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二 永夜杀气(求鲜花)(1 / 1)
第九卷凤兮凤兮非无凰 281.永夜杀气
心中的痛又深一层,她不敢想,她忽然发现,她竟然不敢去猜想云儿的心!
云儿,这一切的原因若如我的猜想,难道……会是因为……昭南吗?
她不经意的身子一抖,心中惘然一片——
云儿,若果真如此,我反而更加希望,你是受了别人的指使来加害我,也不愿你我之间,竟在无形中,互相伤害啊……
芷蘅怔愣在原处,半晌不得语……
芷蘅睡了很久,浑浑噩噩中,李昭南曾温柔的眼神频频入梦,那冷峻的脸,似这冷雪冬夜里一点温馨,他的冷,被融融眼神化作一脉温水,流淌过心里。
那暖意去一滴滴穿透了自己的心一般。
疼得窒息。
她猛然坐起身子,急促的喘息,夜茫茫,四周昏暗漆黑,芷蘅身上冷汗涔涔,冬日里入心的寒。
“来人。”芷蘅一声,进来的是碧莲,“皇后。”
芷蘅一怔:“云儿呢?”
碧莲道:“奴婢不知,云儿姑娘只是支会奴婢今夜要好生侍候皇后。”
芷蘅眉一蹙,她这才发觉,其她婢女称呼云儿都尊一声姑娘。
原来,她不曾在意,可今日却听起来别有深意。
芷蘅点头说:“好,陛下今晚来过吗?”
碧莲道:“尚不曾来。”
“好,你去吧。”芷蘅令碧莲退下,她缓缓靠在床柱上,闭目养神,今天没有喝云儿端来的茶,身上果然好多了,不再那般酸软。
可她的心里却隐隐的悲伤,梦里,她想到的皆是李昭南的好处,上次不欢而散,至今尚未曾再见。
昭南,你在忙些什么?是不是……即使我没有整日昏昏睡去,你亦不曾多来?
“皇后。”
正想着,碧莲的声音再次传来:“皇后,江沄姑娘求见。”
江沄?
芷蘅一怔,她怎么会来?
芷蘅起身下床,匆匆望一眼菱花铜镜,镜中样子,清素却整齐,精神看上去亦没有前些日子的恹恹。
“叫她进来说话吧。”芷蘅道。
碧莲应命去了。
一会儿,江沄徐徐走入内殿,她看着芷蘅,依然是清傲的眼神,那许是与生俱来的傲然,一身月色织裙,衬得她面若美玉,江沄终是微微低首,唤一句:“皇后娘娘。”
芷蘅亦端庄说:“江姑娘请坐吧,却不知今日为何深夜来到栖霞殿。”
江沄道:“本是不想来,但……犹豫之下,还是来了。”
“哦?”芷蘅看着她,她眉宇间似乎从不曾有半分牵动,看不出她一丝情绪。
江沄淡淡说:“皇后可知……近来陛下常往景林宫?”
芷蘅心一悸,随而缓缓垂首,掩去目光中的失落:“听说了些,怎么?”
江沄看向她:“皇后可知所为何事?”
芷蘅亦看向她,凝眉不语。
“作为北冥公主,皇后可听闻过夫逑香?”江沄目光转望向几乎燃尽的烛火。
芷蘅心一惊,随即说:“自然听过,夫逑香香气,据说可持久不散,乃北冥珍品。”
江沄目光一烁,挑唇一笑:“仅此而已?”
芷蘅一怔,略微思量,她轻轻攥住衣袖,她是在无尘宫长大的公主,对于这种香,所知只是这些而已。
江沄笑笑,淡淡目光忽然有几缕不易见的忧伤流过,只于瞬息,消隐在烛色里。
“夫逑香……其实,它最大的用处是……”江沄话未曾说完,只听得窗外一声巨响。
芷蘅与江沄一惊,只见一人翻窗而入,跃进大殿,手中钢刀烁亮,寒风随着那黑影扑窗而入,惊得烛火摇曳不定。
“小心……”江沄见那人面蒙黑纱,双目犀利,她一步上前,将芷蘅拉在身后。
芷蘅大声叫道:“刺客,来人……抓刺客!”
那人一刀挥向江沄,江沄伸手挡开:“你是什么人?如何有这样大的本事,可随意进入栖霞殿?”
那人不语,刀锋冷冽森寒,如同裹了窗外的寒霜。
芷蘅复又向外叫道:“来人……来人……”
跑进殿来的只有碧莲,碧莲只见那黑衣人一刀带着寒光,刺向江沄,顿时慌了神儿。
“去叫人……”芷蘅心知,定是那人早有防备,怕是栖霞殿的守卫皆已被他解决了!
黑衣人一刀直刺江沄心口,江沄向后退去,双手迎着刀刃而去,她身有武艺,虽不知对方虚实,可几招之内,他亦不能伤了自己。
“你快走……”江沄目光决然,看向芷蘅。
芷蘅一怔,那傲然的眉宇,在昏暗夜里,显得清明如镜,仿佛可以照彻这深夜里的漆黑。
“快走……”江沄分神,转眼之间,未能躲过那人犀利一刀。
只听一声皮肉撕裂的声音,断锦声声,她立时身中两刀。
“江姑娘……”芷蘅一声呼,江沄肩上鲜血顷刻染红衣襟,她秀眉微凝,望向黑衣人。
心里,忽然明白,他……是冲着自己而来!而非杨芷蘅!
“你是冲我来。”江沄捂住伤口,跃开他刀锋内。
黑衣人冷笑一声:“现在才知道?”
芷蘅怔忪,在栖霞殿中行刺,那人……竟是为了江沄?
芷蘅连忙转身而去,碧莲显然吓傻了,站着不动,正要走出内殿,却听见有脚步声纷纷而来。
霎时,一群宫卫已冲进内殿,芷蘅心中一宽,连忙说:“抓刺客。”
黑衣人见状,一个翻身,趁着宫卫未能将他围住之际,跃出窗外,宫卫统领林木低身说:“属下来迟,让皇后受惊了。”
芷蘅看他一眼:“还不追?”
林木连忙起身:“是。”
向后一招手,一众宫卫皆自窗子跃出去。
“追,追到……杀无赦!”林木高声说。
芷蘅连忙跑到江沄身边,江沄倒在地上,只觉得肩上的痛,如同千万只虫在啃噬,痛得钻心。
“你怎么样?”芷蘅抚上她肩上伤口,却大惊失色,只见那血水迅速的流淌,芷蘅看着手掌,那血的颜色……竟是乌黑的……
怎么会这样?
她连忙抱紧江沄:“来人,快……请御医,快……”
第九卷凤兮凤兮非无凰 282.生死未卜
江沄面色迅速苍白,嘴唇渐渐发紫,她残存的意识,望着芷蘅焦灼的目光,艰难说:“不……不对……宫卫……故意……故意放走……”
她竟说不下去,一口气哽在喉咙间。
芷蘅知道,她中毒了!
“你万万不要再说话!”芷蘅赶忙向后吩咐,“快,将江姑娘扶到我的床上。”
碧莲此时仍软倒在一边,芷蘅见指望不了她,大声呼道:“清子。”
清子是内侍,可是,亦是无人应声。
江沄眼皮渐渐沉重,芷蘅焦急万分:“不要睡,不要睡……”
她搀扶着江沄,此时,只见云儿自外殿跑进来,见状,亦是吃了一惊,随而连忙奔过去,芷蘅看她一眼,云儿亦望着她,瞬间的目光交汇,却好像潜藏了无数复杂的纠结。
芷蘅道:“云儿,快扶江姑娘到床上去。”
云儿不多说,连忙与芷蘅一同架着江沄走到床边,如此时刻,云儿如从前一般镇静。
许是因与自己经历过了太多艰难跋涉,更惨烈的场面亦经历过了,这些算得上什么?
