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伯邑考之死(下)(1 / 1)
山洞初下去的时候有些狭窄,石头的缝隙泛着阵阵潮气,很是令人不舒服。爬了没有几米,前面就没有了路,一道只到腰际高度的铜门挡在了正前面。
门上没有锁,锁栓上长满了铜绿,只有接口处一块小指大小的地方非常光滑。
“奇怪啊,这里前不久应该有人已经进来过了。”我小心地抚摸着锁拴上的铜片,对紧跟在后的姬发和吕望说道。
“总之一切小心,先把门打开吧。”姬发若有所思的看了那锁拴片刻,伸手去拉门。
这铜门显然应该是很久没有被开过了,门的下方几乎和可以推动的轨轴锈在了一起。当它“哐啷“一声被打开时,姬发的手心已经被勒出了一道深深的红印。
我和吕望依次迅速从矮门下钻过,姬发是最后一个。
门内是一条长而蜿蜒的通道。前方隐隐透过来忽明忽暗的光线,像跳动的鬼火。
转过第一个弧形弯道,我听到身后传来一身沉重的闷响。
“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大家万事小心。”姬发谨慎地叮嘱我们。
一边向前走着,我可以感觉到这路有着明显向下的坡度。我们应该是已经在地下了吧。
这显然是一条人工挖成的隧道。脚下虽然有些坑洼,但并不是非常的难走,偶而还可以看到旧时铺设的青砖残留在泥土和杂石间的碎片。只是两侧的石壁却好像完全未经修葺,时而尖利突兀,时而麻孔遍布,好像一张张狰狞的鬼脸。如果碰到比较高一点而伸长出来的石头,上面就会点着一只油灯。我们最初看到的鬼火就是这灯光投在石壁的折射的倒影。
像这样长而恐怖的隧道大约走了有半个钟头的样子。其实也许并没有那么久,只是我觉得过了很长的时间而已。我渴望冒险的那份兴奋心情随着这貌似无尽的路已经彻底消失殆尽了。
“我说啊,我们不能走的再快一些吗?如果前面一直都没有尽头的话,岂不是要困在这里面了。”我越来越感到有些不能镇静了。
“可以啊,如果你不把我的腰抱得这么紧的话。我都几乎不能走路了。”姬发无奈地扭头看看躲在他身后瑟缩着的我。
我不情愿地松开了胳膊。
他一把捉住我的手:“你在发抖。害怕吗?”
我咽口吐沫,努力的摇摇头:“不……怕……”。
“还在嘴硬,早说了叫你不要来的。”他低声埋怨道,“我牵你手走吧。”
他不由分说地拽过我,再不说话,继续大步向前走去。
我偷眼看吕望,她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两人的事情。在身体从内心到每一寸肌肤都被焦虑灼痛着的时候,她的心里能想到的,恐怕也只有她的婚约者伯邑考一人吧。
通道时窄时宽,用做照明的油灯数量逐渐减少,有时候会暗到连看清姬发的脸都不行的地步。
我开始胡思乱想,什么吸血鬼啊,僵尸啊,恶魔啊走马灯似的在我眼前晃荡。
又转过一个向左的弧形弯道,姬发忽地停下了。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正说着,头顶一股冷风刮过,正前方不知从哪冒出一只巨大的黑色有翅怪兽,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直冲我们飞过来。
“妖怪啊!!!”我惊呼出口。
“是魔兽,快蹲下!”姬发话音未落,手中雪亮的长剑凌空划过,只一剑就把那只魔兽从腹部剖开。
还未等我有喘息的机会,就听得身前身后的通道石壁都发出咯咯嘎嘎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魔兽急速的奔跑声震耳欲聋的的咆吼。
我们被前后四只体形看上去像剑齿虎一样的四只凶猛魔兽包围了。它们瞪着火红的眼睛贪婪地盯着我们,嘴角滴滴嗒嗒地淌出恶心的唾液。
“天啊!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啊。”我简直要绝望了。
在地下隧道被饥饿的魔兽的牙齿撕成碎片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我痛心疾首的后悔因为嫌弃星钥太沉重而把它丢在了房间里。不过显然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吃的。
“该死!这里一定有机关放这些东西们下来。”姬发右手执剑,左臂张开把我护在身后,然后迅速对吕望说,“公主,你怎么样?”
“我应该还可以应付。”
四只魔兽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一齐咆哮着冲上来。
吕望从袖里唰地抖出一排符咒,手指并拢互相抵住放在胸前,拇指则相叠,形成一个三角状。她口中快速默念着咒语,手心的三角射出一道白光,符咒则在白光中被灵活地操纵着,不断地变换成或环形或平面或锥形来进行攻击和防卫。
而姬发因为要护着我,就没有那么自如了。通道中本就狭窄,他的剑总是挥出去,又收回半幅来,显然是为了不让剑的幅度太大而误伤了我。
我慢慢地向墙角蹭去,以为这样可以躲在稍微安全一点的范围。
谁想背后的一只魔兽竟突然腾空而起,突破吕望的符咒攻击,直向我扑过来。
我张大嘴巴被死死地盯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小玑!”
