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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恨生在帝王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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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龙在渊曹髦的头脑中始终有这个想法,他在不停的思来想去,他极其敏感的心思对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都有所反映。

他感到司马昭的阴影越来越大,自己将被它吞噬。他做梦都会梦见自己挺身而起,用宝剑狠狠地向阴影刺去,狂舞一阵后,浑身上下一片虚弱,而阴影却反扑过来,吓得曹髦从梦中惊醒,脑门上渗出豆粒般的汗珠。

曹髦在这种状态下度日如年,生不如死。他在等待使自己解脱的一刹那,然而那一刻却迟迟不露端倪。

曹髦每天都要出席早朝,但他发现大臣们并不注视自己,而是他们也活在司马昭的阴影里,但他们却欣喜,甘心乐意,因为他们的前途我在司马昭的手上。

曹髦并不痛恨他们。曹髦自己却不能这样,他是魏国的皇帝,虽然现在很卑微,但使命感使他显得很高大,以至于他对臣下始终保持着鄙夷的神情。

大臣们虽也是不得已,但他们牺牲了人的尊严,对于曹髦来说,这样的人生不如没有。

曹髦的热血沸腾,鲜血要向体外迸射!曹髦登基的第四年正月,天降异兆。

在一个叫做宁陵县的界井中,盘旋着两条黄龙,面目清晰可辨,声音宏阔,神态轩昂。

这样的消息不胫而走,全国的人都以为天兆吉祥。各地贺祥瑞的文书纷至沓来,朝中也群臣激昂,认为黄龙的出现乃是天下大治的征兆,也纷纷上书曹髦和司马昭以表恭贺。

司马昭大喜过望。他曾向他的参谋询问,井中出现双龙是何征兆。贾充站出来大拍司马昭的马屁。

双龙同时出现乃是说晋公(司马昭的封号)和当今皇上是并立的真龙天子,是魏国的共主。

司马昭听贾充如此一说,如坐云端,飘飘然忘乎所以。贾充要拍马屁很容易,但司马昭却动了真心,他下决心要对曹髦取而代之,目前权且让曹髦与他共主。

然而此刻曹髦却陷于深深的绝望之中。全天下人都认为是祥瑞的东西,在曹髦的眼中无异于诅咒和噩梦。

当满朝文武争着在司马昭面前献媚的时候,曹髦感到那井中的黄龙真是上天降给自己的启示。

龙应该飞翔于天之云端,是见首不见尾的神异,然而困于井中绝非什么祥兆。

这不正是曹髦的处境吗?贵为魏国的天子却处处受制于司马昭,这和困于井中的黄龙有何区别?

曹髦把郁结于胸中愤慨和绝望诉诸笔端,写了一首《潜龙诗》。潜龙,顾名思义,就是困于井渊无法腾跃的龙,以此自喻,正说明了曹髦的悲凉。

诗中写道:伤哉龙受困,不能跃深渊。上不飞天汉,下不见于田。播居于井底,鳅鳝舞其前。

藏牙伏爪甲,嗟我亦如然。诗写成后,曹髦反复吟哦,不觉泪以潸然。

日子过去好多天了,司马昭突然有了好奇心,想知道曹髦对井中黄龙的态度,其实就是欲探一下曹髦对魏国

“共主”的反映。他派贾充到宫中去和曹髦谈天。贾充是有野心的,他希望司马昭早日代魏,自己亦可作为功臣晋爵加禄。

贾充在早朝散去后,没有离开,而是径直向皇帝曹髦的寝宫走去。时值初春,万物生发。

宫苑里面繁花绽放,满眼生机盎然。只可惜贾充辜负这良辰美景,低头沉思着面见曹髦时应如何刺向应对。

虽然在他心中曹髦不过一个木偶而已,但他仍不想过早地暴露不臣之心。

贾充正陷于沉思中,突然一股朗朗之声传入耳中,声音是蕴含着说不尽的怨艾和愤懑。

“……播居于井底,鳅鳝舞其前……”一字一眼被贾充听得真真切切。

这是皇帝在吟诗啊。贾充脸上闪过一丝阴笑,皇帝曹髦绝非齐王曹芳之流,自始至终也未见屈服,可笑司马昭错打如意算盘,如果不及早了断曹髦,日久必成气候,到时候谁是阶下之囚就说不准了。

贾充的脑海里,一个奋力挣扎以死相拼的曹髦的形象正在一点点扩大,似乎要占据他的整个大脑。

贾充不用见曹髦了,他此行的目的未经虚情假意的表演就已达到。他调转回身,几乎小跑着向司马昭的府第奔去。

贾充把自己在皇帝寝宫外听到的诗歌向司马昭复述了一遍,又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添油加醋节外生枝,使得司马昭听后勃然大怒,随手抓起身旁桌上的茶杯摔个粉碎。

他带领着亲信卫队闯入皇帝的寝宫。曹髦一见司马昭带以彪人马过来,而且面露凶色,气势逼人,顿时不知所措。

挨了半晌,曹髦才镇定下来,以皇帝的口吻问道:文王何故到此?这彪人马所为何来?

司马昭冷笑不止,双眼如刀,紧紧盯住曹髦。听说皇帝雅兴不小,喜欢吟诗作赋,臣也颇好此道,但有一句诗读不懂,还请皇帝给予解释。

司马昭语气瘆人,曹髦一听司马昭谈诗论词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于是就说,文王请讲。

司马昭走到近前,左手抓住曹髦的胳膊,右手握住佩剑,恶狠狠的说,但不知

“播居于井底,鳅鳝舞其前”一句皇上怎么解释?曹髦一听如五雷轰顶。

自己当着众人决不会吟咏此诗,只在无人时才敢借以发泄,怎么传到司马昭耳朵里?

难道贴身的亲信也不可信吗?曹髦无语。司马昭说,不明白皇上将鳅鳝喻为何人,如果喻指臣下,老臣觉得委屈。

老臣父子三人为魏国社稷东挡西杀,鞠躬尽瘁,没落到好反而被诬为鳅鳝,皇上是何居心?

司马昭说着,右手拔出佩剑横在他和曹髦中间。只这一个动作按照律法足以致司马昭十恶不赦的剐罪。

可是现在在阴冷的剑光下瑟瑟发抖的却是曹髦。曹髦年纪轻,没见过多少世面,更没遇到过这种阵势。

曹髦慑于司马昭的威势,声音颤抖地说,《潜龙诗》只是胡乱作来,并没有讽喻文王的意思,文王多心了。

司马昭看眼前的小皇帝被吓成这样,暴怒的心情得以平息。但仍装作余怒未平的样子说,皇上无有此意甚好,应多留意朝廷大事,莫学酸腐书生无聊的吟诗作对。

说完释去曹髦的胳膊,招呼人马趾高气扬的下殿去了。曹髦望着司马昭的背影,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眨眼间经历了从地狱到人间的转换。

曹髦握紧双拳,气息如波涛般汹涌。司马昭离去后,曹髦一头扎进太庙,放声痛哭,哭声凄楚,春之生机也为之肃杀。

龙战于野,噩梦惊醒是夜曹髦做了一个梦。他由于白天哭得精疲力竭,到了晚上就昏昏沉沉噩梦频发。

梦中,他到了一座破庙中,庙中蛛网结栋,到处蒙尘。他望见有一只白毛老鼠,眼睛血红,张牙舞爪,正在啮咬一个灵牌。

那种牙齿和木头的摩擦声让曹髦脊背发凉。转瞬之间,灵牌被啮去大半,且那只白毛老鼠狂笑不止,使曹髦感到阴森可怖。

他正不知所措,忽有声音从太庙深处传来,凄惨哀绝:曹髦,见恶鼠啮我灵牌,你于心何忍?

太庙将颓,贼臣当路,你不思奋起,反而懦弱哭泣,有何面目面对先祖?

社稷倾覆,你想忍辱偷生岂可得乎?曹髦快快醒来!块块醒来……曹髦听到这话,心如刀绞,他定睛仔细观看那灵牌,上面刻着

“魏太祖武皇帝曹讳操之灵位”,曹髦一见白鼠所啮乃是祖宗灵牌,顿时悲从中来,哭天抢地。

曹髦从噩梦中惊醒,身上衣衫尽湿,一看周围黑暗如洞,自己仿佛正在沉沦下坠,直到粉身碎骨。

曹髦惊吓之余有了一种时不我待的感觉。曹髦相信梦中发生的事情是真的,是祖宗通过梦境鞭策他鼓起勇气,承担保存社稷的重任。

曹髦觉得无须再等,生死存亡就在当前。曹髦召来觉得还可信任的侍中王沈、尚书王经和散骑常侍王业一起商量匡扶魏室、铲除司马昭的计策。

王沈、王业来得早,但面色有些惊慌,气息起伏不定,仿佛大祸临头。

他们大概已经知道了曹髦召他们来的意图,因而感到恐惧。王经姗姗来迟,但面色持重,气定神闲,似乎早就知道此时将至。

曹髦将三人召进密室,指天地起誓说,有走漏消息者有如此案,说着拔出宝剑奋力向桌案斫去,桌案顿时被劈为两半。

曹髦接着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决不能够忍受被他废掉的耻辱,现在的形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当与三位爱卿一起讨伐司马昭,希望三位也和我一样下定以死报国的决心。

王沈和王业互相交换一下眼色,一言不发。但两个人都以为曹髦疯了,讨伐司马昭绝不是明智之举,无异于以卵击石。

当今大势,曹魏危在旦夕,顷刻间有被司马氏取代的可能,有识之士无不弃魏奔晋(司马昭已被晋封为晋公),当初曹丕篡汉的故事又将重演,只是换了角色。

王径却说,昔日鲁昭公不满季氏当国,起兵讨伐,结果兵败被杀,社稷崩颓,成为天下笑柄,今日司马昭大权独揽为日已久,他收买人心,四方之士都肯为他奋死效劳,根本不在乎逆顺之理。

再说我们的力量又能有何作为呢?宿卫空阙,兵甲寡弱,陛下没有军队,怎么讨伐司马昭?

这样做好比是一个人想治病却病得更深了。陛下三思。曹髦一听,疾声道,我意已决,就是死了,有何惧哉?

何况有祖宗神灵保佑,还不一定死呢。王径是个忠直君子,对当前的形势看得十分清楚,他劝曹髦的话发自肺腑,一字一句都是大实话。

但曹髦自己却说,现在是忍无可忍了,所以王径便不再相劝。但他已下定决心要同这个有血气处境悲惨的皇帝同进同退,同生共死。

王沈王业却另有算盘,他们不打算守着这个没有前途的皇帝,就像是持着一笔没有升值希望的股票一样。

三人从密室出来后,王沈王业就对王径说,曹髦坐不住了,要做蠢事,咱们要告诉文王司马昭早做准备。

王径冷笑着说道,人各有志,我不会跟你们去告密的。王沈见王径不识时务,便不再相劝,只是不明白王径怎么会跟一个傀儡皇帝共誓生死呢?

王径见王沈去后,便再入密室,将方才的谈话告诉曹髦。曹髦愤恨地说,王沈王业世为魏臣,竟做出如此背信弃义的事来,真是猪狗不如。

曹髦看来,事不宜迟,现在的情况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等司马昭接到王沈王业告密后有所准备,事情就难成了。

于是他和王径各擎宝剑,率领仅有的百十位僮仆,杀出宫门。偏偏遇上贾充。

我们不止一次地提及贾充是个阴谋者,他欲杀曹髦不是一天两天了。贾充提剑和曹髦战于南阙下,曹髦全身奋力,面上青筋迸出,剑光飞舞,上了年纪的贾充真有些吃劲。

曹髦此时想起叔祖曹植的一句话,

“捐身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此刻正当如此,曹髦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鲜血溅满全身,宝剑寒气四射。

贾充见曹髦奋不顾死,有万夫不当之勇,便大呼手下成济: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司马家事若败,汝等岂复有种乎?

何不出击?本来成济不敢持刃与皇帝争锋,经贾充怂恿,便无所顾忌,挺身而上。

曹髦疏于防范,被成济刺中,倒地而亡。当时天上重云密布,忽而暴雨雷鸣,天地含悲。

《三国志》载,司马昭知道后

“大惊,自投于地曰:天下其谓我何!”其欲盖弥彰的险恶用心可见一斑。

他要不是终日里想着轼君篡位,贾充哪有那样的胆量?贾充是阴谋家,投机分子,司马昭则给了贾充机会,让他得逞。

其一,齐王被废,让曹髦看清了司马师、司马昭兄弟的真实面孔。司马氏迟早要灭亡曹魏,曹髦不过是一个过渡的傀儡,弃之用之,只在司马昭一念之间。

所以曹髦登基后时刻都想摆脱这种境遇,想拯救家国社稷,这是悲剧发生的根源。

倘若不以家国为念,像齐王曹芳那样被废为藩王,死还是可以避免的。

其二,曹髦反抗司马昭时已然没有可以依赖的力量了。夏侯氏和曹氏家室没有一个握有兵权的,或是有,则因为目光短浅胸无大志而遭到司马的算计。

所以就最后曹髦只能带百十个僮仆出战,和司马昭的煌煌大军相比,飞蛾扑火而已。

其三,司马氏做大已成既定事实。这个责任完全不在曹髦身上,而在曹操、曹丕和曹睿身上。

他们都没有认识到司马氏的野心,从一开始就缺乏节制,以至于司马氏独揽兵权、藐视皇权。

再加上司马昭手段高明,善于威逼利诱,使得庙堂上下、朝野内外全是他的势力范围,曹髦单打独斗,无力回天。

但曹髦可贵就在于知难而上,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不甘耻辱,不惧生死。

因此我们称其为

“高贵的烈士”,称他的死为

“就义”,他是值得尊重的,尤其是相比于他的继任者陈留王曹奂。曹奂根本谈不上对国对家的感情,麻木到了无疑拯救的程度。

在他的手上惊奇的上演了一幕他的祖先擅长的故事,把魏国的皇帝宝座禅让给了司马昭的儿子司马炎,就像当初汉献帝把帝位禅让给曹丕一样。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曹操和曹丕若在泉下有知,不只当作何感想。不过还好,他们总算还有一个争气的子孙。

曹髦用自己的生命证明了曹操的后代不都是瑟瑟缩缩的胆小鼠辈。曹髦的死,虽死犹荣。

较之于其继任者曹奂的生,不知道要高尚多少。这里要竖起大拇哥来赞美曹髦的牺牲。

人生有没有价值,不在于寿命的长短,而在于值不值得如往常一样活下去。

如果值得便要忍辱负重,再大的艰难也要挺住;如果不值得,便要砸碎它,另寻生路,或者以死证明在这样活下去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小坚头,氐族人的希望宽容,有的时候也不尽是好事。它虽是一种美德,但如果滥用,或用的不是地方,效果会适得其反,甚至造成对自己的伤害。

这种观点不是凭空捏造的,而是历史的教训。宽容泛滥,就会敌我不分,疏于防范,最后反受其害,抱憾终生。

苻坚是个宽容的人,但犯了上述毛病。他作为皇帝,仁慈有余,威猛不足,对臣下和异族用尽宽容,生怕自己背上残忍冷酷的恶名,但怎么样呢?

仍死于曾被自己宽容过的异族臣下手中。这个结局教育了后世——宽容也要适可而止,不能泛滥,不能到处乱用,要讲分寸。

苻坚是氐族人,现在这个民族已经湮没在历史的滚滚洪流中,但其光辉的历史不会被人们忘记。

氐族所建立的前秦曾一度统一中原,隔江与东晋对峙,几次威胁东晋的安全。

但前秦的历史很短暂,说明王朝本身就是高度复杂的矛盾体。苻坚统治的时候,前秦达到了空前的强盛。

苻坚也因此获得了青史的赞誉。但对于前秦的短命,苻坚要负主要责任。

可以说,前秦因他而勃兴,也因他而衰败。他在收获赞叹的时候,也要接受批评,也要为前秦的丧亡背负罪名。

苻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只能说他不是一个完人。不能对历史人物求全责备,也不能对其脸谱化,否则其人就会有僵化的危险,丧失血肉,成了干尸。

这是不足取的。正确的做法是还原历史人物,使其在当代生活中再次生动。

就好比两个人面对面谈话,可以真切地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噢,这个人是活的,我可以同他交流,他也和我一样有血有肉,而不是蜡像人。

苻坚虽贵为帝王,但也有着凡人的一面。他坐在庙堂上发号施令,即便是制定国家的战略决策,也有自己的喜怒好恶在里边。

个人的好恶影响的历史的进展,这就是历史的真实情况。苻坚生的时候,天下大乱,东晋龟缩一隅,北方五胡征战频仍,彼此互为仇雠。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这个时候可以说是英雄的时代,各民族都有自己的英雄出现,各领风骚,在历史上留下了浓郁的一笔。

但以战争的方式演绎历史毕竟有些残酷,欢欣之余,更让人觉得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无非是瞎胡闹罢了。

这个印记给人留下的印象很深。根据史书记载,苻坚是人神相交的产物。

“其母苟氏尝游漳水,祈子于西门豹祠,其夜梦与神交,因而有孕,十二月而生坚焉。”这样的事,现在看来荒诞不经,且不说梦与神交的荒谬,单说苟氏十二月怀胎而生坚,就是违背科学的。

但于当时却是天经地义,不容置疑。中国的史书,哪怕是正史,对皇帝诞生的描写,大都有神光异兆,以凸显皇帝乃是奉上天的旨意而降生的,是不平凡的。

史书载,苻坚下生后

“有神光自天烛其庭,背有赤文,曰:草付臣又土王咸阳。”

“草付臣又土”乃是由

“苻坚”二字拆解而成,其意无非就是说,将来苻坚要坐江山。中国的计划生育政策,高喊着要少生优生,但何所谓优生呢?

苻坚的诞生可为之证。一要有神仙的背景,二要有帝王的征兆,这样的诞生才叫

“优生”。可见史家杜撰的功底是非常深厚的。苻坚的爷爷苻洪非常欢喜苻坚,亲昵地呼其名为

“坚头”。坚头七岁的时候,高平有个叫徐统的人,评鉴能力强,他说,苻坚有霸王之相。

其他人都说不相信,徐统却说,你们才吃几碗干饭?这样的事你们是看不出来的。

他还亲自跑到苻坚面前,大献媚词说,苻郎啊,你的骨相非凡,将来必当大富大贵,可惜我看不见了。

苻坚一听很欢喜,就说,假使真如公所言的那样,我不会忘记你的大德啊。

现在掂量这件事,剔除水分,大概有几分是真实的。第一,苻坚少而有令名,说明他确实在某些方面是不俗的——

“此儿姿貌瑰伟,质性过人,非常相也”,要不然高平名士也不会无缘无故的主动找上门去拍马屁;第二,这件事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了苻氏家族地位在上升,苻氏作为一股政治力量已经悄然活动了,苻坚被名士看好,也说明苻氏家族的政治前程是美好无比的。

苻坚年幼的时候,他的爷爷苻洪是这个家族的领袖。苻洪这个人真不简单。

他最初的时候不姓苻,而是姓蒲。后来为什么姓苻了呢?原因在于他做的一个梦,梦中有神人告诉他

“草付王”,

“草付”者

“苻”也,苻洪认为这是上天的预示,他们蒲氏将来要做王者,于是便以

“苻”为姓。苻洪非常有眼光,他看好三秦大地,认为谁掌握了关中,谁就可以号令天下。

关中是块宝地,是秦始皇和汉高祖的龙兴之地,谁占据了关中,谁就掌握了主动,东可以收中原,西可以抚戎狄,北拒匈奴,南临淮汉,自古兵家必争。

苻洪多次劝石季龙把三秦作为根据地,被冉闵说成是野心家。在苻洪的心中,不仅要做野心家,还要做成功的野心家。

他在有生之年已然为苻氏的命运定好调了,那就是夺取关中,进而取中原王天下。

到苻洪死的时候,他的目标小有成就。他占据了三秦之地,并称三秦王。

这样的话,苻氏在未来的扩张战略中,就拥有了制高点。苻洪死后,他的儿子苻健嗣位,继承了乃父的遗志,巩固和发展了根据地。

但数年过后,继承权的问题困扰了苻健。苻生是苻健的长子,但很不得父亲喜欢。

苻生天生有眼疾,以现在的医学诊断,就是天生高度近视,几近于瞎子,而且性情暴虐,言语粗鲁,苻洪在世的时候,很厌恶他。

这和他对苻坚的喜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苻洪曾对苻健说,有这样的孩子,真是家门不幸,你要是不杀了他,恐怕将来要祸害全家。

苻洪的话让苻健很为难,不杀,看着心烦,杀吧,毕竟是亲生,下不了手。

后来苻洪死了,苻健杀苻生的心思也不了了之。最后让人纳闷的是,苻健还是把王位传给了苻生,理由竟是那些虚无缥缈的预言。

现在看来,在继承权的问题上,苻健是藏有私心的。可以继承王位的人选很多,但苻生却是他嫡系长子,如果按照好恶,把王位传给苻法,或是苻坚,万世一系的美梦就泡汤了。

作为统治者,谁不愿意万世一系呢?这样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苻健选择了自己看着并不顺眼的长子。

篡位有理对于苻坚,苻健也是喜欢这个侄儿。苻健在位的时候,曾经梦到一个穿着红袍子、戴着红帽子的天使,让苻健把龙骧将军的职位授予苻坚来做。

苻健诚惶诚恐,翌日便举行了授衔仪式。他语重心长地对苻坚说,你爷爷以前在石季龙手下,做的就是龙骧将军,今天将它授予你,乃是神明的旨意,你要好好干,不能丢你爷爷的脸。

苻坚当日也很激动,

“坚挥剑捶马,志气感厉,士卒莫不惮服焉。”这件事在当时影响深远。

首先,苻健作为帝系一脉,认识到苻坚的力量已经不容小觑了。苻坚所代表的这股力量的崛起,使苻氏内部的力量格局发生了改变,苻健要想继续稳住帝系一脉的领袖地位,就得拉拢苻坚,把苻坚归入自己的阵营,这样的强强联合才能有效的遏制旁支的野心。

其次,苻坚成长了,并初步显露了自己的力量。这时候,苻坚周围已经有了不少的谋士,王猛、吕婆楼等当时具有王佐之才的名士,都成了苻坚的谋主。

这能说明什么呢?这说明了苻坚基本上具备了抢班夺权的能力。苻坚又把龙骧将军这个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职衔授予苻坚,可以说是帮了苻坚的大忙。

龙骧将军是苻氏家族兴起的象征,不要忘了苻健的那句话

“汝祖昔受此号”。苻洪就是以龙骧将军起家的,而他正是苻氏崛起的第一代领袖。

将龙骧将军的衔位授予苻坚,无异于暗示苻坚将成为苻氏的新领袖,也说明苻坚真正的登上了历史舞台。

这个结果可能是苻健没有想到的。史书载:健翌日为坛于曲沃以授之。

就是说,苻健是在曲沃这个地方将龙骧将军这个衔位授予苻坚的。选择曲沃这个地方,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史家刻意安排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是因为曲沃这个地方是有些典故的。春秋时期,晋献公非常喜欢小老婆骊姬,可谓三千宠爱于一身。

后来骊姬生了个儿子叫奚齐,她为了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就千方百计的陷害太子申生。

这个女人十分的阴险,他把献公的几个儿子从他身边支开,说白了就是将几个不是己出的儿子流放边陲。

其中,太子申生就被流放到了曲沃,就是苻健授衔的那个地方。于是民间纷纷传言,说太子被废了。

后来骊姬又生一计,欲置申生于死地。她假诏让申生祭母,以全孝节。

申生是个孝子,便在曲沃祭祀母亲,并把祭祀用的

“胙”送到都中,进献给献公。正赶上献公外出田猎,使者便将

“胙”置于宫中。这下子给骊姬提供了陷害申生的机会。骊姬将

“胙”中投放了剧毒。晋献公回来后,看见

“胙”很高兴,就要食用。骊姬就出来制止说,别吃了,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从祭祀的坟地里带来的能干净的了吗?