云儿将江沄放平:“清子去叫御医了,奴婢看见门口死了一地的宫卫,便去叫了人,奴婢这就去请陛下来。”
云儿说着转身而去,芷蘅叫住她:“云儿……”
云儿稍一停步,芷蘅却感觉话在口中,却说不出,云儿了然一笑,直向殿外而去……
………………
已渐天明,宫中寂静无声。
栖霞殿如往常一般,灯火熄了大半,只余平静中潜藏蕴息的重重杀机。
这原本万籁俱静的冬夜,忽而有异样的血腥气息。
栖霞殿内外忙做一片,李昭南闻讯而来。
锦床之上,江沄面色惨白,早已昏厥过去,气息尚存,却是奄奄一息。
芷蘅焦急的站在床边,泪水在眼眶中流转,江沄,文武双全的清高女子,她的确是智慧绝伦的。
那样电光火石、生死一线之际,她竟然还能分辨出敌人的目的与宫卫们异常的举动。
经江沄一说,芷蘅方发觉了,林木该是先下令让人追出去,才向自己行礼,可林木却相反,他在宫中多年,该不会不知这规矩,那么,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他是故意放走了刺客!
难怪刺客可以来去自如,视栖霞殿守卫于无形。
李昭南急声问御医:“怎样?救得了吗?”
年纪最长的段御医轻轻凝眉:“陛下,这……”
李昭南心冷下半截,江沄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不发出一点声音,一众御医围着她,她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即使她醒着,即使……她没有这样沉重的伤势,李昭南亦知道,她绝不会喊痛或娇弱。
她总是这样,一切都自己承担着,这些……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只是自从遇见了芷蘅,他便感觉,他不再是一个人,可是江沄,多年的漂泊,她都是一个人承受了,他亲手杀了她的青梅竹马,亲手毁灭了她本该有的幸福。
这么多年了,她依然是一个人,依然独自承受下所有所有。
若当年,他放他们一马,放她与青梅竹马的恋人离去,老帮主许便不会死不瞑目,而江沄亦不会有如此凄凉的年头。
自从她回来,他似乎从未关问过,她是如何挨过了这些年。
只是一味的躲避她、疏远她、冷落她,甚至……怀疑她!
突然感觉,心,依然会痛。
毕竟是曾经爱过的女子,即使那爱只是蜻蜓点水,可那依然是年少时候,少有的温馨。
江沄该是心寒的吧?
心寒他的绝情与冷漠,他攥紧双拳,他不知道,他是否还来得及补偿她?
即使,他不能再给予她深爱,可他一定给她以亲人的照顾。
深深吸一口气,李昭南喉头滚动:“治好她,若治不好她……”
他眉目一肃,沉声说:“若治不好她,你们便准备陪葬吧!”
段御医身子大振,所有人都不禁面面相觑,御医们连声答道:“是,臣等一定尽力。”
段御医身上微微发抖,他年纪长,他认得江沄乃是当年的奕王妃,他知道,李昭南便定然说得出,做得到!
他颤巍巍的走到床边,以银针刺穴,额上豆大的汗珠淋淋而下,他依稀记得,他上一次听见李昭南这句话,还是在芷蘅生死垂危之时。
芷蘅望着,心内亦是疼痛不已,她望向李昭南,李昭南只是失神的站在一边,他看着浮纱荡漾的锦床,目光中有满满的自责,他紧握的双手,指节微微作响。
自从进到栖霞殿,他一句话也没有与自己说,芷蘅走过去,望着他,那些梦里的美好,在此刻更加清晰,能够在一起,能够彼此相惜,是一件都么不容易的事情。
江沄与李昭南,毕竟亦曾有过那许多的美好,她又怎么能苛求,他们尽数忘却了,一丝一点都不剩下。
若是如此,便是不曾爱过,若是爱过,便必然相忆。
他们……只是因为一次错过,便成了一生……
而这样的重复……她,不要!
这夹杂着层出不穷的阴谋与算计的夜里,芷蘅似乎突然苏醒和成熟。
她走过去,轻轻搭住李昭南的肩,李昭南回眼望她,她眼里满溢温柔与安慰,李昭南心一惊,她该还在气他才对,芷蘅柔声道:“她一定会没事的,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她是那么坚强的女子,一定会挺过去,那样骄傲的她,不会允许自己倒在阴谋下!”
李昭南心里顿时如同有滚热的火烫过,他身子一震,那委顿的眼神,立时充满光泽,他看着芷蘅,如同每一次般,仿佛,她的目光,便是希望……
他轻轻握住芷蘅的手,无需多言,彼此目光交汇,已将前尘旧事湮灭了,李昭南点点头:“不错,她一定会挺过去。”
“昭南,江姑娘还有意识时候说,宫卫是故意放走刺客的。”芷蘅看着李昭南,李昭南目光一沉,“你说什么?”
第九卷凤兮凤兮非无凰 283.探究虚实
握着芷蘅的手忽然一紧,芷蘅点头说:“昭南,不管怎样,此事只怕没有那般简单,刺客于栖霞殿行刺,目的却是江姑娘,而江姑娘如此夜深来访,又有几人会知道?除非……”
“除非……有人一直在监视她!”李昭南打断芷蘅,眸光里怒火匆遽。
“不错,昭南,而如今,仍然能将宫卫俱都收买了的,又有谁呢?”芷蘅一语中的,亦是李昭南此时心中最大的疑惑!
原本,他以为早已肃清了身边奸佞。
会是谁呢?有这样大的本事?而此人,竟会因为江沄而暴露了自己?
忽然心惊不已,若是身边宫卫皆不可信任了,那么自己岂不是整天在刀口下生活?
目光肃厉,向外大声吩咐:“来人,令唐义公速速前来栖霞殿,不得耽搁。”
此时此刻,他管不得唐世言即将成为新郎官,如此凶险的后宫,如此阴寒的斗争,远远……没有结束,也许,才是刚刚开始……
………………
唐世言得令匆匆来到栖霞殿,天色微明,容嫣非亦跟着来了,李昭南与芷蘅于外殿等待,见他二人进来,有微微一惊,容嫣非一身胭红色小披绒,身上裹紧一身棉丝绸锦缎子裙,秀容如玉、挽花流云髻衬得容颜俏丽,她,竟已换做一身大沅服饰。
然而此时,却无暇多说,李昭南只是望向唐世言:“听说了吗?”
唐世言点点头:“来时,已将宫卫支走,嫣儿令前些日子自阿那护送嫁妆而来的勇士守在栖霞殿四周了,只是不知……”
唐世言望望里面,李昭南道:“我们这边说话。”
李昭南知道,他顾忌御医中亦有不妥当之人。
四人来到栖霞殿偏堂,距离内殿有一厅之隔,该是不会有人听到。
“你果然了解朕的心思。”李昭南赞许的望着唐世言。
唐世言听说了行刺之事,便支走了宫卫,这样的默契,恐怕这世上,只有他与他才有。
唐世言一笑:“那是当然,我听闻栖霞殿闹了刺客,便觉得有内鬼,栖霞殿守卫如何森严?岂是人这样轻易便能进来的?”