坚实的臂膀一把搂住我,顺势在地面滚出几尺。
钢钩一样的爪锋从我的喉咙擦过,原来要没命也可以这么简单。
姬发的后肩却被魔兽带刺的尾巴扫了一下,鲜血立刻从绽开的肌肉中涌了出来。
“真是头痛啊,虽然你们这几只畜生实在不值得我这样做。不过也只好速战速决了!公主请闪开――”
他抛下长剑,长啸一声:“火来――”
空气中产生了一阵强烈的混乱气流,随后他的掌心突然浮现出一团怒燃着的火焰。这火焰借了气流,马上疯狂蔓延起来,形成四条火龙扑向魔兽们。
火龙把魔兽卷起抛向隧道顶部,当它们被狠狠地摔下来时,适才还张牙舞爪的魔兽已经变成了皮焦肉烂的烤肉团。
“快走吧……”姬发扶起几乎瘫在地上站不起来的我,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更令人惊奇的是,吕望对这么精彩的火魔法也仿佛视而未见。
经过魔兽的突袭,再走没多久,我们终于看到了隧道的尽头。
石壁上被凿出一个尖拱状的洞,上面安装的小孩胳膊粗细的铁条栅栏和砖头大小的方铁锁充分证明这是一座牢狱的事实。这样隐蔽的地方,被关在这里的人,不要说四个月,恐怕就是一生死在这里都不会有任何人会知道他的消息。
听得外面传来动静,里面的人艰难地爬到栅栏处,他身上沉重的镣铐链条发出西西索索的声音。
于是我看到了有史以来最美丽的一张脸。
虽然我的生存史也只有十八年,但用我所知道的一切形容词,都无法来描述,那是一种看到一眼就会被迷惑住,不禁会引人们从内心发出惊为天人的感叹的美。
如果不是因为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四个月里受尽折磨,粉润的肤色和如玉树临风般的体格恐怕还要比现在只有无力的苍白和遍布道道刺目的新伤旧痕的枯槁身躯还要吸引人上百倍吧。
看清来人后,他瘦削的十指紧紧抓住栅栏的铁条,死灰般的脸上露出喜色。
“总算见到你了――”吕望第一个哭着跑过去,握住他的手。
伯邑考却似受了什么惊吓,倏地把手抽回,茫然地看着吕望。
“这样结实的锁子 ……”姬发大概是看到兄长无事,松了一口气,把注意力转移到如何开启那道狱门上来。
“不,你仔细看。”我转动锁拴,把它轻而异举地拆下来。
不过是虚掩着而已,其实并没有上锁扣。
“哼,这样看来我们确实是被人牵着鼻子特意引到这里来的呢。”姬发冷笑道。
看起来情况确实是这样。
我们一起钻进关押伯邑考的牢房,里面狭小的空间被三个人塞的满满的。
“对不起,我来晚了……”姬发蹲下身子,试图抱起浑身颤抖的兄长。这时他才发现,他的腿已经根本站不起来了。
伯邑考狂乱地摇着头,双手在脖子上拼命抓着,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失去光泽的星眸间满溢着悲伤和痛苦。
“已经……没事了……”姬发把他单薄的身体搂在怀里,轻轻抚着他的背。
敬爱的兄长被残虐到生不如死,姬发的心底一定痛如刀铰吧。
“我们必须得快点离开这里。”过了一小会,看伯邑考渐渐平静下来,一直被冷落在一旁的吕望提醒道。
“要原路返回么?”我很怕再走一次那么长而无尽,又有魔兽袭击的隧道。况且以伯邑考现在的状况,是不是能撑下来那段路也是问题。
“不用,因为这里另有一条路。”姬发突然说。
顺着他目光所指的方向,我看到石壁的斜上方有一条细细的缝。再看下去,才发现那原来是一道木门,只是被漆成了石壁的灰色颜色,加上光线不足,很难看出来。
爬上开在几近洞顶高度的门虽然花掉不少气力,可是接下来的路却意外的好走。尽管照明灯还是不多,但脚下全是铺的齐整的方砖台阶,两侧的石壁也都被磨的很平滑。
这次的台阶是通向地面。走了不多会儿就到了这条通路的尽头――另外一道仅仅用木板闸着的门。
从这道横着的门爬上去,我的头碰到了什么东西,举手一推竟然把它推翻了开去。午后的阳光照过来,虽然很温和,但也稍微有些晃眼。
我们终于逃脱那可怕的隧道和牢狱了。
定下神来,我才发现我们身处在一间极其华丽气派的卧室里。而我推开的那样东西,就是可以翻动的床板。
精致的青色纱帐柔顺地垂在宽大的床帷上,带着龙纹刺绣的锦缎枕头和被褥因为床板被翻动过了而散乱地倒在一旁。袅袅的轻烟从雕刻着祥云和凤凰的高脚乌木香炉里浮出,散发出一种极其清淡舒爽的气味,缭绕着摆放有各色书籍古玩的檀木书架和龙头案台。
这里……是王宫……我终于意识到了……
而可以用绣龙图案做装饰的,就只有纣王受辛。
这是他的寝宫紫宸宫的卧房,没有错的。
因为就在我们为这通道出口的真实所在而大惑不解的时候,他偏巧回来了。四个不速之客的出现让受辛吃惊不小,特别是当他看到姬发抱着的人的时候,但惊讶不过一瞬,他的面色马上又恢复了平静。
姬发的眼里则像要喷出火来。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受辛的语气就像在问我们要不要喝茶那样随意。
“都是因为你纵容魔妖,所以我们全族才会被灭!你――”仇人相见总是分外眼红,吕望按捺不住险些就要动手,她的指尖已经触到了怀里的符咒。
姬发拦住她,对受辛说道:“我们有很多不解的事情想请教王上明示。”
“这和我无关,没什么可以解释的。”他的冷淡的目光依次扫过每个人,最后落到伯邑考身上。
他与他四目相对时,伯邑考的表情突然狂乱起来,瞳孔圆睁,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口里不断发出“啊,啊”的凄厉哀鸣。
之后他颓然地倒在姬发的臂弯里,永远阖上了美丽的双眼。
就像一朵枯萎的百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