说着,就让人前一只狗来,狗吃了申生献来的

“胙”后,立即倒地而亡。又让一个奴隶来吃,结果和狗一样。骊姬就对献公说,这是太子申生想要让您早死呢,这还得了!

申生得知此事,知道骊姬想置自己于死地,于是从曲沃出奔,来到新城。

后来申生被逼无奈,在新城自杀了。为什么要讲述这段故事呢?不是平白无故的,而是因为苻坚的命运和申生的相类似,也是兴于曲沃,死于新城。

苻坚在曲沃拜龙骧将军,说明他崛起了,而申生出居曲沃,也代表着他远离了阴谋和危险。

申生在新城自杀了,而苻坚则在新城被部下姚苌勒死。可见,曲沃和新城这两个地方,不仅是申生的命中关节,也是苻坚的生死攸关之地。

这里明明是后世的史家用申生来影射苻坚。申生成了苻坚性格和命运的化身和前车之鉴。

以上两件事,即拜龙骧将军和在曲沃受封,在苻坚生命中的位置非比寻常。

前者意味着他的雄心壮志,就是兴复氐族,建万世功业,有两个前辈人物可谓佐证,一个是他的爷爷苻洪,另一个就是晋朝的王睿,他曾于公元二八〇年发兵灭吴,使得西晋完成统一,这也预示了苻坚可能要南征东晋,以谋求全国统一的雄心。

后者则意味着他的命运归宿,就是和申生一样,死于新城。苻健去世后,苻生即位。

但他即位后的表现,实在是让人大失所望,也使得苻健的一片苦心付诸东流。

苻生这个人脾气不好,动不动就杀人。他的老婆、小老婆稍有不合谐的地方,他就会杀了她们,将她们的尸体投进渭河。

他因为天生眼疾,容不得别人说一句带有缺陷的话,像什么不足、不具、缺损、短乏……只要被他听到,必死无疑。

更甚者,他让宫人和男子裸交于殿前,现场污秽,难堪入目。这样看来,苻生的作为无异于禽兽。

苻生是不是天生就是这样的呢?难道他天生有眼疾还天生有心理障碍吗?

不是这样的,要看他的童年处境。一个人的童年对其一生都有重要影响。

苻生小的时候,由于天生残疾不受待见。苻洪不喜欢这个孙子,多次谩骂他,甚至劝苻健杀掉他。

苻健呢,苻生虽是他天生的,但很不打腰提气,原因就是苻生的性格实在是有点别扭,比起苻坚来差远了。

苻生的童年没听到过好言语,嗣位之后能不报复吗?他的暴虐多疑,与残忍杀戮,都是他的童年阴霾在起作用。

待到他即位以后,苻坚的政治力量已经壮大了。由于苻生无道,尽管他的恶名有着值得理解的背景,但他的行径于国于民来说,却又不容原谅。

民间思慕仁慈的君主,以取代现在的暴政。朝廷内部也怨声载道,他们不希望终日活在恐怖中,希冀情况会有所改变。

长安有歌谣曰:东海大鱼化为龙,男便为王女为公,问在何所洛门东。

不要小看了这些谣言歌词,很大程度上它们代表了民意,揭示了国家的阴谋,或预示了政治力量的转化、国家兴亡的更替。

这首歌谣是什么意思呢?东海不是指海洋,而是苻坚的封地,苻法被封为清河王,苻坚被封为东海王,

“东海大鱼化为龙”,则是说东海王苻坚要夺权呢,后面又补充说

“问在何所洛门洞”,苻坚又是龙骧将军,府第在洛门之东,故而整首歌谣都是苻坚将发动政变的征兆。

苻生也嗅到一丝不祥的预兆,但他没有思及苻坚兄弟。他因为这首歌谣杀了不少人,但这些人都是冤死鬼,真正的危害苻生地位的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而他却漏过了。

苻坚这时确实有了篡位的心思。他的谋士薛赞、权翼怂恿他说,苻生残虐无度,天下人离心离德,自古有德者昌,无德者亡,这是老天爷的意思,与其让他人夺权,不如自己取而代之,愿大王效法汤武,顺天应人。

苻坚一听,也是这个道理,就等时机一到,便把苻生做了,自己干!本来苻坚还是要等一等的,但看到苻生为了一则歌谣杀了那么多人,就下定决心要赶快动手。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别等着让苻生先声夺人。决心已定,苻坚就找哥哥苻法商量,结果两人不谋而合,都想废黜昏君。

这时,长安又有歌谣曰:百里望空城,郁郁何青青,瞎儿不知法,仰不见天星。

其中

“瞎儿不知法”一句,如针一样刺进苻生心中。他当夜入睡前对侍婢说,

“阿法兄弟亦不可信,明当除之。”是夜,清河王苻法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恍惚中有人告诫他,

“旦将祸及汝门。惟先觉者可以免之”,意思就是天一亮你们家就完蛋了,要不提早警觉,灾难恐难避免。

苻法惊醒,冒了一身冷汗。他找来兄弟苻坚商量对策,苻坚认为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进宫去,把苻生做了,这样就免去后顾之忧了,梦里不是说先觉者可以免之吗?

苻法一想,也只好如此。就在当夜子时,苻生还在熟睡之际,苻坚和苻法带领兵马杀将进去,不由分说把苻生刺死床上。

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苻生死后,苻坚上演了一出好戏。苻坚汉化的程度很深,以至于对汉人的东西照单全收,精华也好,糟粕也罢,统统拿来。

他从小就读儒书,对历史掌故十分熟悉。历朝历代的宫廷政变,夺宫夺嫡的血战,对他来说犹如发生在身边一样。

尤其是杀死苻生之后。苻生的死,带来了新的问题,那就是胜利者苻坚和苻法谁将成为新的领袖。

按理说,应该让哥哥苻法来继承王位,苻坚也作出了这样的表态,史书上记载

“坚遂弑生,以伪位让其兄法”,但苻法这个人老实,有自知之明,以自己是庶出为由拒绝了苻坚虚伪的谦让。

苻坚一看这样,害怕自己不能服众,再次做出谦让的姿态。几次三番,群僚固请,苻坚终于扭扭捏捏的登上了梦寐已久的皇位。

但是,即使苻法表达了不愿做皇帝的诚心,苻坚还是向他下了杀招。苻坚明白,苻生死后,能跟自己抗衡的只剩下苻法了。

苻法名声好,威望高,有一呼百应的能耐,这样人留在身边,将来稍有不满,便私下里搞小动作,这谁受得了啊?

俗话讲,无毒不丈夫,不把苻法除了,将来他站出来挑战我的权威,我岂不是自找苦吃。

因此,苻坚在百般折磨中动了杀心。而史书上记载,却将这段真实的情况隐去,反而将杀害苻法的罪名栽到坚母苟氏头上。

“初,坚母以法长而贤,又得众心,惧终为变,至此,遣杀之。”说什么坚母害怕苻法终将为乱,分明是苻坚的恐惧心理嘛。

这件事苻坚的做法不怎么高明,让人不得不有所鄙夷。苻法有没有反抗,史书中没有记载。

不过按常理推算,反抗肯定是会有的,但不会产生什么效果。为什么呢?

原因有四:一是,苻坚深得苻洪、苻健的器重,苻洪从小就说苻坚

“非常相也”,苻健更是把龙骧将军的衔位授予他,这些是苻坚的先天优势,独具的,苻法没有;二是,苻坚周围有不少谋主,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像王猛、权翼、梁平老、强汪……都是有命世之才的高人,相反,苻法呢,什么都没有,老实得不能再老实了。

这是输在了不知道延揽人才上;三是,在诛杀苻生的事件中,苻坚起了主心骨的作用,老实本分的苻法得到预兆以后,没有胆量自己行动,要把苻坚找来拿主意,这样苻坚成了群僚心目中的英雄,而苻法的地位就下降了;四是,苻法是长子,但是庶出,苻坚非长子,但却是嫡系一脉的,现在看来争论这些无关紧要了,但在当时却是举足轻重的。

因为是庶出,苻法在反抗苻坚的时候,就有些底气不足,苻坚让他做皇帝,甭管出于虚伪的表态,还是真心的谦让,苻法都缺乏勇气来接受,为什么啊,庶出嘛,什么好事也轮不到自己的。

苻坚成了唯一的胜利者。这时候他心态转变了,因为威胁消失了,没人再敢挑战他的地位,周围有了王猛这样经天纬地的人才,还有什么能难得住他呢?

于是,他昭告天下,要修仁慈之政,

“修废职,继绝世,礼神祗,课农桑,立学校,鳏寡孤独高年不自存者,赐谷帛有差,其殊才异行,孝友忠义,德业可称者,令在所以闻。”把儒家的那套看家本领照抄过来,一个仁君的形象宛然而出,并得到了当世之人和后人的传颂。

但是苻坚失衡了,被当时的吹嘘弄得昏头昏脑了,飘飘摇摇的如坐云端。

他彼时的想法是,既然人们都喜欢我这样,我就做出个极致的仁君来,让他们瞧瞧。

仁君可以得到史家的佳传,宽容可以得到人们的赞许,何乐而不为?但是苻坚忘了,如果仁慈和宽容用错了地方,也是要人命的,无异于自取灭亡。

苻坚是个志在高远的人,区区三秦之地并不能满足他,他要继续开疆拓土,最终达到他

“混六合以一家,视夷狄为赤子”的宏伟目标。那时候的形势是:东有鲜卑慕容氏建立的燕国,盘踞中原;西北有张天锡拥兵敦煌;西南有张育、杨光割据巴蜀;北方有匈奴残部,时而南寇;南方更是与东晋隔江而峙,桓温的东晋将领志在恢复,不时领兵北伐。

这样看起来,似乎前秦的处境不怎么好,其实,真正够得上威胁前秦国防安全的,也就是燕和东晋。

燕国国主叫慕容暐,没什么本事,却自以为是。他宠信太傅慕容评,对另一个在燕国来说,算得上是一等一的人物,既有远志又有深谋的慕容垂,却不怎么看重,相反时而给些气受。

慕容评呢,眼高手低,心胸狭窄,受不了慕容垂比他强,三番几次在慕容暐面前进谗,陷害慕容垂。

慕容垂觉得难以在燕国立足,就出奔到前秦。那时候,苻坚立志要做宽容君主,以德服人,因此对前来投奔的慕容垂另眼相待,百般器重。

王猛看在眼里,却暗自担忧。他坚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何况慕容垂一代枭雄,此时只是难以立足于燕,无奈之下存身于秦,主上怎么能够收留他,而且还委以重任,以肺腑相交呢?

龙终究要归大海,大鹏终究要上青天,慕容垂迟早要光复燕国,慕容暐和慕容评其实都是不足为虑的,真正的心腹之患是慕容垂。

王猛何许人也?苻坚称之为

“吾之诸葛”,实际上,王猛的雄才伟略绝不逊于诸葛亮。以他的眼光来看慕容垂,十有八九都是中肯的。

他跟苻坚说,慕容垂这老小子,是燕国的皇族,世代称雄幽、冀、中原,宽仁惠下,恩结士庶,威望很高,有多人都愿意拥戴他,我看这个人呢,权谋才略绝非等闲之辈,他的几个儿子称龙称虎,都是人中豪杰,蛟龙猛兽,驯服很难,不如杀掉算了,以免养虎遗患啊。

苻坚听了,大不以为然,他说,你怎么这么说啊,我现在以仁义延揽才俊,为的就是建立不世之功,慕容垂前来投奔于我,我以赤诚相待,你要我杀掉他,天下人怎么看我?

王猛见苻坚迷信宽容,听不进劝谏,摇头叹息,兀自神伤。宽容也要讲究对象,要不然不就泛滥了吗?

对敌人的宽容,就是对自己的残忍。那个时候,东晋大将桓温发兵北伐,志在收复中原,矛头指向了燕国。

桓温将兵马驻扎在枋头,兵旗猎猎,人马旋踵,气势逼人。慕容暐派兵迎战,但由于燕国内部腐败,将兵不齐心,故而屡战屡败。

桓温趁势追击,慕容暐告急。万不得已,慕容暐向苻坚求救,并允诺割武牢以西之地给秦国,以作报偿。

苻坚一看报酬,觉得挺可观,而且唇亡齿寒,燕国若亡于东晋,前秦的日子也好过不了,目前尚不具备与东晋抗衡的实力啊,忍一忍吧。

于是苻坚发兵来救。然而,桓温败走后,慕容暐食言了。他是个十足的小人,也难怪会举国而亡。

他对苻坚说,先前说割地的事,只不过是万分火急的情况下说的,行人失辞,算不得什么,再说邻里国家,分灾救患,乃是人之常情,难道还非得要报偿吗?

苻坚一听,暴怒不已,大骂慕容暐失信。他心里想,哼!不识抬举的东西,桓温灭不了你,是因为我发兵来救,你侥幸罢了,这次你失信于我,可就别怪我不讲仁义了,你是自讨苦吃。

苻坚盛怒之下,命王猛发兵讨伐慕容暐。王猛的表现没有让苻坚失望,在与邓羌的合力之下,东平燕国,慕容暐、慕容评及其他王公子弟尽数被俘。

燕国之所以败,苻坚之所以胜,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从人才上来说,苻坚的胜算比慕容暐要大得多。

苻坚有王猛。王猛的才识能力,在十六国历史上无人能及,政治手腕高明,军事谋略超凡,绝不是吹出来的。

他对秦燕两国的形势了然于胸,出征之前,曾对苻坚说,陛下,你就放宽心吧,不用冒着霜寒露重来给臣饯行了,臣虽然武略不高,但灭燕这样的小事还是做得来的。

苻坚听了非常欢喜,知道王猛说话绝无虚言,此行必克。而慕容暐呢,只有一个堪与王猛比一比的慕容垂,还被他逼走了,以至于对抗秦兵的时候,将帅无能,兵士无力,败如枯朽。

其次,从道义上来说,慕容暐站不住脚。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你许诺给人家要割武牢以西之地,到头来说话不算数,拉屎往回坐,这成什么了?

苻坚出兵伐燕,理直气壮,在实力不输于燕国的基础上,几乎没有什么值得顾虑的。

王猛更是打着

“王道之师”的旗号,让天下人都明白,是慕容暐失信于前,苻坚发兵于后,于理于义,都是慕容暐的不对。

慕容暐呢,理亏,力弱,只有挨打的份了。再次,从实力上来说,苻坚的实力远远大于慕容暐。

前秦在伐燕以前,一直在做进行提升实力的工作。苻坚最值得称善的地方,就是采取和平的民族政策,而非暴力屠杀。

这样子的话,不同的民族间相处和睦,避免了不必要的内耗,使得凝聚力陡增。

再加上君臣同心,内外协调一致,使得前秦成了十六国时期实力最为强大的国家。

燕国就不行了,鲜卑贵族腐化堕落,民族关系紧张,君臣上下猜疑不断,离心离德,不败而何?

苻坚灭了燕国,更是不可一世。欲加坚信宽容和仁慈的力量,他认为宽容可以无往而不胜。

燕国灭亡后,中原、幽、冀之地尽数前秦,苻坚又凭借灭燕的余威,先后招抚了仇池氐部、敦煌张天赐与吐谷浑碎奚,使其力量得以成倍的增强。

南下!伐晋!然而,盛极而衰,苻坚在迎来无比辉煌的时候,命运也在发生着急剧的转折。

其中一个最重要的标志事件,就是王猛的死掉。燕灭后不久,王猛一病不起,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王猛对于苻坚来说,究竟有多重要呢,史料载:军国内外万机之务,事无巨细,莫不归之。

读完这句话,我们的头脑中一定宛然而出一个形象,那就是诸葛亮,刘备不是事无巨细全都交付诸葛亮做主吗?

这说明苻坚和王猛之间的关系,就像刘备和诸葛亮之间的一样,而且还深一层,苻坚不止一次的拉住王猛的手说,景略啊,你日夜操劳,忧勤万机,我有了你,不啻于周王之有太公,我可以优游而终岁了。

王猛谦虚地说,陛下只要不计较臣的过错就好了,我怎么能和古人相拟呢?

苻坚说,在我看来,太公犹不及你啊!还对太子苻宏、长乐公苻丕说,你们兄弟两个对待王公,应该像对待我那样,不得有丝毫的怠慢。

可见,王猛在苻坚心目中的地位是何等的重要。王猛病重期间,苻坚着急的麻爪了。

他亲自跑到宗庙里、社稷坛和南北郊去祈求神明,希望王猛的病情能够转危为安;他还派使者到各地去祭祀大河山川,以求得山川神灵的庇佑;更甚者,大赦天下,以求上天垂怜。

王猛也着实招人疼,他在重病期间,尚不忘建言献策,一片拳拳之心,苍天可鉴。

苻坚多次因王猛病重而痛哭流涕不止,左右亦为之感动。不过,各种迹象表明,王猛不行了,已无药可救,也无神灵可以依靠。

行将就木之时,苻坚亲自在床前守候,问王猛有没有后事可以交代。王猛攀住苻坚的胳膊,以断断续续的语气说,陛下啊,晋朝虽然僻处吴越,但依然是正朔相承啊,亲施仁政,与邻为善,这是国家得以久存的根本,我死了以后,不希望陛下有图晋的举动,鲜卑的慕容垂,羌虏姚苌,这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为了社稷永昌,宜早除之。

说完就死了,年仅五十一岁。苻坚悲恸不已,一边流泪,一边声音嘶哑地对太子苻宏说,难道是上天有意不让我扫平六和吗?

要不然,为什么这么迅速地把我的景略夺走啊?朝野上下,一片悲情。

王猛死后,苻坚一直在思忖他的遗言,有的地方他想不通。长江以北我已然拿下了,以目前的实力,正要发兵南下,一举踏平吴越,完成统一,王景略怎么劝我不要伐晋呢?

难道他是心怀故国,不忍江南父老遭兵戎之害?慕容垂、姚苌服服帖帖的,看不出来有什么野心啊,况且我以德服人,并不是依靠强力,他们为什么要反我呢?

难道是王猛嫉妒他们?苻坚一头雾水。不过,苻坚也有一种解脱的感觉,阻挡伐晋的最大力量失掉了,终于可以放手发动对晋的战争了。

王猛死后没多长时间,天象异动。有十余丈的大彗星,名字叫做蚩尤旗,从北斗七星的尾箕摇曳而出,经太微星而扫

“东井”,从夏天到秋冬不见消失,而且还伴随着天鼓轰鸣。谙于星象的太史令张孟对苻坚说,尾箕乃是燕之分野,东井乃是秦之分野,蚩尤旗从尾箕而扫东井,此乃燕灭秦之兆啊。

于是,张孟劝苻坚杀掉慕容垂。苻坚一听就纳闷了,怎么人人都想我杀掉慕容垂呢?