李昭南点点头:“不错,可又会是谁……有什么阴谋,定要……江沄的命?!”
李昭南一字一字紧咬,眸光忽如冷剑锋利无比!
“江沄可得罪了何人吗?”唐世言问向李昭南。
“她得罪的人该不少吧?”容嫣非插口道,面色凉凉的,“她孤高清傲,在后宫里,全是女人的地方定会得罪不少人。”
李昭南略微思量,脑海中顿时浮现杨芷菡的脸,那晚,江沄阻止了杨芷菡的算计,以杨芷菡心性定是不能善罢甘休,可是,想想,杨芷菡又怎会有那样大的本事,调动的了宫中宫卫?
她又是用了什么方法?
见李昭南神情变化,芷蘅凝眉问:“可是想到了谁吗?”
李昭南微微怔愣,看着芷蘅,眼光幽深:“杨芷菡!”
“芷菡?”芷蘅亦是一惊非小,“不可能,芷菡才入宫多久?怎会有这样大的势力?”
忽的,芷蘅面色一变,突然想到,江沄未说完的话,却与夫逑香有关,她看向李昭南,疑惑说:“莫非与夫逑香有关吗?”
李昭南一怔,看着她:“你如何得知?”
果然!
芷蘅轻声回道:“江姑娘今日找我,便是问我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是关于夫逑香的,可是……话没说完,刺客便翻窗而入!”
“她问你什么?”李昭南目光幽凉,他似乎已有几分猜测。
芷蘅微微叹息,道:“她问我可知道夫逑香最大的用处。”
李昭南目色一点点沉下去,双手在背后暗自握紧,江沄,难道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夫逑香?”唐世言重复,李昭南久久沉默,忽的,偏殿外有人声轻微,李昭南连忙踱步出门,只见一众御医正一列站在堂上,见李昭南自偏殿出来,连忙拜倒:“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唐义公……”
李昭南一挥手:“行了,情况如何?”
段御医战战兢兢,踌躇的面色令李昭南心头骤然一紧,修眉冷落,眸光隐约惊战。
只见段御医忽然跪倒在地,随着,一众御医皆跪了下来,段御医颤声说:“回陛下,恕臣等无能,江姑娘的毒,毒性缓,却极其罕见,想必……想必……活不过三日了。”
如冰冷雪水兜头浇下,李昭南身子僵直立在当地。
芷蘅泪水顷刻满溢,她心一颤,疑心自己听错了,她看看李昭南,只见他怔凝在当地,望着地上跪倒的御医,一言不发。
他冷峻的面容如同结了冰霜,果真,是深夜般寒冷的冬,漆黑、黯然、瑟瑟消沉。
“不会……你们……这些庸医!”李昭南忽的大喊一声,龙颜大怒,一众御医连连磕头,“陛下息怒,陛下……”
“陛下……”
殿外,有内侍匆匆跑进来:“恪妃求见,说是有要事。”
要事?!
李昭南心头烈火顿时烧透,整颗心正在火热中煎熬,杨芷菡却在此时出现,他眉宇中是深刻的恨意,心中顿时明了,若这一切,果真皆与杨芷菡有关,那么……她此来定是打探虚实而来!
李昭南目光一收,迅速平复胸中气郁,他沉了声音:“都起来,呆会朕问你们江姑娘病情,你们……便都给朕说,只要服了阿那秘药,调养几日,便无碍了,听见没有?”
御医一怔,互相看望,李昭南眉色一敛:“若走漏半点风声,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一句话说得铿锵决绝,李昭南面色沉无边际,身边之人俱是一抖,便连内侍都摸不着头脑的慌了,连声说:“是……”
李昭南这才点头说:“令她进来。”
内侍松下口气,小心退下去。
不一会儿,杨芷菡一身绛紫色织绸裙,裹了厚重的棉披,身姿摇曳而来。
她手上似乎捧着什么,散发出阵阵沁人异香。
第九卷凤兮凤兮非无凰 284.无力回天
李昭南一怔,只见她恭敬拜倒:“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
芷蘅凝眉看着她,此时望她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复杂。
李昭南冷声说:“恪妃何事,非要此时来访?难道恪妃未曾听闻,栖霞殿出了大事吗?”
杨芷菡微微一怔,状似无辜道:“妾来时,才听说了,只是事出要紧,便还是来了。”
“事出要紧?”李昭南冷笑,看了看她手中捧着的粉盒,“你不要告诉朕,是夫逑香配置好了。”
杨芷菡微微一笑,娇柔妩媚:“正是,这才匆匆而来,还望陛下念在妾一时糊涂,原谅妾的大胆妄为,妾日后定是不敢了。”
李昭南眉峰一动,看看她手中的粉盒,半信半疑,他看着她,眼神冷若玄霜:“你知道该怎么做。”
杨芷菡面色幽柔,似委屈万端的道一句:“是,妾明白。”
她轻轻打开粉盒,那异香便更令满室的馥郁淡了下去,唯有它的香缭绕不已,杨芷菡挑起一些粉末,粉唇微微张开,那一点粉便沾在舌尖儿上。
芷蘅凝眉不解,看着李昭南,杨芷菡笑着说:“陛下,还要妾再多试一些吗?”
李昭南看向一边段御医:“段御医……”
他只是一声,段御医便会意了,他连忙上前,自杨芷菡手中接过粉盒,手指轻触放在鼻端。
那异香沁人心脾,虽浓郁,却并不腻人。
“怎样?”李昭南问。
段御医凝眉说:“陛下,这……请恕臣见闻浅薄,实在……分辨不出它其中的成分。”
杨芷菡美眸幽幽垂下,苦涩道:“陛下,妾已以身试过,您还要妾如何做,才能相信?”
李昭南一怔,确如她所说,那夫逑香是北冥珍物,他的确没有其他办法来证实。
可是杨芷菡的眼神越是无辜,他便越是不能相信她。
江沄还躺在里面,和这个女人不无关系,叫他怎能不去怀疑她?
“好,你将它放下,回去吧。”李昭南伸出手,杨芷菡将夫逑香递过,似乎无意的向内殿一望,随而说,“听说江姑娘突然遇袭,不知伤势如何?”
李昭南果不其然的一笑,挑眉看她:“你希望她如何?”
杨芷菡一怔,随而涩然笑道:“陛下此言何意?妾不懂,妾只是关问一下罢了。”
李昭南冷冷一哼,看向一边容嫣非:“多亏了阿那公主秘药,原本,群医束手无策,现下里,却转危为安了。”
杨芷菡凝白面容忽的一滞,那凝白中有略微苍白之色,李昭南目光锋利,尖锐的眼神,直向她眸心深处,杨芷菡与他目光交汇,一瞬之间,仿佛被他的眼神刺中心脏,身子一抖,连忙低下头去:“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妾……便先行告退了。”
说着,又向芷蘅微微一礼,看一眼容嫣非,转身而去,那纤纤背影,一身华裳在暮色里陡然失色,风过,拂起墨发如卷,不安的飘散在灰蒙蒙的天色下。
芷蘅望着,心中疑问万千,上前一声:“昭南……”
李昭南却挥手示意她:“芷蘅,很快,便能见分晓了!”
分晓?
