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莫伯格(1 / 1)
记得很久以前在康帕斯的时候,有一次安瑟斯跟我提起洛法对待女人的手段,其中一种比较有效的就是先殷勤,然后冷落;这种招数一用,很多女人都会乖乖听他的话。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冷笑着想难道利路亚也在用这种招数?
明明知道他不会是那种人,利路亚的处事与洛法根本是天差地别,两个人怎么能够同日耳语?可是被心里烦躁的意气翻搅着,我怎么也忍不住这样乱想。
难怪洛法曾说过女人都很麻烦。
初冬的夜晚已经很冷,我在被子里缩成一团,一直辗转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睡着之前最后一个想法竟然是,如果利路亚在这里,就不会这么冷了。
然后被一团冷气扰醒。
天还没有完全亮,利路亚却只穿了一件衬衣,外套挂在手臂上,弯着腰吻我的额头。等我略有些清醒,意识到他立刻要回莫伯格,想也不想就仰起头搂住他的腰摸索着他的唇慢慢吻上去。闭着眼睛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听到他声音里略带的一丝僵硬:
“雷娅……”
我干脆置之不理。
反正他昨晚已经发过火,我何必还勉强自己笑,任性一次又怎样?
手已经在不由自主解他的衬衣,利路亚拉着我的手僵了片刻,后来索性放弃抵抗,扔掉手里的外套。
等我再睁开眼睛,只能看着房间里明亮的阳光发呆。
利路亚已经离开,依稀记得他起身,穿衣服,声音窸窸窣窣,最后吻过我,说了再见。
明亮冰冷的风掀动窗帘,我呆了片刻,起身去捞扔在地上的衬衣。身体转过去的一瞬,一点红影从颈上垂下来。
我拈起那颗红坠子,一时愣住。
还是那颗红色的泪滴,只是原来的绞丝环细链已经换成了纤细的银丝,看上去精致优雅许多。转过头去,枕畔躺着一个黑色长形丝绒盒子,我打开来,看到那条旧的银链静静躺在里面,因为陈旧,表层已经蒙了一层黯淡。
卢克送过我很多小东西,枪套,发卡,酒瓶上的酒贴,保暖的男式大衣,甚至长靴,唯一一件首饰就是这条银链子。这枚红宝石原本带的是一条被烟熏黑的银链,那是一次火并之后在车上,大概是时间太久,忽然断了,卢克捡去研究了很长时间之后将它收走,过了不久又扔给我这条链子。不是很贵重的东西,只是一条银链,乔克曾经警告他吝啬男人不会有好下场,他当时笑着看我一眼,转过头去煞有介事的回答说,他的钱只够买一枚戒指。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原来那条银链其实是一条钻石项链,卢克把上面的钻石坠子拆下来只给了我那条银链子。知道了之后我也笑他吝啬,他瞟我一眼淡淡的说,等我有一天愿意把红宝石坠子摘下来之后,他会自觉的把那个钻石坠子挂上去。
我合上丝绒盒子,随手将它扔进床头的抽屉里。
第五天。
普拉契一直怀疑我在生病,餐盘里大部分食物都原封不动,倒是拉契,越吃越多,我坐在餐桌旁抓抓它的毛,忍不住想,它现在的肉一定很肥。普拉契最后终于发飙,用勺子敲着餐盘冲我吼:
“你要是再喂那只该死的兔子吃牛排,我就立刻炖了它!”
“普拉契,”我忽略她的威胁,放下叉子,“你觉得爱情和生命那个重要?”
“不要问我这种愚蠢的问题。”
“好吧。那么爱情和安宁呢?”
普拉契看我一眼:
“是灾难早晚有一天要来。胆小鬼才会逃避。”
“说的好。”我叉起一块肉送进嘴里,“不过我现在才知道,其实人的勇气是有限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笑笑,“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大概是话题转移的太快,普拉契脸上的表情有抓狂的征兆,我耸耸肩,增加提示:
“比如,高贵的,优雅的,还是普通的?”
