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经典的睡前故事(1 / 1)
第四章 兄弟情义VS朦胧的爱恋
“萧……卿卿……”迟疑的语气谨慎的选择最恰当的措词,然而微颤的声音早已暴露了心虚和不安。
这回又是谁?为什么每每她想安静一下时都会有不识相的家伙来打搅?
萧卿卿抬头,顿时戒备地跳了起来,“是你!”
可恶可恶,她不去找他他就该偷笑了,居然还敢这么光明正大地在她面前出现!
此时站在她面前一脸懊悔低头认罪的不是别人,正是已被她列入黑名单第二名的文舒亮。
“我是来向你道歉的,对不起,我昨天喝多了……”
萧卿卿用一种极度不可思议的目光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皱着眉说道:“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做错事后只要强调自己是无心之失就可以获得原谅?真是可笑。”
“萧卿卿……”
“别叫我,听见我的名字从你嘴里说出来都让我觉得恶心!”说罢转身就想走。这家伙可真会挑时间,选了她心情最坏时来道歉,那就怨不得她丝毫不留情面。
身后有物体落地的声音,前方两个正好路过的同学脸上露出非常震惊的表情,萧卿卿忍不住回望一眼,被文舒亮吓到,“你这是干什么?”
他,他他,他竟然下跪了!
“请你原谅我。”
“你神经病!”
“如果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周围已经有好事者开始聚拢围观,这混蛋,还嫌她今天不够出风头!
“你起不起来?”
“你原谅我。”
萧卿卿眼神冰冷,“那你就一直跪着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开,任人群在她身后指指点点。
回到教室,依旧是如影随行的探究目光,她不明白,究竟是学习生活太无聊,还是人类天生喜好挖掘隐私秘密,为什么宛大的校园,都不能干净。
她是笼子里的天竺鼠,成了流言的牺牲品。
“卿卿,你脸色好像很不好,不舒服吗?”夏叶璃关心地以手探她额头。
萧卿卿摇头,低声问道:“夏,你讨厌过什么人吗?”
“啊?怎么问这个?”夏叶璃努力地想了一会儿,回答她,“好像没有耶,基本上没什么人得罪过我。”
“如果一个人让你觉得很丢脸,那么选择讨厌他,应该是没有错的吧?”
“为什么觉得丢脸?”
“让你成为大家取笑的对象,成为别人眼里轻佻放荡的坏女孩,让你觉得这个世界很无聊。”
夏叶璃脸色大变,一把抓住她的手,“卿卿,我知道这次是我害了你,但是请你不要讨厌我……呜呜呜……”
“拜托,我说的不是你。”萧卿卿把手抽回来,再迟些,那上面就肯定要沾上夏的眼泪了。
“不是我?那是谁?还有谁给你制造麻烦了?”
“算了,不提他,提起他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萧卿卿扁扁嘴,然而倾诉的欲望并没有消失,反而更强烈,于是她一边望着窗外的天空一边轻轻地说道:“还有一个人,也让我觉得很讨厌,不,也许应该用‘憎恶’二字更恰当些。他让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觉得自己处于劣势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让我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很没有用的人。在他面前我会自卑,为了掩饰那种自卑,所以我表现得更加骄傲和敏感,受不了一点点哪怕是微不足道的轻视,可是结果还是会很难过。如果可以,真希望那个人从地球上消失,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但如果他真的消失了,我想我又会疯掉。”
夏叶璃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望着她,充满同情之色,然而萧卿卿知道她没有听懂。唉,算了不说了,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的心态又如何指望一个局外人能够明白?
十六岁的友情字典里,她找不到“知己”。
翻开课本正准备做作业时,教室的门突然撞开,顾西怒气冲冲地走进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跟我走!”
手里的圆珠笔自指间滑落,萧卿卿回头,看见它掉到地上,滚到椅脚边,撞回来,再继续翻滚。
那一瞬间,笔的动作如被刻意调整了的慢镜头,慢慢地滚着,像她那……被无视的尊严。
根本不用猜,就知道他所为何事,必定为了他那不成材的铁杆哥们而来。果然,一路跌跌撞撞地被他拖到那条小径上,那个倔强的家伙,竟然真的还跪在梧桐树下没有起来。
“如果你是让我去劝你同学起来的,你就死心吧!”萧卿卿不愿再靠近,拼命挣扎。
“你想让大家丢脸到什么时候?”
“我让大家丢脸?”萧卿卿一发狠,终于将胳膊从他手里抽了出来,“姓顾的,你有什么资格来对我说这话?就算是我故意让他丢脸,那又怎么样?你凭什么教训我命令我指派我?连老师都管不了我,何况你!”
“你……”
“我什么我,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和我这样拉拉扯扯的你不怕丢了你顾西大才子的脸吗?”
顾西瞪着她,萧卿卿也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两人目光交拧,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似乎只是一会儿,又像已过千年,顾西忽然主动移开目光,低声说道:“Odile,放过他吧。他不是个好玩的玩具。”
玩具——难道他以为这是她一时兴起的游戏吗?他竟然是这样看待她的!
