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得一心郎,白头不相离(1 / 1)
我竭力克制自己,指甲深深刻进血肉中。待缓缓放开手,回到宫里时面上已不负郁色
“姐姐,您回来了呀。”容儿坐在进门的内阶上。
“你别坐在台阶上,天晚了地凉。”我伸出手预扶起他,手伸到一半又故意停了下来,往回缩了缩。我又一阵恍惚把容儿的面容与哥哥的重叠。
容儿猛的拉住了我的手,眼中满是光亮。“姐姐,容儿知道了。”他轻快的站起身,拍了拍灰尘。
我被他拉了下,没有站实身子晃了晃。
“容儿鲁莽了。”他松开手,扶了我一下。又伸出手时我避开了。
“明日容儿要去上书房先回去了。过几日再来。”说着便嘻嘻哈哈的一路跑开了。
他一离开我回过身命小卓子将门关上踏回屋里。
“主子,可以梳洗了。”弄月捧着面盆举过平肘处。
我停下动作,看着弄月。
“放下吧。等等再洗。弄月,苦吗?”我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就问了出口。
“主子,苦。可是弄月也觉得不苦。弄月家是包衣出身,虽然贫寒低贱,可一家人过的还算和顺。进了宫才知道这宫里不是人待的地方,心死了才可以活下去。以前弄月羡慕宫里的各位主儿,可时间久了连想都是不敢想的。”弄月平和的说着。
“久了瞧不起我们了吧。都是些疯子。”我自嘲的笑笑。
“不,主子,弄月没有这个意思。奴婢只是知道了,奴才就是奴才一辈子都不会变成主子。没有希望总比有了希望又绝望要好。”弄月幽幽的继续说着。
“呵呵,弄月你起码比我长进。”一个丫头都比我要冷静,我不禁觉得姑母当时说的是那么真切。现在的我只是个扶不起的东西。可我不会一直是个扶不起的东西。
“每个进宫的少女对宫里都有止不住的幻想,没多少时日就会认清的。长得再好也有盖过自己的,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年轻,美貌。奴婢早就不知道做梦是什么滋味了。明日又做不完的事抓紧睡呢。”弄月最后一句让我愣了愣。
“你这丫头,连我都要耍,真是太纵容你了。”我责怪的看了她一眼。
“其实奴婢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主子别上心。”我们相视笑开了。
后来我也曾去探过玉甄姑母,踌躇了许久才踏入憬鹫宫。她的贴身婢女桃儿将我挡在门外,我早料到的结局,就是怕连累姑母,此时反倒是气上心头不想说的话却不由控制的说出,轻轻柔柔的在夜深人静时说不出的狰狞。
“我本来就没有依靠,现在也落难了。您一定是知道的,却用这种方式宣告着你的恩断义绝。不亏是皇家的嫡亲,做起这种事来不会软心半分。霓儿是自愧不如啊,这点年也没学到几分。你不出手,霓儿也没什么话好说的。是我自讨没趣了,不该来这趟的。我就等着看你有如何的好下场,兔死狐悲。多保重。霓儿在这与您老人家永别了。”我跪下朝她稳稳当当的叩了三个响头。
最后的一点希望都不曾给我,我反倒平静接受了现实。其实也没想去求姑母的,只是临走了想再见一面。她在我心里早比母妃还重要些许。现如今,最后一点亲情都随风去了。
飞云阁里的小日子温馨恬淡,弄月、秋舒她们尽量不说起这些是是非非。秋影的病基本好得差不多了,身子恢复得很快,卢太医接着请脉也来过几次,甚至该说是勤的出奇。我们可以随意的谈天论地,才发现他真的是个不可多的的人才,再过几年必是国家栋梁之才,他从不谈抱负却见地不凡。可惜现在被拘死在太医院里。我有些惋惜,他倒是不在意。我常怀疑这样看似没有野心的人,是什么力量足以促使他趟进这池子浑水。
一日一日的闲谈让我放低了戒心,这正是我最艰难的岁月,我不能确定我还有力量回到这深宫内院吗?我没有伙伴,没有前朝的支持甚至是一丝牵连都没有,今日只要离开了这里或许我所有的努力都将化为乌有,将来连努力的目标都没有。我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开始沮丧不已。
记得一日又是胡乱说,我们已经开始习惯瞎争闹着各自的意见。我看到了他眼中的点点星光。他总是沉静的可怕,仿佛世间万物没有什么可以上心的,我喜欢那样的星光,越是稀有越是引人。他突然问了句:“霓儿可曾想过将来嫁个怎么样的郎君,女儿家最后总是要嫁为人妇。”他第一次唤我霓儿,也是最后一次我听他唤我的名字。
我回过身,有些惆怅。我吃吃的笑,抬起头望着他一字一顿认真的说:“愿得一心郎,白头不相离。”
“我已经成亲了。”他艰涩的说。
他如星光的眼眸突然暗了下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阵失落。其实我早知道这是一道难题,我又在指望着什么。只是我还是说了。
若是那时他没有逃避,又或许我的选择也会不同的吧。那一刻我是不可抑制的动摇了,我最柔软的地方渴望在平静中逃离一切的是非,他在我苦寻出路,迷失方向的时候抛出一点试探,我从未如此的渴望逃离,逃离。可是他回避了,避重就轻的回避了。
我们再也没有交谈,他陪我坐到夕阳沉沦,不得不离开之时。在这之后直到离宫那天我才在宫门口看到为我送行的他。他到底还是来了,只是他不愿离开这是非之地。我也明白短暂的软弱并非我的选择,好笑了自己所作所为,对一个不能知底的人说出了那样的话,我终将在这些是非战斗中直到毁灭。
我隔天就会去看看楚昭容,回来时不再停留。一次次一日日竟有些微失落,这样的感觉让自己都忍俊不禁,容儿来的比之前勤,从他的脸上我也看到了离别将近的阴影,少年不知愁滋味,可怜他生在帝王家,我待他日益温和起来,却也没有特别亲近。我与他还是保持距离好,与我是,与他也是。
终于父皇的圣旨传来,七月初七我将代表皇家进入大国寺以圣女的身份为国家祈福,公主的封号是不能恢复的,皇家的祖籍不是高兴封就封,不高兴了就可以撤的。母妃15年来首次再度升迁,晋充仪。
这样的日子每到月上枝头心就疼一分,时间仿佛抛弃了我。我与容儿最后的见面却是不欢而散。他的生母始终是梗在我们之间的一根刺。
最后一日,我去看望楚昭容,也到主殿拜别了母妃,她客气的说了两句关心话,本来她还指望可以再见圣颜,晋升的圣旨盼来了,却没盼到皇上,渐渐的又郁郁寡欢。我没什么心思讨好她了。还不得不到皇后娘娘宫里请安拜别,她倒没为难我,又赏了些东西,嘱咐我好好静心修行时特别加重了语气。
我将宫里的事托给弄月处理,桂嬷嬷从旁协助,弄月起初坚持随行,我说明原委后她诺诺得答应留下。我只带了小卓子和秋舒,大国寺都是男人,带这么两个人我就放心了。
我坐在凉亭中,也会想到容儿清澈的眼神,我伤害了这个孩子。十指随意的拨动琴弦,待听到成调得曲时弹出的赫然是十面埋伏,气势磅礴。才明白原来自己从来不曾真正放弃过复仇,那么就去吧!暂时的忍耐,总有一日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