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护犊（1 / 1）

“昔禅，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路？”临走，赵榕问还沉浸在和那群小孩打闹的欢乐里的沈昔禅。

“以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沈昔禅故作轻松地说。

可是以后的事真的能等到以后再说吗？她愿意，但也许没有那个机会了。

赵榕笑了笑，说：“一转眼，都七年了。当年你走的时候还和他们一样是个孩子，但现在却已经长大了。我却老了。焕清总想让我提前退休，可是我总不愿意。想想这一辈子都在这学校里跟孩子们在一起，突然有一天见不到他们了，这心里空拉拉的。年轻多好，可惜我已经不年轻了。”

沈昔禅沉思了一会儿，问：“赵老师，你想说的不是这些吧？”

赵榕笑着看着她曾经那么看重的学生，现在她还是那么聪明伶俐：“瞒不过你。那我就直说吧，你不小了，该干的事都该干了。一直这样下去，对谁都不是好事。”说着往沈昔禅手里塞了一样东西。

沈昔禅把东西握在手里，没有打开看，却也知道是什么。那是很多年前的旧物了。沈昔禅轻笑：“赵老师，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再怎么喜欢这个学生，也终究只是学生而已。

“那就好。”赵榕松了口气，她相信如果沈昔禅这么说了，那一定就没问题了，“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都是大人了，我要是再絮絮叨叨的都要说我啰嗦了。可是昔禅，如果明明知道不可能还不放手，那么最后受伤的不是别人，是你自己……”

“赵老师，”沈昔禅打断道，“我知道的。”

没必要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这样会破坏多年来的师生情谊。她沈昔禅是欠了他们母子的，但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这么些年来，她也没想过会有什么结果，早就放下了。

年轻，真好。拥有做任何事的资本，错了也没关系。可是，会不会有人一直揪着这点错不放呢？自己可以原谅自己，但并不代表别人也可以。

“过年别人都有亲戚走，咱们家人丁单薄，想走也没地方走。还好今年昔禅回来了，也热闹了点。”看着电视，里面都在说过年的事，热热闹闹的，倒显得这房子里有些冷清，沈母便发此感慨。

“咱们家人齐了就好了，你还要求那么多干嘛啊？老了老了，想的倒是越来越多了。”沈父埋怨道。

“叔，婶，你们想到哪儿玩？”趁着还没扯太远，沈昔禅有些不着边际地问。

“玩？”沈父沈母果然没着道，异口同声地问。

“嗯，”沈昔禅心不在焉地说，“反正也没亲戚串门什么的，一直都呆家里也没意思。过了年，初一就出去玩吧。你们也很久没好好玩过了吧。”应该是很久了，从那次车祸以后。

“玩儿？”还没等那俩人反应，沈昔喻倒先兴奋起来，“好啊好啊，反正家里也没什么好玩的，不如趁着大家都有空，一起去乐呵乐呵。爸妈，你们想去哪儿？”

“去去去，就你叽叽喳喳的，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不成熟。你该学学你姐。”沈父数落道，自己的女儿，希望能早点长大。

沈昔禅笑着说：“别，可别学我，就昔喻现在这样挺好的，没什么可烦的。”成熟固然是好的，但成熟的代价并不一定是每个人都愿意付的。

听了这话，三人都噤声了。刚刚因为高兴，都没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儿。

“说吧，想去哪儿玩儿？”见没了声音，沈昔禅忙摆出笑容说。

“去北京吧，小时候就老想着长大了一定要到□□看看。现在都老了，却还只在电视上见过。这心里啊，多少觉得有些遗憾。”沉默了一阵后，沈父先开了腔。这样冷下去也不是办法。

“去海南吧！”沈昔喻心里痒痒，犹豫了好久才说出心里的想法，实在不想错过这次好机会，她想姐姐那么懒的人，只怕以后也没什么心情会提出这样的建议，虽然有的玩，但玩了之后肯定是很累的。而姐姐，是很怕累的。要不她就不会这么懒了。“那里一定很暖和，还有大海，一定很壮观。”

“那，还是去海南吧，现在的北京，也许还有点冷。”沈母想了想，决定还是先满足女儿的要求。毕竟，他们老了，装那么多风景在心里也没有多大用处了。

“还是去北京吧，春节的北京，一定更好看。”沈昔喻眨巴着眼睛，终究还是觉得不能让父母遗憾，于是做出了让步。

“先去北京，再去海南好了。路上还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叔叔婶婶你们多请几天假吧，七天肯定不够。昔喻自己收拾东西，别到时候缺这少那的来麻烦我。”还是心不在焉。