苻坚的牛脾气上来了,你们越劝我杀掉他,我偏偏不杀,不但不杀,反而官升三级。

分析苻坚不杀慕容垂的原因,不外于两点:其一,杀掉慕容垂,无异于否定自己的民族政策。

苻坚对异族的态度是,怀德抚远,以宽容化解仇恨,进而使不同的民族凝结在一起,焕发出强大的力量。

如果杀死慕容垂,在苻坚看来,就好比自毁长城,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其二,苻坚与慕容冲有龙阳之幸,这是有目共睹的,史料载:初,坚之灭燕,冲姊为清河公主,年十四,有殊色,坚纳之,宠绝后庭,冲年十二,亦有龙阳之姿,坚又幸之,姊弟专宠,宫人莫进。

慕容冲受宠,苻坚怎么会杀害冲之本家慕容垂呢?慕容垂和慕容冲等鲜卑人相继升官以后,苻坚的弟弟苻融再也看不下去了,哥哥这不是玩火吗?

王猛的话,言犹在耳,苻坚却将它抛闪脑后,不但不遏止慕容氏的势力,反而一再重用,苻融作为王室成员如何不忧心如焚?

苻融对苻坚说,猛兽不可养,狼子野心,近年来天象异常,往往预示燕之余孽将发起祸端,不可不防啊。

苻坚一听不高兴了,反驳说,你还小啊,不懂事体,世人都说你有仁德,我看还达不到高度,要不然心中怎么会有是非呢?

天下的事这么繁巨,东晋尚虎踞江表,你不思谋如何扫灭六和,反而在内部制造混乱,这是怎么回事啊?

苻融没想到碰了钉子,不复再言。苻坚最近一段时间烦透了,王猛虽死,但通过他长年累月的宣传、渲染,慕容氏不可靠的观点深入人心,现在谁都相信慕容冲、慕容垂迟早要背叛秦国,酿成巨乱。

怎么办好呢?东晋尚未扫除,怎么可以裹足于内部事务,纠缠于是不是铲除慕容氏这样的小事呢?

杀不杀他们还不是我一句话?现在欲图东晋,正在用人之际,王猛又死了,能代替他的只有慕容垂、姚苌寥寥数人,怎么可以先行除掉呢?

苻坚决定继续庇护慕容氏,虽然他不久将为此错误的决策付出沉痛代价。

他现在最关注的是如何伐晋的大事。为此,苻坚专门召开了御前会议。

会议上,苻坚提出了要讨伐东晋的话题:吾承统大业垂二十载,芟夷逋秽,四方略定,惟东南一隅未宾王化,吾每思天下不一,未尝不临食辍酺,今欲起天下之兵以讨之,略计兵杖精卒,可有九十七万,吾将躬先起行,薄伐南裔,于诸卿意如何?

意思就是,我做了二十年皇帝了,东征西讨,差不多一统了,只剩下东晋这块硬骨头没啃下来,现在啊,我不能坐失机遇了,要发举国之兵,拔下这根刺,以达到我的扫平六和的宏伟目标。

苻坚提出议题来了,臣下们就开始讨论。讨论的结果是,大多数人不同意,极少数人同意。

不支持伐晋有权翼、石越、苻融、太子苻宏、沙门道安,支持伐晋的有朱彤、慕容垂、姚苌、慕容冲。

不赞成者说,晋室虽然微弱,但还没到离心离德的地步,君臣尚且和睦,上下同心合力,更有谢玄、桓冲等江表英才坐镇,还有长江天堑以为屏障,且星象多呈不利于秦的预兆,晋未可图也;赞成者说,小不敌大,弱不御强,陛下武功煊赫,强兵百万,朝中大将如云,就像昔日晋武帝灭吴时的情势一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不要被目光短浅的人所误。

苻坚陷入两难境地,左右不知如何是好。他找来苻融私下谈话,没想到苻融反对伐晋最为强烈,甚至哭着劝阻苻坚的意图。

气得苻坚不断地发恨话:我单独叫你出来决策,没想到你却如此,天下大事,我还可以找谁商量?

现在看来,苻坚说这话的时候,内心是十分痛苦的,他多希望苻融支持他一下啊,没想到自己的雄心壮志却遭到如此强烈的反对。

做皇帝太难了。不过,值得欣慰的是终于有人站出来挺了他一把,那就是慕容垂。

可是这个欣慰是歹毒的,是浸了毒液的甜言蜜语。慕容垂百分之一百的支持苻坚伐晋,没有提出丝毫异议,但事后证明他是包藏祸心的。

只有苻坚蒙在鼓中,还对慕容垂说,

“与吾定天下者,其惟卿耳。”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此时的苻坚太需要有人支持了,根本没想慕容垂为什么会支持他。

他只在想,对于东晋,

“投鞭于江,足断其流”,有什么好犹豫的呢?为什么那么多人,包括自己的亲儿子和亲弟弟,都反对伐晋,而慕容垂却偏偏支持?

只要苻坚当时想一想这个问题,哪怕就一点,也不致落得一个失败被杀的下场。

宽容救不了他淝水之战的结局,家喻户晓,那就是苻坚输了,输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淝水大战好比一次大检验,各方力量全都登场,各有胜负,影响深远。

一是,苻坚的理想遭到打击,并一蹶不振。苻坚的理想就是扫平六合,视夷狄为赤子,为此他实行宽容的民族政策,对咸来归附的各族人士,优厚对待,就怕别人说他不仁慈、不宽容,以至于丧失了界限,敌我不分,敌我混淆,以敌为友。

王猛劝过他,苻融劝过他,他听不进去。为了验证自己走的是一条正确的道路,他不惜发动对东晋的战争。

但结果很不乐观,他的宽容的民族政策没能形成战时的凝聚力,不但没形成,反而各怀鬼胎,各有算盘,各自为政。

苻融在战争中丧生,使苻坚失去了左膀右臂。总之,苻坚成了冤大头。

苻坚败后,又回想起苻融的劝谏来。苻融当初含着泪水劝他,不要伐晋乃是天意昭昭,大军南下,必然无功而返,臣弟所担忧的不是这些,而是陛下重用的那些鲜卑、羌、羯诸族,他们的族人遍布都中内外,而我们氐人故族却被您分徙四方,如果您举全国之兵南下,一旦京都有变,宗庙如何保全啊?

太子虽然留守监国,但太年轻了,一旦鲜卑人、羌人、羯人起来造反,谁能制止?

这些族类都是国贼,是应该尤其关注的。臣弟的话不足采纳倒也罢了,王景略一时奇才,屡被陛下称为吾之孔明,他的遗言您都忘记了吗?

苻坚现在想起这段话来,泪水纵横,狂流不止,悔不听当日王猛、苻融之言。

二是,东晋虽胜利了,但侥幸占了很大部分,并且通过战争,内部矛盾集体暴露出来。

也就是说,胜利了也不值得庆贺。淝水之战后,胜利的东晋朝廷还是一如既往的风雨飘摇,捱不过几个年头了。

三是,慕容垂做大了,有了翻盘的力量;慕容冲小丑跳梁,趁苻坚落败之时起兵造反;姚苌隐藏了多少年,淝水战后原形毕露。

史书上载

“诸军悉溃,惟慕容垂一军独全,坚以千余骑赴之。垂子宝劝垂杀坚,垂不从,乃以兵属坚。”这样看,慕容垂似乎还算得上是知恩图报,但不要忘记了,他以全军而退,元气丝毫没受损伤,这本身就是忘恩负义。

苻坚对慕容垂信任有加,他本应奋死沙场,以报苻坚厚待之恩,怎么会在大敌当前的时候,作壁上观,坐收渔利呢?

可见,慕容垂老谋深算,心里想的不是怎么报答苻坚之恩,而是如何保存实力,以便光复燕国,把鲜卑族从秦国的统治中拯救出来。

慕容冲在关内起兵后,慕容垂在关东也没闲着,他盘踞山东,开拓地盘,一步一步地向着自己的目标——重建燕国而奔进。

慕容冲就没有慕容垂那么高尚的理由了。慕容冲的人生其实是龌龊的。

苻坚强盛的时候,他不惜作男宠,极尽温存,以求苟延残喘。苻坚战败了,他却把脸一变,全不念当日恩情,落井下石。

这也怪不得慕容冲,当年王猛多次劝苻坚除掉慕容冲,苻坚就是不听。

后来长安有歌谣: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暗喻慕容冲姊弟双双受宠一事,民间盛传他们姊弟将要作乱,可苻坚充耳不闻。

长安又有谣曰:凤凰凤凰止阿旁。苻坚对此深信不疑,派人在阿旁山种植了十万株梧桐、青竹以迎接凤凰的降临。

可是,凤凰没等到,却等到了慕容冲起兵的刀光剑影。慕容冲率军驻于阿旁山,正应歌谣所指。

后来苻坚气得直喊,

“吾不用王景略、阳公平(苻融)之言,使白虏敢至于此。”姚苌也在做着皇帝梦,想在淝水之战中狠捞一笔。

姚苌是羌族的首领,他的爷爷姚弋仲,父亲姚襄都是很厉害的角色,虎父无犬子,姚苌自然也有特别的地方,那就是特别能忍。

在一次苻坚征服羌部的战争中,姚苌投降了,在苻坚的眼皮底下,一忍就是十几年,还取得苻坚的信任。

在苻坚发动淝水之战前,苻坚竟把龙骧将军的称号赐给姚苌,并对姚苌说,

“朕本以龙骧建业,龙骧之号未曾假人,今特以相授,山南之事一以委卿。”左将军窦冲认为这样做不好,皇帝的昔日称号怎么能随便赐予别人呢,这恐怕是不祥之兆吧。

苻坚不听窦冲的劝告,最后还是任命姚苌为龙骧将军,带领羌族和鲜卑族的兵丁南下伐晋。

结果不幸被窦冲料中,苻坚的军队大部分溃解了,而姚苌领导的鲜卑军(慕容垂所在部队)得以保存。

苻坚败后,慕容冲、姚苌相继造反。姚苌逼苻坚退入五将山中,苻坚被俘后,姚苌向他讨要国玺,苻坚破口大骂,

“小羌乃敢逼天子?”小羌狗儿,你敢逼迫天子?怎么轮也轮不到你们羌狗称帝称王。

姚苌施尽伎俩,苻坚就是不把国玺交给他。百般无奈,在新平佛寺中,姚苌向苻坚下了杀招,把他勒死了。

死时,苻坚仅仅四十八岁。当初,苻坚强盛之时,有童谣曰:河水清复清,苻诏死新城。

苻坚听了非常厌恶,每当出征的时候,就告诫军士,遇到地名中带

“新”字的,就绕着走避开。没想到今日被姚苌劫持到新平佛寺,不也是天意如此吗?

关于苻坚的非正常死亡的原因,大概有以下两方面:一方面,苻坚太宽容了,宽容的泛滥了,宽容用得不是地方,失了分寸,没了火候。

他一生给人的印象就是对王猛言听计从,让人觉得君臣确实是风雨机会,刘备孔明,但惟有在如何对待慕容垂、姚苌的问题上,君臣始终参商相悖,合不到一块。

王猛不止一次进言,要除掉慕容垂君臣父子,甚至不惜献上金刀离间之计,但怎奈苻坚就是不听。

王猛死后,阳平公苻融也没少劝他,往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成破利害分析的透透的,可苻坚不知中了哪门子邪,什么事都可以商量,惟有铲除鲜卑慕容氏一件,他谁的意见也听不进去,固执己见。

这是有深刻原因的,那就是他的崇高的理想,他要扫平六合,实现诸族和睦,他就得在民族问题上做出宽容仁慈的高姿态来,宁肯自己吃亏,也要保全这份名声。

这个观念植根很深,终其一生都矢志不忘,无论谁怎么说,他就是不杀慕容垂。

对他来说,杀慕容垂无异于自毁长城。另一方面,不听劝告,急躁发动淝水大战,使得慕容垂、姚苌、慕容冲等敌对势力有机可趁。

苻坚对待这些人是真心的,一片赤诚,不容诋毁,而这些人对苻坚却是阳奉阴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面是笑脸,背后捅一刀。

苻坚强盛之时,这些人心怀叵测,不敢施展。苻坚不行了,吃了败仗,他们全都跳出来,不但不帮把手,反而趁机造反,将苻坚逼入绝境。

淝水大战,苻坚亲自上阵,东杀西挡,而这些异族却坐收渔翁之利,实在可恨。

可惜,苻坚一辈子都不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苻融说的,狼子野心,猛兽不可养。

如果非得养,那就是养虎遗患,说句狠话,纯属活该,不值得同情。当然还包括导致淝水大战失败的诸多因素。

这些因素在反对苻坚伐晋的人士中大都体现出来了。现在看来,有一个重要的性格上的缺点,也是导致苻坚失败的重要因素。

那就是苻坚胸怀广大,却谋略不高,也有点眼高手低的意思,因为在王猛死后,他基本上是走下坡路的。

综合而言之,他在治国策略,尤其是民族策略上,和个人性格方面都有重大失误,故而淝水之战落败,命丧新平佛寺。

苻坚是被姚苌勒死的,这种死法苻坚绝不会料到。正所谓知其何以生,却不知其何以死。

苻坚出生的时候,又是

“有神光自天烛其庭”,又是背上有赤字曰

“草付臣又土王咸阳”,生得如此神圣崇高,死的呢?却是如此的让人难以启齿。

由此看来,人生当真荒唐,生前不断地往脸上贴金,让人觉得光环缭绕,不可一世。

死的时候却不值一提,谁能相信大秦天王是被勒死的呢?苻坚是被宽容勒死的。

李煜,我这一辈子!档案——姓名:李煜,原名从嘉,字重光,号钟隐籍贯:江苏徐州人出生:公元937年卒年:公元978年享年:42岁谥号:无,史称

“后主”庙号:无父亲:李璟母亲:钟氏继位人:无最得意的事情:娶大小周后最失意的事情:被兄长弘冀猜忌最不幸的事情:做亡国君最痛心的事情:被俘后囚禁汴梁,太宗侮辱小周后最擅长的事情:填词非正常死亡方式:词中流露感怀故国之意,太宗恼怒,赐牵机毒存照——性格决定一切性情关乎命运。

这绝非杜撰。曹雪芹在《石头记》中,第二回

“贾夫人仙逝扬州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中对此有精辟论述。这一回中,贾雨村坐馆林如海家,一日闲来无事,到智通寺游逛,正巧遇到京中旧友冷子兴,两人便叙起旧来。

冷子兴误以为贾雨村和京中荣宁二府乃是本家,就向他谈起贾府里发生的事。

其中谈到,贾府政老爷有一个儿子,落地时口中衔玉,玉上字迹宛然,便给这孩子起名叫宝玉。

宝玉周岁这天,贾政要让宝玉

“抓周”,以试他志向,没想到宝玉对万般事物一概不取,只取女人用的脂粉钗环。

贾政大怒,骂宝玉将来不过是个酒色之徒而已。宝玉平时又常口出怪话,说什么男人是泥做的骨肉,女人是水做的骨肉,他见了女人便清爽,见了男人便觉浊臭逼人。

冷子兴对贾雨村说,你瞧,贾家的这个小鬼好不好笑?将来必定是色鬼无疑了。

但没想到贾雨村对此反应激烈。贾雨村厉声说,非也,你们哪里知道这人来历?

如果不是读很多书,格物致知,悟道参玄,恐怕是不会知道的。然后,曹雪芹借贾雨村之口,发出了一篇宏论。

曹雪芹认为,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恶两种,其余皆无大异,大仁者应运而生,大恶者应劫而生,运生世治,劫生世危,仁者所秉的乃是天地之正气,表现出来就是清明灵秀,恶者所秉的乃是天地之邪气,表现出来就是残忍乖僻。

如果遇到太平无为的治世,朝野上下,清明灵秀的人处处皆是,清明灵秀之余则化为和风甘露,洽然溉及四海。

这时候,残忍乖僻的邪气就会无所适从,不能荡溢于光天化日之下,只能淤积凝结于深沟大壑之内,偶因风荡云摧,才会摇动感发,一丝半缕地泄出,如果恰与清明灵秀之气相遇,正不容邪,邪必妒正,两不相让,必定闯出一桩祸事,才肯罢休。

这种情况既非正气所秉,也非邪气所秉,而是正邪两赋所秉承的。正邪两赋所秉的人,在上不能成正人君子,在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然而其清明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残忍乖僻不近人情之态也必在万万人之下。

这种人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必是情痴情种;生于清贫诗书之族,必是逸士高人;总是生在薄祚寒门,也不可能成为被人招来喝去的走卒健仆,必为奇优名倡。

曹雪芹的意思是很明了的。他所谓的正气也好,邪气也好,正邪两赋的也好,都无非指的是

“性情”。性情就是

“气”。如雪芹所说,具有正邪两赋这样性情的人,大概有三类——情痴情种、逸士高人和奇优名倡,只是社会地位有所不同而已。

为了佐证自己的观点,曹雪芹罗列了一纸的名单,以上三种类型的人全都囊括在内,其中就提到了南唐的李煜,李后主。

那么后主李煜算不算做正邪两赋所秉而来的人呢?让我按雪芹的标准试做分析。

李煜字重光,初名从嘉,是中主李璟的第六子。中主死后嗣位,史称李后主。

李煜贵为天子,出身煊赫,地位崇高,但以他一生的事迹来看,却称不上一个好皇帝;他皇帝虽做得不好,可填词却独步古今,堪称一代词宗;他宠爱大小周后,爱得死去活来,足可担当情痴情种二字;他治国无方,屈杀潘佑、李平,对外与赵宋妥协,对内则无心从政,耽于佛事,误国不浅,不能成其为正人君子;他喜欢女人裹小脚,开百代缠足之风,足见其残忍乖僻,不近人情。

他所处的世道呢,虽说不上太平盛世,但却偏安江表一隅,远离战场,自有繁华,被俘以后,虽有亡国之恨,但所处赵宋的天下,当时也渐入正轨,不过心境前后有差罢了。

凡此种种,足以证明李煜确实是应时而生、正邪两赋所秉而来。他的清明灵秀冠绝一时,而其残忍乖僻也无人能及。

情痴情种从事了政治,一代词宗当上了皇帝,揣摩彼时李煜的心境,大概只能是一声长叹:唉,我这一辈子!

这一声长叹,分量忒重。多少耻辱,多少无奈,多少不忍,无不凝结于其中。

历史上说及李煜,百分之八十是贬损的,荒淫误国,爱美人不爱江山,只知填词不知经略天下,孰知纵使他是个好样的,也挽不住历史的滚滚潮流。

李璟和周世宗柴荣斗了大半辈子,一点好处都没捞到,反而把长江以北的几个州混丢了,何况李煜呢,他填词比他老子填得好,但政治上却差得远了,他爹都不行,他能行吗?

况且现在的赵匡胤,也不输于柴荣啊,李煜尚能保全南唐十数年,已经很不易了。

性情关乎命运,但性情却不是天生造就的,而是和经历有关。性情是个综合体,囊括了环境、家庭、父母、童年、他人等诸多影响,在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才会形成一个人的性情,或清明,或灵秀,或残忍、或孤僻,林林总总都不是偶然得来的。

李煜出生在帝王之家,宫里的争权夺势,尔虞我诈,让他感到厌恶,皇座对他来说,就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药,坐在它上面虽说有号令天下的威权,却也时时刻刻都可能粉身碎骨,这不是李煜凭空想象的,而是亲眼目睹的,他的哥哥弘冀和叔叔景遂之间为了争夺储君之位,不惜骨肉离间,互相残害,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了。

李煜想不通,皇帝这把椅子怎么就能让亲人成仇,兄弟反目呢?与其流血生恨,还不如不坐那劳什子。

这是李煜的真实想法,可他做不了主。有时候人们发出呼喊,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其实很难做到。

因为命运根本不在你手中主宰,你只有承受,而不能反抗,如果反抗了,就要面对受伤的结局,或辱或死,都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李煜是确确实实的反抗了,但结果大家有目共睹。相比于外部压力,内部的倾轧更让李煜心悸。

他面对臣下和宗室的时候,不再以赤诚相待,甚至不屑于推心置腹了,因为这些人随时都可能打翻脸皮,露出狰狞的青面獠牙来,就为了自己屁股底下的那把椅子。

如果说,李煜这辈子有快乐,则是大小周后赠与的,他在她们面前不用掩饰,没有压力,是真实的自我。

他还有一种逃避的方式,那就是填词。这得益于他的父亲,中主李璟。

中主李璟和他的一批臣下,像冯延己,都是填词的高手。想象古代宫廷的政治生活却也有声有色,平时面和心不和,或是政见有分歧,没关系,斗争要继续搞,但不要妨害了更高层次的精神追求。

于是不同政见或互相敌视的人也可能做到一起,摇头晃脑的赋诗填词,互相娱乐。

这可以说是五代十国的一个特色,其中最著名的就属后蜀孟昶和南唐李璟,这两个人雅兴高的很,虽说国家日遭侵凌,却无能为力,只能醉生梦死,但填词却不为人后。

孟昶和他的臣下开一派花间词的先河,李璟坐拥花柳繁华之地,君臣唱和更是不输于后蜀。

关于南唐君臣间的诗词唱和还有一段趣事。冯延己是填词的魁首,不但在南唐后蜀大有名气,在北方也拥有大批的粉丝。

他的新词出来,到处传抄,虽说赶不上柳永那么火,但却先于柳永成了爱好诗词的人心目中的偶像。

他的一阕词中有这样一句: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联系全词来看,这一句不但画龙点睛,而且意境颇高,被当世人推为美谈,更被后人传唱不衰。

但却惹来了李璟的妒忌。有一天罢朝后,众大臣退去,李璟单单把冯延己留下。

冯延己纳闷啊,自己最近没犯什么错误啊,朝中也没有大事,留我做什么啊。

他只好呆立在殿上,抬头偷看李璟,看他脸色阴暗,嘴角向上撇着,不像有好事。

果然,大臣都退下后,李璟就问冯延己,冯爱卿啊,最近有没有新作啊?