“高个儿的,”她想了想,放下勺子用手比比,自动把话题转移到了男人的长相上,“肤色深一些,最好是金头发蓝眼睛,还有,腿要长,但是不能太细。要不,会说几句甜言蜜语也可以,最好是爱笑的,笑起来眼里会放光的那种。”
我眼前竟然飞快的浮现出洛法的身影。
普拉契补充一句:“总之不能是小白脸。”
我忍不住微笑。原来洛法不是小白脸,我还一直以为,他那副样子是典型的小白脸呢。
普拉契瞪我一眼:“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摇摇头,“你描述的样子,有点像沙恩人。”
“那有什么。”普拉契满脸自负,“我一直觉得哈德斯女人和沙恩男人是最好的搭配。不光我,很多哈德斯女人都喜欢沙恩男人,要不怎么哈德斯女人都往边境上跑呢。”
哈,原来康帕斯女人咒骂哈德斯女人风骚放荡,不是没有原因的。
“那么,”我随手拿起一块点心,不动声色放进嘴里,“你觉得莉迪亚陛下,可能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普拉契嗤笑一声:“莉迪亚陛下?她还很年轻吧。小女孩嘛,刚开始难免会被男人骗个一两次,多经历几次分得清是非。不过,年轻女人不管喜欢上什么男人,都很难缠。”
见我看着她不说话,她开始接着分析:
“年纪小的女人也分两种,一种是一看就是傻瓜,很容易就被甜言蜜语的男人骗到手。另一种是自以为不傻自以为很精明的傻瓜,就像你这样的,很容易就被那些不说甜言蜜语的男人给骗了。别那样瞪着我,年轻女人都是傻瓜,你以为你能例外?”
我听得目瞪口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我年轻的像个傻瓜。
最后她站起身,收起盘子冷冷总结一句:
“接受这个现实吧,别等到被骗了之后才伤心的像个傻瓜。天底下的女人,没有不被男人骗过的。学聪明了的话,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要不也是跟自己过不去。”
拉契还趴在桌子上,普拉契拿起粗鲁的提起它扔到我身上,抹着桌子,抬头瞟我一眼:
“你呢,你看上公爵什么?”
“什么?”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普拉契表情略带不耐烦又饶有兴味:“要是我,是绝对不可能喜欢公爵这种男人的,有些太冷淡了。他在床上也总是那副表情吗?我觉得,那样还不如让女人直接去死。”
普拉契说到这个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像在谈论一道菜味道怎么样。我忍住嘴角的抽搐,尽量不动声色:“这个问题,你可以亲自去问问公爵。”
“不过公爵身材很不错。而且如果不那么冷淡,那张脸也算一等,”普拉契诡笑着看我,“你是因为哪个原因?”
我端起一杯水,默然微笑。
利路亚的外表是很好,可要只说外表,我只能想起洛法。至今为止,我仍然认为洛法那张脸是完美无匹的——金发和晶蓝眸子,精致的过分的线条,笑起来俊美的让人觉得耀眼,很容易就解释了为什么那么多女人为他争风吃醋。而利路亚,只会让人觉得深埋在他优雅仪表之下的,是对所有人的漠视。
但是只要站在利路亚面前,我会觉得紧张和手足无措,尤其是那双深黑的眼睛,不论是拥吻还是缠绵的时候,看着他浓重的眼神,我就会觉得,自己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只剩了他一个人,哪怕要我随着他一起沉到地狱,也在所不惜。
那个世界不一定完美,却令人沉沦。
库萨镇,酒吧里。
葛西亚眯眯笑着的眼睛很可爱,一手捧过啤酒杯,一手往里倒酒:
“一个人来这里?”
“啊。”我接过酒杯,慢慢喝一口,“人好像少些了。现在还不晚吧?”
“天气冷些,人自然就少了。”葛西亚靠在吧台上,顿一顿,揶揄一句,“这里没有太多寂寞的人,来借酒消愁。”
我尴尬的举起酒杯:“你知道公爵什么时候可能有时间吗?”
“公爵的时间我不太清楚。”葛西亚漫不经心看我一眼,笑了笑,“不过,我还以为你来问古洛奇的事呢。”
我放下酒杯:“古洛奇的事——怎么了?”
“古洛奇死了。”葛西亚一边收拾着吧台上的东西,动作漫不经心,看着我的眼神却分外犀利,“他在边境动作过大,沙恩不能继续坐视不理,又派人去剿杀。古洛奇本想寻求哈德斯的庇护,但是,被拒绝了。”
顿了顿,他又加一句:“虽然是被沙恩除掉的,但这也是哈德斯默许的。”
我手指慢慢收紧,紧到不能再紧,过了许久,才慢慢松开,端起葛西亚面前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灼热的快感从口腔咽喉一直蔓延到胸口,我慢慢放下酒杯,对葛西亚笑笑:
“今天天气不错。再来一杯。”
葛西亚怔怔,把啤酒杯推给我:
“我想你最好喝啤酒。还有——”
“什么?”
