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站在街头，打了个电话给爷爷，照老规矩叫阿黄到村口的鱼丸汤等我。好几天没回家了，我有些想家，也想味道鲜美的鱼丸面，一想到好吃的东西，肚子里那一点点郁气很快便烟消云散，让那些自命不凡的人都见鬼去吧，再也不要见到他们。
车到终点，我高兴地跳下了车，没见到阿黄那一头醒目的黄发，四下张望也不见他的人影，心下好生奇怪。
从R城坐大巴到花庙汽车站只需要一个多小时，车站设在村头，从村头到叶园还有挺长的一段路，没有公车，每回都是阿黄骑着他慢吞吞的小铁驴来接我，往常，我总是在上车前打电话通知阿黄，阿黄会算好时间早早的就等在车站外，在我的印象中，阿黄从没有失约过。
出了什么大事，比接我还重要？我很是胡疑，手抱点心盒，看着空荡荡地车站有些发愣，能让阿黄爽约的事，一定非同一般，算了，我也就不给他们添乱了，还是先去鱼丸汤那里吃碗面，再看看有没有顺风车可以搭一下。
鱼丸汤是一家面馆，离车站很近，出了车站大门，就能望得见店面前的几株老槐树。
我眼尖，远远的就瞧见阿黄那辆蓝色小铁驴靠在店门口槐树背后，黄来了？怎么不到车站接我？我伸长脖子再次四下张望，还是不见阿黄人影。
呵呵，今天可真是个奇怪的日子，连老实的阿黄了也学会和我玩捉迷藏了，藏头不藏腚，懒得理他，更本不必费心去找，用不了多久，阿黄一定会憋不住自己跳出来。心下这样想着，我便不再四下里张望，径自走到桌前坐下。
“蔻儿来了，还是老规矩？”店老板鱼丸汤迎出来问：
“嗯，老规矩！”我应声：
“鱼丸汤，你见到阿黄了吗？他藏哪儿了？”忍不住我压低声音偷偷问鱼丸汤。
“没有呀！没见阿黄来。”
“哼！还想瞒我，我都看见他藏的车子了！”我用手一指树背后的车子道：
“噢，阿黄没来，这车是你们园子里的伙计骑来的。”鱼丸汤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一眼道：
“园子里的伙计？是哪一个？”
“喏，不就是他吗？”鱼丸汤下巴向我身后一抬，努嘴示意道，我扭过头顺着鱼丸汤指的方向看，正迎上一片似锦的夕阳，阳光明媚而耀眼，看不清模样，只见一个高挑的身影披着一身阳光，向这边走来。
“是谁呀？”阳光下的身形有些陌生，我小声嘀咕一声，用手在额前搭个凉篷，遮住刺目的阳光，想看得清楚一些，这时那人已经几步近，长长的影子投在我的脸上。
“是你？”迎面走来的竟是凌朗轩。
我眼中的问号和惊呀就像是鱼丸汤面锅里的泡泡一般，咕咕不断，他怎么会这里，还是骑着阿黄的电驴来的！
呵呵，原来，这世界上自作聪明的不止我一个，中午我直奔凌家准备来个孤身入虎穴，一探他不可告人的阴谋，而凌朗轩则是直扑黄龙，守在我的老巢外，静等他的猎物。
与我的震惊相反，凌朗轩就像是见到了老熟人一样，笑着与我打了声招呼，落落大方在我身边坐下。
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早晨办公室里的那身精干打扮，代替西装革履的是一套洗得发白的工作服，我认出那是老白早已系不上扣子又舍不得丢掉的那身，现穿在凌朗轩的身上肥瘦还算合适，衣长很勉强，袖口被挽起看不出是不是合适。
老白这身压箱底的宝贝，早被洗得没了线条质感，软塌塌而有些皱，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眼花，我觉得少了黑西服的映衬，此时凌朗轩面部的线条也变得柔和起来，他微微的笑着，仿佛很高兴的模样。
我撇了撇嘴，将头扭开。
不用奇怪，能混到老白的东西并不算能耐，老白本来就是个有极度倒贴情结的老好人，阿黄肯将他的宝贝小电驴借给他，老白也一定没少废唾沫。
“面来罗！”鱼丸汤将面上，在我面前放下，他好奇地打量一下凌朗轩后问：“小伙子，眼生的很，是新来的吧？怎么阿黄退休了？换你来接蔻儿？要不要也来一碗面，我这面可是花庙一绝，我做鱼丸用的鱼肉新鲜的很，来了这儿，不吃我鱼丸汤的鱼丸面，可是白活了。蔻儿最识货，是我这里的常客。”鱼丸汤热情的招呼，一口气说下来，乱七八糟一堆。
“嗯！来一碗。”凌朗轩点头应道：
“你是老叶家新请的伙计？听口音是不是这里的人？”鱼丸汤似乎对凌朗轩很有兴趣，生意已成还不挪步，站在原地锲而不舍往下追问。
“是的，我从城里来，是蔻儿的朋友。”凌朗轩很有耐心答道：
“哦？哦！”鱼丸汤听到凌朗轩这话，拉长的尾音顿时变了调，眼睛里和整个脸上都写着“有戏”两字。
“是蔻儿的朋友？城里来的？”鱼丸汤重复一遍。
“嗯。”凌朗轩点头。
“是蔻儿的男朋友，好呀！好呀，一碗面！马上就好。”鱼丸汤心领神会大声说着，转身离开。
鱼丸汤的店是花庙的事非集散地，鱼丸汤本人也是个事非的高手，他注意到凌朗轩称呼我的方式，没有称叶小姐，也没直呼全名，而是直接称呼蔻儿这个昵称。就想当然，加上自己的想象力，直接将我和凌朗轩的关系进级到男女朋友的级别，说完还颇有成就感的扫一眼我们俩，点头得意而去。
