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五 黑夜 －11－（1 / 1）

尚隆红着眼睛一脚踢开六太的房门，"她呢？"

"走了。"六太简单的答。

"走哪儿了？"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尚隆闻言已火，抬手掀翻了桌子，一阵乒乒乓乓将屋里的摆设砸个稀烂。六太只作没看见，翘着腿安然坐在屋子中间，大声读佛经。

"她为什么要走？我还不够讨好她吗？她就是通敌卖我，我也不放在心上，只要她不过分，一切我都可以收拾。我还不够维护她吗？她为什么要走？"尚隆气急败坏的继续砸东西。

六太抬眼望了他一下，"原来你确实知道。"他说完，又低头继续看佛经。

尚隆发泄了一阵，忽然发现自己的双腿在发抖，已难以支撑，他一阵害怕，我怎么这么软弱了呢？他觉得眼前发黑，连忙扶住窗台靠在墙上。

"那天，我气她背叛我，伤了她的心。其实，我本想道歉来着，本想对她说'我已不能没有她'，可是我死要面子。"尚隆全然懊悔，"我要是说出来，她就不会一声不响的走了。"他呆滞了半天，忽然梦一样悠长的说，"想来——刚刚种下的月见草怎会一日间盛开？想来她那样绝俗的美怎会是这污浊的尘世能够孕育？她不是凡人，我早知道。可是，我不能说，否则梦会散，她会立刻从我眼前消失，就像辉夜姬那样，回到月亮上。"尚隆举头望月，"她定是从月亮上下凡的仙女吧？"

六太诵经的声音停了。

"很久很久以前，那时我还是个孩子，"尚隆有些心酸，"我在海上有幸遇到了月中女神，我与她约定要爱她，让她享受人间，但我们没能再见，我已失去故国来到这里。我时常问天——'当真要我抱憾终生吗？'简直象老天专为弥补我似的，把她赐给了我，让我可以向这个世界的女神实践我的诺言。"

"哈哈——，"六太突然狂笑起来，"原来——原来——哈哈——原来她从一开始就是属于你的，你比我更坚持，我还怨什么天？"六太霍的站起来，"你为何爱她？"

"因为我是王，人性本恶，我已习惯了现实，她是我唯一拥有的梦幻。是的，她是唯一知我之恶、爱我之恶的女神，她不曾将我当作一个王，在她眼中我是一个完整的人，和世间芸芸众生没有不同，我为何爱她，现在我已经很明白了。”

"是——吗？这样——"六太仰头想了半天，"原来你的本性不是血与冰，而是天堂烈火！你总是让我摸不清你对她到底有多少真情多少假意，你既然有这样一颗深切的爱人之心，又为何会如此冷酷？"，六太摇头笑了，"也许——她才是对的，也许——我错解了你。"

他瞧着经卷上鬼魅般狰狞的阿修罗，想起月姬曾坚持的话——“他心里辉煌的太阳，拥有照亮世界的光芒！他一切的初衷，都是为了用他的力量保护天下。”他有了一种顿悟，爽朗笑起来。

"原来如此，我想我开始有点明白你了。你兼收君子与小人之道，并不是你的虚伪，是因为你看世界之眼比谁都客观；你施政的手腕软得起来，狠得下去，并不是你的狡诈，而是你比谁都站得高，你知道仅凭仁政可以使人民富裕，却无法使国家称霸世界；你扶植党派，不是在分化势力，因为你奉行的不是中央集权，你从不曾让君权大于国法；你逡视着邻国的土地，因为你的眼界比谁都广，你胸中装的不是一国百姓的富足，而是世界的大同；你一直走在时代的最前面，才能引领着雁国生机勃勃的迈向新时代。"

"我没有你说的那种伟大，"尚隆自嘲冷笑，"我只知自然的法则——优胜劣汰，历史的法则——成王败寇，我活着就一定要成为强者。"

"无心而有为，更加难得。但你该知道，在这个神权、君权至上的时代中，必然无人能理解你的理想；在这个以和平仁道粉饰种性等级剥削的社会里，你注定了孤独。然而——"六太跪下去，"你是我的君主！我心悦臣服。"

六太终于跪在自己脚下，尚隆却觉得不自然，一步闪开了。他忽然想起月姬的一句话——"六太是你的朋友，所以他知你，却不笑你。"朋友啊！他知道自己不是那样伟大的君主，六太仍只是一厢情愿的换了一个角度诠释自己，五百年中六太也一直在以各种角度试图解释自己，因为他对自己选出的王原本怀了太多太多的期望，他将他对'国家'二字的全部憧憬交在自己身上。朋友！

"我问你，如果她不是女神，你会如何？"六太站起来朗声问。

"那更好！我可以与她执手千年！"

"如果她会给你带来麻烦，你会如何？"

"我会看好她，不让她犯错，让她远离麻烦。我说过，我能照顾好国家，当然也能照顾好她。"

"什么你都可以担当吗？"

"一切都可以担当！"

"你起誓？"

"我起誓！"

"很好，君无戏言！在这里等着，我定然把她找回来，拼尽一切也要让她回来！"

六太一飞冲天，消失在夜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