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典宴（1 / 1）
祭祖完成后众人由祖堂移去袁乾殿，今晚宴会将设在那，经过早上的祭天与下午的祭祖，涵儿已是十分疲惫了，更是困意连连。要去袁乾殿时吵吵着非要与我一起坐凤辇前往，我轻哄也无用，只能向玄奕求救。
玄奕便让我与涵儿同他一起乘坐龙辇，旨意刚下，便有些许的轻呼声入耳，我知这有些不太合适，刚要想拒绝，手便被玄奕牵起，他轻轻捏了捏我的手，我细想玄奕旨意已下，我实不可违他的意。如是，将会让他为难，亦是视他圣威不顾。
由宫人搀扶登上龙辇，然后接过涵儿，玄奕即刻也坐了上来，在众人的叩拜声中，先行前往袁乾殿。
龙辇很大，容我们三人也不觉得拥挤，涵儿赖在我怀中，眼睛微闭，已是极困了，但又没有完全睡着，我轻轻拍他的后背，小声哄着他，晚上还有晚宴，如果不睡一觉他恐是参加不了了。倒没哄多久便传来涵儿匀称的呼吸声，应是睡下了。
“你今天也累了，孤来抱涵儿吧。”玄奕对我伸出手。
“臣妾不累，王上早上也起得早，应是比臣妾更辛苦。”我对他轻道。
他不语，还是从我手中接过涵儿，涵儿还没有睡太熟，在玄奕怀中动了动，呓语了声，“妈妈……”
“涵儿乖，妈妈在，睡吧。”我低下头轻声哄道。
稍会儿见涵儿没有了动静我才直起身坐好。
“涵儿太依赖你了。”玄奕道。
我听闻有些慌乱，连忙道：“涵儿还小，臣妾会好好教导他学会独立的。”
“孤无其它意思，日后涵儿还与你一起住在听雪宫，只是白日需前往太子殿由太导教学。”玄奕低头看了一眼涵儿。
我闻言心中大喜，这简直在我的意料之外，“臣妾多谢王上。”
玄奕一瞬不瞬的看着我，我本是笑容满面的面容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了头去，他伸出一只手，托起我的下颚，神色迷醉：“你今天真美，像下了九天的仙女，刚才一笑更是倾国倾城，如果你能够时时对孤展露笑颜孤亦是无憾了。”
“王上谬赞了”我轻语。
龙辇内气氛有些暧昧，我的手在边侧轻轻抓着自己的裙料，心里有些紧张，就怕玄奕一时动情做出别的举动来，到时自己应该如何处理？今天是涵儿的太子典宴与生辰宴，我不想与玄奕闹什么不愉快。
真是想什么便来什么，玄奕本置在我下颚的手游离到了我的脸颊上，轻轻抚摸着，然后攀到眼眉上，顺着鼻梁又来到了唇上，他慢慢低下头来，我心中紧张万分，轻抓的手不知觉间已越握越紧，眼看一个吻便要下来，龙辇轻轻落地了，虽然振动很小，但因为蓄了许久的紧张还是把我吓了一跳，连忙说道：“王上，到了。”
玄奕深深地看着我，然后又轻拂了一下我的脸颊，才抱着涵儿下了辇，我随在他身后，轻轻松了一口气。
我们穿过主殿，来到主殿后的暖阁，玄奕轻轻将涵儿放在了暖阁的紫檀木雕花床上，我站在床边给涵儿掖了掖被角，刚刚起身便落入玄奕的怀抱之中，他紧紧地抱住了我，“王上……您还要去换衣服呢”我轻呼。
“雪儿，雪儿……”他一遍又一遍唤着我名字，我心间发着软又发着悲。
“别动，让孤这么拥着你一会儿吧。”他的声音似咬入我的耳中。
良久，他放开了我，呼吸有些不稳，转过身去，道：“孤让人将你的礼服送来，你便在这里换吧，孤去东阁换，让涵儿再睡会儿你便唤醒他，等到了时辰礼官会来门外通传的。”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我一下子松下身子，腿都有些软，坐到了桌前，刚才我心跳的很快根本不敢动弹半分。每次他的接触对我来说都像是打了一场战一般。
没一会儿宫人便捧了一身绯红色礼服进来，在我面前缓缓打开了来，长长拖曳至地，晕黄色的圆月纹锦，密密实实穿入金线缠绕其间，月亮下绣出碧霞云纹，云霞用多彩织锦又捻入银丝，似飘入天的彩云又似风下的潇水，异彩繁华。
我一下子有些晃目，这个礼服真是章彩华丽到了至极。为了衬这身礼服，我将内里的银白色绸裙换成了浅粉底色绣着西番花的织锦绸裙，腰间的佩带也换成了与礼服相配的锦绣镶珠垂缨腰带。