“我信守了诺言,在有关古洛奇的事情上,没有把在公爵面前提到你。所以你最好也替我考虑一下,不要在我这里喝的酩酊大醉,免得公爵——”
“你没有跟公爵提到我?”
原本以为那一个半月的冷落与此有关,原来,我又错怪了利路亚一次,他甚至都不知道我去找过葛西亚。
可是那一个半月,我却一直惴惴不安,每晚辗转反侧难眠。
我低估了利路亚对我的信任,也低估了他对我的影响程度。
不过现在,这些一点都不重要了。
葛西亚后来大概很后悔告诉我古洛奇的死。那个晚上我喝了很多酒,大概有一瓶,或者两瓶——而且不是啤酒。喝酒,对葛西亚的劝阻置之不理,醉到走路不稳,被葛西亚拖上车,送回别墅,还有被普拉契像只死狗一样拖上楼,动作粗鲁的给我脱下靴子,我一直很清醒。而且被扔到床上之后,我还拥抱了普拉契,用手捏了捏她僵硬的脸,笑着跟她说了晚安,然被她大声呵斥着,乖乖在床上躺下。
等普拉契轻轻关门出去,房间里归于寂静,仰头看着昏暗的房顶的时候,我才感觉到,有两行泪水沿着脸颊缓缓滑下来。
然后静静的入睡。
只是第二天早上起床走进利路亚书房,看着坐在书桌前的利路亚我吃了一惊。
又是阳光灿烂,而我懊恼万分,竟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到的。
“普拉契说你昨晚睡得很晚。”他放下手里的文件,向我伸出手臂,“窗开着,风很冷。”
我看着他的眼睛,惊讶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时候到的?”
“今天很早。”
“是顺路?”
“莫伯格的事情处理完了,就回来了。好像很久没有看到你了,”他抬头微微一笑,随即低头翻过一页文件,“我已经跟普拉契说过,一会跟你一起吃早餐了。她说她很高兴看到我来。”
“是吗?”
“她说我再晚些来你就会疯了。”
“……她一向喜欢胡说八道。”
普拉契大概以为我昨晚是借酒消愁。
我犹豫了一下,环住利路亚的腰:
“这里去莫伯格要多远?”
“你考虑过了?”
“我无所谓。不过——如果普拉契,和拉契能一起去就好了。”
“那么,你可以问一下普拉契。后天一早我们就可以出发了。”利路亚顿一顿,抬头微笑看着我,还没有开口,有人轻轻敲门。
门口站着利路亚的随侍,微微点头之后,看向利路亚:
“公爵,刚送来的信。”
说着,他走近递上一封信。
“诺查斯在不在?”
利路亚接过信扫了一眼,旋即起身,疾步往外去,还未走到门口,诺查斯已经走进来。利路亚瞄了他一眼,又转过身疾步走回书桌旁坐下,抬手将信递给他:
“看看。”
我退两步,站到钢琴边上去。如果没有看错,那封信的信纸是沙恩风格的银色花纹。
诺查斯的脸色登时凝重起来,几乎失声喊出:
“不可能——”
“已经发生了。”利路亚脸色冷漠,“德普斯从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何况之前哈德斯处决了沙恩十几个间谍。”
“那么,公爵——”
“告诉梅塞德伯爵,立刻派人交涉。另外,劝说女皇签署之前的通商转让协议,向沙恩低头示好。如果德普斯能暂时收起他的报复心,那么或许有用。”
“女皇一向不赞成在康帕斯安插耳目——”
“那就暂时别管她。先把照会送到康帕斯。让梅塞德伯爵和鲁维亚商量一下协议的事情,商量好之后再让莉迪亚陛下签署。”
诺查斯拿着信,点头之后出去。利路亚陷入沉默,漆黑的眼里仿佛流动着冰冷的火焰。许久之后,他抬头看向我,语调略显疲惫:
“雷娅,安瑟斯被逮捕了。”
我立刻怔住,想起那张灿烂的笑脸,还有他耳上光芒璀璨的耳钉。
“走吧。”沉默了一会,他忽然起身,“先去吃早餐。我有些饿了。”
大厅里空空荡荡,没有人声,只有门口两个守卫的人影。利路亚的背影笔直安静,一如既往的风度优雅。他的风度与神情,似乎早已习惯了隐匿而非表达。
我什么也看不出来,更无从判断事情的前后。因为宿醉,头脑昏沉隐隐作痛。
