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舞会（1 / 1）
利路亚拿起琴谱站到钢琴边开始细细翻阅，右手手指无声的按在琴盖上。我站了片刻，重新踱回门口。
安瑟斯现在或许在大厅里等我，该怎么跟利路亚说我要回去？看着他在那边沉浸在琴谱中，我心烦的晃着酒杯，却完全不知道如何开口。
正在为难地时候，门外传来远远的交谈声。
那几乎是已经刻在脑子里的声音，克伦瓦公爵小姐。我站在门后晃着酒杯，有些郁闷的想，自己还是对于对手更敏感些。
利路亚仍埋首在琴谱中，我犹豫了一下，轻轻将图书室的原本敞开的门合上。
谈话声越来越近，隔着厚厚的门板，我也能听得清楚。
“……”
“……今天的舞会实在无聊……”
“这不算是订婚舞会。大概只会宣布订婚的消息。”
“克伦瓦小姐，您看殿下到底喜不喜欢贝尔蒂公主？”
“当然不会。殿下喜欢成熟的女人，怎么会喜欢像贝尔蒂那样的嫩丫头？何况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等她长大几年，再学着讨好殿下也不迟。真不明白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她装的这么单纯有什么用。”
听到这里，我站在门后差点笑出声来。原来洛法喜欢成熟的女人，可是在我看来，他根本是什么样的女人都喜欢。
“……我最讨厌这条走廊，连灯都没有，又阴又暗，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修建这样的走廊。”
“克伦瓦小姐，如果殿下跟贝尔蒂公主订婚……这里不会有人吧？”
“不用担心。这里这么阴暗，一向很少有人进来，他们都是绕道从北面的门到休息室的。你刚才想说什么，伯爵小姐？”
“没有。我在想今晚上雷莉亚伯爵夫人的装扮，她的衣服跟她的气质搭配的很好看……”
“什么，你说她的气质？”克伦瓦惊讶的反问一声，继而低笑，“伯爵小姐，你大概没有听说过雷利亚夫人的传闻吧？”
“传闻？雷利亚夫人有什么传闻？”
“伯爵小姐，您真是个单纯的人哪，不过可要小心有人会利用你的单纯。”克伦瓦脚步似乎停住，就在图书室外面不远处：“那并不是很好的传闻。甚至有人说，她简直是个无耻放荡的女人。”
“无耻放荡？天哪……公爵小姐？”
“雷莉亚夫人确实很漂亮，不过她好像很有野心……伯爵小姐，这些事情请不要对别人说，我是第一次告诉别人——她还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就被现在的玛蒂国王，当时的霍布斯王储殿下看上了。雷利亚夫人当时还是位公爵小姐，大概也想坐上皇后的宝座，所以不惜血本的讨好霍布斯殿下，甚至为他生了一个私生女儿——就是现在的贝尔蒂公主。不过，令人惋惜的是，”克伦瓦似乎深感惋惜的叹息一声，“霍布斯殿下马上就厌倦了她，所以她被送到了一个边境城市。再之后，霍布斯殿下继承了王位，将她从边境召回，却只赐给她一个伯爵夫人的头衔，并没有要娶她的意思。所她现在，其实只是个被玛蒂国王抛弃的女人。要不是因为生了贝尔蒂公主，恐怕什么也不是。”
“原来贝尔蒂公主竟然是个私生女？！”
“可以这么说。幸好霍布斯殿下肯承认自己女儿的身份，不然她怎么能顶上公主的头衔？”
“这么说雷利亚伯爵夫人真是公主的生母？我以为只是传闻。”
“正是。您太天真了，伯爵小姐。我看你刚才一直用那么崇拜的眼光看着雷利亚夫人，就知道你一定不知道她的名声。她一辈子连人都没有嫁过，却有了个女儿，而且还公然在玛蒂接待其他国家形形□□的男人进出，她这样不知道廉耻的女人……谁！你是谁？！”
我站在图书室的门口，借着门口透出的一点暗淡灯光，细细打量着克伦瓦脸上的惊恐表情。她身上是一袭银白色缀珍珠的低胸礼服，高耸的胸部几乎完全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等她看清了我，单薄的笑容似乎有些有些勉强：
“你好，雷娅上尉。好久不见了，听说你前几天住进康帕斯监狱了？”
“还好，”我向她举举酒杯，微微一笑，“不过应该比不上克伦瓦小姐。我一直在想，说不定我进康帕斯监狱，就是因为有像您这样，擅长凭空制造流言飞语的人呢。”
克伦瓦一脸同情的看着我：
“上尉，您可不要信口开河。现在整个康帕斯的人都知道，是你勾引洛法殿下不成，又去勾结哈德斯人。我真佩服你的勇气，要是我，是绝对不敢再到这样的宴会来的。”
这样毒辣的话她说起来都那么温柔，我顿时想起洛法跟我说过，要我不要小看女人的威力的话。缓缓向她走近一步，我挑起眉梢对她笑：
“谢谢您的夸奖，我向来都很有勇气。对了，公爵小姐，我现在是雷娅少校，不是上尉。升迁令最近才拿到，您大概还不知道吧？”
克伦瓦脸上神情一滞，随即又笑开来：
“看来洛法殿下很看重你。”
我笑着点头：“是，我想也是。起码他吻我的时候，我是这么觉得。对了，克伦瓦公爵小姐，殿下似乎很久没找你了吧？不知道是因为时间太紧，还是订婚的事太忙。”
