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二十一、远嫁（1 / 1）
昭容莲步轻移，款款地站立在崴云身旁，晚风拂动裙袂飘飞，湖水映射出一对璧人清寒凛然的容颜。
“你还留着我当年写的诀别书？”
“这些年来，每夜都枕着你它，才能入眠。”
“那一年，你为何最终还是没有射我？”
“我想，只要你还活着，总还有再见的机会。”
“再见的时候，你已经是我嫂嫂。”
“即使我还在等你，你也不会娶我。”
崴云黯然低下头，算是默许了。
“崴云，这些年来，你有没有想过我？”
似是不敢听到崴云的答案，昭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写了好多好多信，寄不出去。我等了你很久很久，后来羽衣说，不能再等了，再等，我就要老了。等到我都老的嫁不出去了，也不是你愿意看到的景象。”
星，月，都躲进了云层，大地黯淡无光，一片死寂。阴沉的天空在犹豫，是应该飞舞雪花？还是洒下雨滴？
“男子总在功名利禄国仇家恨的道途上，轻易改变最初的钟情；女子终其一生只守一份盟誓，却换来万劫不复。做一只不能成双的鸳鸯，做一朵失去恋情的蝴蝶，都是我的命，我明瞭。你有你追求的道路与梦想，所以不要诅咒我的婚姻。我会做好你嫂嫂的本分，你我的交集，只到八年前为止。”
昭容的身影，渐悄渐远，直至弱不可闻。崴云孤独的身影保持不动，在湖边立了许久。
这场离别，是爱情的结局，还是新一轮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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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天，天光微微泛起鱼肚白，昭容的房间内一灯如豆，映照着羽衣焦急的容颜。
“吱呀——”一声，昭容进门，羽衣的心才坠落下来。
“姐姐，一切都处理妥当了？”
“从此莫要再记起八年前的星尘往事。”
“姐姐，你真的放得下？”羽衣似是不信，不甘心地多问一声。
“天光快亮，也无需入寝。羽衣你帮我梳妆打扮罢。”昭容在镜台前坐定，解下头上的簪子，一头如云瀑布披散下来，愈发衬得脸色苍白。
“姐姐，这是明日黑涯送亲团队的名单，请过目。”羽衣递上一叠厚厚的册子。
昭容敛起往日与羽衣没大没小的神情，肃声说道：“羽衣，从明日起不可再叫我姐姐，要叫昭容公主，到了赤陆大婚之后，要改口叫世子夫人。莫要让赤陆的人嫌弃我们没有礼数。”
“羽衣知道，谨记公主教诲。”羽衣俯身，恭敬地说道。
“名单太厚，事务多有繁琐。你择紧要处和我说说便是。”
羽衣打开锦盒，依次取出梳篦、假髻、玉簪、步摇、金钗、耳珰、钏儿、缨络、霞帔等，手脚麻利地开始装扮昭容。
“其他没什么大的改动——就是送亲团队的总筹换了人选。”
听到这话，昭容神色一动：“景嬷嬷德高望重，除却她，我想不出更好的人选。”
“是桃夭——”羽衣将一只步摇插入昭容鬓间，不以为然地努努嘴，“听说是她自己死活和国主求来的。”
昭容眉色一挑：“她？我见了她就心烦。每日只懂莺歌燕舞迷惑爹爹，早就让爹爹尽早逐她出宫，想不到她居然能够挤兑了景嬷嬷，也算是本事不小！”
“公主大婚，景嬷嬷筹备良久，眼看诸事皆顺，如今临阵换将，倒让她拣了个大便宜！回来后估计又可以邀功不少了。”羽衣冷冷地讽刺道。
“爹爹有没有说换她的原因？随我千里迢迢去赤陆作甚？莫不是要在赤陆世子面前唱歌跳舞吧？”
“国主嘱咐她在路上教习公主……”羽衣语声渐悄，居然细不可闻，听得昭容急上心头，她将钗环往妆台一掷，高声问道：“羽衣，有何不可告人？”
羽衣吐了吐舌头，答曰：“国主的意思，景嬷嬷年岁已高，不懂赤陆风情，嘱咐桃夭在路上仔细教习公主侍夫之道，也好将来进一步巩固黑涯的地位……”
昭容哑然失笑：“我倒忘了，除了夜夜笙歌，桃夭的御夫之道，倒也是人尽皆知。爹爹，他便是如此看待我的吗？”
“公主，赤陆人手段之狠辣我也多有耳闻，碧姬奴隶在赤陆的遭遇，都是让人不寒而栗，此去关山万重，我们都得小心谨慎啊。”
“这便是和亲的用途吗？”昭容发出几声冷笑，“爹爹视我为一颗巩固国家力量的棋子，崴云视我为一颗可以随时离弃的棋子，男人，都是这般寡情薄义吗？”
羽衣在一侧继续念叨：“其实我还挺羡慕桃夭的，起码送亲之后还能回来。不像我，要陪着公主在赤陆终老了……”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手下的动作也缓滞下来。
“羽衣，你若不想陪着我终老赤陆，我便让你称心——”昭容站起身，抓起羽衣的手，温柔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虽然离开你我会心有不忍，但是如若你不想远赴赤陆，我也可以让爹爹遣你出宫，找个好人家嫁了。莫要跟着我，把青春年华耽误了。”
羽衣的眼神闪烁，似是斗争良久，终于喟然道：“纵然终老赤陆令我害怕，但只要想起以后再也不能见到公主，羽衣会更怕！羽衣愿一生一世服侍在公主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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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长风送爽，暮春初夏闷热的天气里，这是一个少见的阴霾天，作为对昭容公主最后的送别。
朝霞的流光覆盖在昭容公主端庄肃穆的嫁衣上，衣带临风招展，长裾步步逶迤，所见之人无不屏息噤声，只疑自己当真身在天阙，得见神女。
昭容从十八浮翠馆启程，至庙堂拜别祖宗先人，又至高堂行了大礼，俯首叩别黑涯主。却不见昨日哀婉的神情，也不曾坠落一颗珠泪，反倒是噙着隐隐的微笑，仿佛心中悬空的一颗大石，最终堕入实处，再无可牵挂之人，之事。
辞别已毕，礼仪官高声唱颂，祈愿黑涯赤陆两国永世和睦，万世偕好。黑涯主走下高堂，亲自搀扶起昭容公主，执着她的手，一步步走至鸾车前，笑颜依依，仿佛爹爹送幼女出门踏青，日暮便会返家。
昭容公主温婉顺从地登入鸾车，就在羽衣猝然放下车帘的一刻，昭容的目光滑向离鸾车最近的崴云，眼中泛起迷雾，泪水弹出眼眶。
往后过了许久，崴云再也难忘那惊鸿一瞥的泪光。
“爱情不可错过，转身已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