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康帕斯古城（1 / 1）

利路亚指指我身边的石柱：

“看看上面的字迹。”

我转头，接着暗淡的光线仔细看着上面古老模糊的字迹：

“以神的名义：罪恶在这里结束，荣光将从这里开始。”

“这座方尖塔是沙恩最高贵的公爵，七公爵之一的沙贝拉公爵建立的，据说是为了警醒世人虔心信封神祇。”

沙贝拉公爵，这个名字我听说过。据说，他是历史上有名的美男子，也是大陆历史上相当有魄力的一位掌权者。不过据说，这位公爵行事异常的残酷。

“当时沙贝拉公爵是沙恩的实际掌权者，是整个大陆上仅次于神的掌权者。”利路亚站在石台上，伸出手臂触到圣女方尖塔粗糙的表面，将上面的藤蔓一缕一缕慢慢扯下来，笑容如故，“不过当时也有流言说，那位圣女的私生子，应该姓沙贝拉。真不知道，他在这里建起这两座方尖塔，到底是为了敬神，还是为了纪念自己心爱的女人。”

利路亚似乎对沙恩的历史了若指掌。

抑或说，他对大陆的历史了若指掌。因为哈德斯是在两百多年以前才从沙恩独立出去的国家。至于三百年前的沙恩，几乎就等于是整个大陆。

所以沙恩的历史，就等于是大陆的历史。

听着他说，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公爵，您刚才说，圣女都是贵族。”

“是。”

“那么，那个被烧死的圣女的姓氏——她属于哪一个家族？”

利路亚低头看我一眼，抬手从藤蔓上扯下一片叶子放到唇边，似乎是为了遮掩唇边那一抹浅到没有的笑意：

“她姓利路亚，特雷莎•利路亚。利路亚并不是贵族姓氏，因为她虽然出身贵族，但是她的母亲却是贱民，而她还是个私生女，所以她没有资格用父亲的姓氏。她是黑发黑眼，跟当时的贱民一样。”

“不过她一定很美，”我肯定的说，“否则沙贝拉公爵也不会爱上她。”

利路亚怔了一下，点点头：

“是，她很美，相当美。”

我想起洛法曾经跟我说过的，带领当时大陆上的贱民与黑巫师以及一群叛逆年轻人，建立哈德斯的那位利路亚将军。

那个据说是一个擅用权术，心狠手辣的利路亚家族的先祖，原来竟然是一个圣女与强权者的私生子。

一点疑惑浮上来。

“那——她跟利路亚家族中的那位将军是什么关系？是父女，兄妹，还是——”我顿住话头停了片刻，然后听到利路亚带着笑意的、低低的声音缓缓接上去：

“是的，上尉，就是你猜想的那样。利路亚将军，据说就是特雷莎的私生子，传说中沙贝拉公爵的儿子。不过，他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的父亲是谁，所以，利路亚家族一直都是利路亚家族，而没有成为沙贝拉家族。”

我抬头看利路亚一眼，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

利路亚是特雷莎的后代，难怪，他一定要来这里看一看。康帕斯古城，神台，圣女方尖塔，这些都是他家族的历史。

站在这座神台上，他会是什么感觉？

那些几百年前的往事，恐怕早已化成了烟，停留在此刻的，不过是软软的晚风。而同样的晚风，在几百年前，也曾吹散特雷莎•利路亚燃成的灰烬吧？

人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过了这一瞬，就什么都没有了。爱情，仇恨，嫉妒，野心，权势，全都没有了。

可是所有人都在挣扎活着，为了这些东西。

这个世界，就像是神开的一个玩笑。

利路亚打断我的走神：

“上尉，你猜我在这里，最想做的是什么？”

我摇头。

那已经是过去那么多年的历史。

回答是利路亚掺着轻笑的声音：

“当年这台上还有一座用于烧死犯人的十字架，被将军利路亚用剑击碎。他还在这里放了一把火，引来了无数围观者，号召所有被压迫的低等民众起来反抗，推翻沙恩的祭祀与贵族。一个人长黑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并不表明他低人一等，是吗？”

我眼前浮起一副画面。长着一双黑眸年轻将军，长长的黑发在熊熊火光中漂浮，手中举着长剑向台下围观的人群大声呼号，然后冷笑着带人击碎那座十字架。

然后他们建立了现在的哈德斯王国。

我禁不住抬头看看利路亚。

渐渐深重的黑暗里，那个瘦削高挑的身影上方，利路亚苍白色的脸与紧抿着的唇带着一丝嘲讽的神情，唯有那双眼睛，像是灼烧着一般，与周围的夜色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眼前这个人与脑海里的人像，逐渐重合。

蓦地，我心里浮现出一个问题：

假如这世上有神，那他会是什么样子的？

利路亚站在石台上向我伸出手：

“上来看一下。”

我几乎是不由自主的伸出手，伸到半截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手僵在半空，随即收回来，尴尬的转向一旁：

“我可以——走那边的台阶。”

站在石台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可是站在利路亚身边却让我有些紧张。利路亚身材虽然高大匀称，却稍显瘦削。不过站在他身后，却会有种自己被他的影子笼罩的感觉。

不仅是影子，还有他长而细碎的卷发，脸颊与下颌犀利的侧影，眼睫柔和的曲线，让我心口有种窒闷的感觉，指尖忍不住微微颤抖。

利路亚忽然转过身，双眼灼灼望过来，唇角勾着一抹冷而遥远的笑：

“这个世界不在神的手中。它属于人，有力量改变它的人。一个人的出身，并不能决定什么。”

那双黑眸里的光芒照亮了他苍白的脸颊。他的口气镇定而自持，但是带着掩不住的激烈与狂热，还有坚定不移的力量。

这就是为什么，那天他面对着盛气凌人的克伦瓦，能毫不退让？是因为他的家族的历史与荣誉，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这样的烙印？

这是他的……信仰？

信仰，一个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的词，这一个在我脑海里浮现，却让我的心里有了一丝禁不住的颤抖。

那个温和的利路亚早已不复存在，眼前这个人绝对不能用温和来形容。如果他的面前有一支军队，我也毫不怀疑他能立刻把他们鼓动号召起来，将康帕斯夷为平地。

我禁不住倒退一步，手心变得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