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红白(1 / 1)
宋羽容也爱穿白衣,不论是夏季的T恤或是冬季的羽绒服,白色总让他看来清爽干净,不同于红衣在我身上的压抑沉闷。
或许丽妃给我的亲近,多少出于初遇时她的红衣红裙。
红色之于丽妃,正如长安说的,是不得不用“呈现”来证明记忆的存在,燃烧了一段岁月的热热情,炽烈熊熊地以为□□就是终点。
宋羽容说过,我穿红衣会更好看一些,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这样张扬的颜色让我看来更加清寡冷淡,尤其是不说话的时候。
天性里就对这样的颜色有着某种执着,希望它夸张到负荷。
宋羽容说,这证明我的内心潜伏着极强烈的渴望却得不到释放,于是压抑成了偶尔的疏淡——长安对此,点头同意。
红色最靠近繁华,包容了一切华丽瑰美的元素,就像芙蓉园这样的壮丽,锦绣绚美到最后也只是一点艳红,艳丽得教人刻骨铭心。
宋羽容告诉我,即使经历梦境的几重绚烂,到醒时,一切都仿佛烟尘,空白,是他唯一的感受。白得冷人心骨,却没有恐怖的窒息。
我坐在病床边,看着才退烧的宋羽容。病中的一切都那样缓慢,我从来不知他会病成这样,以为他就是最广博的白,可以消融掉所有。
他靠在软枕上,微凉的手拉住我的。那些时候,我仿佛感受到白色的可怕,病房里除了我,一切都与白色有着关联,忽然很讨厌这样的颜色。
“然然,有没有觉得这样很好看?”虚弱里,他将手稍稍上移,最后手指就放在我红色的毛衣上,苍白的指甲,愈发透着病态。
我点头。这样的对比太强烈,打破了我一直以来的想法。猛然间,我希望一切都变成灰色,就看不到他的病弱,感受不到自己对他的压迫。
我是偏执的追梦者,比他更有揭开一切迷雾的欲望。于是满心满目地只想往前跑,顾及了周围越发红亮的色彩,却忽略了他一日日的苍白。
“我知道自己坚持过了头。”像很多次中途转开对话的主题,我总会不由自主地说出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来,但通常这些言语都不会在心里留下多少影子。然而这一次,内心升涌起的强烈自责让我想说,“对不起”,却发现要吐出这三个音节,竟那样困难。
“然然就是这样呀。”宋羽容微微坐直身体,身上依旧穿着白衣,罩着,不知是该说衣裳太大了,还是他的身体太瘦削。
“我改,好不好?”无论过去因为梦而有多少满足与快乐,只要这一次小小的挫折就足够教我体会到这个男人对我的重要。我们不是不可分割,只是我对他的依恋太深。梦是彼此的牵连,也许,应该是他的存在才有梦的继续。他就是长安口中说的那只纸鸢,我想要抓住的纸鸢。
“傻丫头。”他的指腹摩挲着我的手背,仿佛落下的那些花瓣,一片片飘下,回转,逸散成灰。
这就是宠。我知道的。他宠我,宠得越来越多,到最后成了放纵,放我在那些虚幻里周转,越发坚定地要去了解那些隐约在背后的谜底。
他说,这样,也许最好。
强行要剥离生命中的部分对谁而言都太残忍。他,还有那么多年来的梦,都是于我如此重要。他不要取舍,不要可能来临的后悔,希望尽可能地圆满我的圆满。
但直到故事终结,由长安代替宋羽容完成了这一场找寻,揭开真相,本以为该有的圆满,却猝不及防得成了碎片。那一片片经年累月拼接出来的残碎却成了更加无法弥补的缺憾,对宋羽容,对长安。
“就像丽妃将自己从皇帝的生命里剥除,离开的过程缓慢而痛苦,但要断除最后的关联,却只在那一个瞬间。”
长安少有的落寞教我记忆深刻。他始终是身处事外的淡然,举手投足间有万事了然的清明。我总也以为他即使会有失意,也不过是对世间百态的感慨,不会企及自身,却原来,如他这样的人也会有深重的伤感,有“从中走来”的启亮,零落风里的伤怀。
“傻等等,正因为经历得多了,才更加感叹世间无奈。”长安转过目光,园子里,正有那位帝王的身影。月移花影,在地上割出团团轮廓,凄迷地镀着月霜。长安未动身形,只是看他。
黄袍静垂,落了一地相思。
长安说,帝王业,与丽妃无关。辉煌或是颓败,能与皇帝分享的,是将来后人认定的时局,而真正能体会帝王自身感受的,是一切开始之前的那个近身人。
或许,丽妃就是皇帝以为可以与之互相坦诚情感的人。然而帝王业下帝王心,竟不是一名女子可以承受的。那样的负荷远远超过人的想象,让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寥落得只有苍白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