余下的一天利路亚一直心不在焉,直到傍晚晚餐前诺查斯重又回来,送给利路亚一封信。
当时利路亚正陪我坐在庭院里,看着拉契自己爬在草丛上觅食。秋雨刚刚停下,凉风阵阵,宽大的藤椅上铺着软垫。利路亚接过那封信拆出信纸瞄了一眼,沉默了片刻,头也不抬:
“他是为了保住其他人。”
诺查斯脸上肌肉几乎在抽搐:“康帕斯监狱的刑讯……公爵。”
信纸被揉成一团握进手心,利路亚猛地站起身,看着庭园对面的远处:
“我知道。”
他的声音低沉坚韧,带着难以分辨的冷漠,“有一天,沙恩会为此付出代价。”
说完他迈步走向别墅。
我和诺查斯静静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黑色的修长身影消失在别墅中。
“安瑟斯……我认识他。”我看向诺查斯,“他喜欢银色耳钉,和白丝绸衬衣。”
诺查斯面无表情:“他死了。”
果然。
“康帕斯监狱的刑讯,”诺查斯唇角僵硬的抬起来,“你应该听说过吧,对间谍他们仍然使用黑巫术逼供,没有一个活人能熬过去,所以安瑟斯很聪明的选择了自己了结。”
我默默的点头。如果当时没有洛法和雷利亚夫人,恐怕我现在也不能或者出来了吧。
而安瑟斯,竟然是哈德斯人。
诺查斯深吸一口气,脸上是誓言般的凝重:
“这是我们的选择。他不会后悔。”
说完他转身走出草地,离去。
别墅走廊的窗口传出琴声,白色的窗帘微微扬着,琴声低沉遥远。我无法细细分辨其中的感情,只能静静的听,直到夜色阑珊。
书房里一直在安静,我在门口徘徊,却迟迟不敢走进去。利路亚并没有出来吃晚饭,我也没有心情吃,捧着拉契站在书房门口等着,直到窗外星芒璀璨,我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等待,轻声敲过门,推门进去。
利路亚斜背着门坐在书桌前,双手交叉放在腿上,鬓角黑色的发丝浅浅的拂动着,听到声音,他缓缓回头看一眼,面无表情。
“很晚了。”我走近,把拉契放在抽屉里。
是我自己选择离开他的事情远一点,但是这种时候,我却无比希望自己能了解他更多一点。正如乔克曾感叹的,世界上没有一件事情是可以被掌控一半的,要么没有,要么全部。
他到底在想什么。
利路亚沉默着伸出手,握住我的,声音平静低沉:
“我在想一首曲子。比诺戈蒂亚•斯坦图,知道吗?他是康帕斯神学院的学生,却成为一个著名的音乐家,而且是在街头酒馆弹风琴卖唱。”
“那首曲子叫‘死亡’。”边说着他站起身,走到钢琴边信手按下一串音符,“没有一件事,不付出代价就能成功。历史的前进由人的生命堆砌,所有的辉煌都建立在牺牲之上。死亡,换来新生。”
“雷娅,很多人痛恨死亡,可是他们会接受。”他回头看着我,“终有一天,会有人理解这些事情。又或者他们会忘记所有的一切。就像康帕斯古城的圣女方尖塔,没有还记得他们还在那里,可是它们终将一直存在下去,支撑着那段残腐的历史。”
琴键上跳出一个低沉的音符,在房间里隐隐回荡,伴着利路亚沉沉的声音:
“终有一天,沙恩这座大神庙会坍塌。它会被烧得干干净净,什么也不会留下。”
我不知如何开口,甚至几乎无法捕捉利路亚的声音。房间里一片暗淡,耳边是仍然在嗡嗡作响的音符,时远时近的在脑海中荡漾开来,这一刻,我几乎理解了诺查斯方才脸上誓言般的沉重,到底是什么。
擦好头发走出浴室,利路亚正靠在床头,看着我身上的衬衣笑了笑:
“没有男人不需要给女人买衣服的,可是我只需要向裁缝店增加定做衬衣的数量。你本不必这么为我节省的。”
“我只是习惯了。”
“你的习惯向来很好。”
衬衣领口敞着,他垂下脸轻吻吻那枚红色吊坠,环住我的腰。
僻静的别墅中,深夜的寂静几乎难以令人忍受,可是如果有人在身边,寂静则变成了宁静。我仰头吻了他的眼睛,往后倒在他手臂上:
“普拉契说你在莫伯格的府邸很漂亮。为什么会把别墅建在这里?”