芷蘅一怔,望向亦是疑惑不已的唐世言与容嫣非,容嫣非思索李昭南用意,心里却颇有些不情愿。
爱恨分明的她,无论对现在的江沄,还是从前的沅心,都毫无好感。
李昭南神色渐渐暗淡了,他疲累的挥一挥手,示意御医:“下去吧。”
御医们匆匆退下,唐世言与容嫣非见他神情哀伤,眼神一对,双双上前:“陛下,我与嫣儿也先回了,若是您……”
“公主,可否告诉朕,江沄当年是如何流落到了阿那?”李昭南忽然觉得,心中潜藏的伤,被挖掘得那样彻底。
他突然想到,江沄回来了这么久,他竟然没有关问过她一句。
容嫣非看看唐世言,唐世言示意她实话实说,容嫣非对江沄并无好感,听唐世言说了,才知道江沄身世如此复杂。
殿内的烛火已熄灭了,晨光灰暗的照进来,芷蘅亦凝神听着,江沄的经历她亦想知道。
那个女人,的确很难令人喜欢,她傲气、清高,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渐渐的,却会发现,她有骨气、有气节、性子刚烈。
容嫣非说:“三年前吧,我也不大记得了,我与父王无意在边境救起了这个女人,她当时身上有伤,奄奄一息,我与父王自不能见死不救,便将她带回了阿那,她对我们说,她叫做沅心,不过,现在我才知道,她叫做江沄,沅心,怕是大沅之心的意思吧?因为她懂得大沅风土,并且极其博学聪敏,父王很看重她,几乎视她为女军师。因她容色秀美、气质高华,阿那许多勇士都求娶她,连父王都动过这样的心思,她却从不理会,我也曾经问过她,她到底是谁,她却从不说,我很不喜欢她,总是高高在上的样子,也就懒得再多问。”
容嫣非说话一向直接,即使她如今明知道江沄就是李昭南曾经的妻子,她依然这样说。
李昭南却不意外,惘然笑了:“江沄确是极难惹人喜欢,可若当真了解了她,便知道她是很值得相交之人。”
唐世言还是不解,他当年杀妻的传说,见他的样子,对江沄,一定曾有过很深的情感,那么,是什么让他们分开了?又是什么让那样的流言不胫而走?
李昭南叹一声气,内殿碧莲匆匆跑出来:“陛下,江姑娘醒了,想要见您。”
李昭南一惊,连忙阔步而去。
内殿里,有浓重的药味儿,冲人脑门,眼前凌乱的烟气纵横交错,似乎那在烟气里的女人,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不见。
飘渺虚无里,江沄虚弱的张着双眼,李昭南走近她,坐在床边。
“江沄。”他轻声唤她。
江沄点头,眼里淡淡的浮光,照映他凝重的脸。
江沄笑了:“我不行了,是不是?”
第九卷凤兮凤兮非无凰 285.前尘皆碎
李昭南摇头:“不,朕定找来最好的御医来为你医治。”
江沄亦摇头:“你从来都骗不了我的。”
李昭南心中莫名的痛令他鼻端酸涩,江沄支撑着想要坐起来,李昭南伸手扶稳她,令她靠在自己肩上。
江沄目光渺然,望着殿内轻细的烟:“我的命,最多长不过三日,对不对?”
她总是这样,总是如此敏锐的洞悉这世间的所有。
原本,这是上天赐予她令人艳羡的智慧,可这智慧却又令她如此悲哀,将这世间的事看得太明白,亦是一种难堪。
江沄是与自己极像的,所以,他们在一起,才会有那么多骄傲、那么多矛盾不能调和。
李昭南将江沄搂紧,对于当年,也许,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江沄轻声道:“今晚的刺客,定然与宫卫有关,说不准……便就是宫卫中较有权势的一个,否则……宫卫不会先向皇后跪倒,再下令追刺客,那个林木很有嫌疑。”
“我知道。”李昭南低声说,“你不要再说了,你今天来,是为了告诉芷蘅我的用心,是不是?”
江沄泪光盈盈,清凉的泪,划过唇角有几丝苦涩:“我也不知道,原来我亦是这样不争气的女人,原本过了那抚琴的一夜,我便是想离开了,可是……可是我发现,你的身边……有很多危险……”
“危险?”李昭南疑惑凝眉。
江沄点头:“不错,你为人孤高,除了唐世言你几乎谁也不信……”
说着,心尖有一处痛,被无端的牵引,她笑了,却泪水更浓:“不,如今,还有她,我想,你的皇后所说的话,你也是相信的,是不是?”
李昭南不语,江沄冰凉的手指忽的抚上他扣紧她双肩的手。
“你这样无形中便将自己与朝臣对立了起来,即使有几个衷心的,也终究免不了其他人结党营私,各怀心思,而且……你的后宫中亦不安稳,你不要小看……小看了景林宫里的那个无宠的恪妃……”
江沄说着,忽然连连咳嗽,李昭南轻抚她的背:“别说了。”
江沄摇手,强撑着对他柔然一笑:“不,我没事,还有,冷宫里的孙如妍!她……她绝不会……绝不会这样就认输了!我回来,去过一次翠衣宫,见了她,她……她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我还没来得及查清楚,她就已经先下手了……”
“你说什么?”李昭南震惊的看着她,江沄虚白的面容,不甘心的眼神,令他身子震动。
孙如妍,那个他几乎忘记了的疯癫女人。
江沄点点头,泪水不可抑制的流下来:“当年,当年我……我真的没有……没有对不起你。”
时隔多年,她终于说出了口,曾经,她见李昭南不相信她,便再也不想说,她太了解他,也太了解自己,强求来的信任与爱,在彼此心中都不能长久,于是,她绝望的离开,曾几何时,她恨过他,却发现……这恨随着时间的推移,竟愈发抵不过心中的思念。
多年漂泊的经历,让她懂得了,他们……都太骄傲,一个不允许自己的尊严被如此践踏,一个,不允许自己被如此不信任,便不屑解释。
两个倔强的人,因为各自的骄傲,而分开。
可是今天,若她再不开口,她知道,便永远也没有机会……
提及往事,李昭南神情黯然:“别说了,当年的事,已不重要。”
“不……”江沄一声牵动胸口的痛,她用手捂住,抬眸看他,“对我……很重要!”
她抓紧李昭南胸前衣襟,泪水飘零零的落下,曾经的种种在眼神里掠过,割碎了回忆。
“当年,我是被孙如妍陷害,只是……我没有证据,而你……又根本不听我的解释,不相信我,我一气之下,选择了离开,可是……我没有对不起你,没有……”江沄胸中一闷,身子向一边倒去。
大口的鲜血吐出来,染红了月白色锦床。
李昭南大惊,连忙拥紧她,大声叫道:“来人,快,快传御医,传御医……”
“不……”江沄阻住他,鲜血令她脸色更加虚白,她幽幽望着他,摇头说,“不要传御医,不要……浪费时间……我还有很多话……没有说……”
“不!不……”李昭南忽然感到万箭穿心一般,那种恐慌与害怕,那种懊悔与惊惧,令他眸光里终于流露了曾经眷爱的深情,江沄与他对望,终究一笑,“这一次,你信我吗?”
李昭南将她拥紧在怀抱里,用力点头:“我信,我信……”
江沄满足的靠在他的胸膛前,他的心跳依然令人振奋,她低声说:“这件事和……和孙如妍绝对脱不开干系,还有那个恪妃,这栖霞殿里的宫卫是信不得了的,但你不要急于一时,这样会打草惊蛇。”
“别说了,这些我都知道。”李昭南拭去她眼角冷冷泪水。
江沄忽然呼吸急促,剧烈的喘息,李昭南大惊:“江沄,不行,我要叫御医。”
“不……”江沄依然拉住他,可是,手指却用不上力气,她挣扎着说,“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一定要相信,知道吗?虽然我没有证据,可是……你一定要……”
“我信,我信。”李昭南叫道,“御医,快传御医来……”
声音未落,江沄便又是一口污血涌出口中,身子虚软如同坠在云端,她目光渐渐虚无,渐渐失去了光彩。
“江沄……”李昭南一声,江沄已昏倒在他的怀里,“江沄……”
怀中的女子,柔弱的如同一支轻细绵柳,仿佛稍一用力,便会折断在风中。
他不可置信,过去了这么多年,江沄的心里竟有这么多的苦!