“不过，”克伦瓦脸色阴沉了一下，随即迎上来一步，微微仰头一脸傲慢的笑看着我，“前车之鉴啊，雷娅上尉，不，少校。您刚才大概听到我说的雷利亚伯爵夫人的事了吧？女人用尽手段勾引男人，想接机往上爬，可是很危险的。”
顿了一顿，她又凑近一步，脸上的笑容更深：“对了，你是个被父母抛弃的孤儿吧，少校？雷利亚夫人起码还是公爵的女儿，可是现在呢，你看，她仍然是整个大陆上都闻名的，最无耻，最放荡，最下贱的女人。”
她把“最无耻，最放荡，最下贱”在我耳边慢慢咬出来，温热的气息几乎拂到了我的脸上。
这个女人实在够嚣张。
恐怕她忘了我不光是个女人，还曾经做过将军，即使不擅长宫廷贵族之间的争风吃醋明争暗斗，却也不是好欺负的主顾。何况现在洛法已经要跟贝尔蒂订婚了，那也不必那么顾忌她了。我轻轻退了一小步，对她笑了笑，抬手勾起她低胸礼服吊带，高高扬起手，将手里那杯完全没有动过的酒倾了进去。
哗——
酒泼在她胸前，发出一片响亮的水声。
旁边跟她一起的瘦小女人低声惊呼出来。克伦瓦大概完全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吃惊的连躲都忘了躲，过了片刻她才反应过来，抱住胸猛地退一步，继而高高扬起手臂，巴掌对正了我的脸。
我冷笑一声一把架住她的手腕，两只手指捏住她的腕骨，她的表情立刻扭曲了起来，挣了几下没有挣开，咬紧了牙却不敢发出什么声音。
我料准了她不想让更多人看到她这幅狼狈样。看着她她一脸愤恨又不敢做声的模样，我挑高了眉，缓缓笑出声来：
“公爵小姐，别的女人是不是无耻，放荡，下贱，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再说，就算我无耻，放荡，下贱，就算我爱上了洛法，就算我用尽手段勾引他，如果他真的愿意被我勾引，那请问，你又能怎么样呢？”
不知道这些话明天可能又被她扭曲成什么模样，不过现在对我来说，名声那种玩意还不如现在狠狠扇她一耳光来的实在。
什么鬼名声名誉之类，对我来说，那实在没什么用处。
克伦瓦咬着牙，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卑贱的野女人！你放开我！如果我把你的话告诉陛下或者殿下，你就等着再进康帕斯监狱好了！”
“你随便，”我冷冷一笑，甩开她的手臂，随手将手里的酒杯扔开，“就算死又能怎样，我每天做梦都能死好几回，你以为我会怕死吗？不过你有没有听说过黑巫术，公爵小姐？如果我死了，那我鬼魂一定天天缠着你，直到你发疯为止。”
克伦瓦嘴唇颤抖的不成样子，猛地退了一步撞到了墙壁上，然后一转身，沿着与大厅相反的方向颤颤巍巍走去，走了几步之后，便猛地抬脚跑起来。那个跟在她身边的女子见状，也绕过我，惊恐不安的追上去。
实在想不到，克伦瓦竟然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想着她刚才听到我说鬼魂时吓得一脸青白的样子，我顿时觉得有些好笑。狠狠出完这口气，我转过身看到图书室里的灯光，才想起利路亚还在里面。
笑容登时在脸上凝固。
我慢慢呼出一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准备回大厅里去。
刚转过身，就见地上那片灯光慢慢扩大。图书室的门打开，利路亚站在门口，修长的身影一如既往的优雅。他背对着光线，我看不清他的表情，而我的脸却正好暴露在光亮中。反应过来这一点，我连忙侧过脸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刚才的话，他大概全听到了。
我有种想立刻从这里飞奔出去的冲动，只要这一刻，不要让他看到我……
可是我还是深呼吸一次，笑着往前走两步，站在阴影里转过脸去：
“我们出来很久了，公爵。安瑟斯少校大概在找我。”
利路亚神色平静的点点头：“抱歉，刚才大概耽误了你很多时间。”
说完他走出来，经过我身边忽然停住，抬起手来：“你的肩上有几滴酒。”
两只屈起的修长手指凑近，指背轻轻拂过我的肩头，擦去了那两滴酒。他的手指冰凉，触到我灼热的皮肤上，像是落下了两滴水。
我不敢直视他，可是他手指离开我肩膀的那一瞬，我仍然能感觉到他的动作停滞了许久，一抬头，看到他脸上苍白的震惊，转瞬即逝。
然后他抽出晚礼服口袋里的手帕，擦擦指背。
他的手指竟然在颤抖，细微的，却是清晰的。
我吃惊的不知如何是好。比起他的触碰，利路亚的颤抖简直更叫我讶异。我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事能令他改变脸上一贯的温和疏离的镇定。
纯白色的手帕上出现了两抹淡淡的红色。擦完之后，他放好手帕，迈步往门口方向去，声音没有颤抖，却是完全的冰冷：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