好一番我才妆扮妥毕，蓝绡在边上发出啧啧的称赞之音，“王后真是太美了，比刚才的更美，这要是让王上瞧去非瞧痴了不可。”
我勉强勾了一下嘴角并未说什么，起身去唤涵儿起身，这一觉也睡了一个多时辰，应是差不多了，涵儿在床上翻了翻身，睁开眼睛对上我，“妈妈……”小手伸向我，我将他抱起放在腿上，“还困吗？”我问。
他揉了揉眼睛，冲我摇了摇头。
“那饿吗？”我又问。
这回涵儿冲我点了点头，说道：“饿。涵儿饿了。”
我冲他笑了笑，从蓝绡手中接过慧仁米粥，先喂他吃一些，怕宴会时他不好好吃。
宫人们将涵儿的礼服也准备好了，男子服饰倒是简单，换的也快，不一会儿便穿戴妥毕。
我牵着涵儿随礼官前往前殿，刚出内阁门不远便能清楚的听见丝竹管弦乐声从主殿中传来，俱是喜庆之声掺着些许的嘈杂。
“王……后……驾……到……太……子……驾……到……”礼官拖长的声音透过乐声。
丝乐即止，我与涵儿步入正殿，“臣等给王后、太子请安，王后、太子万福千寿。”殿内诸人全跪下请安。
我客气地让他们起身，在礼官的指引下缓缓步向主位的右侧，涵儿位左侧，中间的位子是空着，玄奕还没有到。
递了一个眼色过去，丝乐又起。因我的到来嘈杂声低了不少，众臣亲贵间亦不怎么交谈了，我坐着也是无趣，涵儿更是坐不住，已从位上下来，赖在我身侧，我轻刮他的鼻子，道他调皮。偶尔抬起头，便见有不少人急急收回目光，投在我身上的目光有探究的，打量的，惊艳的，欣赏的，不满的，嫉妒的……千丝万缕。
在殿中我除了涵儿还有随身而来的宫人外并无认识的人，而众人对我更像是不认识，看我亦只敢偷偷地看，更别说上前交谈了。
我一向不喜这种场合，今日如果不是涵儿的重要日子，我定是不会出席的，往外看了看，差不多也到时辰了玄奕怎么还不到啊，这么枯坐着让人打量很是不自在。之前在祭祖的时候我便见皇室宗亲以及后妃内眷见我时都带着惊讶，好似不认识般，刚才众臣请安时亦多数出现之前的神情，难道我与王上大婚时他们亦没见过我吗？还是说我在听雪宫内太久，大家都已忘记了我长什么样了？
又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王上驾到……”的声音传来，众人忙跪地请安，我牵着涵儿步到众人前面，“王上万岁万万岁。”
玄奕拖住我的手，醇厚的嗓音也响了起来：“众卿都平身吧。”
说完他伏下身一把抱起涵儿，走出一步后又忽然伸过手来牵住我，一起走向主位。
刚坐定，我感到一道目光直向我射来，寻了过去，是一名极其艳丽的女子，好像刚才随在玄奕身后而入的，她身着服饰十分瑰丽，满头珠翠钿金，华丽又夺目。见我看她，她并没有因我的目光马上收回眼去，而是与我对视了些会儿，才缓缓低下头。
“今乃太子的册典之日又是太子的生辰宴，实乃喜上加喜，就此喜庆之时，众卿便与孤同庆吧。”玄奕端起了杯子，而宴会也由着王上的第一杯酒正式开始了。
丝乐复起，轻轻弹奏着各种喜庆之乐，到宴的众人纷纷上前庆贺，我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眼前晃过各式各样琳琅满目或珍贵或稀奇的贺礼，给太子献完贺礼后，宴会便真正进入了状态，大家也不那么拘谨了，涵儿还小，自是没有人给他敬酒，但玄奕便不一样了，各亲贵还有众大臣似排了队般，吉祥喜庆的话一句连着一句，而酒更是不少，一杯杯敬向他。
我自是没有闲着内眷们也纷纷上来给我敬酒，已多久未喝过酒，也不知自己酒量如何，念及呆会儿还有重要的事，不敢多喝，每次也只是轻抿一口，但抵不过人多，亦也有好几杯入腹了，这桂花琼酿，酒味醇香带着清甜，却也是度数不低的白酒，此刻我已是双颊绯红发烫，头也晕晕的。
涵儿由乳娘照顾，吃的正欢，而玄奕与众臣言酒，已是无暇顾我了，我单手支额头晕目眩的很。