而自己,却恨了她那么久、怨了她那么久、冷漠了那么久……
江沄,她总是这样,一个人承受着所有所有,她看似坚强,可是那颗心,亦早已不堪重负,所以她回到自己的身边,可自己给她的却只有冷落和冰凉。
第九卷凤兮凤兮非无凰 286.冰火两重
一夜过去,栖霞殿昨夜惊魂传遍宫宇,李昭南罢朝一日,所有御医都聚集在栖霞殿中。
又是一个夜,这夜,下起了茫茫大雪,寒意越发浓了。
后宫之中,在夜色下有一种诡秘的静谧。
雪夜明月,艳梅簇簇,万籁俱静,只听见风吹落梅枝上萧萧白雪。
景林宫,红梅积雪,红妆素裹,雪落得凄凉,殿外却齐齐站了一排侍人宫女。
殿内,燃着簇簇幽火,炭火盆子发出“刺刺”的声音。
珠玉叮当,珠帘内,女子柔软的身子靠在男子坚实的胸膛上,眉眼凝霜,仿佛要冻结那一盆高烧的炭火。
珠帘发出细弱的声响,女子幽声说:“听说那女人还没死,是阿那公主救了她。”
“不可能!”男子眸光一暗,“那种毒,有几个人能挨得过三天去?何况她是一个女人?”
“可是……那皇上确实是这样说的,而且阿那公主来自异域,说不准真有什么奇药也说不定,我们不能大意。”女子声音娇柔,纤细的指,轻抚着男子胸膛。
男子气息起伏,突地坐起身子:“娘娘要是不放心,我这就再去一次,一定把她结果了。”
女子微微笑道:“不急,现下里,恐怕守卫森严呢。”
“娘娘……你竟果真如此关怀我?”男子幽幽笑道。
修长的手指挑起她腻白下颌,女子笑道:“那是当然,在这宫里,我本是孤零零的,难得有人疼我,肯为我做这许多事情。”
男子将她温软身子拥紧,抚摸着她如玉肌肤:“那是当然,不过娘娘,您可是皇后的亲妹妹,却怎么说没有亲人?”
“哼,休要将我与那卑贱 女人扯在一起。”女子一声娇喝,顾不得仪态,做起身,绫罗落下雪肩,春光裸露,美不胜收。
男子喉头一动,自身后猛的拥抱住女子,狂热的吻在她身上游走:“我不说,不说……娘娘,你真美,美死了。”
说着,将女子推倒在锦丝软被中,女子一声吟哦,他早已欲火焚身:“娘娘,能与您有这样欢快,死也值了。”
雪冷月白,风影晃动,水晶珠帘零丁作响。
一夜春宵,旖旎无边,男人欲火烧透了珠帘纱帐,景林宫内,雾华渐渐迷乱……
……………………
景林宫中风情火热,栖霞殿里冰雪无情。
御医用药为江沄稳住病情,却依然一筹莫展。
如此结局,芷蘅亲眼看着江沄倒在血泊中,心里颇不是滋味,看着李昭南消沉,心中便更加难受。
唐世言与容嫣非大婚在即,可江沄却生死不定,唐世言对李昭南建议推迟大婚,李昭南却拒绝了,无论两天之后,江沄是否真的难逃劫难,他与容嫣非的大婚也一定要如期举行。
芷蘅在床边照看江沄,她苍白的面色,丝毫没有血色的唇,江沄是芷蘅见过最高贵的女子,她的风韵,并非所有人都可以欣赏,可若是赏到了极处,却再也难忘。
她嫉妒过她的风华,可此时此刻,芷蘅却由衷希望她能够安然的醒过来,度过这一场浩劫。
她始终不信,如此睿智高洁的女子,会就这样离去。
幽幽的,有低弱的一声传来。
芷蘅一惊,连忙看过去,只见江沄秀眉微凝,她缓缓睁了眼,看见芷蘅。
“你醒了?”芷蘅惊喜说,“我去叫昭南。”
手腕却被江沄拉住:“不必了。”
江沄声音轻得几乎不能听清,芷蘅转身回来,江沄看着她,轻声说:“我有话,想和皇后说。”
芷蘅一怔,忽然忆起,那晚,江沄的话还没有说完。
芷蘅重新坐回到床边,看着她:“你说……”
江沄深深吸一口气,仿佛无比艰难,她望着芷蘅,郑重说:“皇后,好好珍惜他。”
芷蘅心一颤,江沄的眼神仿佛融化了冰凉的雪,清亮而真挚:“李昭南,他太骄傲,所以很多时候,他不会表达他的情感,曾经我也不懂,我也很骄傲,所以,我们注定错过,这一次……我回来,亲眼看到了他为你而做的改变,我清楚的知道,他爱你,这一次,他是真的想好好爱一个人。”
芷蘅的心一震,江沄泪光闪烁,有淡淡的悲伤与酸涩:“你可知道,他为了你……才去景林宫,去求夫逑香,夫逑香……最大的用处并不是香气持久,而是……而是……可令不育的女子……再次有机会可以……”
说着,江沄剧烈的咳嗽,芷蘅惊讶得凝住双眸,泪水令睫羽冰凉。
她说什么?
江沄的话,令心内冷硬的隔阂顷刻柔软,原来,是自己一直在误解他吗?
江沄见她神情,微微笑了:“他和我一样,不屑于解释与争执,正因为如此,很多时候,受伤害反而更深……”
一语未毕,江沄忽的胸口一闷,她斜过身子,喉间血腥味儿令她作呕,一口鲜血涌出口中,芷蘅连忙扶住她:“快别说了,我去叫昭南……”
这一次,江沄没有阻止她,过了今晚,她可以看见他的时间,已越来越少……
她看着芷蘅急匆匆的背影,还好,昭南,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如此爱你,我死,亦能瞑目了……
未待李昭南进来,江沄便昏倒在床边,她昏睡的时间越发长了,芷蘅时不时的会探她鼻息,生怕她醒不过来。
又是一个晨,李昭南怕对方怀疑江沄病情,所以一早便更衣上朝,雪落的越发急了,窗外一片白茫茫的天地,白梅如雪,醉香怡人,芷蘅望着,这一天,不知江沄是否还能熬过去,若按照御医的说法,今天,该是江沄的最后一天。
芷蘅也有三天没有好好睡了,身上亦是酸软无力。
“皇后,喝点粥吧,您今儿一早起来,都没有吃东西。”是云儿,芷蘅回身望着她,凝眉看了看她端上的白粥。
云儿见她眼神犹疑,微微苦笑:“奴婢放在这里,您若饿了,就吃一些。”
云儿转身出去,披了一件棉袍,一个人走在雪里,冷冷的雪踏上去,静谧的晨,便被这踏雪的声音惊了,一片片雪花落在肩头,瞬间融化,湿了衣襟。
云儿折断一支白梅,梅香醉人,她若有所思,忽的,肩上一痛,云儿转身望去,还未看清来人面孔,便感觉眼前一黑,身上顿时绵软无力。
第九卷凤兮凤兮非无凰 287.诡夜波云
头昏沉沉的,云儿缓缓睁开双眼,刺眼的烛光令云儿眼神微眯,她只见殿内浮花纱帐飘渺似雾,一缕缕细烟淡淡缭绕在眼前。
这是哪里?