牙关紧锁,脸上却不怒反笑,“谁说的?对我下跪的他还属第一人,我觉得这个玩具很有趣。”
顾西仅有的耐心也被耗尽,再次抓住她的胳膊,当她是个塑料娃娃般往前拖,边拖边吼:“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今天你如果不把这事了结,我保证你以后都会过得很麻烦。我亲爱的白雪公主!”
白雪公主!他……
心中的某处疮疤被揭开了,力量与坚强亦随之一起流失,萧卿卿浑身一颤,脚下踉跄摔倒在地,她穿的是短裙,因此裸露的膝盖就重重地磕在沙石地上。
“你怎么样?”顾西连忙蹲下查看她的伤势,膝盖被拉出几道口子,慢慢渗出血丝。萧卿卿静静地看着伤口,目光好像痴了。
“你……我……疼不疼?”
“你要不要也摔一下看看是什么感觉?”萧卿卿横了他一眼,未待顾西回答,她就一把推开他站了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
一抹嘲讽的冷笑在她唇角浮起,声音低低:“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做错事后只要强调自己是无心之失就可以获得原谅?真是可笑啊。”她拖着受伤的腿,一步一拐地走向文舒亮,站到他面前,缓缓说道:“起来。”
文舒亮一脸期待地抬起头,“卿卿……”
“如果你不想让我更瞧不起你,就站起来。”
“可是……”负荆请罪者仍是磨蹭。
“给我起来!”萧卿卿大喊一声,用力把他拉起来,因为太过用力,差点再度摔倒在地。
文舒亮连忙扶稳她,“你没事吧?小心!”
“没事?我为什么没事?我当然有事!你难道看不出我很痛苦吗?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这样对我,让我痛苦你们觉得很开心吗?”萧卿卿脸上的表情分不出是笑还是怒,但声音明显很激动,“你——你说你喜欢我,我有勾引你让你来喜欢我吗?仅仅因为你喜欢我所以我就得属于你吗?我喜欢别人的自由都要受到你的干涉和阻止,甚至连我不想看见你你都领悟不到吗?你向我下跪,让我原谅你,我原谅你你心里就舒服了对吗?那么我呢?我心里的不舒服又该怎么解决呢?你难道不知道你下跪的愚蠢行为已经让我和你自己都成了一个大笑话吗?口口声声说喜欢,却让自己喜欢的人成为别人耻笑的对象,这就是你表达爱意的方式吗?还有你——”
她的手指向顾西,“好伟大的友情,真是令人感动呢,顾西真是个好朋友,为了哥们不但可以两肋插刀,还能强行逼迫女孩子去接受一份她所排斥的感情!你要表现你了不起的友情我没有意见,但是我究竟做错什么了,要受到你这样的对待!因为你是这个学校的天之骄子,老师们宠着你,同学们崇拜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想,所以就可以随随便便冲进别人教室,随随便便拉我出来,然后往他面前一丢让我原谅他……你是我的上帝吗?你是我的主人吗?你们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尊重!”
萧卿卿往后退了几步,硬压下汹涌翻滚的泪水,不要,她绝对不要这个时候哭给他们看!
“你们是天之骄子,我是低贱烂泥,所以我的自尊就可以被你们随便践踏和玩弄,是这样吗?真是可怕,没想到我萧卿卿也会遇到这么可怕的事情。行,我承认我怕你们,我实在不敢惹你们,就请你们这些天之骄子高抬贵手放了我吧,我求你们,我求求你们!”
落荒而逃——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冷酷残忍的魔鬼女儿萧卿卿,她觉得自己很柔软,无论是谁只要再稍加碰触,她就会碎掉。
纤瘦身躯与顾西擦肩而过,卷发被风吹散,凌乱中流淌着无助,然而,依旧没有眼泪。
踩着铃声冲回教室,面对一班同学的眼睛,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句广告语“晶晶亮,透心凉”。
是的,透心之凉。
“卿卿,我们这个年纪,真的不能谈恋爱吗?”
放学回家的路上,依照惯例地聊天。感觉到她异常的沉默,夏叶璃开始努力逗她说话。
“好心虚,总觉得做了什么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坏事一样,在品尝暗恋所带来的快乐时,又觉得压着一块巨石,很沉重,不能呼吸。”夏叶璃轻轻叹道,“可能这个年纪说喜欢真的是种奢侈吧。”
萧卿卿默默地向前走,并不接话。
夏叶璃愁眉苦脸地说:“卿卿,我知道你受了委屈,都是我不好,把自己的好朋友害成这样……我能为你做什么吗?你别这样,我看了很难过……”
“夏,我想休学。”
夏叶璃吓了一跳,“啊?为什么?事情真的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不要啊,卿卿,不读书你干什么呢?”
“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没意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活着,为什么要读书,为什么要让自己陷入这么不堪的境地。仅仅是赌气吗?不,不是那样。我很迷茫。夏,我以前看书,书上都说我们这个年龄段是叛逆心和好奇心最重的时期,往往会做出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来,单纯而固执。我当时看的时候不相信的,我觉得自己很成熟,也很理智,我非常清楚我在做什么,并因此而洋洋得意。可是现在我相信了,书上说得很对,我所以为的成熟其实只是自以为是,而我所自豪的理性其实早已千疮百孔。”
“卿卿,我听不懂……”好友再度流露出那种忧伤而温柔的表情。
萧卿卿注视着那张年轻稚嫩的脸,苦笑了一下,“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就算真的想休学,我爸爸那关还不见得能过得去呢。别担心了,你该过红灯了,再见吧。”
“无论如何,卿卿你不要做傻事好吗?答应我,好好对自己!”