冯延己一听忙说,最近国事操劳,无心翻弄雕虫小技,没有作品啊。意思就是,我净忙于国事了,哪有闲功夫填词啊。

结果李璟一听就怒了,反驳说,还说忙于国事,我看未必吧,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啊?

冯延己无语。谈起此事,并不是说李璟气量褊窄,而是证明一下,南唐朝中填词之风甚是浓厚,君臣都是如此,何况其他呢。

李煜就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下,虽说于治国之道来说未必是好事,但却从小就培养了他亲近文学艺术的性情。

李煜不但爱好诗词,而且对音律绘画也颇有研究,这一切都离不开李璟带来的宫廷生活的影响。

我们研究历史,就当还原历史人物、历史场景。李煜是活生生的人物,而不是故纸堆中僵硬的标本。

他是有血有肉的,既有令人痛恨的缺点,也有令人景仰、令人同情的成就和遭际。

他就是他。他的一辈子,有泪,有血,有屈辱,有求死不能,就是单单缺少快乐。

如果有偶然的快乐,也是噙着泪水的,让人乐不起来。他这一辈子,有我们难以理解的痛苦,且听我慢慢说来。

都是容貌惹的祸李煜的成长过程,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生在深宫,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而是危险丛生,一处不小心便不能保全性命。最重要的威胁来自太子弘冀。

李煜遭到弘冀的猜忌,惶惶不可终日。这件事还得从李璟身上说起。

“初,璟之袭父位也,属中原多故,卢文进、李金泉、皇甫晖之徒皆奔于璟,跨据江、淮三十余州,擅鱼盐之利,即山铸钱。物力富盛……颇有窥觎中土之意……”从这段记载中,我们可以了解到,南唐在李璟初即位的时候,是相当富庶的,处于上升阶段。

一来地广,除却本部土地,还横跨江淮三十余州,这在十国中要算头等大国了;二来经济上发达富庶,是其他几国不能比拟的,这和南唐的地理位置不无关系,南唐地处长江下游,鱼米之乡,又多山多铜铁,人民勤劳,统治者虽然割据一方,但还懂得与民休息,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南唐都算得上是一块膏腴之地;三来李璟有点野心,以南唐的国力来说,倘若励精图治,北伐不是不可能的,因此李璟有觊觎中土的意思,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是,老天也不给李璟机会,李璟也不是所谓的战略家,更重要的是,李璟遇到了他无法战胜的对手——后周世宗柴荣。

柴荣的野心比李璟要大得多,他不仅要统一江表,还要向北驱逐契丹,统一全国。

柴荣和李璟之间的较量看来不可避免。后周显德二年,柴荣征淮南,围困寿州。

那时候,赵匡胤总领三军,威猛无敌,先破何延锡于涡口,后破皇甫晖于滁州。

这两个人都是南唐大将,他们败下阵来,影响十分恶劣,对李璟的打击也十分惨重。

战果传来,李璟大吃了一惊,没想到柴荣和赵匡胤的兵锋如此之锐,绝非南唐所能抵挡的。

史书上载,

“璟大惧,遣其臣钟谟、李德明奉表原为附庸。”由此可见,李璟根本谈不上是战略家,也不是个真有志向的。

他此时应该分析战果,再做部署以御进犯之兵,可他却惊慌失措,奉表求和。

后来,李璟担心柴荣怀疑他没诚意,

“又遣其臣孙晟、王崇质奉表献濠、寿、泗、楚、光、海六州之地,愿罢兵。”柴荣一看,李璟这是心虚啊,我既然领兵来讨了,还需要你主动献吗?

于是,就拒绝了李璟的请求,继续南下。李璟一看人家不买账,相当郁闷。

显德四年,柴荣与李璟在紫金山大战。结果李璟大败,大将投降了不少,土地也丢失了不少,李璟心里着实着急,可是没有办法,打不过人家啊,不是柴荣的对手。

就这样,打一仗丢一块国土,打一仗损失几员战将,跟柴荣糊弄了一年有余。

到了第二年,李璟吃不消了。柴荣又连陷楚、扬两州,准备渡江进逼金陵。

这下子,李璟懵了,

“璟大惧,请尽割江北之地,画江为界,称臣于中朝,岁贡土物数十万”。

可能是由于后勤补给跟不上,或是柴荣的身体条件不容许,柴荣就答应了。

至此,南唐的国土面积大大缩水,长江以北,也就是江淮间三十几州的土地丧失殆尽。

李璟失去了北伐的跳板,当然了他觊觎中原的野心也遭到了致命的打击,就当以前没有过这种念头,以后更不会有了。

就在前线不断丧权辱国的同时,南唐国内的斗争也没闲着。李璟嗣位后,就着手解决储君的问题。

李璟当时的想法是立兄弟李景遂为储君,因为李景遂有能力,岁数也合适。

于是,李璟就在父亲的棺柩前和景遂起誓,要兄终弟及,并

“中外庶政,并委景遂参决。”但是,李璟的这种作为却犯了政治上的大忌。

古代发生的宫廷政变或是夺嫡惨案,都是由皇帝处理接班人问题不当引起的。

皇帝选择自己的接班人,大致有一套标准,即立嫡、立长、立贤、立爱,这四个标准不是并列的,而是有前后的程序。

皇帝有一个大老婆和一群小老婆,大老婆是正室,生养的儿子叫做嫡子,小老婆身份低是侧室,生养的儿子叫庶子,嫡子有继承权,庶子没有继承权,所以首先应该确定的是要立嫡子,但是古代又不实行计划生育,大老婆可能不止一个儿子,那怎么办呢?

因此又有了附加标准,要立嫡长子,就是嫡子里面岁数最大的那个儿子。

如果大老婆不能生养,或是实在是嫡子们不争气,没有拿得出手的地方,那样的话就只能立贤,谁贤德就立谁为储君,臣子们也说不出什么来。

而最后一条立爱,就不值得推崇了,最容易引发政变。汉高祖宠爱戚夫人,就想立戚夫人的儿子赵王如意为储,可是赵王如意既不是嫡长子,又称不上贤德,故此遭到朝臣的一致反对,高祖无奈,只好立吕后的儿子刘盈为太子,才平息了朝臣的一片反对之声。

因此,立储的问题十分重要,关于国家的命运。可是,李璟偏偏在这么关键的问题上出了问题。

李景遂既非嫡,又非长,又称不上贤,怎么能立为储君呢?李璟岂不是昏头了。

李璟昏不昏头不要紧,他毕竟是一国之君,谁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可是却引起了长子李弘冀的强烈不满。

李弘冀以为,自己才是嫡长子,最有资格作为储君,李景遂算什么东西,怎么排也排不到他啊。

李景遂成了李弘冀的眼中钉,时刻想着要除掉他,以挽回自己的储君位子。

可是李弘冀不仅对现实中妨碍他成为储君的叔叔,充满了不可消释的仇恨,对幻想中的威胁也猜忌不已,以李煜的地位来说,怎么说也不可能威胁到弘冀,可是依然遭到了他的猜忌,原因竟是莫名其妙的相貌问题。

史书上载:“从嘉广颡丰颊骈齿,一目重瞳子,文献太子恶其有奇表,从嘉避祸,惟覃思经籍。”意思就是,李煜有帝王之相,一目重瞳,上古时候帝舜也是重瞳,这样的联系,使得文献太子,即弘冀,大大的不安起来,认为李煜也可能威胁到他的储君之位,深为忌恨。

李煜呢,也十分聪明,看来从他老爸那里不光是学来了填词赋诗,还是有一点权谋的,他为了避祸,一心扑在典籍上,不再过问政事。

这里的经籍,从李煜后来的表现来看,很大程度上是一些佛经,是儒家典籍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其实,弘冀是多虑了。李煜从来都没有要当皇帝的野心,为什么这么说呢,他平时只醉心于音律诗词绘画,对于国家内外的事务一概不关心,长江以北的土地是不是丢了,究竟是弘冀做了太子还是景遂做了皇太弟,都不干他事。

有的人会说,这是李煜韬光养晦,等待时机呢。这恐怕不成立吧,一个真正的韬光养晦的人,会对国内外的形势变化视而不见、不闻不问吗?

一个真正等待时机的人,会麻木于时事而醉心于艺术吗?不会吧,也不可能。

李煜确实是无心从政的。可是,命运却偏偏选择了他。后周显德六年,弘冀毒杀景遂以后,自己也一命呜呼。

如果李煜是个野心家,善于搞投机的话,他一定会很高兴,为什么呢,他以前的五个哥哥都死掉了,叔叔景遂也被弘冀毒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景遂和弘冀双双玩完,储君的位子非李煜莫属了。

可李煜偏偏不爱那个劳什子。不过,他拗不过命运的安排。弘冀死后,李璟封李煜为吴王,移居东宫。

建隆二年,李璟立李煜为太子,六月李璟死在南昌,李煜于金陵袭位,至此这场由李璟一手引发的政变才徐徐谢幕。

人世一场大梦。荒唐处甚荒唐,悲痛处也无从释怀。败者已无从计较,胜者也一样高兴不起来。

旧日的岁月戛然而止,新生的日子刚开头,可是却难以乐观以对,路上充满了泥泞,说不定哪一刻就陷进去,再难拔出,永远沉沦。

这突如其来的胜利,对李煜来说,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霓裳神舞,兵临城下早李煜登基一年,北方中原也发生了一件震惊天下的事情。

在一个叫做陈桥驿的小地方,将士们把一件黄袍披在了后周校尉都检点赵匡胤的身上,这件事情开辟了历史上的一个新的纪元,宋王朝由此而诞生,并再次把中国带进一个统一有序的历史时期。

李唐王朝灭亡后,中原地区的朝代更替如走马,梁、唐、晋、汉、周相继割据。

这些朝廷虽然命祚不长,但带给百姓的却是前所未有的大黑暗,谋朝篡国的事件接连发生,皇帝轮流做,因皇帝的位子而起的干戈成了寻常事,老百姓流离失所困苦不堪。

到了五代中的最后一个朝代后周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后周皇帝郭威取得帝位的方式和途径和前代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依靠手中的兵权将皇帝的位置取而代之,但郭威并不是一个浅尝辄止的人,他并没有沉湎于身为一国之君的无限权力,而是心怀大志想要一统天下,做一个大一统的帝王。

在郭威的治理下,后周的内政外交日渐强盛,拥有了当时其他割据势力无法比拟的军事优势和战略优势。

郭威先后臣服了江南诸国,使他们的割据首领不敢妄称皇帝,而是屈尊为国主,年年向后周进献金币,成了后周的臣属,而且这些江南的小国在惶恐之余纷纷献上国土,以保全自己的统治者的地位和身份。

可惜天妒英才,五代时期最有能力和实力统一全国的皇帝郭威没能等待那一天的到来,在后周蒸蒸日上的时候撒手人寰,将这个振兴的国家交给了自己的养子柴荣。

柴荣的雄心壮志并不比他的养父逊色,甚至有的地方比郭威还要突出。

他进一步的开疆拓土,使后周成为五代时期疆域最为广大的国家,还发动对塞北辽帝国的战争,企图收复断送在石敬瑭手中的幽云十六州,可惜准备仓促,战争最后无果而终。

柴荣最果敢的政策就是提拔年轻有为的将士作为国家的栋梁,赵匡胤就是这样由一个普通的士卒提拔为校尉都检点的,后周也因此而血气方刚,生气勃勃。

但事情竟然是播下龙种收获跳蚤。柴荣和养父郭威一样寿祚不长,过早去世的结果就是留下一对孤儿寡母和一个亟待强主临朝的朝廷。

后周最后一位皇帝柴宗训登基的时候不过七岁,还在母亲的怀抱之中。

幼主临朝,强臣环伺,主弱臣强的局面为后周的崩溃埋下了隐患。这时的赵匡胤已经全面取得了后周的军政大权。

柴宗训的内政外交全由赵匡胤一人主持和负责,这不仅仅因为赵匡胤是个权臣,还在于赵匡胤和柴荣是结过义的兄弟,柴宗训还得喊赵匡胤一声叔父。

可是后周就断送在他的叔父的手中。后周显德七年的正月,赵匡胤带领军士领兵外出作战,行至陈桥驿的时候,军队驻扎歇息,柴宗训还派人送来了犒劳的酒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早已醉醺醺的众将士在石守信、郑恩等将军的带领下,把一件黄袍披到了醉歪歪的赵匡胤的身上,且呼啦啦一起跪倒山呼万岁,赵匡胤处于醺醉之中也未推却,就这样赵匡胤也效法前辈将柴宗训取而代之,作了新皇帝。

赵匡胤黄袍加身以后,废掉柴宗训和后周国号,建立大宋朝,改号建隆元年。

为了防止世人讥讽他欺负孤儿寡母,赵匡胤下诏给予了柴氏母子许多优惠的待遇,例如后来家喻户晓的柴王爷的爵位,有宋一代世袭不绝。

赵匡胤建立宋朝后,不但继承了后周广阔的疆土,还秉承了自郭威、柴荣以来的轰轰烈烈有所作为的英雄气概和雄心壮志,开始谋划着统一中国,消灭围绕在宋朝周边的割据势力。

不过,在此之前赵匡胤精心策划了一场戏剧,为大宋朝立国三百年余年扫除了隐患,那就是著名的

“杯酒释兵权”,经过此事,将军们再也掀不起波澜了。宋朝内部的隐患消除了,赵匡胤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开始把眼光转向外部。

他和他的宰相赵普制定了一个战略。对于北方,赵匡胤无意打草惊蛇,先稳住兵力十分强悍的北汉和辽国,待南方的事情解决了,再转过头来集中兵力对其进行剿灭。

对于南方诸割据势力,赵匡胤认为最难拔的钉子莫过于南唐,因为南唐是南方诸国中最具实力的国家,又凭借长江天险,占据虎踞龙盘的石头城,易守而难攻。

鉴于此,赵匡胤决定采取分而击之的战略,先把荆湖、后蜀、南汉、南平和吴越拿下,对南唐形成合围,然后出重兵围攻金陵,迫使南唐国主献上降书顺表,完成对江南的统一。

但此时的李煜却还执拗于作为皇帝的不适和抱怨中。他的眼中,皇帝不是他愿意做的,而是别人强加给他的,不会认真对待这件事,出了什么事也不会负责任,自己尚且是不幸者,哪还管得了其他。

李煜采取的是逃避的态度,而方式就是躲进深宫,跟皇后周娥皇研习曲谱——《霓裳羽衣曲》。

霓裳羽衣曲,乃是李唐王朝唐明皇李隆基所创。彼时,宫廷设有雅乐。

雅乐乃庙堂之音,庄严肃穆不宜娱乐,明皇于是设立教坊乐,专管宫廷中除雅乐以外的所有音乐、舞蹈以及戏曲的排练、演出等事宜,还选坐部伎子弟三百人,教于梨园,号称皇帝梨园弟子,宫女数百人也称梨园弟子,每日聚在洛阳神都苑凝碧池一起奏乐演戏。

唐明皇不但精通音律,而且还亲自就教于梨园。天宝年间,安禄山在渔阳起兵,明皇奔到蜀地,叛军攻陷西京,直指洛阳,安禄山攻下洛阳后,在凝碧池召集众臣,一起观看梨园子弟的表演,有一个乐工,名叫雷海清,不愿为叛贼安禄山演奏,将乐器狠狠的摔在地上,面向蜀地的方向恸哭,梨园子弟也大哭不止,可见明皇在乐人心中的地位何其崇高!

有诗曰:秋槐零落深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正是对那段历史的真实写照。

那时候,西域诸国的胡乐,高丽、南诏的蛮音,乃至天竺吐蕃的乐曲,无论是曲谱还是音乐家齐聚西安,唐明皇跟域外的音乐家交流切磋,引进胡乐,并修订勘校曲谱,使之与中原古音相揉和,创造了一系列独具风致的词曲牌。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霓裳羽衣曲。安禄山善舞,虽然腰肢肥胖,舞姿却别显婀娜摇曳的风姿,因此深得明皇和杨贵妃的宠幸。

唐明皇按照安禄山和杨贵妃的不同的舞风,创下了杂糅两家优点的霓裳羽衣曲。

霓裳羽衣曲,全曲三大段,上中下三序,上序六遍,中序六遍,下序六遍,全曲共一十八遍。

每遍双调共一百零一字,压仄韵。此外还有菩萨蛮,念奴娇,清平乐诸调也是明皇所创。

霓裳羽衣曲毁于战火,至今只剩残谱,中序第一遍,一个简单的双调,其余皆难寻痕迹。

而残谱却给李煜带来了超乎想象的安慰。大周后也十分精通音律,她对霓裳曲的残谱有深入研究,这使得李煜对她产生了精神上的依赖。

两个人一起研习残谱,渐渐的竟能将残谱修缮起来。只有在对残谱的研究中,只有在和大周的耳鬓厮磨、朝夕相处中,李煜才感到自己是鲜活的,人的价值才切实的存在。

这才是活生生的李煜啊,而坐在皇座上满脸愁苦的那个皇帝却不是他。

此时间还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李煜对女人的脚发生了浓厚的兴趣。李煜这辈子,做皇帝无奈无能,对女人和诗词音律却兴致盎然。

宋人张邦基《墨庄漫录》云:李后主官嫔窅娘,纤丽善舞,后主作金莲,高六尺,饰以宝物细带缨络,莲中作品色瑞莲,令窅娘以帛绕脚,令纤小屈上作新月状,素袜舞莲中,回旋有凌云之态。

唐镐诗日:莲中花更好,云里月常新。因窅娘作也。由是人皆效之,以纤弓为妙。

以此知裹脚自五代之来方为之。如熙宁元年以前人为者尤少。近年则人人相效,以不为者为耻。

没想到,李煜的一个小小的癖好,竟引领了百代的风流韵致。从此以后,经过时间的发酵,渐渐成为一个民族的风尚。

在古人眼中,女人美不美,倒不在于三围多少,而是先看她的脚合不合乎三寸金莲的标准。

缠足裹脚在当时必定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正如现在的高跟鞋一样,科学上早有定论,穿高跟鞋有危害,不健康,穿起来又难受。

但为什么女性朋友们还难以割舍呢?原因很明了,一是她们喜欢,发自内心的喜欢,因为高跟鞋增加了她们的魅力,让她们更自信,如果她们自己不喜欢,纵使别人怎么喜欢也是有所不情愿,但是谁会拒绝更美呢?

同样,在古代不仅男人喜欢女人裹小脚,就连女人自己也认为小脚有魅力,而且为了拥有这份魅力,纵使受了些损害又算得了什么?

小脚和高跟鞋的时间跨度虽然有千年之久,但时尚是没有分野的,时尚在不同的阶段虽然有不同的形式,但其本质却是今古一理。

这些都是拜李煜所赐的。他在这些方面的努力和成就可谓恢宏,而政治上的作为则相形见绌了。

但是,意境盎然的诗,韵味婉美的词,动人曼妙的乐舞,无论怎么说,也抵挡不住北宋朔风猎猎的兵锋。

当李煜尚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时候,北宋大将曹彬、潘美的军队已经将金陵紧紧围住。

浮桥天堑,从未与闻赵匡胤在逼围金陵之前,曾和李煜展开了一场外交战。

李煜心力交瘁,却于国事无补,只是更沉溺于另一个世界里。危机步步逼近,李煜彻底的绝望了,他甚至自欺的认为,赵匡胤的部队怎么也不会这么快就攻到金陵。

可是,李煜太幼稚了,国破前的外交较量,已把赵匡胤的心迹表露无遗。

他已经平灭了南唐周围的割据政权,怎么会对南唐有所眷顾呢?赵匡胤是虎,而李煜是羊,羊怎么可以以自己的意愿测度虎的想法呢?