云儿感觉身上软绵绵的,这是哪里?自己只记得在栖霞殿白梅边,有人对他撒了一把白色的粉,和着雪片落下,随而便没有了意识。
“你醒了?”
云儿一惊,只见自绯红色浮花帐内缓步踱出一名女子,那女子一身锦绣,红梅傲雪锦绣针织绉纱罩在月色棉裙上,如云似雾,那女子面容姣好,隐隐带着笑,云儿一惊:“十……十一公主?”
那女子正是杨芷菡。
杨芷菡微笑坐下:“云儿,许久不见了,别来无恙?”
云儿凝眉,想必此时,不应再唤她十一公主,该唤她恪妃。
“恪妃娘娘,要奴婢来,不知有何吩咐?”云儿站直身子,面对杨芷菡,她打心底里厌恶,她亦忘不掉在北冥国的日子,她盛气凌人的样子,从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杨芷菡站起身,缓步走向云儿,云儿侧着头,不看她,杨芷菡幽幽笑道:“云儿,原也是这样秀美的女子呢。
“恪妃有何吩咐请快些讲,奴婢还要回去伺候皇后。”云儿冷声道。
“云儿,我听说,在皇后失踪的三年里,陛下对你,可是万般怜爱呢。”杨芷菡语声尖细,听得人刺耳。
往事,令云儿心中疼痛,却倔强的别开眼:“恪妃娘娘到底想说什么?”
杨芷菡道:“云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若可帮我一个忙,兴许,你便可以回到那些美好的日子,听说那时候,除了你,连其他妃嫔都见不到陛下呢。”
云儿一惊,凝眸望向杨芷菡,她的目光在烛色里鲜明冷厉,云儿脱口道:“你……你想害皇后?”
杨芷菡笑道:“莫要说的这样难听,我们大家都是为了自己可以过得更好,不是吗。”
“我不会帮你的!”云儿转身欲去,突地,眼前银光一闪,云儿目光微顿,定睛看去,只见一柄寒剑赫然横在眼前,脖颈上一阵一阵的凉意,令呼吸一滞。
一黑衣人,举剑向她,云儿回头惊恐看杨芷菡,杨芷菡却悠悠的坐下身去,喝一口茶,笑道:“不帮我也行,就只怕你走不出这景林宫。”
云儿道:“恪妃,你为何一定要和皇后过不去?她是你的亲姐姐……”
“她不是!”杨芷菡纤白的手狠狠拍在桌案上,目色如霜,“她是外面的野种!怎可与我相提并论?”
“恪妃娘娘,皇后她从未得罪过您……”
“这些与你无关!”杨芷菡打断云儿,一身锦绣,脸色却霜白,“你只管按照我说的去做,你是姐姐最信任的人,这事情,也只有由你去做才行,呵,若你不做……”
杨芷菡一个眼神,那黑衣人寒剑一挺,云儿顿时觉着周身冰凉。
“恪妃……你……”云儿心中略微一思,秀眉凝在一处,杨芷菡看着她,见她面有异色,连忙道,“怎样?可是想清楚了?”
云儿不语,杨芷菡向那黑衣人微微示意,那黑衣人还剑入鞘,杨芷菡轻轻搭住云儿的肩,声色忽而温和:“云儿,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可是听说了,皇后不在的日子,连妃嫔们都要让你三分的,对不对?又何况,你只知道对你的皇后好,可是你也不小了,她却丝毫没有为你着想过,你……也该是出嫁的年纪了,是不是?”
云儿心一颤,转眸看向杨芷菡,杨芷菡继续说:“云儿,我不是要你去杀人放火,你放心好了,你只需要将夫逑香拿给皇后吃,放心,那香你也是看着我试用的,是没有毒害的,况且,皇后若想要生育,还都要仰仗着那香料呢,不是吗?”
“你会如此好心?”云儿并不相信她一派好言好语,杨芷菡自然也明白,笑着说,“夫逑香,有它的好处,自然会有坏处,只是人们只看到了它的好处,而很少有人知道服用它得到一些的同时也会失去一些,呵,我也是前些日子看了母妃留下的手札才了解,你放心,皇后不会有事,也绝对可以恢复生育的能力,至于会产生别的什么影响你不必问,你只管要她服用下,我那夫逑香可是货真价实的真品,怎么样?云儿?”
“皇后……真的不会有事?”云儿疑惑问。
杨芷菡举起手:“我发誓,绝不会害她性命,且她一定可以恢复生育的能力。”
“我不信,我不信……你有这样好的心。”云儿依然难以相信,她所说还会产生的其他影响是什么?
“云儿,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帮或是不帮,其他的若要再多问……”杨芷菡没说下去,身边黑衣人握紧剑柄,“噌”的一声,云儿便是心一惊。
“云儿,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杨芷菡道。
云儿心一惊,咬住唇,杨芷菡道:“怎样?我给你半柱香时间考虑。”
“不必了。”云儿道,“我答应。”
“好!”杨芷菡微笑说,“这就对了,我杨芷菡说话也向来是算话的,你放心,她……绝不会有生命之危,依然……会是栖霞殿里的皇后!”
杨芷菡的话,说的漂亮好听,可是云儿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上眉心。
她心中颤抖,可面色却端持住,她转身:“那么云儿先告退了。”
“云儿,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你在栖霞殿里一举一动,我都了如指掌,若有一点半点的不对……哼,小心你的命!”杨芷菡的一句话,如同一柄尖利的寒刀,自背心穿透而来。
她愣在当地,半晌,方迈步而去。
杨芷菡向黑衣人示意,那人亦踱步跟了出去。
杨芷菡缓缓坐下身子,风雪夜里,这杯浓香苦茶,这时,似方喝出一些滋味来。
姐姐,莫怪做妹妹的心狠,只是……我绝不会……输给你!
第九卷凤兮凤兮非无凰 288.虚晃一招
夜总凝霜,这个冬,冷雪纷纷不断。
这夜,江沄感到身上有了些力气,挣扎着起床。
“江沄,要去哪里?”今天,是最后一天,江沄一定要下床,李昭南拦住她,“外面冷。”
“别拦着我,我必须要出去。”江沄起身,走到妆台边。
软绵绵的洁白素指捏起妆台上碧玉雕花簪,柔柔的发,轻轻挽起,菱花铜镜里,江沄容颜苍白,她对镜描妆,细眉含着黛,冷唇抹了朱丹,玫瑰凝膏淡扫脸颊,不过一忽,憔悴的女子便有了娇媚之姿。
“江沄……”李昭南望着镜中的她,她回眸淡淡的笑,“可为我选一件你喜欢的衣服?”
李昭南一怔,江沄墨发连绵,一身素净的月色内裙,令身姿玲珑有致,李昭南轻声一叹,转身自雕花红云木柜中取一件水红丝纱珍珠衫,牡丹艳色盛放在宽大裙幅上,绉纱薄如蝉翼,轻轻罩在缎边牡丹绸裙上,一身绫罗,令腰如约素,婀娜如仙。
“好看吗?”江沄弱声问。
“嗯。”李昭南轻声说,“江沄,你想去哪里?”