“好,我答应你。”萧卿卿回答得很无力。
一路满怀心事地走回家,萧卿卿打开门就闻到了危险的气息,爸爸、沈瑶嘉,甚至顾西都一同坐在沙发上,表情很凝重。顾西见她进来时,眼中流露出很复杂的神情,像在暗示她要小心。
这算什么?暴风雨的前兆?萧卿卿背着书包朝楼梯走去,果然,没等她走到楼梯口,萧新异就开口了:“站住。”
“什么事,爸爸?”
“什么事?”萧新异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他“啪”的一声将一叠纸摔到茶几上,“告诉我,这是什么?”
萧卿卿扫了一眼,淡淡地说:“模拟考试卷。”
“语文77,数学83,英语81,化学65,物理88,历史79,政治79,满分150的测试你竟然一门都没有及格?!”
“是的。”
“你还回答是!这样的成绩你还有脸回家?告诉我,为什么考得这么差!”
萧卿卿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我不想读书。”
“你不想读书,所以你就想着谈恋爱?”萧新异气急败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朝女儿扑去。
沈瑶嘉连忙拉住他,“新异,有话好好说,别吓坏她……”
“吓坏?她把我吓坏才对!我萧新异的女儿居然这么不知羞耻地在学校招蜂引蝶勾搭男生,考试考成这样,还理直气壮地跟班主任说她就是要早恋!真是气死我了……”
爸爸的动怒在她意料之中,只是她的反应异常平静,看到他面红气粗的样子并不觉得吃惊和害怕。目光转向顾西,这是他使出来的最后一招吗?真是看走眼了,虽然一直很讨厌他,觉得他霸道嚣张不讲理,但是还算得上光明磊落,没想到会做打小报告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卑鄙小人!
看出她目光里的不齿,顾西的手握成拳,却不为自己辩解。
“爸爸说完了吗?说完了我上楼了。”
“你给我站住!你那是什么态度?你班主任跟我说你在学校里目无尊长我本来还不信的,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这个样子,你知不知道当时我正在开会,你班主任的电话打进来时所有的下属都听见了,我有多么丢脸你能想象吗?”原来不是顾西告的密。
萧卿卿冷冷地截住他的话:“只是因为我让爸爸在下属面前丢脸了,所以爸爸才大发脾气,是这样吗?如果其他人都不知道,爸爸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了吧?我成绩不好,爸爸是今天才知道的吗?为什么你以前不说呢?”
萧新异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呆了半天才说道:“那是因为我要给你自由,我以为你这么大的孩子了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会发奋努力把成绩提高上来的,谁知道你……”
“自由?”萧卿卿大笑,“您真是个开明的父亲呢。既然您知道要开明地给我自由,那么现在这个样子又算什么呢?”
“我给你自由是让你学好不是让你学坏!”
“爸爸对好坏的定义只是学习成绩吗?爸爸和老师一样,认为早恋是不对的,是这样吗?”
“学生当然要以学业为主。”
萧卿卿第二次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她将矛头指向顾西:“那么他呢?他有女朋友的事情你们不知道吗?为什么他可以早恋我不可以?”
顾西望着她,表情从她进来到现在一直都没变过,那是很深沉的一种凝重,掩藏了很多秘密,但谁都看不出来。
萧新异尴尬地看了顾西一眼,急声说:“小西不一样,他成绩顶呱呱,从来没有因为这个而影响学习。如果你有他这样的成绩,我也不会干涉你交朋友的自由!”
“说来说去还是分数啊……”萧卿卿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抬起头盯着自己的父亲,缓缓说道,“可是爸爸你现在才注意到我的改变,是不是太迟了?”
“什么?”
“太迟了……我对上学已经完全失去兴趣,我想休学。”
“你!”如果说萧新异刚才还是暴怒大过惊讶,那么此刻他是完全被惊呆了。一旁的沈瑶嘉和顾西也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如果爸爸同意,我会感激不尽。”
“你、你……你说什么混账话!”
“为了避免我继续在学校给你丢脸,爸爸还是同意得好。我已经无可救药了,别指望我会浪子回头。”
萧新异开始发狂,他在大厅里走来走去,不时看萧卿卿一眼,就是想不通怎么好好的乖女儿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到底在别扭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什么叫对上学已经完全失去兴趣?究竟是为了什么?”
“爸爸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吗?”萧卿卿终于忍不住尖声说道,“爸爸你扪心自问,自从你娶了这个女人回来后你关心过我吗?你察觉到我的不对劲吗?除了给我钱外你还做过什么?我有严重的神经衰弱你知道吗?我曾经因为头痛而住了整整一个星期的医院你又知道吗?”
“你神经衰弱?住院?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这个时候,你和这个女人蜜月旅行去了。”
萧新异的火气顿时消了一半,他一脸尴尬地望着她,吞吞吐吐地说道:“这个……你没有跟我说……卿卿,爸爸不是那个……其实我很关心你的,但是——”
“你关心我?”萧卿卿像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哈哈笑了起来,笑得歇斯底里,“你知道我的生日是几月几号吗?”
