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雪的城市2（1 / 1）
时间停止在这一秒，以轩的头靠在叶峥的肩上，又分明感觉到了叶峥的肌肤与温度，以轩的心渐渐沉静，好像有了这些，即使世界末日到了也不可怕，两颗加剧跳动的心在这一刻近在咫尺。
这是叶峥吗？真的是叶峥吗？以轩在心里重复着，脑海中浮现的，竟是无数叶峥影像的重合，他独处时冷漠的表情，他偶尔遇见自己时礼貌的微笑，他专心画面时的神态，他呼呼大睡时的样子，他打篮球的风采，还有他在实验室里手把手教自己做实验的专注与严谨。
原来这么多这么多的画面交融，竟也不及眼前的他来得真实而有力度。
以轩有些迷茫，这样的举措，这样的想法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苍白的脸上竟然泛着绯红，怎奈疼痛难忍，在剧痛的侵蚀下，她带着满脑的影像昏睡了过去。
“生日快乐！”冰凌刚打开门，爸爸就扯开礼花，洒了满天的晶莹。
“爸爸？”冰凌意外地问道，“你不是出差了吗？怎么回来了？”
“开玩笑，今天是我宝贝女儿的生日，我怎么能不回来呢？”
冰凌开心地搂住爸爸的脖子，心里说不住的感动。
“今天怎么这么迟才回来啊？都不知道刚才你爸爸有多着急。”妈妈嗔怪着，还是微笑地说，“快，妈妈把菜都端上来，别饿坏了。”冰凌笑着迎上去，泪光却在打转。许愿时，她突然想到百合，她不再指望自己能拥有对童年的回忆，不求自己能彻底摆脱病魔，如果能在这个时节重逢绽放的百合，是不是也算是上帝的眷顾？于是她闭上双眼，许下心愿。
听孔明说过，以轩的爸爸妈妈不常在身边，刚才打过电话，最快的列车，也要十点才能到。叶峥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以轩还处在昏睡中，没有挂瓶的那只手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不放。
叶峥看着她，用另一手轻轻梳理以轩略微凌乱的发，他又想起了妹妹，想到妹妹以住房为常饭，视痛苦如寻常，胸腔里的疼痛又慢慢地扩大、延展……
以轩在恍惚的睡梦中，又看到了叶峥，看到了他在榕树下有最天使的微笑，看到了他体育课上矫健而敏捷的身姿，看到了他在月光的轻抚下一脸的忧郁，看到了他许许多多不经意的小片段，怎么那么多的小细节，此刻如如烙印般深刻呢？是什么在左右自己变得不安分的心？她突然有些害怕，醒了过来。
她缓缓睁开沉沉的眼，却见焦急万分的父母守在身边。妈妈坐在一旁垂泪自责，以轩少不了又是一阵安慰。
那他呢？应该早已离开了吧。以轩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爸妈，刚才送我来的那位同学，他……”话没有接下去，就那么断在空气中。
“他一直守着你，直到我们来了，说明了情况，他才离开。”妈妈解释道，又说，“他可真是个好孩子啊，今天多亏了他，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哦。”以轩应了声，有些莫名的失落，“什么嘛，好歹等我醒来确认到底是不是他啊！应该不是吧，这个时候应该在家做作业的，怎么会一个人跑出来？可是，他的话语他的轮廓他的呼吸，又是那么真切，没理由认错啊！
……奇怪了，我想那么多干嘛？？
叶峥一直都没有离开，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守着她。
他站在病房外静静守候，直到看到以轩醒来，直到确定她已没事，他才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走出医院。
夜已经很深了，浓浓的暮色落成一片苍凉的景致，他的心久久无法平静，六岁那年的往事又在眼前回放。
那年夏天，很美。
他带妹妹到公园里放风筝，湛蓝的天空下掠过风筝的身影，流下浅浅的痕迹被微风散漫，见证一段最美的回忆。两个孩子的笑声隔绝了尘世的烦恼，那是没有纷争没有压力没有思念的唯美。妹妹发上扎着紫色的大蝴蝶结在蓝天下随风筝奔跑，不经意被石头绊倒，鲜血如注的场景现在想起来都是揪心的痛。可妹妹没有叫更没有哭，还一个劲地安慰他，哥哥，我不疼的，真的不疼。他还记得，他当时已经吓哭了，他使出最大的力气被着小自己一岁的妹妹去找医生，其实他清楚的，比谁都清楚，妹妹那发微的呻吟，豆大的汗珠，那止不住的鲜血，分明说明了一切。后来在医生的医治下，血是止了，可那道深深的伤疤却始终无法愈合，它永远留在那儿，也留在了两个孩子的心上，再难以磨灭。
叶峥心里很清楚，是因为太过于想念，每一件毫无瓜葛的小事都能让他勾起儿时的片段，就像刚才这样，甚至把以轩当作小茗。
而那样的时光，那样的回忆，是再也回不来了。