江沄深深吸一口气,令神色看上去如同常人:“去外面,我想看雪。”
李昭南扶住她的身子:“外面天寒,你禁不住的。”
“我必须禁住。”江沄将冰凉的手指放在他的掌心,抬头望他,“陪我去,可以吗?”
李昭南无法,这若是她仅有的心愿,又何必阻拦?
“好。”李昭南扶着江沄踏出栖霞殿。
忙有侍女宫卫迎上来,李昭南挥挥手:“都去吧,朕只是陪江姑娘赏雪。”
宫卫与侍女退在一边,冷雪簌簌,落满栖霞殿簇簇白梅上,那白便更有几分凄凉与寒冷。
梅香腻人,冷雪俱都寒了香气,江沄身上披了厚重的狐狸披,她望着一枝枝白梅怒放,细指轻点,雪粒子便随着落下来,江沄笑道:“雪美,还是梅花更美?”
李昭南心一揪,这句话,曾几何时,还是懵懂年少之时,亦是江沄这样问过自己。
“人更美。”李昭南柔声说。
当时,他也是这样回答,江沄却说他言不由衷,可如今才发觉,原来,言不由衷的话若能听一辈子,也是福气。
“那时,你也这样说。”江沄轻轻笑着,嫣唇如烟,柳眉含着雪色,苍白中,又分明可见绝尘的美丽。
江沄的美,是要有人欣赏,才能品味出的美。
所谓曲高和寡,她太聪慧、太骄傲,可以欣赏她的人,又有几个?
“江沄,回去吧,你在发抖。”李昭南自身后紧紧拥住她,希望可以温暖她凉冷的身子。
江沄却摇摇头:“不,还不是时候。”
“你说什么?”李昭南不懂,江沄看着他一笑,尚未言语,李昭南眼神忽的一肃,拥着江沄的手紧紧一收,“小心!”
剑光寒了白雪,剑的锋芒顿时令星月变色。
李昭南拥着江沄身子,忽然跃出去,落在雪地上,惊落梅花片片,落在江沄墨发上,黑白相间,分明清晰。
江沄躲在他的怀中,挑唇笑了,只见大雪纷纷中,那黑衣人的眼光阴森恐怖。
他的剑,直指向自己,江沄忽的挣开李昭南,李昭南一惊,却见江沄稳步走向那人,迎着那黑衣人的剑尖而去。
“你果然还是来了。”江沄的声音,柔美动听,看着那人的眼光更加冷若霜雪。
那人冷哼一声:“你果然没死。”
江沄笑道:“未能将你绳之以法,我怎么能死去?”
“别是强撑着吧?江姑娘,若是还有力气,便留着和你的男人依依惜别吧。”他试探她,江沄却回眸望向李昭南,纤细的手指伸向他,“剑!”
李昭南一怔,江沄的眼神却不容置疑:“我要让他看一看,到时候是谁在强撑!”
李昭南心中一振,莫非……他抽出腰间长锋,递给江沄,江沄手腕翻动,一片片雪花被割作雪沫,江沄冷笑说,“来吧,赵统领!”
李昭南眉峰骤然一聚:“赵元峰!”
那黑衣人身子一顿,眼神亦惊讶片刻,江沄却早已提剑而上,剑尖儿穿过风雪,纤薄剑身挥舞抖落雪花片片,那黑衣人只是一个分神,便被挑落了面上黑巾。
李昭南大惊,沉声说:“果然是你!赵元峰!”
赵元峰,乃是栖霞殿宫卫统领,他措手不及,却见江沄面容娇美,云髻峨峨,瑰姿艳逸,果真丝毫不似即将死去的样子。
“你……你果然已经好了?”赵元峰今日来,本是一探虚实,却不想江沄早有准备,且见她身姿婀娜、气韵优雅,不像是强撑着。
李昭南忙道:“来人……”
雪片落如帷幕,赵元峰回过心神,突而仰天大笑:“陛下,你以为这栖霞殿中,有人肯听你的吗?”
李昭南冷眸如刀,唇角一勾:“是吗?若是林木,自然不会听我的,可若是唐世言呢!”
一语未毕,只见栖霞殿四周立时火光耀亮,照透了雪光,赵元峰一惊,转眼之间,已经被人包围。
而为首的,便是即将大婚的唐义公,唐世言!
“你……你们……”
“赵元峰,江沄早已经看出了栖霞殿的隐患,你的手下林木早已被唐世言控制,呵,束手就擒,朕饶你不死!”李昭南一个眼神,所有人便齐刷刷的抽出腰间长剑,剑光如雪、雪映火光,那落了整天的大雪,似乎便要被栖霞殿的火把融化了。
赵元峰身子立时僵住了,他无措的看着四周,唐世言笑道:“你跑不了了。”
“说,是谁指使你的?”江沄一句话,身子有微微一倾,正觉得不能支撑,腰间便被一双有力的手撑住。
她微微回眸,是李昭南。
赵元峰忽的笑了:“我不会说的,我赵元峰也是有气节之人。”
“气节?”唐世言一剑刺过去,赵元峰闪身避开,身后便有一众宫卫将他双手捉住,翻过身后,又在他膝上一踢,赵元峰便跪倒在雪地里。
“带下去,好好招待他,直到想清楚为止!”李昭南一声令下,唐世言便一个眼神,一众人,随着唐世言将赵元峰押下去。
第九卷凤兮凤兮非无凰 289.江沄之死
人群渐渐散去。
栖霞殿里,只剩下宫女与内侍犹自惊惧,这一切来得太快了。
忽然,江沄手指一松,手中寒剑落在雪中,
“江沄……”李昭南大呼一声,江沄唇角渗出鲜红的血,血滴滴在洁白的雪地里,如同落下的梅花瓣儿,若不是栖霞殿中只有白梅清艳,李昭南一定会以为那就是红梅的花瓣,而不是鲜血。
江沄柔弱的倒下去,李昭南拥着她,她安静的躺在他怀中,冰凉的柔指,紧紧攥住李昭南的衣襟,她望着他,如水秋瞳里,潋滟之光渐渐暗淡,她笑了:“这一次,我是真的不行了。”
“不……”李昭南将她更紧的抱在怀里,“不会的……”
江沄摇头:“你从来都不会安慰人的。”
李昭南不语,只是悲伤的看着她,江沄口中的鲜血仍是不断涌出来,她苍白的脸色,泪水落成了冰。
“这下子,对方……对方以为……以为我没事了,一定还会露出马脚来,你可以……可以在赵元峰身上做做文章,他……”说着,她剧烈的咳嗽。
“我知道,我都知道。”李昭南抱紧她,“你别再说话,不要再说了……”
她今天一定要支撑着孱弱的身体,立在风雪中,难道……就只是为了引来敌人吗?然后迷惑敌人,让她们相信……她没有事。
“昭南……”江沄的声音低弱,在耳际缠绵,这是她第一次叫他昭南,从前,他不许,她不屑。
李昭南侧首看她,一滴眼泪落在她冰凉的唇角,咸咸涩涩,江沄眼睫渐渐沉重,那一滴咸涩的泪,却令她唇角微微颤动,她的手,抚上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忽而幽柔的笑了:“我爱你……”
心脉一阵剧痛,铺天盖地的疼痛,肆无忌惮的入侵而来,雪落得悲伤,落在江沄柔美的眼睫上,那眼睫似乎不堪雪的沉重,渐渐的合上。
抚在他脸颊上的手滑落在雪里。
李昭南不可置信的望着怀中的女子,颤抖的手,缓缓轻抚她清净的容颜,雪光照透她的睫影,唇边妖冶如冬日寒梅的蜿蜒红色,淌过他的手,淌过她凝白雪颈。
“不……”李昭南内心积蓄的愧欠与懊悔,俱在这一刻爆发,他仰天长啸。
那声音穿透了茫茫雪幕,风,愈加猛烈、雪,愈发狂暴。
心,却冷了。
江沄,他这一生都亏欠了她!
