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O 风声似旧(1 / 1)
第十卷美人如玉剑如虹 301.将计就计
她微微低首,倔强的不说话。
可是她的神情早已出卖了她。
李昭南冷笑说:“你以为你怀孕是可以威胁到我吗?”
李昭南上下打量杨芷菡,挑唇笑道:“我看这个孩子来得到是很及时。”
“你……你是什么意思?”杨芷菡看着他,不解他突然变化的眼神。
“来人。”李昭南忽的叫道,唐世言从门外冲进来,“陛下……”
李昭南看着惊慌失措的杨芷菡,笑道:“你就在这里好好的养着,这个孩子……正好可以帮朕来引出幕后真正的黑手不是吗?”
李昭南说得云淡风轻,杨芷菡忽然懂了,原本,这一切,李昭南都只是能想象到孙如妍而已,可是……有了肚子里的孩子,李昭南就可以用他来引出……
杨芷菡神情一滞,冲上前去,拉住李昭南蟠龙纹衣袖:“你……你不可能得逞的!李昭南,你不要忘记,若你这样做了,你将等于告知于天下你的妃子怀了别人的孩子,哼,你帝王的尊严何在?你想过没有?”
李昭南侧眼看着她,冷笑说:“你以为我会怎样引出他?大张旗鼓吗?呵,你未免太小看了我李昭南!若要这孩子的生父现身,怎么需要广而告之?只需要到翠衣宫一行,朕想,过不多时,就会有人主动现身栖霞殿了!你说呢?恪妃?!”
“你……”杨芷菡震惊的看着他,发上丁零作响的珠钗串子忽然静止,“你……你都知道了什么?你知道了什么?”
李昭南甩开她拉着自己的手,回身冷道:“你敢做,就应该敢让朕知道,恪妃,好好的安胎啊。”
说着,迈步而去,又忽的停住脚步,回头道:“对了,你最好不要想着拿掉这个孩子,朕想,一个妄图谋国窃江山的人,应该是很注重子嗣的,若你在未经过他允许的情形下做掉了这个孩子……呵,该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你说呢?恪妃?”
李昭南的笑容里,满布刀枪剑戟,好像每一个字都是淬了毒的银针刺入杨芷菡内心深处。
她怔怔的站着,适才的高傲与嚣张瞬息不见,唐世言看着她,亦冷冷的笑了:“原来……这就是所谓最高贵的女人啊?高贵……看来唐某果真才疏学浅,高贵原来就是淫乱宫闱,珠胎暗结啊?”
杨芷菡神情大变,苍白的脸色顿时烧红,身子却僵冷无比,她此生此世都从未有过如此窘迫的时候。
这个孩子不在她的预料,原以为会成为整件事情的转折,却没想到,正好被李昭南利用。
………………
夜晚,落寞的夜风吹落翠衣宫最后一丝寒雪。
雪光照彻天地,似乎融化了的,不是冰霜,而是曾经繁华的梦一场。
孙如妍依然疯疯癫癫的,没有好转,李昭南踏夜而来,松柏傲雪而立,抖落几点雪粒子。
孙如妍听说李昭南来了,奔跑着跌倒在雪地里,薄薄的白雪,虽然已经被踏得凌乱脏污,可依旧可以照见孙如妍一双渴求的眼睛。
她趴在雪水上,抬头看着李昭南,李昭南俯视着她,她蓬乱的发、惨白的妆容,哪里还是曾经天府里端丽的奕王妃?
李昭南冰冷的看着她,看着倒在雪水中,瑟瑟发抖的她,心里竟然毫无往昔的情意涌动,有的,只是新仇旧恨的滋生。
孙如妍,我倒要看看,你能跟我假装到什么时候?
李昭南微微低身望着她,笑道:“还记得朕吗?”
孙如妍拉着李昭南衣角,与他,似乎是隔着千山万水那么长,他的目光是深海,漫无边际的冷,她点点头:“你是陛下……是……我的夫君。”
“夫君?”李昭南眉峰一扯,“看来,还不算糊涂,疯得的确还不够彻底!”
孙如妍紧紧攥着李昭南的衣摆,李昭南亦在夜风里,任风撩起衣袍:“孙如妍,你真的疯了是吗?”
孙如妍的脸色苍白,状似懵懂的看着李昭南:“夫君,陛下……什么时候,你封我做皇后?我才是皇后……”
李昭南忽的捏紧孙如妍的下颌,狠狠的瞪着她:“你疯了,是吗?那么朕告诉你,杨芷菡她怀孕了,至于,她怀的是谁的孩子,朕想,除了她自己和那孩子的父亲,就只有你……最清楚了,你疯了对吗?好,如果你疯了,就一直疯下去吧,正好让这个孩子成为朕的孩子,大臣们不是一直以朕无子嗣而喋喋不休吗?呵,这下可好了,这孩子,成了我的大救星,你也该知道,我李昭南从不怕流言蜚语,即使有人知道这孩子不是朕的,朕也无所谓,你……可要替我好好的谢谢那个奸夫,多谢他慷慨无私的奉献,让朕……有可能度过一场极大的危机。”
李昭南一口气说完,目光不曾离开孙如妍分毫,孙如妍的眼神忽而惊怕万分,她怔忪片刻,忽然松开了李昭南的衣摆,向后连滚带爬的躲开,李昭南缓缓起身看着她,冷笑道:“你最好是疯的,若你不是,朕还怕……你坏了朕的好事!哈哈哈——”
他刻意发出挑衅的、得意的、炫耀的笑声。
那笑声回荡在空寂的夜里,似乎格外刺耳。
很多人怕都知道,李昭南的性格就是这样的,你越是以为他会怒不可遏,他却偏偏洋洋得意,你越是以为他会怎样,他就偏偏背道而驰。
孙如妍看着他,目光里闪动着复杂的光色。
他分辨不清她,而她呢?
她眼看着李昭南拂袖而去,那笑声却好像还在耳鼓中回荡,令心脉俱颤!
雪,依然冷得刺骨。
孙如妍却坐在雪水中,久久不能回神……
………………………………
翠衣宫一行,李昭南相信,一定会引起孙如妍的恐慌,自己故意说要利用杨芷菡肚子里的孩子来缓解无子危机,是为了要对方也重视这个孩子,而不是可有可无,因为他并不能确定对方对杨芷菡的情意是真是假,是有情在的,还是只是利用她而已。
第十卷美人如玉剑如虹 302.风声似旧
栖霞殿越发冷清的院落,每逢落雪都会格外引起别样相思。
曾几何时的雪天,绝美佳人携手冰雪里,梅树之下,四溢香浓,而如今身边的人远在北冥,天各一方。
李昭南于窗前提笔研磨,偶尔几片梅瓣落在雪白纸张上,点缀一行一字的相思,李昭南挥笔书下:
芷蘅:
心有千言万语,提笔无从书。
终日繁务缠身,惟于栖霞殿能得片刻安宁,白雪纷纷,白梅却不知为何凋败了,许是我懒于照料之故,其他一切安好,不知你在北冥可好?是否亦如我般,夜夜相思,唯寄明月星辰?
千千尺素,难负心意,念汝至极,盼重聚。
南亲笔
写下短短字句,李昭南唤人将它加急送往北冥,不知为何,最近心中一直不安,尤其想到芷蘅,竟有心痛的错觉,恍惚又觉得不是,他反复安慰自己,赵昱卓不会害她,定能护她安好,只是亦听了李民之奏,得知她们曾路遇偷袭,此后再无消息,他不得不书信一封,以安心。
过了约莫半月,李昭南想,对方该是会有所反应了,子嗣一事,兹事体大,对方既有窃国谋逆之心,便定然极为重视,他有意将恪妃怀孕一事散播,却又并不正式昭告天下,似有还无、似假非真。
他想,此事定是要有所了结了,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窗外寒气深重,扑面冰冷,近来的夜,注定是不宁静的。
对方若确定了杨芷菡怀孕,许是会提前发动宫变也说不定,即使对方对杨芷菡无爱只是利用,也断然不会令李昭南因着杨芷菡怀孕而度过他眼前无子嗣的危机。
但,李昭南想,为一个女人而发生宫变多少还是欠缺点什么!
