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终于有一天，他揭起了我的面纱，亲口对我说，他也喜欢我。但是他又不愿意做出对惟一的妻子女娲不忠的事情来……”玄素的表情沉重而又苦痛，似乎不愿意回忆这一段难以启齿的情感。可是她的嘴角，又微微地浮现出一点甜蜜的滋味，那毕竟，是她爱过的人呵！
“我们虽然没有在一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怀上了身孕。”玄素闭了闭眼睛，仿佛在思考着那奇妙的瞬间：“传说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个女人，因为踩了一个神人的脚印而怀上了神人的孩子。而我，却是因为为他弹琴而受孕……谁知道，被女娲娘娘知道了，她怒意大发，随即叫人把天下所有的琴破成两半，每一半分别是二十五根弦。一半叫做锦，一半叫做瑟。毁琴令由此而来。我被女娲娘娘赶出了天庭，幸好被你的父亲帝俊收留，生下了一个天生神力的男婴，女娲娘娘知道之后，怒不可遏，在那个孩子的背上留下血色的印记，把他抛下凡间。只要这个印记在一天，我就永远不能弹琴，亦不能制琴。一但破了这个禁令，就像你见到的，我就永远只能变成苍老的模样……后来，你的父王继承了伏羲的帝位，他为了维护泰帝的面子，才会在天庭上被迫承认后羿是他的孩子。方才你的父王假装晕厥，乘你们不注意，□下界来找我，便是怕后羿找到这来，提前来通知我一声，让我不必承认自己是他的母亲。”
“傻瓜！傻瓜！你明知自己弹琴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当初还要用琴声救我！还要在水底为我弹奏！”晏龙又惊又怒，仓促间仍然将她抱在怀中，紧紧搂住不放，他似乎有种预感，他的玄素，好像要离他远去了一样。
玄素苦笑了一声，仍然将晏龙轻轻推开，“我是个罪恶深重的人，害了黎民百姓千年不闻琴音。我听见你在你兄长的面前，信誓旦旦地要制琴，那份勇气和决心，让我不得不帮你！这琴是天籁，是属于百姓的乐声，女娲娘娘将它禁了千年，也该还给人间了！”
她拿出他衣袖间的血桐木，调试好大小之后，拂袖而过，片刻之间，那块血桐木便像一只凤一样，头、颈、肩、腰、尾、足，无一不在。“这是琴身，我依照凤鸟之型而做。”只手之间，她抓过一柄凿子，翻过琴身，凿了大小两个音槽。“上山下泽，天地万象，便叫它们‘龙池’和‘凤沼’吧！”
晏龙见她袖抛翻飞，指运不断。那架琴的硬木，由紫檀木而刻，唤做“临岳”。再在临岳边靠琴头一侧镶上一条硬木，唤做“承露”。上凿五十个“弦眼”，用以穿系琴弦。其下有五十个用以调弦的“琴轸”。琴头的侧端，又有“凤眼”和“护轸”。自腰以下，便是“琴尾”，镶有刻着浅槽的“龙龈”，用以架弦。龙龈两侧装饰有龙凤的图案，唤做“冠角”。琴腹内，头部又凿上两个暗槽，一名“舌穴”，一名“声池”。尾部一个暗槽，称为“韵沼”。
如此一来，只须上漆系弦，便可一展她的琴技了！
晏龙只觉得眼前木屑飞舞，人影散乱，刚想晃一晃眼睛，却瞥见花厅门口，正站着一个人影。那人影呆立着，双腿僵硬，似乎已立了良久。他突然想起尚且塞在腰间的那个箭鞘，暗叫一声“糟糕”，便冲了上去，果然，那前来寻鞘的后羿站在门边，面上呆若木鸡的神情，让晏龙感到此刻比在天庭之上父亲说后羿是自己兄弟的时候，更加让人觉得气氛诡异。
因为这一回，他竟然爱上了后羿的母亲！
“母亲！”后羿的声音在此刻听上去分外真切，带着嘶哑和不解，还有无比的心酸，悲切地喊了这么一句。
玄素的脊背一僵，停止了手中的活计，一点一点将头转过来，却像是一点一点地回忆着那些过往的岁月，和那些过往的回忆。终于，她的双眸定格在后羿的方向，苍老的双手伸出来，后羿忙一个箭步跪到她的前面，任凭这双手，抚摩过自己的面颊。
“母亲！”不知道为何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玄素的嘴角露出一个满足的笑意，苍老的声音像从无垠的空间传递出来：“你终于找到这里来了……可是，我却要走了……”她扬起袖袍，在最后的琴轸上将丝弦纷纷安插上去，五十根琴弦，便洋洋洒洒地坐落有序了。