这是与虎谋皮啊。李煜一味的逃避政治,到此时终于引来了严重的后果。

他面对赵匡胤的步步紧逼,丝毫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而他的臣下也对他渐渐失去了信心。

而李煜的敌人却是另一番样子。还在南唐尚未拿下的时候,赵匡胤就下诏,在京师熏风门内营建了一座礼贤宅,宅第富丽堂皇,俨若皇宫,期待李煜及早

“乔迁”。为此,赵匡胤曾命羁留汴梁的李从善,修书规劝李煜投降。为使李煜降后乐不思蜀,有司又秉承赵匡胤的旨意,模仿江南的园林建筑样式,在

“礼贤宅”的后园凿池堆山,修渠引水,营建亭台水榭,移植奇花异木。

步入园内,放眼望去,山色空蒙波光潋滟,令人目不暇给,留连忘返。

但是,我本有心想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李煜虽说不敢面对现实,生性懦弱,但也深知笼中鸟的生活艰难,所以,他对赵匡胤要他进京

“入朝”,处处存有戒心。纵然赵匡胤有千条妙计,李煜就是推托

“不朝”。赵匡胤也顶上牛了,现在天下已平,你李煜怎么就如此的不是食物呢?

于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想方设法非使李煜

“入朝”不可。开宝七年,赵匡胤两次遣使下江南,以礼相邀李煜到汴梁来。

第一次派閤门使梁迥口传圣意,谓

“天子今冬行柴燎礼,国主宜往助祭”。

“助祭”者,意思就是让李煜到汴梁来,陪同赵匡胤举行郊祭大典,借机把李煜软禁起来。

梁迥启程之前,又苦设调虎离山之计,倘若李煜婉言推拖,不能顺利成行,便乘其到渡口饯行之机挟迫北上。

但天不作美,南唐谋臣发现梁迥行迹有诈,奉劝李煜称病回避,委托别人代为送行,遂使梁迥阴谋落空。

第二次,赵匡胤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派知制诰李穆为国使,持诏再赴金陵宣谕,特邀李煜前来

“同阅牺牲”。这次会晤,是在清辉殿进行的。双方谈得很僵。尽管李煜诚惶诚恐,以礼相待,李穆却傲慢无礼,不可一世。

他先是阴阳怪气地宣读赵匡胤异常简单的一道诏令:“朕将以仲冬有事圜丘,思与卿同阅牺牲。即刻启程,勿负朕意。”继而又颐指气使地训斥了李煜一通:“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国主入朝,势在必行。既然如此,当宜早不宜迟。不然,天子发怒,将麾师渡江犁庭扫闾。到那时,国主恐追悔莫及。”李煜深知切不可离南唐半步,不离南唐尚可保全国主地位,一旦离开,便为臣虏,再也不会有翻身之日了。

李煜万般无奈,只好推诿说,

“臣事大朝,冀全宗祀,不意如是,今有死而已。”言外之意是,我李煜谨小慎微,臣服你赵匡胤,就是为了保全江南的残山剩水和李家的社稷宗庙,倘若你连这一点都不能容忍,那我就只好铤而走险,横下心来同你拼命了。

李穆听后不以为然,接着说:“国主入朝与否,理当自裁,本使不便多言。不过,大朝甲兵精锐,物力丰盈,国主当有所耳闻。但愿国主明智,切莫以卵击石,还是及早入朝为好。”李穆语气咄咄逼人,将了李煜一军。

李煜心想,去留都是家破人亡,何必囚于异乡啊,于是忽然间相通了,与其入朝做笼中鸟兽,不如退守长江,作困兽之争。

于是毫无商量余地的对李穆说,

“请转奏圣上,臣年来体弱多恙,不禁风寒,目前艰于跋涉,实难入朝。”双方就这样不欢而散地结束了这次会晤。

李穆回到汴梁,向赵匡胤如实禀报了此次出使南唐始末。赵匡胤恼羞成怒,决心以兵戎相见。

由是,他打出声讨李煜

“倔强不朝”的旗号,开始全面部署进攻江南。开宝七年九月,命曹彬为升州西南面行营马步军战棹都部署、潘美为都监,率水陆军10万进攻南唐。

由于南唐失于戒备,宋军自荆湖沿江东进,连克重镇,夺占重要渡口采石,并架浮桥济师。

就在此时,李煜尚未从梦中醒来,对臣下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我从没听说过在长江上架设浮梁这件事,简直是儿戏!

可是,就是他眼中的儿戏,把宋军送至金陵城下。开宝八年正月,宋军强渡秦淮河,金陵被围数月,李煜全然不知。

五月,李煜登城巡视,见宋军已进逼城下,方急忙下令朱令赟率10万守军东下赴援。

朱令赟以火攻宋军,因风向改变,反烧自己。宋乘势猛攻,全歼南唐援军。

此时金陵被围九个多月,曹彬再三致书劝降李煜,均被拒绝。十一月二十七日,宋军发起总攻,金陵城破,李煜肉袒出降,南唐灭亡。

“牵机”是一种毒药李煜降宋以后,赵匡胤因其屡次拒绝投降,封其为

“违命侯”,赐宴群臣时,曾对他作过耐人寻味的评价。席间,赵匡胤问李煜:“朕闻卿在江南喜欢做诗,能否举出最为得意的一联供朕欣赏?”李煜沉思片刻,书生气十足地背诵出自己《咏扇》诗中的一联:“揖让月在手,动摇风满怀。”赵匡胤听过放声大笑,揶揄李煜道:“哈哈!妙哉!试问,'风满怀’究竟有几何?”随后对坐在身边的重臣说:“好一个翰林学士!李煜当初倘若能以做诗的工夫治理国家,今日又怎能沦为朕的阶下囚?”李煜当时羞赧不已,恨不能找地缝钻进去。

李煜就这样过着耻辱的亡虏生活。可是,胜利者赵匡胤也不免成为政治阴谋的牺牲品,当年十月,其弟赵光义发动宫廷政变,在

“烛影斧声”中杀死赵匡胤,夺位成功。赵光义即位后,改元太平兴国,是为宋太宗。

十一月,赵光义下诏废除李煜的爵位

“违命候”,改封

“陇西郡公”。由

“侯”晋

“公”,似乎意味着李煜身份的提高。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有一次,赵光义雅兴大发,要去崇文院观书,传招李煜同行。

步入书院礼贤馆,他指着馆内汗牛充栋的藏书对李煜说:“据云卿在江南读书成癖,更喜收藏。而此中孤本、善本多是卿的爱物,不知归顺本朝后是否还常来书院光顾?”李煜驻步凝视眼前一函函物归新主的藏书,酸咸苦辣齐涌五内,而面对赵光义,只得强颜欢笑,顿首拜谢。

最使李煜痛苦的是,

“江南剩有李花开,也被君王强折来”。往日与他朝夕相伴的小周后,就是大周后的妹妹,降宋后被封为郑国夫人,经常被赵光义召进宫中陪宴侍寝,迫使一往情深的伉俪,咫尺天涯,难得团聚。

小周后每次入宫归来,夫妻俩都要抱头痛哭一场。李煜对她的遭遇一筹莫展,只好违心回避。

正如元人张宗橚在《太宗逼小周后图》上题诗所云:“一自宫门随例入,为渠宛转避房栊。”国破之仇,家散之恨,夺妻之耻,受囚之辱,如匕首刺在李煜的心房,但李煜缺乏自行了断的勇气,他苟活着,丢尽了尊严,受尽了侮辱。

可是,赵光义上台后,即使苟活或屈辱的日子也不延续了,因为赵光义对李煜充满了疑虑。

太平兴国三年七月初七,正是李煜的生日,赵光义派遣徐铉前去问候。

徐铉呢,是南唐旧臣,当年深得李煜的倚重,可是这个人骨头软,关键时候掉链子,宋朝大军压境的时候,就是这个徐铉,南北穿梭,早早给自己打通了后路,后来宋军兵困金陵,又屡次三番劝李煜投降。

当然,碰上李煜这样的君主,徐铉的所作所为倒也无可厚非,李煜尚且没有保存社稷的信心,怎么要求臣子们尽心尽德呢?

因此,李煜降后,徐铉照样做了宋朝的官,此次前来探望旧主,恐怕心中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君臣之义了。

不过,倒也无需隐讳,徐铉就是为刺探李煜的心迹而来。到了陇西郡公的府邸,徐铉再也不像以前一样行跪拜之礼,而是浅浅的鞠躬,打了问讯。

李煜一看徐铉来了,昔年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鼻子一酸差点没哭出来。

徐爱卿,怎么这么晚才来看朕啊?徐铉一看李煜,再也不是以前做皇帝时的风光了,面容憔悴,胡须横乱,定是平日里忧愁太甚,纵酒而致。

不过,徐铉做人很小心,听李煜呼他爱卿,就谨慎的提醒他,郡公啊,你我同殿称臣,旧时的称呼还是改一改吧。

李煜一愣,登时想到自己囚虏的身份,再也抑不住悲声了,泪湿衣衫。

前尘往事,历历如昨。李煜清醒了,江山变了,自己不过是一个俘虏,怎么好意思要求别人向一个俘虏称臣呢?

李煜冷笑着,双目如匕首般直刺徐铉,徐铉啊,是太宗皇帝让你来看我的吧?

徐铉无语,向前扶住过于激动的李煜。李煜用尽浑身力气将徐铉推开,大声喝道,徐铉,我最近新做一词,唱出来与你分享如何?

说罢,李煜用低沉、凄迷、伤感的语调吟唱了一阕新词: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是一阕《虞美人》。徐铉听后,也不禁落泪。

是啊,春花秋月,年似一年,而物是人非,故国飘零,朱颜不再。前尘往事不堪回首,对李煜来说,现在的日子充满了说不尽的悔恨,唱不完的眷念。

小楼昨夜又东风,吹撩起李煜对往昔的追思,对故国的怀念。故国江山啊,你怎么就和我远去了呢?

问君能有几多愁,恐怕是长江也载不动啊,假如命运可以重来,一定不要再生悔恨!

李煜唱着,泪如雨下,痛哭失声。徐铉想上前抚慰,但感到自己并不能帮上什么忙,于是擦拭了泪痕,默默地离去。

徐铉也许另有苦衷,不得而知了,但他确确实实把这阕《虞美人》呈给了赵光义。

赵光义看罢,怒火中烧,指着徐铉的鼻子骂道,他怎么能写这样的词?

什么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这不是明摆着思念故国,欲图再起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赵光义早已有了害李煜之心,只不过找不到适当借口罢了,这下子找到了,终于可以除掉这个隐患了。

其实,李煜又算得上什么隐患呢,国破家亡,他已没有回头路可走,倘若真像赵光义说的那样,想光复旧国的话,恐怕他也不会沦落到现在的下场。

由此可见,赵光义是个刽子手,而且气量狭窄,竟容不下一个失去自由、根本造不成一丁点威胁、只剩下一个词人身份的李煜。

七月初七,七夕之夜。正是人间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的时候,也是李煜的生日,至此李煜刚刚走完了四十二个春秋。

这四十二年,一言难尽,诉不尽的怨艾,道不尽的哀愁,整天生活在担惊受怕中。

早年遭哥哥弘冀的猜忌,终日埋首典籍,不敢有丝毫的出格动作。即皇帝位后,生怕赵匡胤的军队打过江来,终日逃避,不敢面对现实。

现在作为俘虏,国破家亡,笼中之鸟,生不如死。唉,我这这一辈子!

李煜思绪如银河的星尘一样,繁复无端。他手中擎着一杯酒,喃喃自语,如今只有你来相伴了。

说着,倾倒杯中酒,一浇万古愁。今天是他的生日,他特意排练了一场歌舞,舞蹈者都是从南唐跟随而来的歌伎,李煜把《虞美人》传授给她们,然后编舞,最后他亲自下场,和舞伎们舞在一起。

有人将李煜的情况报告给了赵光义,赵光义很是不悦,大骂李煜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于是就派人给李煜送来一杯御酒,以祝贺他的寿诞。李煜一见赵光义钦赐的御酒,就知道自己的戏该收场了,自己这辈子该画上句号了。

李煜这时倒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出乎寻常的镇静,舞伎们也停止了舞蹈,眼睛凝聚在李煜身上。

李煜头发被风吹起,显得十分凌乱,他端着这杯御酒,仰望苍穹,声嘶力竭的唱出,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歌声冲向云霄,划破宇宙,只传到赵光义的耳朵里。

赵光义心中惊骇不已,仿佛身处噩梦之中。李煜力竭了,一仰脖,御酒下肚。

片刻之后,李煜的五脏六腑之内,犹如巨浪翻腾,从头至脚,痛彻骨髓。

慢慢的,头和脚开始扭曲,肌肤的颜色变得铁青。再过一会,头脚相抵相触,整个身体竟围成一个圈状。

最后,李煜已不复人形,像一条死狗一样,蜷曲一团,恐怖骇人!这就是传说中的

“牵机毒”。李煜这一辈子,用他词里的一句话来形容最为恰当,那就是

“天教心愿与身违”。他天生就不是做皇帝的材料,可命运却偏偏安排他生在帝王家,又偏偏让他去做皇帝,可见造化弄人。

倘若他不是帝王,而是一个无羁的艺术家,终日醉心于诗词书画,恐怕结局就要改写了,不过,话说回来,倘若他不是做了俘虏,不是过上了生不如死的囚禁生活,写出来的诗词也就失去了震撼力。

一是亡国,二是失去自由,才造就了李煜一代词宗的地位,如果没有这两遭,李煜也不会被后人同情、凭吊乃至推崇了。

国家不幸诗家幸,李煜的悲惨遭遇使他在文学领域独领风骚。朱允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档案——姓名:朱允炆,籍贯:安徽凤阳人出生:公元1377年卒年:公元1402年享年:25岁谥号:让皇帝(南明上)、恭闵惠皇帝(乾隆上)庙号:惠宗父亲:朱标母亲:吕氏继位人:朱棣最得意的事情:朱标死后,被朱元璋立为储君最失意的事情:叔侄不睦,叔强侄弱最不幸的事情:逼反燕王,但准备不足,缺乏战略眼光最痛心的事情:金陵失陷,帝位不保最擅长的事情:无突出处非正常死亡方式:燕王的军队围逼南京,建文帝走投无路,举火自焚;一说化妆成和尚逃跑,下落不明。

天上掉下个皇太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一点都没错,一个人可恨的地方也是导致他可怜处境的必然因素,只是人们往往太关注他的可怜、他的可同情,却忽视了这个人原来如此可恨,他的可怜遭遇完全是自己造成的,怪不得别人。

建文帝朱允炆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历史读得多了,思维就会被卷帙浩繁的史料所打乱,失去能动思考的能力。

因此我们自然而然的认为,朱允炆是个好人,是个受难者,是个无辜者,而他的叔叔朱棣则是个恶人,是个罪人,是个心胸险恶、野心勃勃的篡逆者。

真实的朱允炆是个怎样的人?只能说,分析一个历史人物,不能搞一刀切,彻底的肯定或是彻底的否定,人是一种复杂的动物,人的行为背后都隐含着一个动机,动机的性质决定着人的善恶。

动机不是恒定的,没有永恒的善,也没有永恒的恶,只有永恒的变化。

朱允炆整体上是不错的,但他有不可宽恕的可恨之处,在和朱棣的斗争中也有不可挽回的决策失误,以上两点造就了朱允炆的失败,也为后世留下了千古谜团——建文帝究竟是被烧死了,还是化装成和尚出奔、远遁海上?

到现在,这还是一个谜。朱允炆是朱元璋的孙子,他的父亲朱标是朱元璋的嫡长子。

史书上称朱标

“孝友仁慈”,在朱元璋的心目中,朱标就是一个上好的储君之选,因此决定要好好培养他,找来学问高、德行厚的宿儒教授他治国治家的本事,岁数大了还让他见习政事。

朱标也不孚朱元璋之望,表现得非常好,使得他老爸的心里像开花一样欢喜。

但朱元璋没有考虑意外成本,人算不如天算,没成想朱标没等到他老爸玩完,自己就先玩完了。

史书载,面对朱标的死,朱元璋曾对群臣痛哭不已。后世理解朱元璋的哭,大概是因为丧失爱子,悲情难以自抑,故而引发悲声,也是人之常情。

其实非也。那只是其中一方面,还有另一种深刻的原因。朱元璋为他的理想之死而哭。

朱标不仅仅是他的儿子,还是他的治国理想的寄托。朱元璋这个人出身底层农民,当政后精明本色不改,对帝国的各个方面都作了独具特色的设计和安排。

说他独具特色,是因为他为了建立朱家万世一系的江山、避免重蹈前朝丧亡的覆辙,在构建帝国体系的时候,对前朝的漏洞做出了尽可能的补救。

前朝并不一定就是专指元朝,只要在明朝以前的朝代都包括在内。可见朱元璋用心之良苦。

可是,矫枉过正、过犹不及的道理却被朱元璋忽略了。清朝的赵翼认为,朱元璋是汉高祖刘邦的粉丝,嘴边常常挂着汉高祖的名字。

但以朱元璋的性格绝不会对别人亦步亦趋,尤其是已经死了千百年的汉高祖。

他对汉高祖死后骨肉尽遭屠戮的惨事颇有微词,因此时时思索怎么使这样的事情不至于在本朝重演。

好在马皇后不是吕皇后,她对庶出的儿子就像自己的亲儿子一样。这一点朱元璋还是放心的。

但吴楚七国之乱、晋朝的八王之乱,也使他如芒在背。朱元璋为了避免类似的事情发生,耗尽了脑细胞。

最后他吸取汉、晋的教训,又参考元朝的成例,独创了一套自己的治国方案。

朱元璋的用心,可谓前无古人,后亦很少有能追及者。他册封亲王以作为帝国的屏藩,但千方百计地避免他们谋反作乱。

藩王只是一个虚名,朱元璋不让他们掌握兵权,从根本上铲掉了他们挟兵自重的可能。

但朱元璋也有他的不得已之处。做皇帝难,做一个励精图治的皇帝更难,朱元璋自从当上皇帝,一天好觉都没睡过。

在分封藩王的时候,类似于关中、河东、燕京这样的国防重地,朱元璋犯难了。

让谁去守好呢?让大臣去吧,一旦拥兵自保,遗祸无穷。这些跟他打过江山的功臣在朝中尚且跃跃欲试,何况到了边镇?

岂不是天高皇帝远,做了一方的天子也未可知。让儿子去守吧,一旦自己死了,储君无力,藩王握有重兵必将作难。

那时候兄弟反目,天下大乱是肯定的了。这个时候,朱元璋恨不得以撞墙的方式来缓解痛苦。

最后也不知道他怎么下定决心的,还是让儿子去镇守边镇。大概两害相权取其轻,儿子毕竟是自己亲生亲养的,比那些不姓朱的要强得多。

可是正是这亲生亲养的儿子害了他,把他的治国理想完全打乱了。寡头政治的最大的弊端,就在于决策不具有科学性,往往以决策者的喜好为基准。

朱元璋在洪武三年,把皇二子封为秦王,镇守关中;把皇三子封为晋王,镇守河东;把皇四子封为燕王,镇守北平。

后来的事实证明,朱元璋的这些举动是大错而特错了。不过,一桩心事总算了了,朱元璋把他那崎岖不平的老脸搓了又搓,后世的事但愿不要出现意外,也不免这几日通宵彻夜的权衡利弊了。

他对自己的决定还是满意的。现在帝国的形势是,外有强藩作为屏障,内有仁君打点江山,大明的江山就是铁桶一块。

这正是他心目中的理想状态。可世事难料。他精心培养的太子朱标竟先他一步而去,他怎能不痛断肝肠?

丧子的心情虽然沉痛,但理想的顷刻坍塌才让朱元璋倍受打击。故此他才痛哭。

不过,朱元璋不愧是强势帝王,痛苦之后,很快的便着手重新构建自己的理想。

按理说,储君被废或是过早薨逝,应该从余下的儿子里面挑选合适的继任。

但朱元璋偏偏不这样做,他固执地认为历朝历代之所以发生夺嫡惨案,就是因为做皇帝的没能处理好继承制的问题,不坚持嫡长子继承制,就会出乱子。

朱元璋老谋深算,朱标一死,剩下的儿子都在揣摩老头子会把储君的位子给谁做,一个个伸长了耳朵打听消息,没准自己就被招入京都,成为新储君,可惜朱元璋全将他们排斥在外,让他们空欢喜一场。

朱元璋心里头明白,他这几个儿子,全不是省油的灯,个个如狼似虎,瞪着血红的双眼在那盯着,看谁来继承储君,然后张牙舞爪扑向谁。

朱元璋为了让他们全都死心,不至于为了储君的位子勾心斗角互相厮杀,终于做出了一个惊天之举。

朱元璋决定立朱标的儿子朱允炆为新的储君。朱元璋像苍鹰一样,敏锐的嗅觉不会放过一丝异动的征兆。

他发现儿子们蠢蠢欲动,于是果断及时地向天下人宣告了这一决定。朱允炆被立为

“皇太孙”的消息世人尽知,藩王们全都傻眼了,心想,老头子够狠的,这下得了,放下这些年轻力壮的儿子不用,竟然选择了胎毛未退、乳臭未干的小孙子,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燕王朱棣心里尤其不痛快,本来想着大哥一死,这储君的位子非自己莫属了。

平时在朱元璋眼中,除了朱标深得喜爱外,燕王相貌奇伟,智勇有大略,也是深得器重的,其他的儿子就比不了他们两个了,可是,自己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小娃娃,故此怀恨在心,也为后来燕王发动

“靖难之役”埋下了伏笔。朱允炆也是很意外的,没料想爷爷会如此出招。

以前朱元璋不怎么待见朱允炆,原因说起来很好笑,因为朱允炆的仪表有缺陷,头盖骨偏歪,被朱元璋戏谑的称为

“半边儿月”,这不难理解,自己长得丑,自然而然的希望自己的后代子孙要漂亮些,要不然世人背地里会笑话,瞧,老朱家都一个样,歪瓜裂枣!

