,两声,三声,她边听边数着,边数边暗自积聚着力气来留言。四声,五声,她突然深深地吸一口气,正在这时,一个柔和的声音冷清清地道:“hello?”
许娴忽然感到害怕,她想也没想就把手机挂断。眼前是一片耀眼的白,白得让她的思想都停滞,然后又是无边的黑,黑得让人绝望。耳边仿佛还有那铃声在响,许娴慢慢地数,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时间仿佛停止,空间仿佛旋转。
许娴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来,自己抱着饭盒去食堂吃饭,手里拎着《银英》。北京的爽朗的空气围绕着她,远处东操场的嘈杂一浪浪地直扑过来。阳光透过树影斑驳而下,多好的天气,多好的年华。然后她又绝望地想起三教,那种可笑的中学一样的桌椅。然后她又想起很多很多的事情,包括小时候吃过的瓷瓶子装的酸奶,包括用一个玻璃瓶子去打酱油。
那时候连妈妈都还年轻,她慢慢而绝望地在地毯上缩成了一团,用手拢住膝盖,把头深深地埋进去。周围是一片黑,却似乎嘈杂。似乎有铃声,也似乎有嗡嗡声。她用膝盖顶住脸颊,慢慢地有冰凉的液体一点一点地滑下,竟然有些痒痒的。可她只觉得绝望的孤寂,仿佛天地间只有这黑暗,而这黑暗里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