“以前大部分时候我都住在这里。莫伯格太杂乱,人也太多。”
“你很喜欢安静。”
“莫伯格的别墅也很安静。”他拍拍我的手臂,“雷娅,到莫伯格,会有很多事情。而且有时候不光是我的事情。不过,我会尽量不让麻烦打扰你。”
我伸伸懒腰,闭上眼睛:“我不喜欢麻烦,但是也不会怕麻烦。你不必担心。”
可是脑海里仍然回荡着利路亚白天说过的话。我翻个身仰起头,正看到利路亚尖锐的下巴和薄唇上修长的曲线。他垂下脸看到我的神情,低声问一句:
“怎么了?”
我摇摇头,重又合上眼睛。
有些问题问起来会让我觉得很傻,可是我却不敢深想。比如,
利路亚为什么会选择我?
难道,仅仅是因为当时我替他挡下的那颗子弹?
对利路亚,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有问出口。不过,后来有一次,倒是洛法,满脸漫不经心笑着对我说,雷娅,你是那种天生会激起男人征服欲的女人。
可是对于利路亚,我甚至从未抗拒过。
所以我一直疑惑,却一直也不愿意多想。
所以,我甚至一直不敢确定,利路亚与我之间这样,到底是什么。
莫伯格是一座很漂亮的城市,只是深秋时候,已经看不出夏日葱茏的模样,郊外有砖木小屋隐在树木之间,而城市里虽然喧闹的有些过分,也是出乎意料的干净,虽然建筑的风格多变,但是这种怪异的混乱,竟然也不会让人觉得排斥,最夸张的是经过大街时,我看到一座古典样式类似于康帕斯神庙的美轮美奂的建筑,对面竟然是一座金碧辉煌的……赌场!
甚至很多人,从赌场出来之后径直就进了那座神庙。
利路亚翘着腿交叉着手坐在车里,指着那座美轮美奂的建筑:
“很奇怪吗?哈德斯也有人信神,而且他们崇拜的也是光明神。”
确实很难接受,我一直以为每个哈德斯人都是狂放不羁的模样,只屑于信仰自己。
莫伯格大剧院,梅塞德美术馆,秋玫瑰大街……这里确实很少涉及“皇家”或者“贵族”的痕迹。
城市中间的广场对面是议会府邸,府邸高处有模糊的标志,我曾经见过的,是哈德斯权势家族梅塞德家族的家徽。再往前走,很多建筑上都有类似的标志,更古怪的,是许多看上去比较古老的建筑,都有走廊连接,有的走廊甚至横跨大街,走廊上只有小小的黑窗。我有些好奇的询问利路亚,他解释说,那都曾经是梅塞德家族的产业。
车子行驶出市中心,再往北,街上行人渐渐稀少,最后经过一座门口有卫兵的巨大庄园,门口也带着梅塞德家族的家徽。庄园里地势起伏,深处远远看到高处一座古堡,嵌着拱形的金顶。利路亚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向我解释:
“那是莉迪亚女皇的寝宫。瑞莎堡。”
而利路亚的府邸则更远。
与其说是府邸,不如说是一栋别墅,在更偏远的北郊,环境异常安静,灰色的建筑与开阔的视线,乍一看便觉得有些陈旧,通往府邸的路上仍然有卫兵守卫。刚刚停下车,已经有人走上前来恭敬的行礼:
“公爵,梅塞德先生跟您约时间见面。他说他会在温莎堡等您。”
“我稍后会去。”利路亚转身弯腰吻过我的额头,扶住我的肩,“你先进去,普拉契已经先到了。晚上我会回来。”
时间过的很快。
回到莫伯格与在别墅时并无很大区别,只不过利路亚在这里繁忙的更零碎,有时候晚上我睡下时他还未回来,而清晨我醒来时他已经出发。
我在府邸里发现了一间大房间,里面有剑和马鞍,还有一幅画,一个黑衣的女子骑在马上,黑发随风飞扬。
于是空闲的时间我一个人在剑术房里练习。
力量已经大不如从前,敏捷更是跟不上,受伤之后,我的身体再也无法与以前想必,而且莫伯格的天气冷的出奇,每逢阴冷天气左臂和左肩会隐隐作痛,即使穿的再多,甚至在房间里点燃壁炉也没有用。
普拉契不知道我是因为利路亚受伤,每次看到我皱眉,会冷着脸帮我点燃壁炉找毛巾热敷。利路亚从来没有再向我提过受伤的事,或者抱歉之类,但是每逢阴冷的天气,他都很少出门,甚至一改自己的作息,拥着我躺在床上到中午。
不过,莫伯格的天空却仿佛比别处的都要高远,深邃,干净,尤其是夜空,星芒似乎特别璀璨冷冽,透过袅袅升起的烟气,仍然能直刺到眼底,让人无法忽视。
房间外是一片松树,最高的那棵树,顶上正挂着一颗出奇明亮的星。我缓缓吐出一个烟圈,试图套住它。风很冷,不时迅疾的从面前吹过,撩起我耳边的头发,然后重归于无声无息。身后的门轻响一声,紧接着一双手臂环住我的腰:
“这么冷,怎么没有关窗?”