“啊?这个……”他实在是想不起来。早些年时还替她庆祝过的,那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夏天?还是秋天?
六月十四。顾西心中默默回答。
“你知道我最喜欢吃的菜是什么吗?”
“嗯……”萧新异开始面如土色。
糖醋排骨。顾西看了萧卿卿一眼。
“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颜色吗?”
“这个我知道,白色!”没错,他女儿小时候最喜欢扮白雪公主。而且瞧女儿今天的打扮,可不就是一身白。
顾西暗暗摇头,不是,萧卿卿最喜欢的颜色是紫色,浓近于黑的紫色。
萧卿卿笑了一笑,不知是苦笑还是嘲笑,“爸爸,王阿姨都比你了解我。”她转身上楼,将一室的震惊、慌乱、内疚、尴尬丢在脑后。
台灯下,日记摊开在10月17号那一页,笔尖在纸张上轻轻摩挲,无意识地将上面的水印花纹描勒出来,再慢慢填满。
日记本于她,向来不是写字的地方,纯粹的涂鸦,任笔珠在上面游走,划写出心中无法言喻的凌乱和委屈。
眼见着窗外的夕阳慢慢落下去,灯光显得越来越明亮,天空黑透,因空虚而纯粹,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如果真的可以什么都不想,该有多好。膝盖上的伤口已经不疼了,然而凝结成疤,摸上去时很粗糙,提醒她今天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
笔尖拉出一道弧痕,终止在页边上。
“小姐,吃饭啦!”楼下传来王阿姨雷鸣般的叫声,萧卿卿的反应是捂住耳朵。
她才不要下楼,再见到爸爸和那个女人,她会疯掉!
楼下的喊声持续了十余声后停歇,萧卿卿继续浪费她的笔油,直把整页纸都画满。
真无聊啊,时间过得很慢,才晚上7点,离睡觉还有3个半小时,该怎么打发剩下的时间呢?正冥思苦想时,房门突然开了,一个人影懒洋洋地斜靠在门框上,手插在休闲裤的兜内,很是悠闲自在地看着她,“吃饭了。”
“哼!”萧卿卿白了他一眼,把头转回到日记本上。这家伙怎么这么好心,居然特意上楼来叫她?黄鼠狼!
“如果你是觉得无颜面对双亲的话,大可不必。他们出门赴宴去了,要很晚才能回来。”
难怪那么安静,原来又出门了。真是大忙人啊,这么两个大忙人为了她的事今天特地在家等她花了这么多时间,看来她还真应该觉得荣幸才对。
萧卿卿将日记翻过一页,填上10月18,没事干,干脆把明天的也涂掉好了。
至于门口那个人,当他不存在吧。
那一页纸也很快地画满了,转头一看,那家伙居然还在!
萧卿卿斜着眼睛看他,“你干吗?”
“吃饭了。”又是这句话。
“我没胃口不想吃。”说的是实话,她真觉得胸口闷闷,什么都吃不下。
过了一会儿,见他还不走,她皱起了眉头,“你很闲吗?为什么一直站在这里?”
“等你吃饭。”
“我说了我不吃……”话到一半,停住了。无法抑制的心跳和惊诧——难道他也没有吃晚饭,一直在等她?就那样愣住,狐疑地看着他,然而顾西的脸色太过平静,什么都看不出来。
“可以走了吗?”看出她已经动摇,顾西就没再做停留,转身踏着与来时一样懒散的步子先行下楼。
萧卿卿抿了抿唇,再抿了抿唇,最后一跺脚——算了,吃饭就吃饭,还怕他不成?
于是噔噔噔地走下楼去,桌上的菜已经凉得差不多了。
王阿姨一边唠叨一边把米饭盛好递给她,“小姐,就算是发脾气也不能饿着自己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看,你一个人不吃饭,表少爷为了等你也跟着挨饿。”
他活该,谁叫他等了!萧卿卿捧起碗,里面的米粒颗颗饱满不硬不软恰到好处,可惜就是勾不起食欲。她哀叹一声,把碗又放下。
顾西淡淡地说道:“如果你不把它吃完,你将会听见王阿姨背锄禾诗。”
哦,老天!萧卿卿连忙乖乖地开始扒饭。一顿饭是硬逼着吞下去的,好不容易解决完碗里的米粒,王阿姨又端上了饭后甜汤。萧卿卿望着里面厚厚的一层蜂蜜,觉得胃在隐隐抽搐。
幸好一只大手伸过来,及时解决了她的麻烦,“如果不喜欢就在王阿姨盛出来前拒绝,这碗我喝。王阿姨,不用再盛了。”
这家伙就是有办法把明明很好心的举措变成一种讽刺,帮她就帮她,干吗嘴上非得说得这么令人讨厌?
萧卿卿终于忍不住冲口而出:“你这算什么?”
“什么什么?”顾西扬了扬眉。
“如果想讨好我大可做得光明正大些,不必这样遮遮掩掩的。”
“讨好你?”顾西脸上的表情很是古怪,令萧卿卿突然后悔自己说了句蠢话,果然,他的下一句话立刻把她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Odile小姐,你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些?”