还需要他给些助力。
他连夜招来唐世言与容嫣非。
唐世言心里早有想法,此事许是关乎着大沅一脉生死。
“陛下,我已在翠衣宫附近安排了心腹监视,若是翠衣宫有所动静,立时会有人打响联络烟火,而栖霞殿的恪妃……陛下以为,会有人前来营救吗?”唐世言果然了解李昭南,他已无需李昭南吩咐,便做好了一切准备。
李昭南望着窗外凋零的梅花树,轻轻摇头:“这要看恪妃究竟有多大本事了。”
“也是,若是她能令幕后主使有哪怕一些的怜爱,我想都不会任由她被咱们利用了,身处险境。”唐世言说,“那么陛下我们现在要做些什么?”
“等!”李昭南折断窗台上一支枯了的断肠草。
他不许人换掉,仿佛这一株枯萎方能令人心中安定些许。
唐世言与容嫣非不解,既然是等,又为何要召她们前来。
李昭南转眼看向容嫣非:“公主,朕有一事相求。”
“陛下何必客气?”容嫣非微微一笑。
李昭南转身走到桌案边,袅袅细烟令他的眸光不甚清晰,他自桌案上拿起一封信,递给容嫣非:“帮朕将这封信交给杨元恪。”
“杨元恪?”容嫣非大惊失色。
唐世言亦是一惊非小,杨元恪,在他的记忆里已经是极遥远的名字,这个名字仿佛早已经随着北冥城的滔滔江水,滚滚而去。
何以李昭南会有此一句?
李昭南目光平静,深暗的眸里潜藏着隐隐担忧:“是的,杨元恪,他还活着,且朕此时怀疑,他正在北冥城中。”
“什么?”唐世言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当年,他如此痛恨杨元恪,怎会留他活路?况且,北冥皇室除了杨芷菡、杨芷蒽,明明全部处死,又怎会独独留下了杨元恪?况且他……还是北冥太子!
“陛下为何如此说?”容嫣非不解。
李昭南眉峰冷冷,目光仿佛沉入了深深夜色里,许久才说:“自从芷蘅到了北冥城,便杳无音讯,朕写的信,也石沉大海,毫无回音,李民亦无一点消息传回来,以朕对赵昱卓的了解,他断然不会伤害芷蘅,唯一的可能……就是北冥城中有另一个人,左右了芷蘅与李民的行动!而这个人,如果朕的感觉没有错,一定是杨元恪……”
“可是他不是已经……”
“他还活着,当初朕……亲眼看着芷蘅送他出城!”李昭南斩钉截铁,眼神笃定,目光沉在夜色里,深而无边。
夜风一丝丝的漏进眼里,冰冷了眸光。
唐世言与容嫣非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们不能想象,当时李昭南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亲眼看着芷蘅送走杨元恪。
可是如今看来,他定然后悔万分。
他的双手紧握成拳,似乎欲将万千往事捏碎在掌心里。
“好,陛下,我便往北冥一行。”容嫣非说着,接过李昭南手中的信。
李昭南说:“唐世言,你就在宫中住下来……”
李昭南顿了顿,窗外梅花飘零如雪,落在满地冰凉月色里,如霜似水,李昭南深深吸一口气,气息似乎都是凝冻的冷:“快了……就快了……”
深冬,一场又一场的大雪过后,余留的是一阵又一阵的寒冷……
………………………………………………
容嫣非不敢多做耽搁,次日一早,露水未干便策马上路,而唐世言便留在宫中,于栖霞殿偏殿住下。
一天、两天、三天!
正在唐世言等得不耐烦之时,这日星夜,星云暗淡处,却传来一束耀亮的火光,那是烟花绽开的颜色,照亮翠衣宫一方天际。
“陛下,有消息了!”唐世言一声喊。
李昭南浓眉一聚:“移驾翠衣宫!”
终于等到了!
李昭南紧紧握住双手,紫云龙袍飘扬在冷风中。
栖霞殿白梅如雪纷纷,有几日不下雪了,这片片陨落的梅,便显得格外清白洁净。
只是这晦暗的宫宇却不见得干净!
第十卷美人如玉剑如虹 303.因爱生恨
星夜下,那一束烟花太突兀,这本是大忌,可李昭南与唐世言就是要让对方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早有所料,所谓敲山震虎,就是这个道理。
果然,当两人来到翠衣宫,翠衣宫已被重重包围。
远远的便能望见翠衣宫周围,火光明亮,刀光烁烁,昔日幽深黑暗的冷宫,今夜,光耀如昼。
李昭南与唐世言才踏进翠衣宫门口,一众兵卫纷纷跪倒:“参见陛下,唐义公。”
李昭南挥手示意众人平身,侧眸望向一人:“吴统领,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何必明知故问?”
冷宫,深夜似乎格外的冷,凝冻的月色已被火光遮掩了,枯木残枝折了满地,似刚有一场不大不小的械斗。
翠衣宫宫门前,墨发散乱,容颜苍白的女子,目光却精亮无比,她狠狠瞪着李昭南,一身素青色长裙单薄的飘扬在冷风中,正是孙如妍。
她的身边,有许多蒙面人,却已被一一制服,而她亦被压住,另一个被压住的人,似是为首者的模样,脸上的黑巾未去,只有那双眼睛透出无比阴狠的光。
李昭南冷冷瞥一眼孙如妍,并不理会。
他径直走到被压住的黑衣人身边,手一扬,黑巾被扯下,露出一张冷硬的脸孔。
李昭南眉微微一皱,这张脸,似乎熟悉,又好像陌生。
火光灼热,月光淡,风如冷刀划过眼眸。
李昭南脑中的片段一个一个闪过,却闪不出这个人曾经的样貌。
难道竟是人有相似?
李昭南说:“你是什么人?”
那人冷冷一笑:“陛下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看来,他们果真认识,至少是见过的。
唐世言却凝眉,李昭南看向唐世言,李昭南的朋友不多,交心的更是只有唐世言一个,他的朋友或敌人,唐世言大多认识。
唐世言会意,冲李昭南摇摇头,表示对此人毫无印象。
李昭南回眸看向他:“你是何人?休要故弄玄虚。”
那人哈哈大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何须这许多废话?”
他的笑声狂妄,穿透宁静的夜,月色被划破,露出深黑的天。
李昭南眉峰一跳,转向孙如妍,他修长的指突然捏住孙如妍尖削的下颌,经了冷宫的苦,她形容愈发憔悴消瘦了。
李昭南挑挑唇:“孙如妍,我到果真低估了你,不过……你就找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当帮凶……不嫌拖你的后腿吗?”
孙如妍望着他,昔日含情美目,终究变作恨:“陛下,何必多说?”
“当然要说!我饶你不死,你却恩将仇报,你说……我们要不要说清楚?”李昭南绝狠的目光,于夜色中尤为深暗。
孙如妍全身一抖,却依然冷笑道:“恩将仇报?说到恩将仇报、冷血无情,又有谁能及得上陛下你?”
“过奖。”李昭南甩开孙如妍,郑重了脸色,“孙如妍,你一介女流,若是招出这一切幕后主使,我依然饶你不死。”
“哼!李昭南,你当我还稀罕这条命吗?告诉你,我决定做这件事情的同时,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孙如妍一副大义凛然,李昭南却形容更冷,“真好个女中豪杰,只可惜,你当你如此做,朕就查不出谁才是幕后真正主谋?”