朱允炆是朱标的二儿子,如果老大朱照雄不早夭的话,储君的位子也轮不到他。

也许是造物弄人,老天爷偏偏让他做,又偏偏在他的头上面放置了几个比他的实力强悍不知多少倍的叔叔。

朱允炆聪明、仁慈知礼,书读得又好,故此朱元璋才抛弃偏见,对他另眼相看。

被立为皇太孙后,朱元璋更是刻意的培养他,亲自督导他上学,教导他处理政事。

朱元璋不辞辛劳,目的就是要再造一个

“仁君朱标”出来,继续构建自己的理想。世间没有什么比理想更重要,理想是一切追求的载体。

朱元璋对此深信不疑。他是个执拗的人,坚信理想倒了,还可以再造。

在这种背景下,朱允炆登场了,但他的可恨之处使得朱元璋的理想最终成空,也使自己的命运注定荒唐。

强叔弱侄朱允炆被选为皇太孙时,心里未必有多少欢喜。他心知肚明,这个位子是个招灾引祸的根苗。

他读史读得最多,对历朝历代的宫廷政变了然于胸,谁能保证自己不会陷入类似的逆流中呢?

他的心里没底。渐渐的长大了,朱允炆发觉爷爷打造的自以为是铁桶一块的江山,竟然危机四伏。

朱元璋分封九个能力较强的儿子分别镇守从东北到西北的边境,为了防备异族入侵,巩固国防力量,九大藩王年年都要操演军事,就是搞现在所谓的军事演习。

由此可见,这些藩王的手中是握有重兵的。这怎么不叫朱允炆忧心?爷爷老了,说不行就不行,一旦两腿一蹬弃世而去,这些叔叔拥兵自保,或是发兵谋反,谁能制止呢?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年少的朱允炆,他因此也失去了少年应有的无忧无虑的权利。

朱元璋是真的老了,对这些潜在的危机变得不再敏感。他认为万事已确保无虞,自己大可以享几年清福。

外有强藩可保边境安定,内有仁君可使百姓安康,他的脑海里总是氤氲这样的图景。

可是生性多疑的朱元璋还觉得有一些问题还需要处理,如果不处理将来就会使自己的孙子为难。

这次他不再将目光专注于儿子们的举动了,而是要替孙子拔一拔可能危害帝国健康的骨刺。

这下那些功臣们遭殃了。功臣们的好日子,早在洪武元年的时候就结束了。

自那以后,他们被看作是桀骜不驯的臣子,一旦对帝国的政策不满,就会跳出来反对,甚至不惜兵戎相见。

这样怎么得了?拿着帝国的俸禄,还要帝国的皇帝处处低三下四的考虑他们的利益得失,以免唐突生乱,这成什么体统?

朱元璋毫不犹豫的策划了几宗大案,将他认为将来可能难以镇服的功臣一网打尽。

诛杀功臣的政策是一贯的,自从朱标被立为太子的时候,朱元璋就开始着手实施。

而到了朱允炆成为皇太孙后,这样的工作几近于扫尾的阶段。对于功臣的诛杀,朱元璋可以说是用尽手腕,柔的不行换铁的,软的不行换硬的。

更甚者在胡惟庸党案中,竟然一怒之下废除了实行千百年的宰相制度,对后世的影响巨大。

最直接的结果就是皇权没有丝毫的节制了,专制到了极点。功臣的急遽萎缩,朱元璋才长吁了一口气,看谁还敢跳出来叫板?

到朱允炆即位的时候,功臣们丧亡殆尽。这使得朱允炆省了不少劲,没有出现朝廷内部的反对力量。

但也造成了巨大的失误,以至于靖难之役发生后,朝廷几无可派之将。

朱元璋在诛灭功臣后,曾洋洋得意地对朱允炆说,我让你的叔叔们替你抵御外侮,又替你拔掉了内在骨刺,边尘不动,内廷自安,你可以做个太平天子。

说罢脸上布满了得意之色,言外之意是我开创你守成,这你总做得来吧。

朱允炆一听,当时就感到爷爷真是老糊涂了,现在危机蠢动,怎么说让我做个太平天子呢?

或许他忽略了,正是叔叔们的威胁才是正经的。他小心翼翼的提醒爷爷,异族入侵,有叔叔们对付,如果叔叔们有异心,谁来对付?

说完一双小眼睛紧盯着朱元璋的脸。这句话刺中了朱元璋的痛处。如果没人提起,朱元璋会装作相安无事的样子避而不谈,而现在未来的皇帝提出来了,还真有点不知如何应对。

朱允炆的担心是正常的,朱元璋何尝没有这种忧虑?只是他老了,不想再提了,他宁愿相信儿子们都是好的,对皇位没有非分之想,也不愿相信将来他们会起来闹事。

因此朱元璋保持了沉默。但沉默不是最好的答案。沉默了好久,朱元璋才反问道,你以为呢?

朱允炆对这个问题的思索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以说自从自己被确立为皇太孙以来,一直都在考虑如何消除这个隐患。

现在爷爷问起了,正好说将出来,让爷爷拿个主意。朱允炆说,我先要以德服人,以礼制人,道德和礼法都失去效用,就要削夺叔叔们的属地,还不行就要改封到别处,防止拥兵自守,如果这样还不悔改,就只好与叔叔们兵戎相见了,那时候流血牺牲也在所难免。

燕王造反了朱允炆顺利地成了皇帝,可以说没受到任何方面的压力。最起码表面看来,他的继承权没有人站出来反对,没有人说不。

这要归功于他的老谋深算的爷爷。可是,庸人自扰。别人尚没有动他的意思,自己却坐卧不宁起来,惶惶不可终日,认为叔叔们要对他下手了。

自乱阵脚,无异于自掘坟墓。他的手下有两个人,一个叫齐泰,一个叫黄子澄,这两个人忠心是一等一的,可是谋略才识却实在不敢恭维,大概可以归入眼高手低之流。

他们两个终日里在朱允炆的耳旁聒噪,皇上,剪裁诸王势在必行啊,若不早下决断,恐怕将来就会沦为阶下囚。

本来朱允炆心里就不爽,一经两人的撩拨,更加感到时不我待,要尽快的行动。

刚即位的第二天,朱允炆就把齐泰、黄子澄召集在一起密谈。密谈的话题就是如何削藩,铲除诸王的势力。

在先拿哪家藩王开刀的问题上,两个参谋发生了严重分歧。齐泰主张先拿燕王朱棣开刀,朱棣在诸王中的威信最高、实力最雄厚,把他先做了,剩下的藩王就不在话下了,此所谓擒贼先擒王;黄子澄不以为然,他认为应该先以燕王的同胞弟弟周王朱橚开刀,对于燕王朱棣不宜过早的打草惊蛇,先整治周王,便可以去燕王的手足,也可以杀一儆百,敲山震虎。

两个人争执不下,朱允炆也很为难。这不是小事,选不好对象,很容易弄巧成拙,适得其反。

很奇怪,一旦齐泰和黄子澄发生争吵的时候,朱允炆会下意识的倾向黄子澄。

大概是因为黄子澄曾为东宫伴读,就是陪伴储君一起读书,朱允炆对他有天然的好感。

而齐泰则是老臣了,与朱允炆的关系就远了一层。最后,齐泰的主意被搁置了,朱允炆决定先把周王拿下。

在黄子澄的策划下,有人向朱允炆告密,说周王有不法行为。但到现在也没人知道周王到底犯了什么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周王被朱允炆派去的将军李景隆逮捕下狱。现在看来,这事朱允炆办得不怎么光彩。

他让李景隆去抓他的叔叔,却打着

“备边”的旗号,天下人不仅错愕,皇上这是下的哪步棋?朱允炆让天下人吃了一惊,但更吃惊的却是诸王。

周王系狱后,朱允炆曾向诸王摆出姿态——他不仅不会杀害周王,而且还要放掉他。

但以后的事实证明,这不过是虚情假意,或可以说是假仁假义。周王最终被废为庶民,流放云南,后朱允炆不放心,又被召回京城,遭到终身监禁。

从对周王的处置来看,至少说明了朱允炆此时的心理是矛盾的。既想削藩,又狠不下心去,怕天下人骂他不仁义;但他确确实实等不及了,到最后也顾不上舆论怎么说。

周王搞掉后,紧接着齐王、代王、岷王相继遭遇如此下场。这下子,吓坏了燕王,这些实力相对较弱的诸王都被做掉,自己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

唇亡齿寒,燕王感到危险日益临近。到底燕王朱棣有没有反心呢?实话实说是有的,只不过隐藏在心底,时不时跳出来瘙痒一下而已。

说燕王有当皇帝的野心,一点也不奇怪。哪个皇子不想当皇帝?但要说他很快就会造反,谁也不肯信。

朱允炆是自己制造紧张,燕王是被他逼反的。这样说不是给朱棣开脱,不可否认他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而且最终也实现了他的野心。

燕王篡位之所以成功了,很大程度上是拜朱允炆所赐。朱允炆错误的先发制人的策略,在准备不充分的条件下,就对诸王下手,使燕王有所警备,朱允炆不想让他活,他便放弃犹豫,选择了造反。

如果事情不是这样,朱棣很可能在长期的是否要造反的心理斗争中,败下阵来,历史就会是另一番样子了。

历史不容许假设。真实的情况是朱棣造反了,夺了他侄儿的江山,引来后人不断的诟病。

不过,真相告诉我们,诟病是没有道理的。历史不是单方面的审判,而是立体的,不能简单地以结果盖棺定论,而是要分析动机,发掘本源。

早在洪武十五年,马皇后病逝,在外的藩王全都进京奔丧。在此期间,朱棣遇到一个和尚,这个和尚很不简单,正因为他的出现,并和朱棣走到一起,明朝的历史为之改变。

是他刺激了朱棣的野心,也是他坚定了朱棣的野心。他就是道衍和尚,俗名叫做姚广孝。

姚广孝是个出色的投机者,而且十分走运。他早年学过阴阳术数,相人术颇为不凡。

他看出朱允炆脸上浮满躁气,迟早要出问题。燕王朱棣最被他看好,不仅相貌奇伟,而且脸上紫气盘旋,显示出帝王气象。

所以他瞪大了眼睛瞧着,怎么才能接近燕王呢?机会说来就来,说起来还要感谢朱元璋。

马皇后一死,朱元璋要选派高僧到王国去,以便诸王归藩后,好为马皇后念经超度。

姚广孝在与选之列,他前后跑动,没少花银子,也没少花心思。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朱元璋御笔亲批,让姚广孝随燕王归藩。

朱棣之得姚广孝,好似刘备之得孔明,可谓如鱼得水。姚广孝对朱棣说,大王如果肯听我的话,我送一顶

“大白帽”给你戴。朱棣一听心领神会,

“王”字加

“白”帽乃是一个

“皇”字,姚广孝要助自己当皇帝。两个野心家就这样达成了默契,本想回到北京好好酝酿一下,待到有机可乘了再行动,可是朱允炆比他们还急。

周王、齐王等五王遭到剪除后,朱棣觉得唇亡齿寒,自己的好日子也过到头了。

姚广孝劝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拉杆子扯旗造反,成王败寇的赌一把。

但朱棣有顾虑。他的三个儿子在进京参加太祖一周年祭的时候,被朱允炆留在都中,倘如燕国有动静,他的三个儿子就完蛋了。

故朱棣虽有谋反之心,但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但是,朱允炆却再次做下蠢事。

朱棣反心已定,就派人入都中,对朱允炆说,朱棣身染疾病,日夜思念儿子,希望皇恩浩荡,遣归三子。

齐泰听说后,就建议朱允炆拒绝朱棣的要求,把朱棣的三个儿子系入狱中,以做人质,那样的话朱棣就不敢胡来。

但朱允炆的另一个参谋黄子澄的意见与齐泰截然相反,他主张遣返朱棣三子,以便稳住朱棣,然后再出奇兵突袭,朱棣可擒。

朱允炆再一次肯定了黄子澄的意见,将朱棣的三个儿子遣归北平。不久的将来,朱允炆就会为此愚蠢的举动,付出惨重的代价。

世界上有一种人,到死也不知道自己能吃几碗干饭,黄子澄就是这样的人。

本来就是桌子底下放风筝——出手不高,却偏偏好用奇谋,最后只能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朱允炆以周王开刀,早被朱棣看在心里,其后朱允炆步步紧逼,削藩灭燕的意图非常明显,难道朱棣看不出来?

黄子澄以遣归其子的方式来稳定朱棣,正中朱棣下怀,他正求不得呢。

朱棣父子相聚,朱棣大喊

“天赞我矣”,老子想什么,老天爷都来帮忙,娃娃侄儿能奈我何?朱棣再无顾忌,以前不敢干的,现在都要加紧。

姚广孝是个好军师,让朱棣省了不少心。他建议朱棣装疯,以打消朱允炆的疑心。

朱棣的表演天分得以表露,叫人不得不竖大拇指喊声佩服。可是,朱允炆并没有被迷惑。

朱允炆等不及了,不会说燕王装疯打马虎眼,朱允炆就会配合,就将计就计,不会。

朱允炆出招虽然技术含量不高,但却还是清醒的,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不会因为敌人的变招而打乱自己的计划。

朱棣自管装疯,朱允炆依旧派兵包围了燕王府。朱棣忍无可忍,朱允炆锋芒逼人。

朱允炆把事情做绝,朱棣再无后路可退。两方都是剑拔弩张,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一再强调,朱棣是被逼反的,因为一开始,他只有贼心,贼胆却不壮,他被朱允炆逼着出招,处于被动地位。

现在,朱棣要变被动为主动,一场血雨腥风即将掀开。流亡,出家当和尚朱棣发动靖难之役,也有自己的借口。

朱允炆派兵包围燕王府后,疯了数月的朱棣突然苏醒了,对为首的官员说,平头老百姓还要讲个叔伯之情,兄弟宗族之间还要讲个和气友爱,我们藩王都是太祖的儿子,当今皇上的叔叔,可是他怎么对我们?

杀的杀,废的废,没一个落下好下场,你们这些做奴才的,耀武扬威,根本不把我们藩王放在眼里,皇上就更不用说了,哪里容得下我们?

话里话外,就是怨恨朱允炆做事太绝,不留余地。朱棣不再有任何幻想,叔侄之间只能兵戎相见了。

靖难之役的初始,优势仍在朱允炆这边,毕竟朱棣是藩王,起兵造反,舆论上站不住脚。

而朱允炆掌握着强大的正规国家军队,数量之大也绝非燕王的军队所能比拟,舆论上掌握了话语权,话语权这个东西不要小看,历史的基调大都依此而定,好坏黑白也依此来判断甄别。

不过朱允炆跟朱棣斗法,手段显得嫩多了。朱棣是个老狐狸,更何况还有一个比他道行深的姚广孝出谋划策?

他们发动靖难之役,对外宣称的目标并不是朱允炆,而是主张削藩的齐泰和黄子澄,他们高喊要

“清君侧”,就像汉景帝时,吴王刘濞发动七国之乱,也是打着

“清君侧、诛晁错”的旗号,但最终的目的都是要对皇帝取而代之。说白了,就是要谋朝篡位。

朱棣还谎称有朱元璋的密诏,如果朝廷出了奸臣,藩王有责任领兵讨平,故而他堂而皇之的称自己的谋逆为靖难。

面对恶狼从北方袭来,朱允炆没能表现出一个好猎手的本色,相反却走了几步臭棋。

朱棣造反后,齐泰建议

“明其为贼,敌乃可克”,意思就是你得让天下人知道燕王发动靖难之役,乃是国贼的行径,让他名不正言不顺,然后号召天下仁人志士,戮力勤王讨贼,燕王不会支撑太久的。

但朱允炆犹豫了。他面对齐泰的建议,往往是这个态度。更甚者,天子之师临行前,朱允炆对将士们喊话,说

“毋使朕负杀叔父名”,就是不要让我背负杀害叔叔的罪名。这句话坏菜了,如果抛却宏观的战略因素,单单从个人角度考虑,这句话成了朱允炆的致命伤。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场上怎么处置燕王,须得将士们相机而行,哪有事前规定好的?

何况这个人又是敌人?未曾打仗,先缚住将士的手脚,这仗不败更待怎样?

大事临头,要讲大义,天子之师是正义之师,要理直气壮,而燕王之师乃叛逆之师,对叛逆之师没什么话可讲,就是一个字

“灭”,岂能因为叛逆之师的领袖是自己的叔叔就心慈手软?政治斗争讲不得亲情,谁讲谁就是妇人之仁,谁就是自寻死路。

这正是朱允炆的可恨之处。不过这可乐坏了燕王。燕王暗地里好笑,朱允炆终究还是娃娃,毛嫩啊,这不是赠给我一件金刚不坏的铠甲吗?

我看这下谁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到了万军阵中,这句话就是保命的法宝啊,真是上天赐给我的挡箭牌。

果不其然,每当燕王面临危难的时候,朱允炆的这句话就起作用,总能使他转危为安。

靖难之役中,整体来说,燕王的攻势十分凛冽,朱允炆前后数易主帅,要不是后来有铁铉和盛庸顶一阵,恐怕他早就垮台了。

战争的结果早在战争之始就已决然。纵使有一千个、一万个铁铉顶着,也只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朱允炆不是他叔叔的对手,无奈之下发出了议和的请求,派他的姑姑庆成郡主,也就是朱棣的从妹,去朱棣的营中讲好话。

但朱棣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朱允炆亲自跪地求饶,恐怕他也不会接受的。

金陵形胜,号称虎踞龙盘之地,但面对朱棣的军马,也黯然失色。古诗云:王睿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好像金陵的宿命就是叱咤的气势,黯淡的收场,前者吓唬人,后者让人发尽感慨。

朱允炆此时此刻的心情,和历史赋予金陵的感情基调,色彩是一样的。

本来金陵的城池固若金汤,如果城内粮食储备充足,朱棣没个三五年打不下来,但是有了奸细就不一样了。

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的,这话一点不假。朱允炆除了有妇人之仁这一致命伤外,还有用人不当、不会用人的毛病。

黄子澄、李景隆这两个人,朱允炆一直信赖有加,但黄子澄的计谋无可取之处,李景隆关键时刻投降了,要不是李景隆开城投降,朱棣费死劲也攻不破金陵。

现在可好,燕王朱棣已兵临城下,自己何去何从,朱允炆头脑中一片迷雾。

只有钟山寺庙里的袅袅钟音,和栖霞山深林里的杜鹃声声,在提醒他,不如归去,不如做个闲人。

关于朱允炆的下落,至今还是一个谜。大概有两个基本的结局迷惑着后人。

一是说朱允炆在金陵城破之日,举火自焚了,烧得面目全非,不易辨认;二是说朱允炆化装成和尚逃跑了,跑到江南,跑到海外。

总的来说,人们比较认同第二种说法。即使这样,尚有太多的谜不能解开。

关于第二种结局,有一个传说。相传朱元璋死前,曾交给朱允炆一个铁箱子,说日后有用到之处。

金陵被攻破后,朱允炆无路可退,忽然想起爷爷留下的这个铁箱子,于是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本度牒,袈裟、僧鞋、僧帽,出家人的东西应有尽有,朱允炆一看就明白了爷爷的意思,于是找人剃度,出家为僧,从金陵城的

“鬼门”而出亡。关于这个传说,漏洞百出,不足取信。不过,从朱棣坐稳江山以后的举动来看,朱允炆确确实实是出亡了,根本没被烧死。

朱棣当皇帝后,派胡滢私下里访遍江南,一去就是十年,回来后朱棣召他进宫密谈,一谈几个小时不歇。

大概胡滢确实见到了出亡后的朱允炆。朱允炆败后心灰意冷,再无意于江山社稷。

胡滢将这个意思转达给朱棣后,朱棣

“至是疑始释”。又在胡滢私访江南的时候,传言朱允炆远蹈海外,朱棣不放心,派遣三保太监郑和数次出海远航,实为寻访朱允炆的下落。

这两件事都说明了,朱允炆不是被烧死的,而是成功逃亡了。关于朱棣是否知道朱允炆的下落,清初的学问家钱谦益曾说过这样一段话:“明知孺子之不焚也,明知亡人之在外也,明知其朝于黔而夕于楚也;胡滢之访张邋遢,舍人而求诸仙,迂其词以宽之也;郑和之下西洋,舍近而求诸远,广其途以安之也。”照钱的说法,朱棣于朱允炆的行踪可谓了如指掌。