第四章 经典的睡前故事
避风塘的海鲜是出了名的可口,一顿饭吃得宾主同欢。
酒至半酣,趁陆小湘上洗手间时,朴允儿问道:“有个问题想问问你,莫氏的三公子为什么不帮自己的父亲,反而跑来当游戏公司的一个小组长?”
莫承安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微笑着回答:“帝嘉的大小姐都可以来当个普通的策划员,我为什么不可以?”
朴允儿透过杯里的红酒看他,看到了一双深藏不露的眼睛。莫承安是个美男子,与裴俊的阳光气质相比所不同的是,他的俊美偏向于阴柔,带了那么点冷然深沉的味道。即使是笑,也显得疏离。不过,很多人是看不出他笑容里的疏离味道的,比如说——陆小湘。
朴允儿有点烦躁地甩了甩头发——见鬼,为什么每遇到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子,她都会拿裴俊来比较一番?真是无聊!
“允儿。”莫承安轻唤了她一声。她刚转回头,他的手已伸了过来,轻轻将她刚才因甩头而弄散了的几缕头发拨到耳后去,动作很温柔,很亲昵,也很唐突。
朴允儿因他这个动作而怔住,睁大眼睛盯着他,不知该怎么应付。幸好这时陆小湘一扭一扭地回来了,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一钻入鼻,反而驱除了这混沌的暧昧气流。朴允儿突然站起来,说:“对不起,我去洗手间。”便匆匆逃离了包厢。
在洗手间以手掬水扑在脸上,肌肤因冰冷而悸颤,但是心头萦绕着的那种不安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朴允儿觉得自己潜意识里在提防着莫承安,所以昨天宴会上匆匆回家,这次也一样。可是为什么对他会有这种感觉,连她自己都说不明白。
这些年来,她并非没有追求者,然而那些人不会令她这样不安。好烦,越想越烦,也许刚才他那个动作只不过出于无心,并不意味着什么,若她太介意,反而显得尴尬。算了不想了。打开门走出去,正准备回去时,眼角却不经意地看见一个人,顿时觉得好奇,便跟了上去。
她看见的人是佟斯然,一身白色休闲装的她,与昨晚的美艳逼人截然不同,脸上没有化妆,头发也只是很随意地披在肩上,饶是如此,仍然漂亮得一塌糊涂,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已经三十四岁的女人。
她怎么也来这里吃饭?会和谁一起呢?
佟斯然转了个弯,走到大厅西首的一张桌旁坐下,她对面坐了个身穿绯色滑雪服的少年,不是裴俊。朴允儿松了口气,连带着心情也忽然变好了起来,将刚才所有的不安扫于脑后,转身回了包厢。
这顿饭一直吃到九点半,三人走出饭店大门时,才发觉外面竟然在下雨,虽然不大,但因为是冬天的缘故,显得更冷了。
莫承安将车开过来,陆小湘当仁不让地坐到了前头,朴允儿没有跟着上车,反而退后了几步,“我想起还有点事要办,你们先走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好了。”
陆小湘求之不得,“好啊,那你自己当心哦!”
莫承安看了她几眼,“这个时间段不好叫车的,你要去办什么事,我可以送你去。”
“不用了,你送小湘回去就好了。”
莫承安打开车后门,“上车。”他的声音里有种不容拒绝的味道。
朴允儿怔了一下,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就在这时,一辆银白色的跑车轻巧地转过人行道,在饭店门口停下,车内一个声音惊愕地响起:“允儿,你怎么在这?”
“叔叔!”超级大救星出现,朴允儿高兴地跳了起来,转头向莫承安眨了眨眼睛道:“真谢谢你了,不过我叔叔来接我了,就不麻烦你啦。好好照顾小湘哦,我们‘飞义之花’的人身安全就交给你啦!拜拜。”
说罢径自朝裴俊跑了过去,她是如此兴高采烈,以至于完全没有发现莫承恩看见裴俊时脸色变了变,显得若有所思。
“叔叔!”朴允儿亲昵地挽住朴裴俊的胳膊。
“我没想到你也在这,是和同事一起聚餐吗?”
“新来的上司请吃饭,叔叔你呢?”朴允儿忽然想起一事,下意识地朝饭店里面看去,店门口的小姐正笑容可掬地鞠躬,玻璃门开处,佟斯然和那个少年双双走了出来。
“我来接斯然她们回家。”裴俊迎上去,“来,允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佟小姐你上次见过的,这是她的儿子季亭。”
佟斯然搭着儿子的肩,微笑道:“小亭,见过朴姐姐。”
明亮的灯光映在少年脸上,黑蒙蒙的一双眼睛,却亮得出奇。朴允儿的心格了一下,一股子钻心的凉从脚底升起,刹那间就袭满了全身。
怎么会——如此——相像!
虽然少年的阴郁气质与裴俊完全不同,但是那清秀的眉眼、薄薄的唇,却是惊人的相似!
她的身子摇了摇,脸色惨白。
佟斯然殷切地问道:“朴小姐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允儿?”裴俊扶住她。透过厚厚的衣服都能感觉到那双手所带来的温暖,然而,此时此刻,却委屈得想哭。
“朴小姐看起来气色很差呢,要不我和小亭自己叫出租车回去,你先送她去医院吧。”
“我没事。”朴允儿咬了咬唇,佟斯然关心的话在她听来格外刺耳:她的叔叔,什么时候轮到这个女人来指派他该做什么、不做什么?