“别废话了,李昭南,我就是主谋!你杀了我吧!”那黑衣人忽然一声大喝。
“你?”李昭南仰天长啸,狂傲的神情,如同冷风中宁折不弯的梅树,他狠狠的瞪向那人,眼神坚决,“无名之辈,想做幕后主谋?你还不配!”
孙如妍与那人皆是一震,脸色微微一变。
“你一心求死,朕就偏偏不让你死!”李昭南望着那人,继续说,“来人,将此人给朕押下去,朕有的是手段叫他开口!”
李昭南龙威赫然,孙如妍笑道:“堂堂帝王,莫不就是屈打成招这一点本事,李昭南,枉我随你多年,却不见丝毫长进。”
“你休要言语相激!”李昭南抓起孙如妍的手腕,几乎捏碎了她的腕骨,孙如妍咬唇望着他,冷笑连连:“难道不是吗?你除了残忍暴虐、冷酷无情外,还有什么?”
“就只是这些,朕便足以治国平天下了。”李昭南望着孙如妍鄙夷的目光,他不予计较,用力甩开她,“将这女人一并押下去,看来冷宫的生活亦是太舒适了些。”
“哈哈——”孙如妍忽而冷笑,凄冷的冬日,夜风令这笑显得愈发阴森,“李昭南,你想折磨我?我却不会让你如愿。”
孙如妍牙关紧咬,一身单薄青衣携风而起,只见她猛然回身,突地冲向冷宫陈旧的宫柱。
李昭南一惊,连忙飞身而至,拉住她飘扬的衣角,衣襟应声而裂,孙如妍的身子便如离弦之箭冲向宫柱。
幽幽冷宫,寂寂深夜,凭空一声,震动宫阙。
孙如妍缓缓回身,眼中泪珠滚落,额上血流如注。
破旧的宫柱上被鲜丽的血色染就一层新红。
孙如妍唇角牵动,目光冷绝:“我孙如妍宁死……亦绝不再受你的摆布,李昭南,你一生自以为是,呵……可却偏偏……偏偏难是一国之君,你和杨芷蘅那贱 人一般,永远……永远都要低人一等,永远……无法……”
她已无血色的脸被月光渲染一层惨白。
她努力提气,伸手指向李昭南,她的眼中心里无不是对他切切深刻的恨,可血水终是迷蒙了她的眼,她还是没有说出最后的话,便倒在了泥泞冰凉的地砖上。
因大雪过后,无人清扫的地面泥泞不堪,一片污浊里,曾亦是艳丽逼人的风华,愤然而去,她满怀的恨,却依然在冬的气息中流转。
李昭南一直知道孙如妍定然恨他,可他却不知道她的恨已深入到骨髓深处,甚至……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恨他。
有一种爱超脱了生死,有一种恨亦越过了死亡。
这种恨便是——因爱生恨!
第十卷美人如玉剑如虹 304.昔日兄弟
李昭南长叹一声,他本定要孙如妍死无葬身之地的,因他曾以为,她果真十恶不赦!若没有她,他与江沄许便不会误会重重,劳燕分飞,若没有她,芷蘅许便没有那许多苦难与坎坷。
可在她冲向宫柱的最后一刻,他终究没有拦阻她。
或许,她一死已足够。
毕竟,亦是曾同床共枕的女子,毕竟她亦曾将青春韶华奉上,兴许果真有几分真心。
李昭南沉声一句:“厚葬!”
身边之人应了,将孙如妍尸身抬走。
李昭南转眼扫视一众黑衣人,他相信这些都不过是冰山一角。
那为首的黑衣人见孙如妍自尽而亡,脸色又少许震动。
李昭南瞥向他:“你若也想效仿,朕却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那人回神,冷冷望向李昭南:“陛下,其实你无需多问,难道果然想不起我是谁吗?若你想起来,一切也便无需问我。”
“哦?”李昭南冷眉如刀,挑向他,“只可惜,朕对猜谜毫无兴趣,你亦无需行此缓兵之计!”
“什么?”那人平静的脸色顿时一震,大骇道,“你……”
李昭南笑笑,缓步走向冷宫中一株枯了的梅树,他随手折断一条枯枝,断裂的声音令人身子一阵打颤。
“你以为你们的计划天衣无缝?”李昭南将断枝扔在地上,雪泥中还留有孙如妍的鲜血。
那人目光愈发不稳。
李昭南望向栖霞殿的方向:“怕……是时候了。”
他的眼光冰冷中有一丝隐痛,但终是转瞬而已。
这一次,他希望他的一切推测都是假的!
“摆驾栖霞殿,将此人一并带去。”沉冷的声音令冷夜无际。
唐世言转身紧随其后,栖霞殿那边,不知现下是何情形。
可他却知道,无论成败……皆将是大沅江山的又一场浩劫……
………………
一行人快步向栖霞殿而去,远远地,栖霞殿灯火辉煌,明亮如昼,只是……越是接近,刀剑之声愈大。
那被压着的黑衣人脸色愈发苍白,脚步亦不觉放缓。
李昭南驻足,回眸而望,扯唇一笑:“怎么?怕了?”
那人不语,只怔怔然望着眼前大殿。
栖霞殿原是多么清和雅致的殿宇,今夜却注定要血流成河。
灯火依然如昼,李昭南踏进栖霞殿,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至。
脚下腥红的血水与冰泥交融,流淌成河。
李昭南望着眼前杀戮,冷冷一声高喝:“都住手。”
突兀入刀剑砍杀中的一声似乎格外刺耳。
顿时,早已杀变了天色的大殿内,一片寂静无声。
李昭南目光凛凛,扫视殿内所有。
血水如流,尸身横竖于冰雪中,剑光血光早已暗淡了月色,血腥之气弥漫如雾,刺鼻的气味令人几欲作呕。
持刀握剑的兵卫与黑衣人各为其主,各自退到主人身边,皆是一副誓死效忠的架势,似乎只要有一方一声令下,杀戮,便将再次上演。
李昭南目光终究落在大殿中央,踏血而立的男子身上,他面上黑纱由上而下,遮住他也许阴恶的脸,虽然黑纱遮面,却一身华贵,长身赫立,在这血腥杀戮之中隐隐的透出一股贵气。
杨芷菡站在他的身边,柳青色长裙扫地,裙摆已被血色染污,她唇角似有冷冷的笑,挑眉看着李昭南。
李昭南缓步走上前,目光映着血色月光,独有一分冷漠。
“我希望不是你……”李昭南的一句,令那人身子一颤,却看不见他黑纱下的表情。
“你竟知道我是谁吗?”那人的声音,嘶哑、粗糙如同自地狱而来,令人分辨不得。
唐世言奇怪的望望李昭南,李昭南于栖霞殿的部署,他知道,可是他却不知道,对于对方的身份,李昭南竟已经胸有成竹吗?
李昭南目光流动一丝不易见的明光。
“当年,我放你离开,你却……为何又要回来?”李昭南的话愈发深奥难懂,唐世言却随时警戒着周围一切。
李昭南眼光落在杨芷菡身上:“难道……便果真是为了这个女人吗?”
夜风吹荡那人面上黑纱,杨芷菡咬唇说:“李昭南,你不将我放在眼里,却有人将我放在眼里,哼,是真正高贵的人!”
李昭南自知她言下之意,乃暗讽他出身原是卑下。
他冷冷一哼,却不理她,月光在他的眼里变作一潭深水:“你不该回来的……你如今回来,朕却不得不杀你!”
“陛下……”唐世言欲开口,李昭南却挥手阻止他。
夜凉如霜,梅树上滴下一颗一颗水珠子,落地碎成血一般的颜色。
严阵以待的兵卫与刺客。
风荡起那人面上黑纱,李昭南一步一步向前,一字一字咬住:“二哥,一场大火没能要了你的命,你便不该再回来自寻死路!”
唐世言大惊,跟随李昭南多年的兵卫中亦有不小的震动。
二哥——李昭慧!