他不但不斩尽诛绝,相反却学朱允炆的仁慈,宽恕了朱允炆,他之所以派胡滢、郑和去江南海外,不过掩天下人耳目罢了,以杜绝打朱允炆这副牌的阴谋者的野心。

不过,我们反思,朱棣会那么的发善心吗?恐怕不会吧。自古成王败寇,究竟真实的情况是什么,现在已无从考证。

人们尽管猜测,因为有足够的空间容得下无尽的想象。不过,揭开迷雾探寻本质,那就是朱允炆在与叔叔朱棣的政治斗争中,败下阵来,成了东躲西藏的流亡者。

为什么是这个结局,值得深思。可恨的可怜人朱允炆之败,现在看来,有以下几个原因。

其一,最重要的,也是决定性的因素,就是朱允炆自身所具有的缺陷性,也是我们反复强调的他的可恨之处。

其可恨之处有三点,最不可取的是他的妇人之仁,其次就是他的用人不当,再次就是他的急躁冒进。

朱允炆是很仁慈的,即是他叔叔造反了、谋逆了,他还要对将士们说

“毋使朕有杀叔父名”,仁慈的太过了,就成了懦弱和无力的代名词,结果大军未动,先失去了大半的战斗力,着实让朱棣捡了个大便宜,假使他懂得擒贼先擒王,战争一开始就将矛头鲜明的指向朱棣,而不是犯傻的送一个挡箭牌给他,胜败就会是另一番情形了。

俗话讲,无毒不丈夫,还想巩固自己的地位,还想大发仁慈,这样两全其美的好事大概不会有。

或许,一开始朱允炆就觉得他是必胜无疑的,故此高姿态的表示他的仁慈,可惜他错打了算盘,最后满盘皆输。

论手段,论厚黑,他比他的叔叔差远了。朱棣包围金陵的时候,朱允炆无奈求和,可谓使尽办法,可朱棣却不给面子,甚至发狠话,说除了太祖的陵庙外,他要血洗金陵,一丁点的活路都不给朱允炆留,相比朱允炆

“毋使朕有杀叔父名”的话,朱棣真是狠到家了。政治斗争是残酷的,要不得一点仁慈,朱允炆恰恰栽到自己的仁慈上。

这是他最不可饶恕的可恨之处,也是导致他失败的最重要的因素。再说朱允炆的用人。

朱允炆这个人光是书读得好,用人之道却一塌糊涂。他身边最重要的两个人齐泰和黄子澄,都不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

齐泰是个好参谋,但没有帅才,又是朱元璋的老臣,朱允炆对他有些疏远,故而对于他的计策,朱允炆不大认可,尤其是当他和黄子澄的观点背离时,他就会自然而然的倾向黄子澄。

黄子澄在朱允炆还是皇太孙的时候,是东宫的侍读,凭借这点关系,得到了朱允炆的青睐,但是这个人实在是眼高手低,觉得全世界的人都不如他高明,结果错误的主意一个接一个。

你若怀疑他的忠心,则是大大的冤枉了他,但他所为朱允炆建言建议的,反过来却帮了朱棣的忙。

朱允炆之败,黄子澄的贡献率最大。还有那个李景隆,吃得比谁都多,打起仗来却稀松平常,可关键时候投降的速度谁也比不上他,朱允炆让李景隆统领军队对抗朱棣,是个致败之举,将帅是军队的灵魂,灵魂不好使,光凭士兵卖力,作用不大。

铁铉和盛庸倒是好样的,有勇有谋,可在靖难之役一开始却得不到重用,到后来李景隆支持不住了,朱允炆不得已才起用他们,可惜这个时候,纵使铁铉和盛庸本事再大,也无力回天了。

还有一个朱允炆倚重的人物,这个人在历史上也赫赫有名,叫方孝孺。

这个人是个大儒,学识博天通地,冠绝当时,不过从政治斗争的经验来看,他不啻是个幼稚儿。

这里需要表扬的,是他的忠心和耿介。金陵城破之时,朱棣逼迫他写朱允炆逊位的诏书,方孝孺临危不惧,狠狠的回敬朱棣一个大大的

“篡”字,并说

“万世之后,脱不得此字”。不要小看这个举动,当时方孝孺是最高话语权的把持者,他的子弟门生遍布天下,舆论所向,众口所指,方孝孺的言行就是标准。

方孝孺回敬朱棣的

“篡”字,永远把朱棣定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方孝孺有个弟子,叫林嘉猷,在朱棣兵围金陵,朱允炆百般无计的情况下,曾献上离间计。

朱允炆采纳后,命方孝孺给朱棣的儿子朱高炽写了一封信,意在挑拨朱棣父子之间的关系,可是朱高炽不上套,他把朱允炆的信原封未动的呈给了朱棣,使得林嘉猷的反间计落空。

可见,朱允炆周围的人不是愚忠,就是出手不高的泛泛之辈,失去了人和之利。

最后一个可恨之处,是朱允炆的急躁冒进。导致他急躁冒进的原因,是他缺乏政治斗争经验,这一点和他的妇人之仁、用人不当有直接关系。

朱允炆涉世不深,长在深宫,没有经历过残酷的政治斗争,而朱棣南征北战,什么没经历过?

所以就斗争智慧来说,朱允炆先输一筹。朱允炆不懂得忍术,不懂得后发制人,他迫不及待的打草惊蛇,咄咄逼人,朱棣造反后又犹豫不决,后来战斗吃紧,他又提出来议和,蛊惑军心,犯了兵家大忌。

这一切都使他丧失主动,陷入被动。所以在战斗的主动性上,朱允炆又输一筹。

有此二者,焉何不败?其二,他的爷爷朱元璋也难逃干系。朱元璋这个人,既有革命的两手,也有反革命的两手。

他灭亡元朝,解民于倒悬,是件大好事,但坐稳江山后干的勾当,着实叫人寒心。

一方面,他把皇权空前加强,把延续了数千年的宰相给废了,成了极权的独夫;另一方面,他向开国功臣大开杀戒,曾经沃血沙场的功臣,到朱允炆登基时,几无幸存者。

朱元璋在某种程度上是个理想主义者,容易走偏执极端的道路。在选择储君的问题上,他就是如此。

他本无须非得让朱允炆继承皇位,他的儿子当中比朱允炆能力强的也不在少数,况且前朝也有兄终弟及先例,可朱元璋偏偏执拗自己的理念,结果把朱允炆推上风口浪尖。

燕王造反后,朱允炆派兵出师讨伐,怎么也找不到战争经验丰富的将帅,这也是拜朱元璋所赐。

能征惯战的都被他谋杀了,而目的则是确保朱允炆的权威不受妨害,本是为了朱允炆好,到头来却让朱允炆捉襟见肘,实在是一个强烈的反讽,也说明了偏执是没有好结果的。

相对朱元璋的残忍杀戮,朱允炆继位后,极力改变恐怖的执政环境,向天下显示仁慈的形象。

他的

“宽”和爷爷的

“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从而赢得了天下人

“仁君”口碑。但这也未必就是好事。朱允炆刻意推广自己的仁慈,以至于不该仁慈的地方也仁慈了,那就是懦弱,是不可饶恕的妇人之仁。

他纠正朱元璋的错误太过了,最后竟把自己搭进去,成了

“仁”的牺牲品。其三,燕王之所以胜,自有他胜出的道理。首先,燕王资格老,他是跟着朱元璋南征北战过的,无论在朝在野,都具有较高的名望。

这使燕王拥有一定的号召力。其次,燕王得益于朱元璋设计的帝国的格局。

朱元璋的理想是

“外有强藩,内有仁君”,燕王恰恰就在强藩之列,朱元璋给他足够的节制兵马的权利,使得他有条件训练忠于自己的军队。

这为燕王造反提供了武装基础。再次,姚广孝使朱棣如虎添翼。姚广孝本身是个投机者,他对朱棣和朱允炆的情况可谓洞若观火,他早看出朱允炆仁慈有余,胸略不足,终难坐稳江山,而朱棣则胸怀大略,是个成大事的人。

姚广孝投入到燕王的阵营,为其提供了有力的智力支持。有此三项,燕王最终胜出也就不足为奇了。

以上三个原因,最根本的也是最切中要害的就是第一条。所谓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也是指第一条而言的。无论后人给予朱允炆多少可怜、同情,也改不了他咎由自取的真实情况。

奕詝,危局中的蹩脚皇帝档案——姓名:爱新觉罗•奕詝籍贯:赫图阿拉(今辽宁新宾)出生:公元1831年卒年:公元1861年享年:31岁谥号:显皇帝庙号:文宗父亲:爱新觉罗•旻宁母亲:钮祜禄氏继位人:载淳(同治)最得意的事情:运用智巧登上皇位最失意的事情:英法联军攻入北京最不幸的事情:签订《北京条约》最痛心的事情:圆明园被焚掠最擅长的事情:听戏非正常死亡方式:不堪国事,心力交瘁,短命而亡他,天生蹩脚奕詝就是咸丰皇帝的名字,全名叫爱新觉罗•奕詝,咸丰是他在位时的年号,明清两朝都有以年号称皇帝的习惯。

奕詝生于著名的万园之园——圆明园,死于举世闻名的避暑山庄,一个起点一个终点,都是非常恢宏的场景,但奕詝却没有恢宏的人生。

奕詝是皇帝,却是个蹩脚的皇帝,尤其他所处的时代——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更是让他应付不来。

有人说他就不应该做皇帝,他做皇帝是个错误……只能说错可能错了,但却不能归咎于他,有的时候,人是不能掌控命运的,就像人不能预测天上的风云。

奕詝只活了短短的三十年。在这短短的三十年中,他经历了他的祖先们从未经历过的内忧外患。

西方强国的坚船利炮对准了中国的大门,想不开放都不行,面对列强的威胁,奕詝是没面子的,而面子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清朝内部也不和谐,官员们只顾谋一己之私,军队士气萎靡不振,上下离心离德,更有甚者,民乱四起,遍地开花,洪秀全的拜上帝会渐渐做大,捻军也祭出反满的旗帜,总之是放眼望去,一片愁海。

可是又有谁真正的能给他分忧解难呢?寥寥无几。可以说,奕詝当皇帝这11年,安生觉没睡过几宿。

如果世界上有卖后悔药的,奕詝肯定会买一颗。他要是只做一个亲王,尚有时间去散散步、溜溜鸟、画些个花鸟虫鱼、听一听京戏,优哉游哉,让人羡煞。

可他偏偏做了皇帝,支持了一个烂摊子,终日里焦头烂额战战兢兢,到头来费力不讨好,白忙活一场。

再假设奕詝是个有能力的,能够担当大任,这样也行,最起码能够左右捭阖应付危局,但他偏偏最是平庸,最是无能为力。

从此可以看出命运对人生的戏谑。按理说,皇帝已经大的没边了,握有至高无上的权柄。

倘若奕詝是个心地阴暗的人,他完全可以不管不顾的做个暴君、昏君,谁能奈何得了?

可他偏偏不去做。他的责任心和自尊心是非常强烈的,既不想辜负祖宗,又不想愧对臣民,可偏偏他又应付不了,难道不悲哀吗?

偏偏”这两个字,屡屡出现不是无根由的,正是这两个字最能概括奕詝的一生的遭际。

是尴尬?是嘲弄?是无可奈何?还是人生一场大梦?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有一点很明显,奕詝是相乖于命运的,既爱且恨。在奕詝的一生当中,有六个人对他影响最大,分别是他的父亲道光帝皇帝旻宁、他的弟弟恭亲王奕訢,他的老婆懿贵妃那拉氏,他的老师杜受田,还有他的两个大臣——肃顺、曾国藩。

他同这几个人的恩怨纠缠,事关历史的前进和发展,可以说左右了当时的局势。

历史的大趋势是无法改变的,而历史的细节却可以做出许多文章,往往是细节更能打动人心。

我们审视历史人物的时候,不能放马后炮,不能做事后诸葛亮。而是应该设身处地的替历史人物着想。

要把历史人物还原成一个栩栩如生的人,而不是一段风干的标本。奕詝当政这11年,中国处于危局之下,酝酿着剧烈的变革。

但可惜的是,奕詝没能觉察出来,他抱残守缺,恪守祖制,闹出了笑话不说,还延宕了中国近现代化的进程。

这是奕詝最让人诟病的地方。于是,我们联想到这样一种情景,奕詝的手脚四肢已经身不由己的被近代化的潮流所裹挟,然而他的大脑却停留在

“康乾盛世”的余韵中不能自拔。他是以康熙、乾隆的心态,来面对更加糟糕、危险的时局,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奕詝就是这么做的,而且相当坦然。削尖脑袋,找不自在奕詝是道光帝皇帝的第四子,他之前还有三个哥哥,老二、老三都是短命鬼,皇长子奕纬也只活了23岁。

野史载,道光帝皇帝非常喜欢长子奕纬,对他寄望甚高,但奕纬最终也间接死于道光帝之手。

奕纬的老师是个老婆嘴,整天唠唠叨叨没完没了,腻得奕纬无法忍受。

有一天,老师对奕纬说,你是皇长子,将来还要当太子,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啊,做个好皇帝!

按理说也是好话,可是奕纬烦急了,当即反驳说,将来若是我做了皇帝,第一个挨刀的就是你!

大家一看也明白,就是一句气话嘛,当不得真的。可着实吓了老师一大跳,这还了得!

后来这些话传到道光帝耳朵里,道光帝恼怒至极,立即召见奕纬。奕纬来见道光帝后,战战兢兢,吓得筛糠一般。

道光帝也不容奕纬解释,一脚踢上去,偏偏踢到下身要害处,由于受伤太深,奕纬没过多久便一命呜呼。

奕纬的死,对道光帝皇帝是个巨大的打击。从侧面也反映出,道光帝皇帝很保守,对于儒家尊师重道的礼教看得十分重,要不然也不会因为奕纬的一句气话,而大光其火,而且出手太过无忌,酿成终生遗憾。

奕纬死后,道光帝皇帝发老愁了,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将来一旦西去,谁将继承帝位啊。

正当道光帝帝发愁之际——奕纬已经死了两个月了——宫里传出清脆的一声啼哭,奕詝出生了。

这声啼哭对于道光帝来说,无异于天籁妙音,郁闷了两个月的心情顿时豁然开朗。

终于不用担心无人嗣位了。后来,道光帝皇帝又添了五个儿子,加上奕詝,一共是六个儿子。

道光帝皇帝先是一阵的高兴,儿子多毕竟是好事情,但好事情也可能是坏事情,尤其是帝王之家。

从六个儿子中选出一个来接替自己做皇帝,在道光帝看来,没有比这件事更难得了。

后来在诸皇子的博弈中,奕詝和奕訢两个皇子脱颖而出。道光帝皇帝发愁的圈子变小了,但发愁的程度却加深了。

在良莠不齐的田地里选出好苗来并不是很难,难的是在这些好苗里选出一颗更优秀的来做种。

道光帝面临的难题就是这样,他在奕詝和奕訢之间摇摆不定,一时属意奕訢,一时又青睐奕詝,好生为难。

按道光帝皇帝的秉性来说,奕詝最符合要求了。奕詝尊重师长,恪守孝道,是个仁君的好坯子,深受道光帝皇帝嘉奖。

但道光帝似乎更加倾向于奕訢,野史中说:“宣宗(即道光帝皇帝)晚年最钟爱恭忠亲王(奕訢),欲以大业付之。金盒缄名时,几书恭王名者数矣。以文宗(即奕詝)贤且居长,故逡巡未决。”可见道光帝皇帝确实在奕詝和奕訢之间难以抉择。

有人会问野史怎能相信呢?只能这么说,正史不足信,野史却未必不是真的。

这里有个甄别、识鉴的功夫。只有综合参考正史、野史中的记载,才能有所取舍,窥探历史真相。

野史最起码可以做注脚,开拓新的视角。野史中记载了大量关于道光帝帝犹豫不决的说法,无论是真是假,都说明了民间对道光帝帝立储这件事情的看法。

这是有别于官方立场和官修史书的。我们研究历史时,要全面考虑,而不能顾此失彼,成偏颇之言。

再看一则野史:恭王为宣宗第六子,天资颖异,宣宗极钟爱之,恩宠为皇子冠,几夺嫡者数矣。

宣宗将崩,忽命内侍宣六阿哥。适文宗入宫,至寝门请安,闻命惶惑,疾入侍。

宣宗见之微叹,昏迷中犹问六阿哥到否。迨恭王至,驾已崩矣。文宗即位,恭王被嫌……引述上面两则野史记载,旨在说明以下三方面:其一,道光帝帝在奕詝和奕訢之间的艰难选择是不容置疑的,奕詝贤而守礼,老成持重,道光帝帝很欢喜也很放心的,由此可见奕詝当选的可能性非常大;其二,奕訢深得道光帝的钟爱,这也是不容置疑的。

奕訢聪明伶俐,机敏好思,变通的余地大,做事情方法多,门路对头,这样的儿子怎么不叫道光帝喜爱呢?

但是道光帝对奕信有所不放心,那就是奕訢不如奕詝老成,道光帝怀疑好动的奕訢不如老成的奕詝能守好家业。

其三,虽说道光帝立储艰难重重,但到了最后还是决定让奕詝接替自己。

奕詝即位后,猜忌奕訢,奕訢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郁郁不得志。奕詝从与奕訢的较量中胜出,多亏了一个人,那就是他的老师杜受田。

杜受田字芝农,道光帝朝的进士,是奕詝的授业老师。杜受田看来,道光帝钟爱皇六子奕訢,又因为奕詝贤而居长,对立储一事犹豫难断,长此下去恐生变乱。

出于为自己的学生考虑,也出于胃自身考虑,杜受田决定帮助奕詝拨开迷雾,赢得这场储君之争。

史料记载:皇四子之师傅为杜受田,皇六子之师傅为卓秉恬。道光帝之季,宣宗衰病,一日召二皇子入对,将藉以决定储位。

二皇子各请命于其师。卓教恭王,以上如有所垂询,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杜则谓咸丰帝曰:“阿哥如条陈时政,智识万不敌六爷。惟有一策,皇上若自言老病,将不久于此位,阿哥惟伏地流涕,以表孺慕之诚而已。”如其言,帝大悦,谓

“皇四子仁孝”,储位遂定。杜受田不愧为高手,一出手便不同凡响。俗话讲打蛇要打七寸,为什么呢,七村是蛇的关键部位心脏的位置,心脏被击中,不死也难怪了。

打七寸就是击敌人的要害,一下子解决问题。又叫抓主要矛盾,主要矛盾抓好了,其他的次要矛盾就会迎刃而解。

杜受田深谙此道,因此一出手,就击中了道光帝的要害。道光帝这个人比较保守,虽然也喜欢聪明机敏的奕訢,但更看重儒家讲的礼数孝道。

道光帝说自己快不行了,不是想听他死了以后如何如何治国安邦,而是想听到儿子关怀老子的声音,他要看看你这个儿子是不是孝顺,如果你连一个孝字都当不齐,怎么能做储君呢?

这就是道光帝的逻辑。虽然现在看来这个逻辑不怎么样,但在当时却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对此,杜受田摸透了。奕訢和他的老师卓秉恬却蒙在鼓里,他们以为他们对答如流,做得很聪明,其实犯忌了。

还有一则记载,民间流传甚广:道光帝帝命诸皇子校猎南苑,按清代制度,皇子外出须向老师请假,以示尊师。

当奕詝临行前向杜受田请假时,杜在他的耳边密授机宜,

“阿哥至围场中,但坐观他人骑射,万勿发一枪一矢,并当约束从人,不得捕一生物。复命时,上若问及,但对以时方春和,鸟兽孳育,不忍伤生命以干天和;且不欲以弓马一日之长,与诸弟竞争也。阿哥第以此对,必能上契圣心。此一生荣楛关头,当切记无忽也。”奕詝果然依计行事。

这一天,皇六子奕訢射得禽兽最多,顾盼自喜,见奕詝只是默坐,从者亦垂手侍立,感到奇怪而问其故。

奕詝只是轻描淡写地答道:“没有什么,今天不舒服,不敢驰逐”,便把奕訢打发了。

到了晚上,道光帝帝见奕詝一无所获,询问之,奕詝按杜受田所教之言答复。

道光帝帝大喜,

“是真有君子之度也”,遂决定了立储人选。事出一辙,足见杜受田对道光帝的心理咂摸得很透,以至于一出牌,便使奕詝深得道光帝嘉许。

有杜受田这样一个老谋深算的人在背后做推手,奕詝胜出就不足为奇了。

而且奕詝这样做是值得理解的,资质平庸的他如果不靠一些阴暗的手段,怎么能够战胜才华横溢的奕訢呢?

现在的问题是,杜受田极力帮奕詝争取的东西是奕詝最适合拥有的吗?