裴俊仔细观察允儿的脸,觉得并无大碍,便说道:“那我们上车吧,外面真的很冷。”
四人一起上车,朴允儿坐前头,佟斯然和她儿子坐后头。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名叫季亭的少年一直盯着朴允儿看,目光很是让人捉摸不透。
车行了20分钟,到了一处住宅区前,环境很是不错,朴允儿想起李太太她们曾说佟斯然是陆文亨的情妇,看样子大概是真的,否则就一个刚回来的珠宝设计师而言,即使有钱,也买不到这种在出售前就被内部人士抢购一空的房子。
“我和小亭自己进去,你就别下来送了。快带朴小姐回家让她好好休息。”佟斯然拉着季亭下车,含笑向他们挥手告别。季亭直直地看了朴允儿一眼,才转身跟着妈妈进去。
“季亭好像对你印象不错,这个孩子很内向,很少这样长时间地看人。”
朴允儿没有搭话。
“怎么了?很不舒服吗?”裴俊有点不放心地再次伸手探她的额头,却被她挥手推开。
裴俊愣了一下,随即笑笑转身开车。
冬雨淅淅沥沥地落在车窗玻璃上,细密的水珠停停走走,蜿蜒成别致的风景。朴允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些雨线,仿佛痴了一般。
“允儿,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闹别扭,但是我真心希望你能喜欢斯然和季亭。”
“为什么?”唇角冷冷地扯出一丝嘲笑,漫不经心,却又分明在意,“因为她是你的新女朋友?还是是旧情人?”
裴俊的脸色变了一变,久久没有说话,再度开口时,声音有点沙哑:“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停车!”
“什么?”
“停车!”
朴允儿伸手就去抢方向盘,裴俊连忙刹车,一脸震惊,“允儿你干什么?很危险!”
“我受够了!我不要坐你的车,我自己回去!至于你,爱上哪上哪去吧,反正你都很多天不回家了!”狠狠地甩上车门,围巾却夹在了门缝里,怎么拉都拉不出来,心里一急,干脆连围巾也不要了,转身就走。
朴允儿怒冲冲地走了一段路,才发现裴俊没有追上来,心中更是气苦,一边哭一边走,最后干脆在某个台阶上坐下,双手抱头,任雨水将兔毛大衣淋湿。
死裴俊,臭裴俊,居然那么狠心,任她这样淋雨,要真生病了看他心里过不过意得去!没良心的家伙!忘恩负义!可恶!见色忘义!
突然想起,季亭已经十六岁了,裴俊才刚满三十岁,如果季亭真是他的儿子,难道他十四岁时就……
不对不对!不可能!不是他的儿子!但是——怎么会长得那么相像?说两人没有血缘关系还真没人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朴允儿苦苦思索,全然没有发现银白色的跑车已缓缓停在了人行道旁边,裴俊撑着伞走过来,看着她的目光里有着几分怜惜,几分无可奈何,还有一点别的东西。
“好烦,不想了,回家!”拍拍衣服站起来想走,却因看见眼前的人影而猛地吓一跳,朴允儿有点不敢置信,“你、你、你……”
裴俊将伞撑到她的上方,淡淡地说道:“准备回家了?想通了?气消了?”
朴允儿哼了一声,把脸转过去。
“走吧。”他伸手搂住她的腰,兴许是因为衣服尽湿的缘故,更能感觉到那份灼人的烫意。朴允儿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乖乖地随他上车。
“阿嚏!”一接触到车内的暖气,她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一块毛巾递到了眼前,“把头发擦干。”
她悻悻然地接过毛巾,胡乱往头发上擦。裴俊看见她这个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我来吧。”
温暖的双手透过毛巾仔细地拭擦她的长发,这个男人的手,和九年前没有什么两样,纤长而具骨感。这双手曾经递过眼镜给她,教她如何控制鼠标和键盘,帮她扣过大衣扣子,还为她做过可口的饭菜……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都可由这双手将回忆带出来,然而,这双手究竟是不是属于她的呢?是不是独属于她的呢?朴允儿垂下头去,眼角有点湿,一路上无话。
到家时已近十一点,程姐已经睡了,裴俊边脱外套边说:“你去洗澡,把湿衣服换掉,我找药给你吃。”
“噢。”闷闷地应了一声,朴允儿走进浴室,费了好多力气才脱掉又湿又冷又沉的衣服,从镜子里看过去,嘴唇都是青色的。
洗完澡后总算感觉好了一些,但身子却轻飘飘地完全使不上力,不会吧,这么不幸真的会着凉?摸摸额头,倒也没有多烫。系好浴袍的带子走出去,裴俊已经准备好药片和水在等她。
“吃三片,然后好好睡一觉,应该没什么大事。”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惹我生气,我怎么会淋雨?要是你早点来找我,我怎么会淋那么久?我要病倒了,你就不许上班,日夜照顾我。”
裴俊望着她,眼中隐含着笑意。
“笑什么?我可是说真的,不是开玩笑,你要对我的健康全权负责!”说着一口气将药片吞了下去。说归说,她才不要真的病倒爬不起来。
“允儿,你知道吗?你现在的刁蛮相还比较可爱。刚才在车里你沉着脸不说话的样子蛮可怕的。”
听到前半句时心砰砰直跳,有那么点甜蜜味儿,但听到后半句话,脸就又板了起来,“觉得可怕?那下次最好不要惹我生气。”
裴俊哭笑不得地吁了口气,“拜托,我怎么说都是你的叔叔,你能不能稍微对我尊敬一点儿?”