孔明一到学校，就摆出一副哭丧的脸，叶峥本以为他知道了以轩住院的住院的事，刚想安慰他两句，不想叶峥还没开口，孔明就哀道，“老大，这次你无论如何都得帮我，否则我、我就不活了！”他用肩膀碰了碰叶峥，还不忘做出个擦泪的假动作。
叶峥用手背摸了摸他的额头，自语道，“没发烧啊！”末了，又补充，“你今天化身窦娥啦哎呀，你还笑我，我是认真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啦？”
“还不就是乙段的那个阿童木，她可真够泼妇的，她让我放学在校门口等她，准备揍我一顿。”孔明一脸委屈，像个受罪的怨妇。
“你可真没出息，人家一个女孩能把你怎样？要你去就去，怕什么？”
“女孩？那个阿童木哪里是个女孩？比男人还狠，比泼妇还毒！你又不是没见过她，真让我去了，准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你到底哪里得罪她了？”
“可不是？”雨琦不打声招呼地插进话来，调皮的眼光直射孔明，然后转身对叶峥解释道，“孔明一早手发痒想捉弄阿童木，不知从哪抓来两只毛毛虫放进她的包里，把她吓个半死。就在这个时候，我们勇敢的仙子出现了！”边说着，雨琦牵起冰凌的手绕了个圈，把冰凌紧张得满脸通红。“冰凌可真勇敢呢！只见她心不惊手不跳地走向前就那么三下五除二就让毛毛虫全部消失在阿童木眼前。”雨琦边说边比划着，俏皮的动作把大家都给逗乐了。顿了顿，雨琦又一本正经地说，“孔明，放学后到校门口等我，否则……”雨琦拉长了音调，模仿的十足像，连眼里的锐气都没有丝毫的减损。
“你干嘛听她的，别去不就行了。”叶峥不以为然。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刚才雨琦告诉我……”
“阿童木是我和以轩最好的朋友，如果孔明敢爽约，以轩他就没戏了。”雨琦夺过孔明的话，接着往下说。
孔明用含泪地点点头，用凄惨而无助的目光看着叶峥，等待下一个回答。不用说，这次的黑锅又得叶峥背了。
“我真是怕了你！你就跟她说，是我叫你这么做的，有问题的话放学后让她在校门口等我，这总行了吧？”叶峥一脸无奈。
“哈，我就知道，我家老大是不会丢下我不管的！不过老大你放心，放学我陪你，量他不敢把你怎样的！”孔明拍胸膛保证。
“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啊？”
“别、别，嘿嘿，还是不用了吧，客气啥？”孔明干笑。
“马上就要上课了，以轩她怎么还没到？不会睡过头了吧？”冰凌突然说道，“按理她应该早到了啊！”
“呀。”叶峥这才想起还有这事，“忘了告诉你们了，她生病住院，今天应该不会来了。”
“什么？！”大伙一下紧张得变了脸色。“她怎么了？”雨琦紧张地问。
“是阑尾炎，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阑尾炎？那是要开刀手术的啊！”孔明这下再笑不出来了，语调在空气中一度有些哽咽乃至变了质。
“那孔明，我们放学后去医院看以轩好不好？”雨琦提议。
孔明用力点点头，然后无奈地对叶峥摊摊手，“阿童木，得老大你自己解决了。”
“知道了，本来就不指望你，重色轻友的家伙！她在第一医院七零八号房，别走错了。”孔明点点头，想想又问，“你怎么知道的一清二楚？”
“是我背她上医院的，我当然懂啦！”想想叶峥又说，“总不能让一个女孩子痛倒在路边不管吧。”不用说，孔明定是感激涕零地恨不得狠狠地亲叶峥一口，然后说老大我真的是爱死你了！
冰凌突然想到昨晚看到的那一幕，应该就是他们了吧？不，不，一定就是他们！她的心顿时如刀绞般难受，没有人知道她被病魔困扰了十六年，这病魔几乎夺去了她所有最珍贵的东西，比如自由，比如快乐，没有人知道也许此刻的她正不久于人世。那么多的好朋友却没有人能懂得她内心的痛苦。如果可以选择，她甚至愿意得十次、二十次的阑尾炎！冰凌看着他们，心里说不出的羡慕，羡慕以轩能被大家这样疼爱，她甚至觉得，得阑尾炎是件很幸福的事，这样整天在人前傻笑或沉默都让她觉得很做作，什么时候，自己才能褪去那防备许久的伪面纱，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每每想到这儿，眼眶里就不自觉地泛起潮光。
“你怎么啦？怎么哭了？”细心的子龙发现了，他小声而关切地问道。
“没事没事……”冰凌忙收起纷乱的情绪，强颜微笑应道。
“你笑得有点僵硬哦。真的没事么？”子龙还是不放心。
冰凌还是那个微笑，点点头。
“你们这些女孩子，就是喜欢情绪化。”子龙叹了口气，无奈地感慨，似乎他在这方面吃了不少的苦头。而这一切，坐在身后的叶峥却看在眼里，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