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依偎（1 / 1）

那次见面后,那个孩子就爱缠着我,围在我四周团团转。看着他活泼的表情，我以为他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可我不知，当他背对着我时，究竟是以何模样看着那些排斥他的人？直到有一天——

那天下着雨。

那天，没看到他的身影。

于是，那天，让我看到人性的丑陋。

一个满头大汗的小孩在跑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焦急地左顾右盼。最后，好像发现了什么，他捧着一样东西追上了那个自顾撑着伞走着的女人。

“大婶，你掉了——”

“不要碰我！”

啪地一声手掌相击的脆响，伴随而来的是她极度憎恶嫌弃的表情与丑陋的嘴脸：“是谁允许你碰我的？”

“我……”他的声音开始颤抖。

“那是我的钱包！你做什拿着？”她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东西，凄厉尖锐地叫着。

“我……我看到它掉在地上，所以……就拿来还你……”

“谁稀罕来着！”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钱包里的东西抖出来，“又没人叫你捡起来！”

她将钱包甩在地上，又说：“这个钱包我不要了！你这个……的东西，晦气！”

然后撇开头连谢也不说一声就走了。

她经过月白身边时，月白听到：“这种人早就该死，为什么三代他……为什么不杀了他……”

愚蠢的女人！月白懒得去瞟这种人一眼，看着那个孩子从雨幕下消失，举步追了上去。

哭号空洞洞地响荡着，随雨，流出不甘，与委屈，与苦闷。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大家都……为什么……为什么！”

小小的身躯浑身抽搐地颤抖着，仿佛不会再停下来。

斗大的雨滴打在鸣人身上，心躺血地痛。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为什么……没有人肯看看我？为什么……为什么！

月白无法再动一步，因为他——从未学过如何安慰人。是的，从未。因为，他认识的人从来都不需要他安慰，自己就可以一个人坚强地站起来。因为，他从来没见过需要安慰的人。所以面对这种情况，月白头次如此不知所措呆在一旁。直至——

他看到小小的身躯快要倒下。

此刻你在想什么呢？而我，又在想什么？

我抱着接下来的身躯，闪过困惑。

为何要出现你面前？为何会在意起你？你不是鸣人吗？是鸣人的话，就该很坚强啊。可是，我怀里的这个，明显还是孩子，是孩子就很容易受伤，就很容易发泄情绪。所以我很轻易，就看到崩溃的感情出现在他身上。

鸣人会崩溃吗？在我的认知里他似乎……从没有这种东西。可是，真的没有过吗？或者说，在我们不可能看到的角落，其实拥有过，只是不为人知。那么，他是如何走出来？走向那条光明的道路？

鸣人不觉得冷，当他接触到一个温软的东西，他快要闭上的眼睛又重新睁开。看到那个……唯一一个不嫌弃他却也不对他有多好，只是以一个普通人看待普通人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小孩，比他大不上多少的小孩。

一个看起来，比他还要坚强的小孩。

“月白……”他低低呼唤他的名字。

“……”月白一贯不会有回应，但鸣人知道他有在听。

“月白，为什么……”他，问不出口，也不知如何问出口。

“我究竟是为什么而出生的？为什么我没有爸爸妈妈，为什么我没有家人？又为什么我要来到这个世界上？我……想要别人对我好啊。看到跟我一样小的人都有大人陪着，而我没有，我就很疑惑也很羡慕，我也想有个大人陪啊。可是……听他们说，那是他们的爸爸妈妈，是只属于他们的，叫我不要也不许抢走……那为什么我没有呢？为什么我是一个人？而大家又好像非常讨厌我？为什么……为什么？”

月白沉默地听着，没有吭声，只是搂紧了他。

“我只是想要有人可以跟我玩而已，这样也不行吗？”鸣人揪住他的衣服，低声呜泣。

“就只是这样而已也不行吗？”

“月白，到底为什么啊？”

……

“我不讨厌你。”月白开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一时也无法回答这个太过残酷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出一句，目前他想对他说的话。即使没有任何安慰的意义，也要说。

鸣人浑身一颤：“……真的？”

“真的。”

“否则，”

“我就不会在这里。”

听你说一些我自己觉得其实非常幼稚白痴的话。

月白从来没有教育过任何人，自然无法选好措辞将他以前的经验观告诉这个孩子，所以他选择沉默。

而他不知，只是淡淡的几句话，其实也可以拯救一个人的心，并可以让那个人永生无法忘记。

雨，依旧斗大如珠，下着。

泥洼塘上，飘起一个个小小圆圆的泡泡，破了又生，却似乎想要在这片天地里反射什么，晶亮流莹，煞是美丽。

鸣人蜷窝在那个密密地抱住他的人的怀里，心里的痛苦似乎奇异地在这宁静却又喧嚣的雨幕中得到抚慰，不再如此挣扎着寻求解脱。

“冷么？”月白将他拥坐在树下，让他坐上自己的腿上不至如此难受，轻轻地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体贴问了声。

鸣人摇了摇头：“不冷。”

“那我们等雨停了再走。”

心里一甜，鸣人微微颔下首。

他说，我们呢……

原来，还是有的……

愿意陪在我身边的人……

这里，就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