风紧迫,令黑纱荡漾在一片惊骇的目光中。
只见那人放开身边的杨芷菡,他踏上前几步,与李昭南仅仅一人距离,伸手缓缓拿下头上黑纱,黑纱随手落地,长发散下,遮住他半边脸。
那人抬头,目光与李昭南冷冷相对,血丝布满眼底,似交织了几世的情仇。
李昭南亦深深蹙眉,眉心间沟壑万千,无不深刻。
那人用手将散发向后挥去,露出另外半张烧伤的脸,烧伤的疤痕只从脸颊到耳际,可那旧伤覆上新恨,却显得无比深刻。
他目光灼灼,映着血光与雪色,苍茫与腥红,还是在那一瞬间刺痛了李昭南的眼眸。
“果然是你。”李昭南的声音缓缓的,不似他内心的奔腾。
“是我!难得三弟还认得为兄。”
眼前这人,正是大沅昔日不与争端的二皇子——李昭慧!
李昭南冷冷说:“当年,你所居府院在我大军未到之前便已经起火,大火烧了整晚,尸体一具具的都已经难以辨认,朕便猜到了这其中的用意,但因你从不曾参与皇室争斗,故而……朕饶你性命,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追查此事,更没有追踪你的行踪,可现而今你却为何……要回来……”
第十卷美人如玉剑如虹 305.旧朝恩怨
“哼……”李昭慧忽然冷哼一声,随而仰天大笑,他望着李昭南,望着他似乎遗憾的目光,却冷冷讽刺,“你说得倒是情深意重,要不要我谢主隆恩呢?”
李昭南一怔,李昭慧突地拔出身边黑衣人腰间长剑,剑芒在夜色里耀眼夺目,眨眼之间,剑尖已直抵李昭南咽喉要害。
“陛下……”唐世言亦抽剑挺身。
李昭南再次拦阻住他,望着李昭慧冷酷的眼光,笑着说:“你以为你可以杀了朕?”
李昭慧冷笑:“既来了,便未曾想活着出去,况且……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哦?”李昭南乃马背之上得天下的王者,战无不胜的神话,而李昭慧却是从小游离于皇宫之外的皇子,从不引人注目。
李昭慧眼里露出几丝得意:“你以为你了解我吗?你错了!”
李昭慧剑身翻转,剑锋直逼李昭南而去,李昭南闪身避开。
“陛下,接着……”唐世言将手中长剑扔给李昭南。
李昭南翻身接住,转身刹那与李昭慧的剑相碰,火花四溅,电光火石。
栖霞殿殿前,刀光雪影映照着惨烈的一方,一声声刺耳的攻击,令唐世言紧张莫名。
他只见李昭慧剑风凌厉,攻势迅猛,招招致命,功力绝非泛泛。
难道,他们这么多年来,果真低估了这位深藏不露的皇子?
梅枝断裂在地,梅花片片飞起,雪屑冰凉在每个人的眼里。
李昭慧一剑避过李昭南的攻击,转守为攻,直刺李昭南心口,李昭南翻腕以剑身挡了,他停在一株梅树下,眼光渐趋冷酷:“二哥,果然深藏不露。”
“哼,过奖……”李昭慧手上加力,李昭南亦奋力震开他,跳出几步,“二哥,不要逼朕与你真的动手。”
“哈哈……你李昭南难道还会对我顾念着兄弟之情吗?你连生父和大哥都能杀,何况是我?我与你的情意深浅,我心中有数!”李昭慧剑指前方,唇角颤动,恨意分明。
李昭南只觉得他这一生唯一对敌人心软的两次,却都做错了!
一次是李昭慧,一次就是杨元恪!
他冷眉一横:“二哥,那么你便不要怪朕……下手无情!”
“我说了,你我何尝有情在?”李昭慧挺剑而上,李昭南抽剑抵抗,这一次,李昭南的剑,快、准、狠……
顷刻间,天昏地暗,他一剑劈过去,李昭慧闪身避开,李昭南忽然将手中长剑掷出,李昭慧翻身避开,忽然,身后又是一阵剑风寒冷袭来,李昭慧分心回身望去,只见李昭南自腰间抽出一柄寒光软剑。
剑身纤薄,剑风却威凛。
李昭慧瞻前顾后之间,只是一个转身,掷出的剑便插在了他的腿上,他吃痛跪地,李昭南软剑随之而至,横在了他的颈侧。
李昭慧仰头看他,他居高临下的目光,如昔日一样冷无温度。
只是更多了几许怅惘。
毕竟时隔多年,每个人都在变,而当年奕王的无情剑下,今昔也见了一分犹豫。
他竟没有立时杀了他。
李昭慧挑唇说:“为何不杀我?”
“朕没有说不杀你。”李昭南面无表情,“只是朕不懂,你既已逃了,却为什么还要回来?”
这个问题,他今夜已经问过三遍,李昭慧冷冷笑了,看着他的眼光一分分复杂,随而缓缓转向了僵直站在不远处的杨芷菡。
月色下,她花容惨白,早已没了血色……
李昭南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冷冷笑了:“竟果然是因为她吗?”
李昭慧眼里变换着暗淡的光色:“你也未免太小看了我李昭慧!”
李昭南蹙眉,李昭慧冷笑,怅然目光望向天际,好像远端便有曾经可以追忆:“也对,你从小就小看我,从没将我放在过眼里,父皇如你一般,可是……你们却不知道吧?我刻苦习武,努力研读,若是没有碧霄殿一役,大沅也会有一场政变!”
说起往事,李昭南心里有一丝颤动。
李昭慧说得云淡风轻,好像这一切都可以如此轻描淡写的过去。
他看着李昭南,兄弟二人的目光里全然没有半点情意可言。
“这么说,你才是觊觎大沅江山已久的?”李昭南依然倨傲,口吻凉薄嘲讽。
李昭慧冷哼:“很可笑吗?告诉你,一点也不可笑,你以为只有你李昭南会养着唐世言一山的人?你以为……只有你李昭南拥有忠心耿耿的死士?你以为只有你……才会暗度陈仓?李昭南……别忘记了,你和我……是兄弟!性格迥异,野心却相同,这……有何可笑吗?”
“哼,你却比朕藏得还要深……”李昭南将手中长剑收起,面对这样的对手,长剑多余。
“再深……不也没有逃过你的双眼?我倒是也想知道你是如何想到是我?”李昭慧深深不解,他自以为掩藏得天衣无缝,可是为何,李昭南还是看出了破绽?
天色微微明了,近晨,冷气更加袭人。
李昭南望着天,背对李昭慧,李昭慧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可他的声音却冰凉如雪:“这有何难?江沄在临死之前,早已查清了许多事情,她以死换取你们的现身,她知道我多疑,又以死……让我相信孙如妍绝不简单……于是,我一番试探,女人终归是女人,被我稍稍一吓便露了破绽,所以我便开始疑惑,杨芷菡、孙如妍两个女人,即使她们再有本事,即使她们大事成功,那么……又何以服天下?况且我不认为她们会有这样的本事!”
李昭慧冷声说:“就这样?就能想到是我吗?”
“能让这些死士如此卖力的,能让朝臣对我针锋相对的,一定……有背景,一定是个人物,原本我以为是杨元恪,可是……”李昭南顿了顿,目光忽而落寞,自从他给芷蘅的信有去无回,李民亦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之后,他才想到了李昭慧。
“可是什么?”
“可是北冥发生了一件事,令我改变了想法,如果不是杨元恪,能有这样号召力,能够有这样皇家身份的人就只有……当年大火之中,逃生了的二哥你!”李昭南字字如刀,牙关紧咬,“可是二哥,你真的不该回来,你回来了,我便不得不杀你!”
第十卷美人如玉剑如虹 306.大沅江山
“李昭南!”