我心下很是尴尬，想解释，但也知道这种事是说不清的，本来只是一个很小的误会，如果我追上去，硬要和鱼丸汤解释清楚，我敢保证，明天早上，整个花庙都会知道，我叶蔻儿有了一个城里男友，整个花庙的人会比我自己本人更清楚我男友的‘身势背景’，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不出三天，就会有人登门求证大喜之日定在哪天，他们好准备贺礼了。
若是一直没有动静，呵呵，那再往后可就更热闹了，我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个哑巴闷亏也只有先吞下了，我斜眼看看身边坐着的凌朗轩，他就像个没事人一般，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抹若有若无，让人着恼的笑意，粘在他的唇角。
“以后不要乱叫我名字，你以为你这样冒充我朋友，老板会多给你几个鱼丸吗？真是幼稚！”我说着用筷子用力敲敲桌子，白了他一眼，一腔怒气无处可去，只有向他发火了，话音才落，就听鱼丸汤高声在叫。
“面来罗！”鱼丸汤上面速度也快，“最大碗，花庙一绝，我给你多加了些鱼丸，嘿嘿！”鱼丸汤俯下身，殷情的道。
我瞅瞅刚刚放下的那碗，再看看自己面前的，心想，鱼丸汤什么时候转性了，决不是口头客气，他真的多放了几个鱼丸。还真让我说着了，真是那壶不开提那壶，我有些哭笑不得。
“多谢老板。”凌朗轩投挑报李，夹起鱼丸尝了一口：“味道不错。”
“嘿嘿！”鱼丸汤听着凌朗轩称赞，搓着两只手咧着大嘴呵呵直笑。
“好吃就常来，嗯，今天你第一次来我这里吃面，算我请！”
“鱼丸汤，不要这样大方，要是人家吃了这一顿以后再也不来了，你又是加鱼丸，又是让人白吃的，岂不是亏大了。”我一旁冷冷地截断鱼丸汤的殷勤，捡他痛的地方踩。
“哦？是噢！”鱼丸汤的眼睛瞪得溜圆，
“他以后不住花庙？”他的眼珠飞快转了转，然后恍然大悟的一拍脑袋道：“蔻儿，你是说，你要跟他到城里住？”“呵呵，我说，小伙子是不是呀？”真是佩服鱼丸汤的事非想象力，他看我恼红了脸不答理他，还以为是害羞，便理所当然的直接向另一当事人求证。
再看凌朗轩，一脸想喷面的表情。
“鱼丸汤，你要是再胡说，我以后都不来了！”我急眼怒道。
“哎哟，哎哟，蔻儿真生气了，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们吃，你们吃，我不说话了，这顿算我请！算我请。”鱼丸汤打着圆场忙着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我气鼓鼓地瞪了会儿鱼丸汤的背影，再瞪了会儿面前的鱼丸面，然后一直瞪着一旁吃面的凌朗轩。
凌朗轩慢条斯理的吃着他眼前的面，脸上表情不愠不恼，十分的平静，仿佛刚刚鱼丸汤所说的一切与他无关。
他平淡的表情似一瓢凉水，从头浇下，我顿觉得自己很可笑，对呀，有何可生气的呢？
他应该已经看到了那张画着猪头的支票，应该知道我去过了他的家，见到了凌老爷子，甚至他还应该知道我已与索菲亚张见过面。可是面前的他，十分的冷淡，仿佛什么事情都未发生一般。
他此时会出现在这里，一定还是为了订婚的事情。他什么也不说，他的沉默给我压力，我觉得心有些慌。
他不开口，我也不出声，低头吃自己的面，直到吃完，付完账，我们两个谁也没再开口。
“上车吧！”凌朗轩跨上阿黄小铁驴，回头叫我，凌朗轩的长腿跨在阿黄小小的车子上，看起来有些滑稽。我当然不想一个人走回家，听话的跨上后座。
夕阳下乡间的风景很美，如血的残阳把村里的远近景物都笼上一层五彩霞衣，空气中有花香，和泥土及青草的味道，我喜欢这样坐在机车上穿行在风中的感觉，风撩起凌朗轩的衣角和发稍，寂静的路上只有马达有节奏的轰鸣声，间或有蜻蜓扑面而来，打在我们的身上，有些疼。
凌朗轩的沉默让我越来越有压力。
看着他沉默背影，我感到了伤感，毕竟，那是他的亲爷爷，为了自己最亲的人所做的任何事，外人都无可厚非，他虽然骄傲狂妄，可我也未免小家子气了，我挺喜欢凌老爷子的，凭这一点就足够了。
是我自己糊涂，误打误撞，敲响了开戏之锣。
我想爷爷一定还不知道这件事背后的隐情，如果爷爷知道了真相，他会怎么办？一边是老友，一边是最亲的孙女，他会如何选择？
这个问题就算是我问，也是白问，爷爷一定会将皮球再踢还给我，从小到大，从来爷爷都是我自己做决定，爷爷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不管我的蔻儿做什么决定，爷爷都支持你。”呵呵，人呀，太自由了，也是个麻烦事。
现在，我该如何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