“不要在我面前倚老卖老!”朴允儿抓起床上的枕头,丢了过去。
裴俊一把接过,投降道:“好好好,怕了你了,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不要嘛——”她上前拖住他的手,撒娇着,“我现在肯定睡不着的,你再陪陪我吧。你都很久没有陪我聊天了,难道就真的那么忙?”
裴俊犹豫了一下,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下,“好吧。过几天我要去新加坡办事,可能又要好一阵子见不着面。想聊些什么?你的新上司是个怎么样的人?”
朴允儿抱着靠枕半躺在床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莫翼龙的三公子啊,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莫承安?”裴俊有点吃惊。
“是啊。看来为了兴趣爱好而工作的人不止我一个哦。”发现他的脸色有点不对劲,便问道:“怎么了?”
“很奇怪。莫氏最近和我们在竞标一个投资计划,按理说,莫老头这么急把他儿子招回国来,目的就是让他在身边帮忙,怎么会同意他去小小的游戏公司工作呢?”
“喂!我们飞义可不是什么小小的游戏公司!”
裴俊失笑,“哦,对不起,忘了这有位集体荣誉感极强的飞义职员在场了。怎么不见你对帝嘉那么在意?”
“帝嘉有叔叔在,我放心得很。”
“你啊……真拿你没办法。”
朴允儿以手托腮,踌躇着要不要问他有关佟斯然和季亭的事情。她真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又怕会问出自己不愿知悉的真相。算了,不问了,今天气氛那么好,不舍得破坏掉啊。
“叔叔,讲故事给我听吧。”
“你都多大了,还要临睡前听故事?”
“大人就不需要听故事的吗?你以前都会讲给我听的,现在好,不回家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丢下我一个人置之不理,好不容易见个面还推三阻四的。你不疼我了!”
受不了她的装嫩纠缠大法,裴俊再度举手投降,“好吧我讲,你快盖好被子,小心着凉。”
朴允儿吐吐舌头,躺下去,听话地盖上被子。
“想听什么故事?”
朴允儿的目光迷离了一刹那,缓缓地说道:“金鹅。”
“又是这个?从小到大,凡是你要求我讲故事,十次里必有九次要听这个,你不觉得腻烦?”
“我喜欢,我喜欢,我就喜欢金鹅嘛!”
“没想到你还挺长情的。”
朴允儿瞪眼,“我什么时候不长情了?你好嗦,到底说不说?”
“OKOK,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你更是两者都齐全了。”看她的脸色大概又要发火,裴俊连忙开始讲故事,“从前有个公主,从小到大都不会笑,她的父亲国王很担心,于是向全国公开宣布,谁能把公主逗笑,就把公主嫁给他……”
他的声音如水流一样的温润柔和,朴允儿静静地听着,这一刻,她是绝对安静,也绝对忧郁的。裴俊不会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童话故事,金鹅是她永远的心事。
房内的灯光为了能够让她安然入睡的缘故,被调到很低,浅浅的晕黄在眼前漫开,有些记忆就那样突然而来——
十五岁,初夏。
父母要环球旅行,以庆祝他们结婚二十周年。
临行前爸爸还半开玩笑地对妈妈说:“西方人把结婚二十周年又称做chinaedding,翻译过来就是搪瓷婚。看来我们得小心翼翼些才行,不要让它跌破。”
当时她在客厅里笑嘻嘻地吃西瓜,妈妈白了爸爸一眼,表情却很甜蜜。谁也不曾预料,这句话竟然成了诅咒,而且很不幸地灵验了。
爸爸妈妈走后第三天晚上,她盘着腿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时,电话响了,程姐去接,是了一声后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几乎握不住话筒。过了半响,程姐走到她面前,朴允儿抬头,看见一张分外凝重的脸。
“小姐……”程姐搭住她的肩,轻轻地说:“航空公司来的电话,今天黄昏飞往圣彼得堡的飞机意外坠机了,机上203位乘客,全部死亡。”
朴允儿的脑袋哄地炸开,惊颤道:“不会的!不会的!爸爸妈妈不会有事的,那是个恶作剧的电话,一定是的!”她跳起来向外冲,却被程姐一把抱住。
“小姐你要做什么?冷静点儿,小姐,求你了!”