“风很舒服。”
利路亚皱皱眉:
“烟对身体不好。你最近抽的烟越来越烈了。”
我回头向他笑笑:
“我只是有时候忍不住,想抽一支而已。”
“伤口又在疼?”他用手压住我的左肩,“如果疼,就让普拉契帮你热敷。太多烟对身体不好。”
被他看穿了。
我掐灭烟,丢出窗外,顺手关上窗。
有时候伤口酸疼难忍,抽支烟确实舒服很多,所以我让普拉契替我买了一些比较烈的烟,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
利路亚揉搓着我的左肩,轻轻的吻下来:
“再过一些时间,我陪你回库萨镇的别墅。”
我摇摇头,揽住他的手臂:
“不必了。我——我想——”
“什么?”
“……没什么。”
“那就看着我。”
他的眼凝视过来,阻断了周围的一切。
吻渐渐变得炽热。
空气里丝丝的冷与亲密的抚触纠缠到身上,利路亚抱住我的腰缓缓移动着,退到床上,极缓的退掉我身上的衣服,伴随着轻轻的抚吻。
他的吻可以很激烈,如第一次在玫瑰花园时。也可以温柔到极致,像此刻。微凉的唇,似有似无的咬噬,那双修长的手若即若离,像微凉的水掺着火焰流遍全身,叫人沉醉的欲罢不能,只有顺从。
房间里飘着淡淡的松木香,如梦似幻。
我颤抖着合上眼睛,又睁开,看清了那双刻着深渊的眼中渐渐凝聚的激烈,以及慢慢贴合的两句身躯。纠缠到深处,意识渐渐醺然,我紧紧环着他的腰,只能感觉到窗口处的星光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重的喘息声中,整个世界都在随着他那双黑湛的眸子摇动,坍塌。
夜色被挣扎成支离破碎,灵魂渐渐出窍,飘荡在透明的夜色中,仿佛掌握着一切又失去了一切,只能在高处俯视着着激烈的震荡,渐渐把一切摧毁,拆散,化成盘旋的虚无。
直到一切渐渐平息。
我套着衬衫从浴室走出来,利路亚靠在床头,端着一杯水看过来:
“你刚才想说什么——把衬衫纽扣系好。”
他伸手系着我胸前的纽扣,绵密的吻紧随而来。我微合着眼,沉默了一会,吻吻他的唇角,小心翼翼的试探:
“你——年纪多大了?”
“我很老了。”
“那——有多老?”
他半合着眼看着我微微一笑,黑眸里浮起些讥诮的温柔:
“你终于开始介意,我比你老了?”
“当然不——”
他打断我,口气煞有介事:
“后悔的太迟了,雷娅少校。当你让我爱上你的时候,就应该考虑到这样的后果,我是不会随便放过你的。”
他的微笑让我觉得轻松了许多,于是攀住他的颈,压低了声音:
“……如果有个孩子,你愿不愿意?”
他的动作一僵,垂脸看着我:
“你想要个孩子?”
“如果,如果有个孩子,我会很喜欢他——你——不喜欢?”
“你的身体并不好,而且,”他顿了顿,“孩子可能会很麻烦。如果你愿意的话——”
“让我再考虑一下。”我打断他,吻过他的眼睛,闭上眼,“睡吧。你明天还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