忽的,李昭南背后一阵阴风汹涌而来。
李昭慧捡起地上长剑,挺身而去。
李昭南却站着一动不动,任由刀光暗了月色,身后杀气腾腾,他却只是站在冷风里,眼见剑尖直向李昭南背心而去,李昭慧不解他的纹丝不动,一个犹豫,便只见另一道剑光穿透月色与雪芒,凌厉而来。
“铛”的一声,李昭慧手腕一麻,长剑落地。
唐世言举剑挡开李昭慧的攻击,剑声撞击的声音好像是一声号令,令两方人马再次蠢蠢欲动。
唐世言大喊一声:“谁敢动?”
唐世言俊美脸上笼了杀气,剑光映出李昭慧复杂的表情:“你为何不躲开?”
李昭南笑笑:“因为我相信唐世言。”
唐世言略略回眸看他一眼,这家伙真越发会说话了,但是他一定是有目的才会这样说。
果然,李昭南再次开口:“而你的人……可以吗?他们?不过是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才听命于你,却不会为你出生入死!”
“李昭南别那么自以为是,我说了,不是只有你……会养了唐世言那样一山之人。”李昭慧狠声道,“你们还等什么?”
一声令下,所有黑衣人刀锋翻转,刺眼夺目的刀光瞬时照亮了整片天……
大沅兵卫亦在唐世言带领下齐齐冲上前去。
一场绞杀在所难免,一场屠戮再次上演。
李昭南却依然站着不动,修长的手指抚着枯枝残梅,目光一寸寸的掠过每一朵吗梅花瓣儿,梅花清冽的香气在清晨的气息中格外刺鼻。
眼前,梅花瓣儿纷纷如雨。
身后,刀剑声声声刺耳。
“梅花已快要开败了。”李昭南的声音极轻,轻到在这一片刀剑喊杀声中微不足道。
晨光渐渐明亮了。
李昭南抬眼望天,缓缓回眸。
身后,已是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李昭南挑眸看向李昭慧,此时的他已然全身鲜血淋漓,气喘吁吁。
他愤恨的看着李昭南,唇角血迹分明流淌着浓烈的恨!
“没想到……我终究功亏一篑!”李昭慧狠声道。
李昭南只是冷冷的看着他,面无表情:“你错就错在……不该太在乎一个不该在乎的女人!”
他的眼光定在一直在原地站着不动,面色惨白的杨芷菡身上。
李昭慧咬紧嘴唇,胸口处汩汩流血……
他亦回头看向杨芷菡,晨色在眼眸里却是凉凉的悲哀。
他笑了,杨芷菡却全身一抖,她的嘴唇颤抖,欲言又止,她想要挪开脚步,可是……却终究站着没有动。
李昭慧枉然的笑了:“我知道……你不会过来……”
“我……”杨芷菡喉间紧涩。
忽然,剑光再次明亮了晨日,初生的日色,落满剑身,明亮的光在李昭慧脖颈上划出一道刺眼的弧线。
“不……”杨芷菡终还是大喊出声音。
可一眨眼间,李昭慧已然倒在地上。
鲜血之中,成为尸体中的一个。
李昭南发现,他竟再没有半点心伤!
“厚葬!将恪妃押下去。”李昭南平声说,淡淡的,似虚无缥缈。
“陛下……”唐世言瞪一眼愣在当地动弹不得的杨芷菡,他一直以为这个女人多生是非,留着无益。
李昭南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伸手阻止他:“留着她,朕还有用!”
日色朦胧,光芒照彻鲜血如河的栖霞殿。
李昭南转身而去:“上朝!”
踏着血水与污雪,望着层叠的尸体与狼籍的一片,唐世言忽然感觉心里一片凄寒。
“陛下,大沅江山该是尘埃落定了吧?”唐世言的声音在暖暖的阳光里却有点冷。
李昭南顿住脚步,回头看着他:“不!”
“嗯?”唐世言凝眉。
“还剩下最后一战!”李昭南目光深而无底,漫无边际,“最重要的一战!”
“最重要的?”
李昭南点头:“杨元恪!”
唐世言一怔,李昭南已然转身阔步而去……
金色漫天,阳光不见一丝收敛,大沅江山在金光灿灿之下,鲜血与刀剑在这个晨,寂静……销声匿迹……
便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
栖霞殿的梅花依然香冽,这个冬,就要过去了……
………………
栖霞殿一战,殿门关闭,便如从未发生,未免麻烦,此事秘而不宣。
杨芷菡依然被关押在栖霞殿中,冷冬阳光格外有几分寒意,照彻栖霞殿一片梅林,梅已凋残,没有人看得出落满梅花瓣儿的地面曾被鲜血染红。
李昭南站在院落里,唐世言站在他的身后:“陛下,你在想什么?”
漫天流霞染了天际,浮云一丝一缕流过眼底。
李昭南望着天的另一边,沉声问:“连容嫣非也没有消息吗?”
唐世言微微垂首,心内亦有万分担忧。
自从容嫣非离开,便如芷蘅和李民一般,一去便毫无消息。
李昭南握紧双手,忽的转身看向唐世言:“不能再等了,我们去北冥。”
唐世言一惊,李昭南面色郑重不似随口一讲,唐世言心中虽急切,亦想要往北冥一行,可如今李昭慧之事才了结,只怕大沅江山不可一日无君!
“怎么?你不想?”这倒是出乎李昭南意料。
唐世言摇摇头:“不,陛下,北冥自是要去的……”
唐世言说着,忽的身子一低,跪倒在李昭南面前。
李昭南一怔:“唐世言,你这是做什么?”
“陛下,如今天下才定,却又遭李昭慧阴谋算计,李昭慧虽死,可此事却仍有很多疑点,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更不能再以身涉险,不如令唐世言先行北冥,陛下且再耐心等待数日。”唐世言言辞诚恳,他极少有如此如临大敌的神情,可今天,他却显得格外郑重。
李昭南令他起身,却摇摇头说:“不!唐世言,你我之间客套的话,朕自不必说,可这一次,先是芷蘅与李民音讯全无,再又是容嫣非亦失去了消息,北冥一定有事发生,且非比寻常,若是你去了,亦是消息全无,你又要朕如何?倒是不如你我同去,相互有个照应,有个商量的好。”
第十卷美人如玉剑如虹 307.北冥迷城
“这……”唐世言仍觉不妥,李昭南继续道,“朕已想过,此次你我二人前去北冥,无需人马,你我两人先行,微服暗中入城,明察暗访,再令你山中人马悄悄随来,在城外候着,只是……此行朕打算秘而不宣,却不知如今,这朝中宫里,有谁可为朕抵挡一阵。”
这的确是个难题,李昭南登基以来,麻烦不断,文武百官,貌合神离。
唐世言心下思索,猛然想起一人:“陛下以为,赵令此人如何?”
“赵令?”李昭南微微蹙眉,赵令乃三朝元老,德高望重,碧霄殿一役后,曾欲告老还乡,被李昭南挽留,那三年鏖战期间,曾为稳定大沅局面出力不少,此人从不多言语,更不会逢迎讨好谁,不结党营私,不拉帮结派,为人正直,刚正不阿,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李昭南的做法他未必全部认同,却绝不会有不臣之心,他心中,亦是以大沅江山为重!
李昭南点点头:“好,速速密令赵令栖霞殿见朕!”
“是……”唐世言转身而去。
李昭南眸光如炬,雪屑被风吹乱,梅枝簌簌有声,颤动心怀。
芷蘅,等着我!