“我要去找爸爸妈妈,我要去找他们,他们没有出事,他们现在正在圣彼得堡的大街上给我挑礼物,他们说回来会带好多好多礼物给我的,他们从来说话算数的,我还等着他们的礼物呢……”说着说着,便哇地哭了起来。
程姐抱住她,忍不住也哭了:“小姐,你要坚强些!一定要坚强啊!唉,我可怜的小姐,我可怜的小姐……”
黑暗突然扯出混沌,将她的意识一口吞没。
整个人仿佛沉浸在水深火热中,一会儿冷得直哆嗦,一会儿又热得很难受。就这样的忽冷忽热,昏昏沉沉,四肢百骸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痛楚,朴允儿听见自己在呻吟,也感觉得到有个人在她身边为她敷冰袋,那人身上有种熟悉的味道,可就是醒不过来。
依稀听见程姐的声音,“小姐自从听到先生太太的噩耗后就开始生病,一直发高烧,我真是束手无策……”
身边的人低低地应了一下。另有一个声音很突兀地响起:“我是世纪律师事务所的高律师,来和你们谈谈关于朴先生和朴太太的遗嘱问题,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
朴允儿再度睡去。
清醒时是晚上,她睁开眼睛,发现黑漆漆的房间,便开始尖叫。房门被急促地打开,一个人冲进来说:“怎么了?允儿,你醒了?”
来人按到开关,灯光一下子映亮了整个房间,朴允儿愣愣地看着那个人,思维依旧沉浸在一片迷混之中。
“允儿,是我……”他走到床边凝视着她,目光柔柔似月,灿灿如星,“是叔叔。”
“叔——叔?”
怯生生的声音,不知所措的眼睛,麋鹿般惊慌无助的表情,裴俊心中一酸,轻轻将她带入怀中,“没事了,别怕,一切会好起来的。”
朴允儿伏在他怀中,没有像之前那样嚎啕大哭,只是颤抖,不停地颤抖,手脚冰凉。
“你还有我,叔叔会照顾你的。别怕。”
他身上有着好闻的淡淡的清香,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淡淡的一句安慰,却让她觉得安定。
第二天,在裴俊的陪同下,朴允儿坐到了高律师面前。已在这一行从事了十余年的资深大律师在宣读遗嘱时声音亦有些轻颤,只因他宣读的是一份财产数字相当庞大的遗嘱。帝嘉60%的股份,叶曼姝女士所创造的FAN品牌系列服饰,还有瑞士的别墅,维多利亚的游艇……一连串的数字报下去,朴允儿知道自己继承了父母所有的财产,然而,她宁可不要这些东西,只要爸爸妈妈能活过来。
“……由于朴小姐未成年,所以由您目前在世上的惟一亲人朴裴俊先生担当你的监护人。”高律师合上文件夹,轻轻地吁了口气,“还有什么问题吗?”
裴俊看了她一眼,“没有了,谢谢您,高律师。”两人握手,律师转身离去。
“允儿,累不累?要不要去休息一下?等会儿我会叫你吃饭。”
朴允儿顺从地站起来,可才走几步,双腿一软,跌倒在地。见此情形,裴俊只好抱她上楼。将她安置在床上,刚想离开时,朴允儿却拉住了他的手。
裴俊回眸,看见一张呆滞的脸,完全失去了以往的灵慧狡黠。
“别走,叔叔,陪陪我,好吗?”
于是他坐下来,任她握着他的手。
“叔叔,讲个故事给我听吧。以前我睡不着时,或者心情不好时,妈妈都会讲故事给我听的。”
“想听什么?”
“金鹅。”
“金鹅?”裴俊开始回忆这个童话的相关情节,“嗯……故事发生在很多很多年前……嗯,有一个傻小子——”
朴允儿打断他:“不对!不是这样。”
“啊?”
“从公主开始说,妈妈都是从公主开始说的。”朴允儿把目光投向天花板,自己说了起来,“从前,有一个公主,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来不笑。她的爸爸妈妈也就是国王和皇后,很疼很疼她,为了逗公主笑,想了很多办法。后来,国王下令,说谁能令公主笑,就把女儿许配给他……”
“妈妈,为什么公主不笑?”那是童年时的她对故事提出的异疑。
美丽的母亲一边温柔地摸她的脸一边笑着说:“其实所谓的公主的笑,暗指的是公主的幸福,每个女孩子都需要这种幸福,那就是爱情。允儿以后,也会有个这样淳朴善良的男孩子,抱着金鹅来逗你笑,如果他让你笑了,妈妈和爸爸就把你嫁给他。你会很幸福很幸福的。”
你会很幸福很幸福的——
朴允儿闭上眼睛,妈妈那张秀丽优雅的脸眉目清晰,但却永远也回不来了。
幸福,什么是幸福?
八年后的现在,坐在她床边,说着金鹅童话的人,依旧是裴俊,然而,他是不是她生命里那个抱着金鹅和爱情来逗她微笑,让她幸福的人?
她觉得一颗心空荡荡的,无处可依。
见她闭着眼睛久久不动,以为她睡着了的裴俊站起来,凝视着她。若此刻朴允儿睁开眼睛,也许会觉得惊奇。一直那么阳光开朗的裴俊,那么冷静坚定的裴俊,此时此刻他的表情是凝重的,他的目光是飘忽的,甚至带了一丝难以诉说的哀伤。
过了半响,他轻轻关上台灯走了出去。
黑暗中,朴允儿慢慢睁开眼睛,一如八年前那样看着天花板,低低地说了一句:“我要当公主,如果你抱着金鹅来逗我笑,我就嫁给你。”
她一直在等的人是他。只是他,永远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