他们当时可能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如果考虑到了,恐怕杜受田出手就会犹豫了。

奕詝那时候还小,不明白当皇帝是怎么一回子事,即使明白,也是正面的,诸如无边的权利,无上的尊严等等,却不能领会当皇帝的不自在和不自由,他尤其不知道以自己的实力和秉性实在是不适合做皇帝。

悲剧是不可避免的。道光二十六年,即1846年,奕詝被立为皇太子,皇六字奕訢被封为亲王。

四年后,道光帝驾崩,奕詝即位,是为咸丰帝。奕詝从此登上皇帝的位子。

然而他的心中并没有多少欢喜,相反,却是充满了失落感,感觉到巨大的压力向自己逼来,自己毫无抵御之道,眼前一片迷茫,祸福难测。

天父天兄齐上阵咸丰皇帝所处的危局,是内忧外患两重的,而且都不是小打小闹,都是轰轰烈烈的,那一个处理不好,都有亡国的危险。

咸丰皇帝浑身是铁能碾几颗钉?何况他是一个极平庸的人。此话怎么说呢,就是说咸丰帝要是做平头老百姓是没有问题的,老百姓家业小事情少,日子好过,可他偏偏当大家,管理一国的事务,就他那点能耐,应付不来。

先说这内患。内患患在太平天国。它的前身是拜上帝会,扛把子是洪秀全。

洪秀全,小名叫火秀,又叫仁坤,是广东花县人,纯正的农民子弟。论岁数来看,洪秀全比咸丰皇帝要年长17岁,咸丰帝在洪秀全眼里看来小孩子而已。

可就是这小孩子,让洪秀全的前半生都窝窝囊囊的。洪秀全从小到大一直在读圣贤书,希望能博得一份功名,光耀门庭。

可是,老天爷跟他过不去,屡试不第,县试虽然高中,但府试却名落孙山,后来又连考了三次,皆不中,由是大骂:将来老子要自己开科场,考生都能榜上有名。

谁成想,洪秀全由当年科场失利而出的一句骂言,若干年后竟成事实。

由于科考失利,洪秀全再也不读什么劳什子的圣贤书了。现在看来,考场的失落确实给洪秀全带来了巨大的精神打击,或许曾经一度神经恍惚,但最后他还是抛弃了再次科考这条上进之路。

此路不通,就只好走别的路了。1836年,洪秀全到广东省城广州参加府试,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府试。

他欢欢喜喜的去了,然而却落得个失望满怀。运气并没有眷顾他。落地的洪秀全踟蹰街头,满脸沮丧,头顶的天空全是一片灰色。

一边走着,他突然发现脚下前边不远处,横放着一本书,封面崭新,俨然是过往的商旅新落的。

洪秀全走到切近拾将起来一看,封面上赫然四大大字——《劝世良言》,原来是一本西方基督教的布道书。

洪秀全当时没往心里去,随手就放在包里,没怎么翻看。第三次落地以后,洪秀全心情极度沮丧,百无聊赖万念俱灰的情况下,他无意中翻出这本小册子来,随便翻看一下。

谁知这一随意之举,竟把洪秀全深深地吸引住了。书中上帝、天父、天主等概念是他以前从没有接触过的,听都没听说过,因此他一口气读完,竟冒出了传教的想法。

于是,洪秀全创立了拜上帝会。洪秀全在广州的传教活动并不顺利,无奈之下他辗转来到广西,没想到传教事业大为好转,拜上帝会的规模越来越大。

渐渐的形成了以洪秀全为首,包括杨秀清、冯云山、萧朝贵、韦昌辉、石达开在内的领导班子。

拜上帝会提出了自己的政治主张,其中最能打动下层民众的就是洪秀全构想的

“天下为公”的

“大同”社会,在这个社会里,人人平等,男子皆为兄弟,女子皆为姊妹,一切财产归公,建立

“圣库”制度……对于民智尚未开启的下层民众来说,洪秀全所构想的一切是十分具有吸引力和鼓动性的。

老百姓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更遑论人人平等、财产归公了。拜上帝会由此而逐渐做大。

1851年1月,洪秀全在金田村宣布起义,将反抗的矛头指向清政府。

不到两个月,洪秀全攻下武宣县东乡,在此建立太平天国,自封为太平天王。

此时距奕詝登基,仅才一年左右。说来也可笑,当洪秀全在南方展开轰轰烈烈的起义,到处攻城略地的时候,北京的咸丰皇帝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甚至连洪秀全究竟是何许人也都不知道。

直到后来丢了几座大城池,咸丰帝才幡然醒悟,觉到洪秀全并不是一般的流民草寇,可是此时洪秀全已经玩大了,有了自己的根据地,建立了与清廷对立的朝廷,此时再想扼杀已属徒劳。

1853年3月,距离洪秀全建立太平天国只两年的时间,太平军攻下虎踞龙蟠的南京。

南京被定为太平天国的首都,改名为天京,从此中国内部出现了两个南北对立的朝廷。

咸丰帝大光其火,可是干瞪眼没办法。他所委派的剿灭太平军的政府军实在是不堪一击,统帅们也只知一味逃窜,面对精诚团结的太平军焉有不败之理?

万般无奈之际,咸丰帝想到了祖宗。他不止一次的前往祖陵去拜祭,可是于事无补,战场上照样失利。

细想想,太平天国能闹这么大,跟他的祖宗还真是难脱干系。要不是乾隆皇帝的好大喜功,要不是道光皇帝无所作为,能使国家的吏治腐败至此吗?

文官爱钱,武官惜命,用心搜刮,无心做事,太平之年,一个个胸脯子拍得生响,我是忠臣清官;一旦祸乱纷扰,一个个全成了缩头乌龟,踢他不动,打他不动,到了战场上,除了逃跑再也不会别的了。

这些局面都是咸丰帝的祖宗造成或遗留的,他向他们告祭,实在是荒唐之举。

还有更荒唐的。咸丰帝战场虽然打不过洪秀全,可是可以在背后玩阴的,他派人去挖了洪秀全的祖坟,而且一挖就是三代,以期坏其风水。

可见咸丰皇帝确实回天乏术。在军事上不利的紧急关头,咸丰帝两下罪己诏,历史上下罪己诏的皇帝不多,汉武帝有过一次,崇祯皇帝有过一次,而咸丰帝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就连下两次,也算是旷古绝今了。

祖宗啊,为什么不眷念子孙呢?为什么会降下这样的灾祸呢?孙子已经无能为力了啊!

罪己诏是咸丰皇帝的最后一着棋,洪秀全已经将他逼得走投无路。咸丰帝感觉到自己实在是无力于国事,勤政的他也渐渐的倦怠了。

国事的烦乱无处排解,他不禁寄情于声色犬马。据野史载,咸丰皇帝有五春相伴,牡丹春、海棠春、杏花春和陀罗春,还有那拉氏的

“天地一家春”。这就是传说中的咸丰帝的

“五春之宠”。咸丰帝酗酒也很厉害,每饮必醉,醉必杀人,只有五春之中的杏花春才能制止。

妇人美酒向来是温柔的港湾。事业上失意的人很容易逃避于此,在妇人的怀中、美酒的樽中才可以忘怀一切,什么太平军、天地会、洋人、条约,种种的危机都被美人胸怀和美酒香樽化解了。

可是,逃避终究不是办法,清醒的时候还要面对事实。依然是痛苦。依然是无奈。

好在天不绝人之路,国乱总有忠臣在。就在咸丰帝一筹莫展,陷于困境的时候,曾国藩异军突起了。

曾国藩就是咸丰皇帝的救命稻草,只不过这根稻草出来得有些晚了,因为太平军已经占据了南京,咸丰帝很没面子。

曾国藩是湖南湘乡人,在晚清史上最是响当当的人物。曾国藩最拿手的就是搞团练。

团练就是民间武装,一般由乡绅出资,由乡绅控制。刚开始曾国藩只是帮忙团练而已,后来他做得很是得心应手,慢慢的由团练转为自办练勇,说白了就是自筹经费练兵,既不从中央财政要钱,练出兵勇来还能剿匪灭寇,咸丰帝何乐而不为呢,因此对曾国藩练勇一事并不阻挡。

就是这样一点小缝隙,造就了曾国藩的湘军。湘军练成后,很快就成了对抗太平军的主力。

可是问题又来了。曾国藩是个汉臣,满洲皇帝对汉臣向来是很猜忌的,咸丰帝也不例外。

一方面他倚重曾国藩剿灭太平军,一方面又怕曾国藩做大,自主用事,不听中央调遣。

于是出现了一个很怪的现象,曾国藩全面负责对付太平天国事宜,而官衔不过是个侍郎。

曾国藩也很担心,说不定等到太平天国垮台了,自己也就玩完了。历史上这样的事不少,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千古一理,更何况自己是一个汉人。

虽然如此,随着太平军的攻势更加猛烈,咸丰帝即使心有所忌,也不得不重用曾国藩。

以现在眼光来看,咸丰帝对曾国藩的猜忌是不无道理的,也无可厚非,那个时候满汉不平等,满人掌权,汉人做事,满族权贵对汉人猜忌颇重,生怕汉人复辟。

曾国藩是太平军的克星。在曾国藩的努力下,太平军的攻势得以抑制,后因其内部发生巨大矛盾,给了曾国藩可趁之机,连续几次取得了军事胜利。

后来,太平天国在清军和西方列强的联合绞杀下覆亡。咸丰在此过程中,既战战兢兢又心存侥幸,总之很累,心力交瘁。

然而还有更加令他焦头烂额的呢。圆明园起火了第二次鸦片战争的爆发,无疑是咸丰帝一生中最大的耻辱和败笔。

内忧尚未缓解,外患又来了。1856年到1860年这四年,英法联军入侵中国,俄美趁火打劫,中国蒙受了莫大的灾难和损失。

而作为国家元首的咸丰帝在风雨欲来之前,却没有丝毫的准备。妇人醇酒的麻醉力太大了,他无力自拔,也不想自拔。

太平天国那烂摊子,有曾国藩替他支撑。广州那边的外夷通商事务,由他深为倚重巡抚叶名琛主持。

他还起用蒙古亲王僧格林沁在大沽、通州一带布防,拱卫京师。所有这些,在咸丰帝看来,都是万无一失的,外有能臣应付时局,他自然可以悠然的听京戏了。

可是,他要对这份悠然付出惨重代价。事情坏在广东巡抚叶名琛身上。

叶名琛在广东一手遮天,对西方列强的侵略苗头不仅拿不出对策,而且还固执的自以为是。

咸丰帝对广州的情形毫不知情,但却盲目深信叶名琛能够化险为夷,拖住西夷北上的步伐。

叶名琛对咸丰帝一味的瞒哄,咸丰帝却信以为真,直到英法联军攻破大沽炮台进逼北京,他才感到受了叶名琛的蒙蔽,于是气急败坏,要治叶名琛的罪。

可是此时的叶名琛已成了

“海上苏武”。叶名琛还是有些骨气的。当英法联军攻陷广州城的时候,他并没有奴颜婢膝的投降,而是挺直了腰板,面带威严的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和联军谈判。

这一点倒为叶名琛赚了些许的喝彩声。可是。联军不管这一套,将其俘虏,送往印度的加尔各答,三个月后死在那里。

至死他都以

“海上苏武”自居,他不投降的气节还是值得赞叹的。可是时人并不推崇他。

叶名琛的所作所为,被时人讥讽为:“不战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相臣肚量,疆臣抱负,古之所无,今亦罕有。”当广州失陷,叶名琛被俘的奏折传到咸丰帝手里的时候,咸丰帝只说:“览奏实深诧异!”他想不明白,叶名琛上奏的折子里,不是说广州的一切尽在掌握吗?

怎么会出现这种结局?他的心里对叶名琛爱恨交错,大概恨的情绪会更多。

如果采访咸丰帝此时此刻最想说什么,他大概会说

“名琛误我!”咸丰帝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僧格林沁身上,可是等待他的只有失望、失望、再失望。

僧格林沁的满清铁骑不是英法联军的对手,北京岌岌可危。这使人想起电影《火烧圆明园》里的情节——皇帝与恭亲王私下会晤,迫于时局的压力,君与臣之间已经免去了跪奏及问答的繁缛,恭亲王则不等皇帝发问,直白的说道:“他们要派代表到北京换约。”

“什么?到北京来换约?笑话。”

“他们说准来要来,不准来也要来。”

“我们不准,他们怎么来!?”

“带兵来。”……年轻的咸丰帝似乎还沉浸在皇帝的一言九鼎中,他并不知道皇帝的权威早在坚船利炮的发威下,变得一文不值。

僧格林沁在通州八里桥组织了最后一次抵抗,可结果依然是战败。咸丰帝再也坐不住了,决定出逃热河行宫。

热河行宫就是现在的避暑山庄。咸丰帝的最后的伎俩就是打不过就跑。

不过要说皇帝逃炮太难听了,咸丰帝示意宣传部门的领导,对外要称

“北狩”——去木兰围场打猎——现在看来,完全是自欺欺人。咸丰帝倒可以一走了之,但北京这烂摊子交给谁呢?

他又想起自己的弟弟奕訢来。别看平时咸丰帝猜忌奕訢,但关键时刻他还是

“照顾”弟弟的,他让奕訢以钦差便宜行事全权大臣的身份,督办和局。

另外还特地关照奕訢,对于西洋人,事情能办就办,不能办就跑,实在不行就到热河来找我。

关键时候咸丰帝的逃跑行为,再次为他的蹩脚作了生动的证明。咸丰帝的

“北狩”显得非常仓促,与以往的康熙、乾隆北狩形成鲜明对比。清人笔记中描述了咸丰帝出逃时的狼狈情景:圣驾遂于初八日巳刻偷走……銮舆不备,扈从无多……车马寥寥,宫眷后至,洵迫不及待也。

是日,上仅咽鸡子两枚。次日上与诸宫眷食小米粥数碗,泣行数下……一切排场都减免了,一路上只吃了两个鸡蛋和几碗小米粥,没有迎送的队伍,只有两行清泪,咸丰帝够惨的。

相比于往昔的奢华无度,这一次竟是不光彩的出奔。他一定会想起唐玄宗的幸蜀,也跟他一样,皇宫呆不下去了,热锅似的烤死人。

这是清朝皇帝第一次因为敌人入侵而逃窜,咸丰帝博了一个

“头彩”。谁知道,他这一逃,竟再也没能回来。咸丰帝前脚走,英法联军后脚就把圆明园烧了。

熊熊大火几昼夜不止,灰烬满天飞舞。一座人类建筑史上的大成之作,眨眼间化作惨不忍睹的残垣断壁。

大清的尊严在灰烬中彻底丧失,中国的灾难在火光中再一次加深。咸丰帝听说后,捶胸顿足,涕泪横流,但无计可施,无法可想,只能眼睁睁的任凭列强在自己的出生地肆意的打砸抢掠。

英法等国强盗行径给中国留下了永难愈合的伤痕。到达热河以后,咸丰帝彻底的沉沦了,远离了是非之地,他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在避暑山庄的烟波致爽殿里,空气清新,微风荡漾,咸丰帝歪着身子,满心沉醉的听京戏,不知疲劳,也不知乏味,或许他已知自己时日无多。

此时的咸丰帝已经出现了咯血症状,精神萎靡不振,不能久坐。这都是他长期贪酒食色的结果。

咸丰帝病体越发沉重,行宫里的政治斗争也越发激烈。不要以为离开了北京就天下太平了,只要有皇帝的地方,就有斗争,就要流血。

这次斗争是在宠臣肃顺和贵妃那拉氏之间展开。而遥远的北京还存在着第三方势力,即恭亲王奕訢所代表的留守势力。

这三股势力是左右咸丰晚期政局的决定性力量。他们之间的结盟或决裂,对中国历史的走向产生了重要影响。

这个女人不寻常肃顺是个厉害角色,最会揣摩咸丰帝的意图,因此深受恩宠。

肃顺也因此飞扬跋扈,连两宫皇后、贵妃都不放在眼里。肃顺讲究权谋。

在热河,咸丰帝只顾享乐,一切事体均由肃顺裁决,完事只需回禀一声就行。

肃顺最大的优点就是提拔汉人,可以说他是满洲权贵里面最少猜忌汉人的,这一点足以称道,也给大清朝开发了不少栋梁之材。

但由于肃顺行事风格霸道,只看皇帝脸色行事,别的一概不论,故与两宫皇后、贵妃多有抵牾。

随着咸丰帝一天不如一天,宠臣和皇后、贵妃之间的斗争日趋激烈。作为肃顺的敌手,那拉氏是什么背景呢?

那拉氏是咸丰帝唯一皇子载淳的生母,关于那拉氏与咸丰帝之间的家族恩怨,野史广有记载。

据说,清太祖努尔哈赤率领建州女真统一女真各部时,与叶赫部的战斗最为激烈、耗时最长。

攻破叶赫部大营后,努尔哈赤下令屠戮,以泄心头之恨。叶赫部首领在被杀前,曾指天发誓,对努尔哈赤说:即使我叶赫部只剩下一个女人,将来也会报此大仇,灭你建州部爱新觉罗氏!

咸丰帝身为皇子在紫禁城内读书时,祖宗基业的建立过程是其必修课。

建州部与叶赫部之战,作为爱新觉罗氏统一女真各部、龙兴于关外的关键一战,他当然十分了解。

所以当他得知懿贵妃是叶赫部那拉氏族裔,立即会想到叶赫部首领临终前的

“诅咒”,不由得心头一震。因此而冷落那拉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母以子贵是颠簸不破的真理,不论背景怎样,谁也该变不了那拉氏生下龙钟这一事实。

载淳出生后,咸丰帝对那拉氏的宠爱更加不一般了。最引人注意的变化,就是咸丰帝渐渐允许那拉氏帮助批阅奏章。

这也在情理之中。咸丰帝身子倦怠,不思理事,大清朝事情那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就让那拉氏批了算了,况且那拉氏从小读过书,粗通文采,倒也替咸丰帝分忧不少。

可是那拉氏是个有野心的女人,让她帮忙批阅奏章,无疑让她分享皇权,这进一步刺激了她的野心。

咸丰帝也渐渐担心,自己百年之后,这个女人会不会干政呢?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肃顺似乎看出了皇帝的心思,于是就建议咸丰帝行

“钩弋故事”。黄浚在《花随人圣庵摭忆》中记载:西后(那拉氏)先入宫,夏日单衣,方校书卷,文宗(咸丰帝)见而幸之,有娠,始册封,及晚年厌其专权。

文宗最喜肃顺,言无不尽,一日以那拉氏忤旨,又谋于肃顺。肃顺请用钩弋故事,文宗濡濡不忍……西后闻之,衔肃刻骨,后遂有大狱……黄浚的这则笔记来源于

“内廷旧监”,应该说是非常可靠的。从上边这段记录来看,我们大致可以了解到三件事情。

其一,那拉氏早有野心,而她的野心是建立在两个基础上的,一是咸丰帝信任她,让她校书卷、批奏章,总之是很受宠,有点让人妒忌,二是他给咸丰帝生了一个儿子,也意味着她就是未来皇帝的母亲,是皇太后,这两点足以支撑她的野心;其二,咸丰帝对那拉氏的野心也有察觉,但不知如何处置,遂问策于肃顺,肃顺害怕将来咸丰帝一旦死了,那拉氏作为皇太后必会报复他,因此建议咸丰帝行钩弋故事,就是效法汉武帝,为了避免太后干政,在自己快不行的时候,将储君之母赐死,而咸丰帝心有不忍,毕竟多少年的夫妻了,感情还是挺深的;其三,那拉氏是笑到最后的人,咸丰帝死后,她联合恭亲王奕訢发动辛酉政变,将肃顺一派势力一网打尽,她借此跃上历史舞台,主政将近半个世纪,对中国历史影响深远。

对于内部愈演愈烈的争权夺势,咸丰帝已然无暇顾及,因为他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

1861年8月21日,农历咸丰十一年七月十六,这一天早上,咸丰帝吃了一碗粳米粥,感觉还可以,但过了中午就不行了,不过咸丰帝照样点了折子戏,也许锣鼓的喧闹声太大,咸丰帝体质衰弱,不胜丝竹,突然昏厥过去了。

到了夜里子时才苏醒过来,忙召见御前大臣交待遗嘱:立皇长子载淳为皇太子,肃顺等八人为顾命大臣。

此日凌晨,咸丰帝要了一碗冰糖燕窝,卯时,气息剧烈起伏,最终慢慢停止,咸丰帝的生命终于划上了句号。

那碗晶莹剔透的冰糖燕窝尚未来得及享用。享年三十一岁。也许有人会说,咸丰帝的死平淡无奇。

此言差矣,正当风华正茂的年纪怎么会说死就死呢?即使有病也不至于如此迅速啊,何况他患的是肺结核,是慢性病,以皇宫的优裕条件,慢慢调理,保命是不成问题的,但是他为什么偏偏死了呢?

只能说,咸丰帝死于不堪忍受的心灵重负,死在于国于家无望,死在愧对祖宗后代的深深疚责中。

他死于心病,而不是什么肺结核。奕詝终于解脱了,这里我们不再称他咸丰帝,而是叫他奕詝。

奕詝是他本来的面目,而咸丰给他带来了莫大的痛苦。奕詝临死的时候,心里一定充满了悔恨,他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不是没努力,而是努力的方向不对头,以至于他的一生都在焦虑中度过。

才而立之年啊,绝不是该死的时候,可是家事国事让他如此不堪应对。

他死的时候心力交瘁,他不是一个好皇帝。奕詝所处的时代,是中国历史上的关键时期,内忧外患接踵而至。

奕詝深受大儒杜受田的影响,再加上道光帝皇帝的言传身教,导致他希望自己做一个守成的皇帝。

守成已属不易了,何谈改革创新呢?因此,守成是奕詝一生的命题。可是他做得怎么样呢?

事实告诉我们不怎么样。因为他所处的时代已经不容许他守成了,而是要求他能够盯准世界形势,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自我要求和时代要求发生了抵牾,这才是奕詝悲哀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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