………………
北冥城地处南方,早已不再下雪,可曾经风流旖旎的城,却因着连天阴雨而荒凉萧条。
自从宫变,北冥城便再没有了昔日的优雅风情,有的,只是沧桑和落魄。
爵府内,杜若的苦涩味道弥漫,随阳光漏进窗内。
一身冷蓝的女子,立在床边,望着床上软弱无力的女人。
“你还是吃点吧,再这样不吃东西,命都保不住,又怎么出的去?”冷蓝色裙衫的女子,眉目若烟,柔唇似绵,绝美的容颜,唯有目色无神。
“皇后,你是怎么了?为何要帮着他们暗算我、囚禁我?更加做起了说客?你这样……怎么对得起陛下对你一片情深?”床上的女子周身无力,说起话来却铮然。
“容嫣非,我爱六哥,想必你曾听说。”冷蓝色裙衫的女子,目光里无一丝一点的流转,倾城之貌,正是大沅绝色皇后——杨芷蘅。
容嫣非摇摇头:“你……竟是这样的女人?你与陛下经历了那许多生死……难道……”
“六哥是我一生最初的爱和温暖,我只爱六哥!李昭南……是我的仇人!他亡我的国,灭我的家,杀我父皇母妃,你究竟要我说多少次?”芷蘅愤然转身,满眼凄苦,打断容嫣非。
“你怎么了?你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容嫣非不可思议,自她到达北冥,见到芷蘅,芷蘅便是满脸冰冷,更在她的饭菜里下药,后来,她便昏迷不醒,待到醒来,已然在这个房间里,身上不知中了什么毒,柔软得动弹不得。
“我劝你还是吃些东西,留着命见唐世言最后一面吧。”芷蘅言辞冷漠,更不似她平日说话之风。
容嫣非愈发犹疑:“皇后,你告诉我,你来到北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芷蘅转回身,看着容嫣非,“你不要白费心机了,我不会听你的,更不会背叛六哥!”
“皇后……”
“容嫣非……”
容嫣非正欲再言,一男子声音如冷玉一般打断了她,她朝门口看去,只见白衣男子翩然而来,阳光里,有炫目的风华。
可惟独那双眼,早已没有了昔日的清净。
“杨元恪!”容嫣非咬牙说,“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做,九妹本便是爱我的,这……怕不是什么秘密。”杨元恪口吻清淡,走到芷蘅身边,轻轻揽了她的腰,他目光微微一侧,看向容嫣非,“而你……最好识相些,不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说完,他柔声对向芷蘅:“芷蘅,我们走,无需再与她废话,吃与不吃,由她吧,我们仁至义尽了!”
芷蘅点头,容嫣非看着他二人相携而去。
心里有万千疑问不解,她不相信芷蘅竟会是这样的女人,更不相信芷蘅与杨元恪旧情复燃,何况,他二人之间,怕未必有过什么旧情。
可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提到李昭南,芷蘅的眼里会布满了如此深刻的仇恨?!
容嫣非看看床边放着的红木托盘,她不能死,决不能,否则……这一切也许都将石沉海底,再也无解!
她至少要留着命,等李昭南与唐世言来到北冥,想办法告诉他们,芷蘅早已不是从前的芷蘅,让他们千万小心,不要如自己一般,轻易中计,落入了杨元恪的圈套!
………………
北冥城,风光不再,却依然静谧,只是这种静谧多了几许哀凉气氛。
夜幕才有一丝灰蒙,街上行人便已少得可怜,天全部黑下来,街上便再不见人了。
“从前,北冥的夜市很繁盛。”李昭南的声音浑厚,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是吗?我倒是没怎么来过,来的时候,也没有仔细玩过。”另一个声音清朗里带了一些嘶哑。
“唐世言,你可是受寒了?”李昭南问。
“有一些,大沅天寒,北冥就近春了。”唐世言轻咳一声,目光凝在远远的街角,这才发现,这条街上,只有他们二人而已,他突然站住了脚步。
“怎么了?”
“不对。”随着连续的几声咳嗽,唐世言望向天边,一弯冷月悬于天际,苍白的月色冷冷挥洒在二人身上,两人周身一瑟。
“太静了,即使是萧条,亦不该如此……”李昭南亦意识到了什么,沉稳的男子声音更为这夜平添几许寒意。
“不错,难道……”受了风寒的唐世言有一点鼻音,但亦不可掩饰言语中的谨慎。
“陛下,今天怕是不宜进城,不如我们先回城外。”
“嗯……”
两个人连忙转身,身后却传来一阵打杀的声音,两人忙又止住脚步,夜色深浓,一阵一阵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来人似乎不少。
第十卷美人如玉剑如虹 308.夜雾之迷
一阵冷风袭来,荡起二人衣摆,墨黑的天幕迅速滚动着一团团厚重的乌云,云层在天幕尽头不甚分明却又明明带着阴森。
夜,漆黑似墨,寂静如死。
唯有那一阵阵脚步声不绝于耳。
“陛下,不要多管闲事,我们快走。”唐世言不觉心跳如剧,总有不好的预感。
李昭南略微犹豫,正要转身,却听见一女子声音乍然而来。
“救命……救命……”
李昭南身子顿时僵直,又一阵阴冷的风,卷起满埃尘。
李昭南脑海有一瞬空白,随即,只见浓雾深处,乌云之外,一抹纯白在一片漆黑中愈发清晰。
飘逸的白,如月光冰冷,荒凉的颜色,在荒凉的夜里,荒凉奔走。
那是……
“芷蘅!”李昭南终于脱口而出。
唐世言亦是一惊非小,如此诡异的夜里,如此阴森的阴谋气息里,这迅速向他们奔来的女子,凭空带着另一种诡秘气息。
“陛下……”唐世言连忙拉住正要迎过去的李昭南,李昭南却甩开他,长剑赫然出鞘,剑芒寒光,在夜色里闪耀,照映李昭南坚定的眸光,“朕知道,你的担心,可那分明是芷蘅,朕怎能袖手旁观?”
“你……万一是……”
唐世言一句话尚未说完,李昭南已然冲了过去。
夜,寒,深,阴……
一地月色,一柄长剑,一个背影,唐世言看着李昭南一步步走向阴谋的云里雾里,还如此毅然决然。
是的,他怎能不去?眼见着深爱的女人正向自己而来,那么……即使是龙潭虎穴又怎能不闯?
思及此,唐世言亦毅然拔出长剑,李昭南,反正我唐世言的命早已注定是你的,你何时要用,便何时拿去好了!
他迅速跟上李昭南。
芷蘅望见迅速朝自己奔过来的两个人,大声呼救:“昭南!”
李昭南长剑却直向她而去,举剑的手不见一丝一毫的收敛,剑锋凌厉,向着芷蘅而去,芷蘅脚步一顿,惊疑的看着李昭南,他的目光冷若寒潭,他手中长剑光芒刺眼。
他……要杀她吗?
芷蘅水眸盈盈,月光倾泻在她的眼里,一片悲凉。
李昭南却挑唇冷笑,忽然,芷蘅感觉腰间一紧,被李昭南紧紧扣住,身子随之旋转向另一边,而李昭南手中长剑则直直抵在了她身后男子的额头。
身后男子的剑尖儿却还差两寸许才能触到李昭南心脏。
芷蘅一怔,抬头看着身边男子,混重的男子气息,不怒而威的凛凛气势,顷刻,令这沉沉夜色璀璨有光。
如星辰般的眼睛,仿佛照亮了眼前一切。
“李昭南!”
忽然,一个人的声音清脆响起,在那同样手持长剑的杀手之后,随着而来的还有一众杀手。
那声音便隐在这群杀手之中,如寒玉,似冷锋,尖锐刺耳。
“你到底是来了。”
夜深,唐世言变换角度,想要看清来人样貌,却只看到一角青衣飘荡夜里,身边举着火把的杀手,恰好挡住了他的侧脸。
唐世言凝眉,李昭南却冷冷笑了:“久违了,杨元恪!”
