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利路亚（1 / 1）
守卫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塞勒不在，我刚点上一根烟，听到有人敲车窗，扭头一看，一个卫兵在外面向我行礼：
“利路亚公爵刚才让人来问，他出去的时候，需不需要提前跟你提前打招呼。”
我看看花园里半悬的红窗帘，打开车门：
“我亲自去跟公爵说吧。”
一边敲门，我一边在心里跟自己说，他不是菲利斯。
门被打开，一个侍从站在门口打量我一眼，彬彬有礼的问道：
“请问您是？”
“卫队队长，上尉雷娅，”我微笑着，“有些事情，需要跟公爵确认一下。”
侍从点点头：“哦。不过真抱歉，公爵刚回房间去休息了。”
话音刚落，屋子里传出钢琴的声音。侍从匆匆回头往屋子里看一眼，回头看着我，脸色尴尬：
“抱歉，公爵刚才说要休息一下的，没想到他还在书房。我现在就去问一下。”
片刻之后侍从又出来：
“上尉，公爵让您到书房去。”
门虚掩着。我敲了一下，推门走进去。
房间同会客厅一样华丽，深红色调的地毯与窗帘上，都用金线银丝绣出耀眼的玫瑰图案。窗帘卷起一半，明亮的阳光透进来，在书房中间红棕色钢琴上洒下闪烁的辉光。
风淡的像是没有。
利路亚背向窗口坐在钢琴前，半侧着脸翻着一本琴谱，卷曲的长发束成一束落在肩头，黑色头发微微卷曲，发丝间跳跃着熠熠的光芒，几缕微卷的长长发丝从鬓角垂下，在阳光下映出恍惚的光影。
他侧脸的线条很清晰，从眉，到眼，眼角到唇角到下颌，连成薄而犀利的一线，像是用剑刃削过。细长微扬的眉，深深的眼，浓黑的睫毛在脸颊上留下一抹淡淡的影子。剪裁合体的丝绸衬衫贴在背上，富有光泽的绸缎光面勾勒出他后背修长的曲线。
虽然同样是很安静的人，但是菲利斯身上总是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从来没有像利路亚这样温和的时候。
可是此刻，我看着这个背影，几乎忘记了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响起纸页翻动的细微声音，我如梦初醒，张口发出声音：
“……公爵。”
利路亚回过头来，放下手里的琴谱起身，脸上是温和的笑容：
“上尉，你来很久了？抱歉，我没有注意到。”
我有些局促的笑笑，遽然往后退一步：
“公爵……是关于出行的事。您的行程……之前已经确定的，将由我们负责，不必提前通知。如果是您个人的安排，请提前通知我，便于作安排。……就是这样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我只是机械的将之前打好的腹稿重复出来，目光从他身侧滑过，盯着他身后的钢琴琴键。
黑，白，黑，白，黑，白。
孤单高傲的颜色。
可是有这个人站在那里，如此优雅高贵，连这两种颜色也成了点缀。我深深呼吸，拉回神思，听他答话：
“……我知道了，上尉，谢谢您。”
他的笑容很有礼貌，看起来十分温和，手指轻轻扫过发梢。利路亚的头发很长，从中间分开，细碎的卷发垂在眼前与耳畔，反而看起来优雅十足，带着二十几岁年轻人才会有的随意。
如果菲利斯还活着，应该已经三十岁了。
也正因如此，利路亚看起来跟我记忆中的菲利斯，才更加相似。
我的手忍不住又开始颤抖。
“对了上尉，我想请您帮个忙。”利路亚打断我的走神，拿过桌上的纸片和水笔，信手写下一行字，转身笑着递给我，“这本书，我在这里的藏书室里没有找到，您可不可以帮我借一下？”
我接过那张字条，看到上面的字迹，抬头微笑：
“好的，我尽量。呃……明天晚上您要跟洛法殿下去欣赏歌剧是吧？六点之前，我们会备好车。”
“谢谢您，上尉。”
“那么，不打扰您了……告辞。”
我逃一样快步走出书房，穿客厅奔出房子，靠在门口深吸一口气。
走出玫瑰花园的门，我连头也不敢回，想起卢克曾经跟我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忘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尤其是要刻意忘却的时候。所以，他宁愿等，让我慢慢把以前的事情忘掉。
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忘记那个叫菲利斯的男人。
圣瓦伦丁宫的图书室在一楼，击剑室的斜对面。我跑去问洛法的内务大臣米勒斯，是不是可以用一下图书室，从里面找一本书。
米勒斯彬彬有礼的回答：
“可以，上尉。”
“殿下不会介意吧？”
“您住进来时，殿下就吩咐过了，”米勒斯微笑着，“除了书房，这里的房间您可以随便用。”
我揣着利路亚给的那张字条，小心的推开图书室的门，看到里面满满的书摆在四面墙边，以及房间正中两排相对的书架上。
走到第一架前面，随便瞄了一眼书架上的书，我顿时傻了眼。这里的书放的完全没有规律，一本历史书旁边紧跟着一本油画图册，然后旁边是一本琴谱。
顺着书架一本一本找了许久，我发现书架上有些用奇怪语言写成的书，我连看都看不懂。
这样找下去，我一定会发疯。最好的方法，是将字条交给弗兰迪，让他去找来，然后由我交给利路亚。
叹口气准备放弃的时候，门忽然被推开，我转过身去，看到洛法站在门口，看到我也是一脸惊讶的表情：
“上尉，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随意行个礼，继续埋首书堆：
“殿下。我在找一本书。”
洛法走近，随手抽过我手里捏的纸条，挑眉看着我：
“《康帕斯音乐年鉴》。上尉，你要看这个？”
“不是我，”我转过身对着书架，尽量掩饰一丝不自在，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是……利路亚公爵要看的。”
身后没有了声音，过了片刻，洛法走到靠墙角的一排书架：
“我记得去年好像看过那本书，放到哪里来着，让我想想……好像是在这边……”
我侧过身，看他蹙眉思索着，右臂支在胸前，食指点在下唇上。看到那副孩子一样为难的表情，我忍不住打断他：
“算了，还是我自己慢慢找吧。”
“慢慢找？”洛法冲我翻个白眼，“这里有大约一千五百册书，我只看过其中的三分之二，要是一本一本找，我们要找到下个月。”
“那有什么办法？书架这么乱，你又想不起来。”我回到中间一排书架，重新开始一本一本看过去，被一个忽然跃入眼帘的名字吸引住：《哈德斯历史》。
那本书很厚，不过还没有厚到吓到我的地步。我信手抽出来，翻了几页，看到字行里“利路亚”这个名字，于是走到书架一侧低矮的窄小窗台上屈身坐下，将书摊到膝头，借着窗外落日投进的金色辉光细细翻阅起来。
“……利路亚，曾就读于旧康帕斯神学院，后进入政府任职，期间结识众多边界盗匪并与之建立哈德斯组织……”
光线渐渐减弱，书页上的字迹，辨认起来渐渐吃力，我把脸凑近书页，瞪大了眼睛。又读了几行，忽然听到“啪”的一声，眼前跳出一片刺眼的明亮光线，我下意识的抬起手臂，用手遮住眼睛，然后从指缝里看到洛法站在眼前，左手按在壁灯开关处，晶蓝色的眼睛陷在斜照的光线的阴影里，右手将我膝头的书抽出去：
“《哈德斯的历史》，‘利路亚将军传’。”说着他抬头看我一眼，蓝眸眯起来，声音极缓，“上尉，光线很刺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