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二十三章 交托(1 / 1)
童昭堂下意识反手,却无意与来人过了数招。刚一分开,便听到爽朗的大笑。
“哈哈哈,果然好身手!”
此时,来人正对着光源,童昭堂才看清,来人竟是宋及,连忙拱手道:“是宋老将军承让了!”
“不要客气,哎……你这眼睛。”
过招带起的风势将眼泪吹干,但宋及在不甚明亮的光下也看到了童昭堂的眼睛肿了起来。
“刚才与太后辞行,不想,感伤了些。”若说是风沙走落眼中,难免贬低了老将军的智商,若另作解释,反而欲盖弥彰,想到宋及是个磊落大方之人,童昭堂干脆说了“实情”。
“呵呵,看来你对我这侄女是真的有孝心,不错,她没疼错人!但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把眼泪收回去!”
“侄女?”童昭堂听得目瞪口呆,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宋及是皇亲国戚呢,而且,自己的母亲还是他的……侄女!那自己岂不是他的……!
宋及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道:“皇后一族行事多严谨低调,你又非投机钻营之辈,不知道我的身份不奇怪。走吧,和我喝几壶去,咱们今日,尽释前嫌!”
宋及的行事作风,对不认同的人,时不时就挤兑一下子,对认定的人,则是一好到底,为之两肋插刀也在所不惜。童昭堂对此早有听闻,没想在今日见识了,看这情势,大有和他结为忘年之交之势!
“宋老将军,广平明日就要出征……”
“放心,几杯就行,权作临别践行,绝对不会像上次那样……走吧,一会儿就放你回去准备!”宋及不由分说拽起童昭堂就走,童昭堂知道他是自己爷爷辈儿的就不能像不知道那样随意,也就乖乖地跟着走了。
原本无限悲凉的心境竟因为宋及的出现萌生出些许喜感,童昭堂无奈地笑了笑。
多年后,当童昭堂赋闲在家,宋及来访的时候,他不由得想起了今夜心中感受的戏剧性转变。
第二日时过四更,童昭堂才从宋及的府中出来。一夜长谈,两人皆有相见恨晚之感。爷孙两辈人在一个不知道对方身世,一个知道自己身世不能说的情况下结为了莫逆之交。
童昭堂骑着从宋府借来的马往城外大营赶去,一面注意路况,一面回顾这一夜长谈的内容。宋及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对战争形势、人员布防,军马钱粮的调配与安置都有完整的规划和独到的见解,他从这一夜长谈中受益匪浅。
行至主帐,发现韩诚早已等候在帐外,原来是禁军统领已经带着皇上批示的人马配给来到帐中,正等他确认。
“来了多久?”
“不到一刻。”
童昭堂入帐与送来传报的禁军统领简短寒暄后,扫了一眼各项批示,便挥笔签字,速度之快,令帐中众人瞠目结舌。禁军统领虽然急于复命,也觉得有些快了,好意劝道:“将军不再看看吗,圣上调兵遣将自不会错,但万一誊抄圣谕之人有所疏漏……”
童昭堂亲自将传报递给都统,道:“多谢统领提醒,这些确实没有问题,广平可以确定!”
都统不再多说,抱了一下拳,随即离去。
众人都兴奋地等待童昭堂的调遣,以前他们的将军虽然是独当一面,却没有机会统帅全军,所以他们一知道此次出征主帅是自己的将军便全都兴奋不已。可是,众人等了半天也没见他们的将军说话,一个脾气急了些的副将等不下去了,问道:“将军,您倒是给我们安排下呀,天亮就上前线了!”
童昭堂又沉默了一会儿,等到其他人也有些沉不住气的时候才说:“你们的任务,就是坚守现在的岗位!”
“为什么?”
……
“为什么!”众人纷纷问起来,几个人明显有些激动。
“名单里没有你们。”童昭堂淡淡地说,他在想,要如何安抚住这些将士。
“将军,我们的资历都够啊!”
“将军,临战换人,这是作战大忌呀,皇上这么做不是……”
“住口!”童昭堂盯着愤愤不平的某人,他不能让他的属下受到牵连。他将声调降下来才说:“既是皇上的意思,不论何时,都不该以这种语气发表异议!何况,皇上这么做也只是想让我多多锻炼,这……也是我的意思。”
听到这句话,韩诚也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按理说,不论哪个将军做了主帅都会照顾自己的属下,万万没有将扬名立万或是立功受奖的机会让给他人的道理。韩诚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可这样的场合下,他也只能担忧地看向他的将军……
童昭堂只是回以一个沉着的眼神,令韩诚看不出他心中分毫的波澜。
“你们稍安勿躁,时机成熟了,自然会派你们去。”看到属下们有些气呼呼的样子,童昭堂假作生气地说:“莫非你们不信任我!”
“没有!”
“将军,我们只是……”
童昭堂抬起手,握成拳,打断属下的解释。
“信我就不必再多言,记住,我不在这里,你们必须做的比我在这里还好,明白吗!”
“明白!”众人齐齐抱拳高声回答。虽然他们心中仍是存有疑惑,但是,对于童昭堂的命令却会绝对的服从。而这种服从,是童昭堂与他们同生共死,同富贵共荣辱换来的。
随后,童昭堂以眼神示意韩诚跟他出来。
当走到空旷的练马场上的时候,童昭堂停了下来,抬头看向月亮。韩诚不明所以,也抬起头看向月亮。
此刻,皓月当空,浮云流动,空灵的清辉若隐若现,为练马场罩上一层朦胧的静谧,白天看上去粗犷刚硬的地方,现在也有了几分柔和的感觉,仿佛军人离别的情怀。
“照顾好她!”童昭堂突然说。
韩诚不敢确信自己听到的话,猛地抬眼去看将军,却发现童昭堂依旧在看月亮。
“代我照顾好她!”他又轻声重复了一遍。他没有明说,因为他知道韩诚明白他所说的“她”指的是谁。他也没有解释,因为他从刚刚韩诚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知道韩诚已经觉察到了不对。韩诚能觉察出是最好了,因为……他最多也只能告诉韩诚现在情况不对,而无法和他解释个中原因。
韩诚注视着童昭堂望月的双眼,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都是柔情和诚恳。韩诚曾想过如果他的将军这样对他说自己会有什么感觉,本来,他以为自己会开心的,可是,现在,他只觉得有些凄凉。
童昭堂想起他和她同塌而眠第一夜所聊的内容,嘴角勾起一抹苦涩:他也要去赴死了,如果她知道了,也会恨他吧!
今夜,和宋及谈话的最后一项就是将家中女眷的安全拜托给他,然后写了一封信,请他转交给太后。
现在,他把自己最惦念的人的幸福交托好,心才彻底的安稳下来。他的清风是个简单的人,很容易感到幸福和安宁,韩诚很喜欢她,只是碍于自己才将对她的感情放在心里,自己把她交给她,他一定会珍惜她,呵护她,而只要他对她好,他能好好照顾她,她也一定会感到安宁和幸福的。
只要她能感到幸福,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恨与不恨,记得他的感情还是看淡他的感情,就都不重要了。
可是,童昭堂忽略了,一个简单的人,往往也是执着而坚定的人,一旦认定了心爱的人,她幸福的源泉也就是唯一的了。
这一夜,唯一感到有些快乐的,只有练马场了吧。终于,有两个人不是因为命令陪着它一起熬过了黑夜,等到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