又有个杯子递到了我的跟前，“妾身优璇，今天得幸见到王后姐姐真是惊为人天，亦明白王上何以对姐姐如此情深意重了，在此妾身敬王后姐姐一杯，愿太子殿下聪睿满怀，乾坤满腹，王后姐姐长受隆享。”娇媚的声音刚落，她便一口干掉了手中的酒，我定眼一看是刚才与我对视那名女子。
“多谢妹妹了。”我莞尔一笑，端起桌上的酒轻抿了一口，正欲放下，她的话语又起，“王后姐姐可是瞧不起妹妹？”
我不解的看她，她拿起桌上的玉瓷酒壶又为自己斟满了一杯，“妹妹是真心祝愿王后姐姐，姐姐可是觉得妹妹在奉承，故只是轻触了唇齿，不愿喝妹妹敬的酒啊？那妹妹便再敬姐姐一杯，望姐姐能赏个脸。” 说完一仰头一杯酒便全数入了她的喉间。
我看着手中的杯子有些为难，自己早是喝多了，现在已是头晕目眩的很，这杯酒要是下了肚，且不定会怎么样，更何况自己呆会儿还要给涵儿献福。
“王后姐姐是否要妹妹饮下第三杯酒？也是，姐姐位高权重，妹妹就便再敬姐姐一杯吧。”说着她伸手拿起桌上的玉瓷酒壶为自己斟满了一杯，眼看着又要饮下。
我连忙伸手拦住了她，道：“妹妹切勿多想，实是我已喝多了，现今看妹妹都有重影了，这要是再喝下去许得当即趴在桌上不可，妹妹且放过姐姐这一回吧。”
“姐姐高居后宫之首，哪是这些许的酒量，刚才姐姐之言妹妹更是不敢当，便像是妹妹难为了姐姐般，姐姐瞧着妹妹倒曲了好意，该自罚一杯。”说着便喝掉了手中的酒。
我知道今晚我若不喝掉这杯酒，她估计是不会离开了，罢了罢了，反正已是眩晕了，便再多一杯无妨，我端起杯子刚要将酒送到嘴边，便被人夺走了杯子，我转头，玄奕的面容闪入我眼中，“璇妃，何必相迫呢？”此时的我已有些醉眼朦胧了。
“王上，臣妾入宫有一些时日第一次见到王后姐姐，更是被王后姐姐的绝姿所倾，真心想要敬王后姐姐的。” 优璇眉眼楚楚的看着玄奕，轻柔入底的话语带着丝丝的委屈。
“既然璇妃有那个心，那孤便代王后饮了这杯。” 玄奕握着我的杯子，仰头喝下了。
优璇幽幽看着玄奕，启口要言却又忍下，轻道声：“臣妾谢皇上。”福了福身便回到位上去了。
“你怎样？”玄奕问道。
我伸手支住头，歪着身子，轻笑了声，道：“臣妾看王上怎么多了一个脑袋，王上且说臣妾怎样？”
“不能饮便别饮，你是王后她们难为不了你。”玄奕伸过手将我扶住。
“那王上怎么不早说，臣妾没有圣意不敢不饮。王上也看见了刚才的璇妃多厉害呀。”我头晕的很，说出的话也是随意了不少。
“你倒是怪孤了，孤怎瞧着你也喝得挺高兴的，璇妃胆子再大也强迫不了你的，瞧你现在连身子都坐不直了，呆会儿你便给太子吟个诗什么的便可，涵儿是王后所出已是尊贵无比了。”玄奕递给我一杯茶。
我接过茶，喝了一大口，道：“诗臣妾会吟，但臣妾准备了另一个节目……”说着我又喝了口茶，便不往下说了。
玄奕饶有兴味道：“是吗？是何节目？”
我微微一笑，心想也差不多时候，不消一会儿，果是礼官的声音便起，由母妃献福，我递了个眼色给绿影，自己复又喝了口茶稳稳心绪。
当琵靡被宫人拿上大殿时，殿中即刻安静了下来，众官相互对看了眼，又纷纷看向玄奕与我，复又响起许多窃窃私语的声响。
玄奕看着我的目光多了一份探究。
伸手让蓝绡扶我到殿央，我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坐在琵靡前，深吸了口气，伸手轻轻触上了琵靡，优美旋动之音倾泻而出，殿内即静。
闭上双目，心间感受着对涵儿的疼爱，还有涵儿乖巧懂事的天真笑容，指尖弹在弦上亦是唤出我的爱，嘴角挂上微笑，轻柔温暖之音环我周身而绕，我缓缓睁开双眼，看向主位上的涵儿与玄奕，微微一笑，指尖一转，磅礴之音随即被带了出来，我的手越来越快，音起也越来越高，自己弹着弹着竟也起了澎湃之怀，红唇张启，一首回忆良久的诗震入琵靡乐中，“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偌大的殿中似连呼吸声都止，唯有我的声音与琵靡之音萦绕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