江沄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吗?为什么……你回来了,却还是要离开?就连一句对不起,也来不及等我说……
芷蘅站在栖霞殿宫柱边,望着李昭南悲狂的样貌,心内亦是一片痛楚,眼泪簌簌的掉下来,江沄与昭南,若是没有这一次次的错过与纠缠、误会与隔阂,许该是极相爱的两个人……
第十卷美人如玉剑如虹 290.疑兵之计
江沄在那一场雪夜,香消玉殒,李昭南心里的滋味无法言喻,江沄的死,给他极大的冲击,他知道,他必须暂时隐瞒住她的死,这样才能让对方露出更多的马脚来,唐世言趁夜将金丝楠木棺运到栖霞殿。
栖霞殿的偏堂从此封闭,李昭南以各种药材放置在江沄身边,希望可以延缓她尸身的腐败。
为了严守秘密,那夜目睹了一切宫女侍卫全部被暗中囚禁,而芷蘅亦居于栖霞殿东堂,每日有人将药水饭菜送入栖霞殿内殿,好像江沄依然还在养病。
李昭南每日下朝便往内殿去,他看似若无其事,可芷蘅知道,他却是伤透了心的。
芷蘅缓步走进内殿,一向敏锐的李昭南却好像神思恍惚,他望着窗外,并无察觉。
“昭南。”芷蘅轻唤一声。
李昭南这才惊觉,回头看她,芷蘅亦是一惊,不过短短两日,李昭南原便冷峻的脸更似结了薄霜一般,深黑的眸盈满疲惫的倦色,曾飞扬俊逸的眉亦似消沉了。
“昭南,你怎么……会这样憔悴?”芷蘅走过去,轻抚他的脸,李昭南轻轻握住她的手,苦笑说,“何时,也会有人用憔悴来形容我?”
一股甜腻的香味儿扑鼻而来,李昭南望望桌案上的漆木盘,白梅燕窝蜜汁粥,甜香四溢,以碧玉碗盛了,更显得晶莹透亮,忽然觉得饿了,坐下身,大口吃起来:“呵,我还真是饿了。”
“都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不饿才怪。”芷蘅亦缓缓落座在他身边,目若清露,水色无暇,李昭南抬首望她,她的样貌忧愁,眸光里有几许不安。
李昭南放下蜜汁粥,轻轻握紧她的手:“不要担心,这事情,就快过去了。”
芷蘅叹息一声,幽幽说:“昭南,这事情如何,我不在意,我只在意,你有话……却不和我说。”
李昭南一怔,芷蘅如雪凝脂的白皙容颜焕着微微轻红,那一抹红,满是忧色。
“昭南,江姑娘说,你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放在心里,她说……”芷蘅没有说下去。
李昭南却目光一烁:“她说什么?”
芷蘅道:“她说,你太骄傲,所以很多时候,你不会表达你的情感,所以,你们是注定的错过,还说……也因为你的骄傲,你会把什么都放在心里,所以往往受伤害最深……”
李昭南握着她的手一紧,芷蘅继续说:“昭南,我知道,江姑娘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你说出来好吗?别一个人放在心里……”
江沄确是了解自己的,李昭南垂眸说:“我只是觉得对她愧欠太多,她一生没有过上几天好日子,而我却连一句对不起,都那么吝啬……”
说着,眸光一暗,忽而牙关紧咬:“孙如妍,我不会放过她!”
芷蘅一惊:“孙如妍,不是已经疯癫了?”
李昭南看着她,冷哼道:“起初我也是这样认为,可是江沄说,她虽然没有证据,可这一切与孙如妍绝脱不开关系,我也在想,如果光是景林宫那女人兴风作浪,她进宫才多少时候?能掀起多大的波涛来?她的背后一定有人!即使那人不是孙如妍,可是当年……”
提及当年,心中难免一阵刺痛,往事的尖锐往往令人不堪回首,他沉默一忽,方道:“当年,便是她陷害了江沄,要我以为江沄与他人有染,当年我年少轻狂,受不得这样的屈辱,一气之下,杀了那个男人,还赶走了江沄,若不是这件事……也许……”
他没有说下去,暗自握紧双手,芷蘅一声痛呼,李昭南方记起他的手中握着芷蘅的手。
他连忙松了力道:“对不起……”
芷蘅摇摇头,看着他,正要言语,云儿却匆匆跑进来说:“陛下,皇后……”
芷蘅回头看她,云儿脸色惊讶的说:“陛下,路总管呈报,说是……说是……北关爵夫人已到了馨馆,求见皇后。”
北关爵夫人?
李昭南一惊,北关爵赵昱卓!
他的夫人,不就是杨芷蒽?
她来干什么?
李昭南道:“可知所为何来?”
云儿摇头:“不知,只是说今儿个刚到了,路总管前来通禀,若是皇后宣召,明儿个便令她入宫来。”
如今,乃多事之秋,此时又来了杨芷蒽,李昭南微微凝眉,看向芷蘅,芷蘅略一思量,道:“陛下,芷蒽与旁人不同,心性向来纯善,想必此来有要事也说不定。”
李昭南点点头,想若是无事,她一个女子,也不会千里迢迢来到栾阳城。
芷蘅于是对云儿道:“去回了路总管,明儿个便令她进宫来吧。”
云儿低身去了。
才出门,却被一黑衣人影截住,云儿一惊,险些叫出声音。
那人揽着她向栖霞殿后院而去,静谧的夜,后院偏僻处,云儿挣扎开他:“干什么?”
那人沉声说:“我问你,江沄真的还活着?”
云儿心一颤,月色下,冷雪格外晶莹,那未曾融化的雪,令空气有一股轻寒味道。
“快说。”那人显然十分急切,云儿看他一眼,微微笑道:“不错,江姑娘还好好的活着,只是陛下对她保护甚密,无人可以轻易的接近她,而且我听说,她好像知道不少秘密,就说那傻瓜赵元峰吧,明明是蒙着脸,可是江姑娘还是一语道破,哼,我看你啊,迟早有一天也会被江姑娘查出来!”
云儿一番话,那黑衣人怒声道:“哼,你这小丫头,别是在耍什么花样儿!”
“爱信不信,江姑娘的智慧,我想恪妃也是了解的,不然又何必如此忌惮她。”云儿说完便欲去。
黑衣人拉住她,目光森寒:“杀了她!下毒杀了她!”
云儿美目一凝,随而甩开他的手:“你以为我是谁?我能有那么大的本事?”
“你有!”那人忽的抽出长剑,横在云儿脖颈上。
云儿冷笑道:“又想威胁我?呵,好啊,你杀,有本事你就杀了我,看看恪妃的夫逑香计划,还有谁去帮她!”
“你……”那人怒目圆睁,“好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
云儿伸手挡开他的剑,转身而去:“去告诉恪妃,若要杀江沄,便想个更稳妥的法子吧,而且要杀就尽快,否则,说不定江姑娘便将你们都查了个清清楚楚了。”
说完,云儿便踏雪而去,冷雪湿了绣鞋,一阵阵的犯冷,云儿身子不禁一抖,深深呼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