滚滚乌云过天,沉寂至死。
唯有火把燃烧的声音撩动人心。
“李昭南果然是李昭南,竟可猜到一个死人身上去。”说着,一青衣身影自杀手之中翩翩走来。
夜光玉火光幽幽交映,杨元恪的脸色明暗不定。
“你没有死,你道朕果真不知吗?当时芷蘅怀着一念之仁,放你生路,你却不知好好珍惜你这条命,偏偏要找死吗?”李昭南将芷蘅推给唐世言。
“陛下……”唐世言接过芷蘅,李昭南剑尖自那名杀手的额头转向杨元恪,“杨元恪,是男人,就与朕公平决斗,不要为难女人。”
“哈哈哈——”杨元恪忽然大笑不止,“决斗?李昭南,你休要激我!如今如此难得的机会,我怎会放你走?决斗?我杨元恪自然不是对手,却更加不会逞一时之气!”
说着,杨元恪一挥手,一众杀手顿时冲向三人。
李昭南挥剑挡开身边杀手,跃出重围:“唐世言,带芷蘅先走。”
“不行!”唐世言护着芷蘅,却并不难应付,敌人的火力尽数围绕在李昭南周围。
“带芷蘅走,这是命令!”李昭南一边挥剑如风,一边大声命令唐世言。
唐世言却不理会,此番入北冥分明是明知山有虎的行为,可李昭南坚持,他亦无法。
唐世言灵机一动,忽然向天空发射一枚烟火弹。
瞬间,焰光照亮天际,月冷无色。
杨元恪一怔,唐世言大喊一声:“若不停手,大沅军队便踏平了北冥城!”
李昭南一惊,心下一思,随即会意,所谓疑兵之计,无外如此。
他连忙闪身到唐世言身边,三个人缓缓向城门方向退去,两柄长剑仿佛是唯一的防御,剑光隔绝开月光,不!这沉暗的天色里早已没有了月光……
“追!”一人大喊。
“不必!”杨元恪阻止道。
“殿下,他们不可能有军队来,否则我们……”
杨元恪一挥手,唇角勾出一抹冷笑:“放他们走……”
……………………
三人仓皇逃出北冥城,李昭南与芷蘅同乘一骑,夜色下,颠簸回到城外客栈。
唐世言随时警戒身后,将房门关严后,依然站在门边把守,他看一眼李昭南与杨芷蘅:“虽然你们俩一定好多话说,可是今晚,我怕是要打扰了。”
李昭南横他一眼:“好说!别闷坏了你。”
芷蘅看向李昭南,眸内久别重逢的泪珠一颗颗落下来,流淌成一道道伤心的线。
李昭南轻抚她长发,微笑说:“你定是吃了很多苦。”
“那个……”唐世言忽然说,“我还是要打断你们一下,皇后,我想问,你可有见到嫣儿?”
芷蘅微微垂首,唐世言心中一紧,立时奔到芷蘅身边:“怎么?嫣儿出事了?”
第十卷美人如玉剑如虹 309.铮铮铁骨
芷蘅叹息一声,幽幽说:“她来找我,却被六哥的人发现,但是你放心,她只是中了异域的一种香,全身动弹不得,并无大碍。”
“芷蘅,你脸色不好……”李昭南低眸看她,芷蘅一怔,连忙转身走到窗边,她推开窗子,此时,已有大雨倾盆而至。
窗外雷雨交加,芷蘅幽幽一声叹息,转头说:“我可否与你单独说几句话?”
她的目光落在唐世言身上,唐世言犹疑一忽,李昭南冲他点点头,唐世言转身出门。
李昭南走到芷蘅身后,与她同望窗外冷雨悲鸣,雨声阵阵,敲碎夜的宁静,好像是一簌簌软剑从天而降,令人心里不安。
李昭南抱住芷蘅,温软的身体,连长墨发,散发淡淡清香味道,鼻息间熟悉的香气,却又令心里安稳。
芷蘅倒在他的怀里,大雨扑打在她脸颊上,沿着她唇角流下。
原来雨水的味道竟是苦涩的。
芷蘅苦笑,忽然,一声雷声大作。
芷蘅猛然回身,惨白的面容,流淌的泪珠,混着雨水簌簌落下,李昭南刹那怔忪,胸口,一阵剧痛袭来。
他一惊,缓缓低头看去,拔刀瞬间,鲜血染红了女子纤白的手,他胸前衣襟亦被血水染红,一股股扑鼻腥味儿令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当地。
他惊愣不已。
右手捂住胸口,忍不住微微颤抖,烁亮的眸光却暗淡,脑中一片空白!
他不敢相信,眼前如此深爱的女子,正手持匕首,清水似的眼里,却有鲜血淋淋,她望着他,复杂的眼神纠结着冷雨与暖香。
脉脉暖香依然缭绕在鼻息间,却夹杂了鲜血的腥味儿,如她的眼神一般。
泪珠滚落,雷声轰响。
她亦怔怔立在当地,眼中的惊异不知不觉侵袭全身,自李昭南心口滴下的血,一滴一滴,心惊肉跳!
“为什么?”李昭南目光苍然一片。
芷蘅颤抖的双手在雨夜里,冰凉如握住一捧冷雪。
“因为……她早已不再爱你!”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大雨落得愈发急了,那人的声音在雨声里有几许不明,李昭南朝门口看过去。
只见杨元恪夺门而入,俊逸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他的身后,跟着适才一众杀手。
李昭南看着他,又看看一脸惊愕的芷蘅,她幽幽目光里,无数哀凉交织,泪光淡了烛色,她哀伤的望着他,似乎有一丝绝望!
他眉一凝,他不懂她的眼神。
“你刚才……是故意放我们走吗?”李昭南捂住心口,另一只手撑住圆桌,他看着他,两个截然不同的男人,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的目光自然不同。
杨元恪点点头:“不错。”
“你是故意……要我死在芷蘅的手里?”李昭南狠声说。
李昭南一语正中要害,杨元恪直言不讳:“不错!李昭南,我定也要你尝尝这种滋味儿!”
“杨元恪!”
唐世言的声音忽然自门外传来,他一身风雨,长剑在手,雨水自他的剑身上滑落,冰冷的滴在地板上。
而他的剑,正横在一名女子脖颈上。
那女子容颜憔悴,目光惊惧,身量纤瘦。
“芷菡!”杨元恪一惊,此时此刻,唐世言竟挟芷菡而来,脸上更有几分得色,“杨元恪,若不放我们离开,杨芷菡的命,便没了……”
雷雨声冲耳而来,电闪雷鸣,闪过杨元恪的脸,却只有冷冷一笑:“哼,唐世言,是你太幼稚,还是我听错了,你竟拿一个女人的命,来换一国之君的命?哈哈……可不像一向智勇双全的唐义公的。”
他言辞讽刺,唐世言却冷笑更甚:“你可以不在乎杨芷菡的生死,难道便不在乎你北冥传世之宝夫逑香就此失传吗?那样你可就是你们北冥的千古罪人,又何谈报仇复国?”
夫逑香,不错,北冥传世之宝,父皇临死之前,只将它传与了杨芷菡。
“六哥救我,救我……不要不管我……求求你,求求你……”杨芷菡悲戚的声音如窗外悲冷的寒雨。
她无助的望着杨元恪,李昭南见状,忙道:“只听说,杨元恪自小最疼爱的妹妹便是十一公主杨芷菡,看来不过如此!”
攻心为上!杨元恪到底是在北冥温香之风下长大的人,他未曾经历过太多沙场喋血与九死一生的残酷。
他的心,定然不是冷的。
“六哥……六哥……”杨芷菡终于明白,李昭南为何要留着她的命了,而此时,她亦要抓住这唯一的一丝生的希望。
然而杨元恪的神情不过一忽犹豫,他看向唐世言,此时说起话来,依旧温文尔雅:“唐世言,你道我便是无准备的吗?”