“你便听我弹最后一次琴吧！”玄素放开后羿紧紧抓住的手，却被晏龙挡在了一旁。
“不！你不能……”晏龙蹙起眉，几乎感觉到心口被刺破，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了。她要是再弹下去……握紧拳头，他死死地抓住玄素的衣袖，只听“嗤”的一声，玄素那宽大的袖口硬生生被晏龙抓破了！
琴声在此刻骤然响了起来。如泣如诉，似哀似怨，仿佛有千万种悲切，都从这琴音里可以听出个分明！逐渐地，那琴声又转为柔和，欢跃舒畅，犹如大旱之望穿云霓；久郁而恰逢新喜。那调子愈弹愈高，愈高愈快，愈快愈欢，可是突然一下，却寂无声响了！
晏龙和后羿扑上前去，只见玄素一身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只留下琴上的一抹暗红色的血迹，在阴冷处暗自绽放。
遗音现
“我并没有想到，你会爱上我的母亲。”后羿朝着泉水中撒了一捧花，表情淡漠地说。他望了一眼晏龙，后者正坐在高高的琴台之上，对着那张母亲遗留下的琴发愣。
“可是她并不爱我。”晏龙将手指抚上琴弦，那些错落有秩的丝弦像是在手指上跳舞一般，弹个不停。
虞婆婆似乎早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将玄素的尸首安放在棺木之内，永远地沉入水中，因此，他们也会在玄素的头七之日，前来这碧落泉中拜忌。
“她爱着千年的，一直是你的父亲。”晏龙的口吻有些自嘲，他与后羿之间的关系愈发复杂了起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后羿像是自己的兄弟，又不像是自己的兄弟。想亲近，却又无法亲近。
每每和他出现在同一处，气氛总是古怪而诡异，他爱上了后羿的母亲，又要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对待后羿呢？
后羿的目光中充满怒气，他气势汹汹地冲上了琴台，将身上的衣衫尽褪，扯住晏龙的衣领大喝着：“你这个笨蛋！你好好看看我的后背！我被女娲那个老婆娘诅咒的血色印记已经不存在了！这就是说，有一个男人爱上了我的母亲，并且我的母亲也爱上了他，这印记才会消亡不见，否则，即使我有天生神力，数百年后，也会和我母亲一样衰竭而亡！她如果不爱你，为什么临死前还要耗尽全身心力为你制这张琴呢！你以为，她只是为了满足你对你兄长和父王许下的那个心愿么！”他一口气说完，恨恨地把晏龙丢在一旁，顾自吐着粗气。
他的背！他的背上肌肉纠结，原本那道可怕的血色印记，果然已经消失不见！晏龙双目放光，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脱下上衣，从琴台一路奔跑下去，摇晃着自己的衣服，雀跃无比。
“玄素！玄素！我便在这琴台之上，等你转世回来！”他兴奋之余，又跑上琴台来，拉着后羿的手臂说：“后羿，你打我一拳，看看是不是我在做梦！”
“疯子！懒得理你！”后羿不满地将双臂抱在胸前，对晏龙此刻才悔悟的后知后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于是附近的黑齿国，每到傍晚时分，总可以听见由附近水域里，传来的有若天籁的琴声。一个声音清脆的女童会拉着她孔武有力的父亲问道：“父亲，这是什么声音？”
她的父亲鼻子一哼，会颇为不满地告诉她说：“这是琴声。”
“这琴声真好听！”女童拍着手掌笑着说。
那琴声穿破夜的空隙和一切有情世间，朝着无垠的上空，缓缓而去，那个声音仿佛一直沉浸在漫长的等待中，等待着，她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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