他说着,拍拍手,便只见两名杀手,架着一名红衣女子走进门来。
“嫣儿……”唐世言只见容嫣非容色苍白,果然如杨芷蘅所说,她似乎全身虚软动弹不得。
“唐世言,拿容嫣非一条命换芷菡,这交易你不吃亏吧?”杨元恪望着他,他之所以不能令容嫣非死,便是手中多一张王牌,而李昭南亦不能看着容嫣非去死,不然唐世言怎能不与他当众翻脸?
杨元恪冷冷看着唐世言,唐世言却面色平淡,早在之前,芷蘅便已对他说明,容嫣非在杨元恪手中,如今并无太多惊异。
唐世言唇角冷勾,一双清朗眸子,望着容嫣非虚弱的面庞:“嫣儿,你怕死吗?”
一句话,令屋内气氛瞬时凝住。
窗外,疾风冷雨交织,窗内无形冷箭一触即发。
容嫣非看着唐世言,他的眼神里,有细密的纠缠,冷雨一丝一缕的在打在他的眼里一般,交织成一层密密的网。
容嫣非知道,对于唐世言,恐怕没有什么比李昭南的命令更重要,没有什么,比李昭南的命更重要。
也包括自己!
然而想来,同样是这样冷雨凄凄的夜,千军万马之中,唐世言负伤严重,却仍旧一心让自己去救李昭南!
而自己不正是被唐世言这样的风骨与赤胆忠心所吸引?
不正是……因为他对李昭南誓死效忠的精神所震动?
此时此刻,何其相似?
不同的人,不同的形势,相同的耿耿衷心!
这……不正是她爱的那个唐世言?不正是她倾心付出的那个男子?
第十卷美人如玉剑如虹 310.意料之外
她释然的笑了:“容嫣非何时怕过死?若是怕死如何沙场征战?又如何……配做你唐世言的妻子?”
唐世言蔚然笑了:“好!不愧是阿那的巾帼公主!嫣儿放心,若你去了,我唐世言亦绝不会独活!”
杨元恪一惊,望着容嫣非微笑傲然的神情,望着唐世言坚定不移的表情,他承认,心内的震动非小。
但随即,他镇定下心神,冷冷笑了:“哼!真是感人!”
他目光横向李昭南,不可否认,他有一点羡慕,李昭南虽嗜血无情,名声在外,可人人亦皆是知道,唐世言对他忠心不二,一片赤诚。
可他没想到,竟会到这样的地步!
试问,他为人谦和,向来温雅,却不知道有没有一个人可以这样对他?
“很可惜……”杨元恪忽然拍拍手,“我手上还不止容嫣非一个人!”
唐世言与李昭南同时向门口望去,只见四名杀手,分别押着两个人走进来,风雨打得窗棂震动,越发大了。
“云儿?李民?”李昭南脱口而出。
云儿眼中泪光闪烁,李民则是一脸慨然:“杨元恪,休想拿我做人质!我李民纵死,亦不会连累陛下!”
杨元恪望向李昭南,目光平静下来:“可是……李昭南,你于心何忍?”
李昭南望着他,他平静目光下,隐藏的杀机直面而来。
他知道,此时,杨元恪亦用了攻心之术,若自己对李民无情,则令唐世言看看衷心的下场,若他受了他的威胁,那么……功亏一篑!
杨元恪的才智,他从不怀疑,可他却想不到优雅如风的杨元恪也会变得如此卑鄙,不择手段!
李昭南定眸,与杨元恪眸光相对,那原本杀意纵横的眼,看在一旁忧色重重的绝美面容,有一瞬间凝滞,随之而来的是冷冷的温柔。
芷蘅触及这样的目光,泪水冷冻在眼眶中,他们相望,却好像隔着一层雾水,朦胧迷惘。
见李昭南不语,李民倏然身子后撞,众人一惊,杀手措手不及之间,铁剑寒光,血色鲜明,杀手的剑已经割破了李民的喉咙,剑尖儿滴下的鲜血,仿佛滴在了李昭南眼底!
李民嘴唇颤动,目光里却是满足!
“李民……”李昭南大喊一声,他没想到李民竟会出此下策!
李民跟他的年头不比唐世言短。
如今这样的下场,怎不令他一颗心里无法安稳?
李民倒在地上,一片血泊,殷红了天……
李昭南攥紧双拳,李民,这个仇,朕若不为你报,怎对得起你一片忠心?
杨元恪震惊的看着,看来对李昭南忠心耿耿的并非只有唐世言一人而已!
此时,忽闻楼下一阵喧嚣。
刀兵之声,脚步之声,纷纷而来。
杨元恪一惊,李昭南勾唇一笑,看来时机到了!
“杨元恪,放了云儿,束手就擒,朕留你全尸!”李昭南眼光里,忽然掠过一缕烁亮明光。
那一抹光,似乎照亮了窗外一片阴雨。
杨元恪目光微微一侧,向窗外望去,冷雨之中,但见有点点亮芒闪烁,他略微犹豫,心下正自不明,却见李昭南缓缓站直了身子,撑在桌上的手拿开了,胸前依旧血色鲜明,然而,他的神情却早已不若适才的痛苦纠结。
“你……”杨元恪见他唇角勾动冷冷笑纹,目光朗然,他不明所以的看向杨芷蘅,芷蘅却闭上眼睛,一滴泪水掉落,似松下一口气。
难道……
“芷蘅……”杨元恪震惊不已,他不懂,怎么会这样?他的计划原本天衣无缝,他要芷蘅亲手杀了李昭南,即使李昭南武功高强,不会立时毙命,但一刀正中心脏,却怎样都是重伤,绝无可能再有更多反抗余地,即使唐世言突出重围,他手上还有许多人质。
可是……
“你……你不是?”杨元恪不可思议。
李昭南指指胸口:“不错,朕是受伤了,可是杨元恪,你看清楚,朕伤在肩头,而不是胸口,且伤口不深,对于南征北战的朕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说着,自腰间闪出寒光一束,杨元恪眨眼之间,李昭南已抽出腰间软剑:“杨元恪,受死吧!”
“这……”杨元恪不解,李昭南向芷蘅伸出手,寒冷目光流露不自禁的柔情,“你以为控制了芷蘅,可是……芷蘅却早已暗示了朕,这一切……你都失算了,杨元恪!”
芷蘅冰雪目光深深凝望,李昭南眼里倒影,如此分明又如此亲切,此时此刻,她终于可以不再假装,终于可以回到李昭南的身边!
她伸手放在他的手心,温暖的手心里,传递了久别重逢的脉脉情意。
芷蘅走到李昭南身边,回眼望向杨元恪:“对不起六哥,若无不这般假装受你控制,便无法摆脱你,更无法与你定下这样的计策而与昭南相见!”
“什么?不可能!不可能的!”雪娜的莲疆迷心术不可能被芷蘅一个弱女子轻易破解。
“可能……”
忽的,门外风雨声里,夹杂进一名女子的声音。
杨元恪回头看去,那名女子一身水蓝,迎风而动的裙袂裹着冷雨,她身体瑟瑟发抖,显然是得到了什么讯息,冒雨而来。
她目光悲伤,哀凉的眼神,令杨元恪心中一冷,他似乎有些懂了:“雪娜?莫非……莫非竟是……”
雪娜泪光如雨:“殿下,我不能看着你这样去害人……也害了自己……”
“雪娜你……”杨元恪咬唇,他想不到,雪娜竟会背叛自己!
芷蘅看着震骇的杨元恪,心中亦是寒冷一片,她想不到,她向来敬重的六哥,竟不念昔日救命之恩,如此利用于她。
“其实,我早便被雪娜姑娘解了迷心术,但我未露声色,为了取得你的信任,你让我在容嫣非饭菜中下毒,我照做了,后来,我又照着你说的,假装被追杀,遇见昭南,我知道,你会一直派人跟踪我们,所以我不敢明说,只是以眼神示意昭南……”芷蘅说得平静,将适才她心中的纠缠一笔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