“姐，你是不是受了刺激了？”沈昔喻趴到她身边问。

“怎么，想对你好点你就觉得我被鬼附身了吗？”沈昔禅瞪了她一眼。

“没，绝对没。”沈昔喻否认，“我求之不得呢！”

“昔禅，”当沈昔禅正准备睡觉的时候，沈母进来。看着她有些颓废的神色，沈母不禁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很想说没有，不想让他们担心，但为什么就是不想说出口？沈昔禅点点头，说：“我在想以后该做些什么，不该做些什么。新年嘛，总该多做些打算的。”

“就这些吗？”沈母问。虽然不是亲生的，但这么多年朝夕相处，也知道她的性子没那么好说话。何况，如果只是这样，根本不可能让她如此烦恼。

“婶婶，”沈昔禅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结婚，好吗？”可是，这话问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没头没脑的，于是付之一笑。

“昔禅，”婶婶看着她笑，心里有点酸，如果嫂嫂还在，她就应该没有这么多烦恼了，也不会有这么多犹豫。“你要知道，我们是家人，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们都是向着你的。你也不小了，要是你爸妈还在的话，也该着急了。你要是有了值得托付的人，别拖着，这年头，好人也不是那么容易找的。”

想起庄远逸，沈昔禅没好气地说：“可是他不是好人！”虽然会给她做饭，虽然会逗她开心，可是还是没觉得他是好人，有时候会欺负她。

“唉，你们年轻人啦，要求可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不是有一句话说的好吗，什么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他不是好人，看来也正合适不是？”沈母打趣道。

“婶婶，你怎么也取笑我？”沈昔禅难得地有些难为情，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沈母笑着把沈昔禅揽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说：“昔禅，你知道吗，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庆幸，在我们身边的是你。你不知道你对我们来说是多大的骄傲，你不知道你是怎么把我们这个家给撑起来的，你不知道就是在梦里，我也能听到昔言对我说，妈妈，你应该好好谢谢昔禅姐姐。昔禅，如果你不快乐，我会受到良心上的谴责。我不是你的母亲，这些年你跟我们在一起本来我应该尽到母亲的责任，可是我却没有，反而让你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是我不好，昔禅，让你受苦了，你能原谅我们吗？”

眼睛湿湿的，莫不是流泪了？沈昔禅眨了眨眼睛，一颗泪就随着眼睑的上下滑落了。“婶婶，对不起……”声音有些哽噎。

“傻瓜，跟我们是不要说对不起的。”沈母安慰道。

“如果不是我，昔言也许就不会死，是我害死了她……”多少年了，一直都不敢说，今天，终于开了口了。

“傻瓜，这不怪你。我们失去的是昔言，可是你失去的却是双亲。相比你而言，我们算幸运的，因为我们还有昔喻，也还有你！”这些年来，这也是一直压在他们心里的石头，可是真的说出来了，才知道，那根本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沈母把沈昔禅扶起，擦干她的泪。可是自己却没能把住自己的泪腺的关。

死者已矣，生者长戚戚。为什么活着的人一定因为死者受罪？痛苦是用来给人教训的，而不是让人永远痛苦。

曾经，Will对沈昔禅说，沈，你不能因为死去的人而不快乐，因为你的生活不属于死去的人，而属于活着的你自己，同时也属于活着的在你周围的人。仅仅这样，就必须快乐的生活。

这些年，沈昔禅很想忘了这一切，毕竟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但是，正是因为太痛苦，才会在正要忘记的当儿，又慢慢记起。

“婶婶，谢谢你。”谢谢你在我无助的时候给了我安慰，谢谢你在我迷茫的时候让我知道往哪里走。沈昔禅想。

沈母满足地笑了，说：“昔禅，你知道现在我有什么愿望吗？”

沈昔禅摇头，因为交流太少，她真的看不出他们的心事。这几年，给他们的关心真的太少了。虽然不像其他人想的那样，一次也没有回来过。但回来了，她竟没有来让她最后的亲人知道，她过得很好。

“我现在心里就只有两件事。一件，是希望你能早点结婚，有个人能托付终身；还有一件，是希望昔喻能早点长大。”沈母捋了捋沈昔禅散乱的头发，慈爱地说。

“婶婶你怎么老说这些！”沈昔禅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么大的人了，你也别不好意思。毕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人聪明，所以我从来不担心其他的。但自从哥哥嫂嫂过世后，你就变得有点孤僻了，有什么都压在自个儿心里，不告诉任何人。可是现在，你不应该这样了。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你需要面对新的世界。听我的，如果你真的喜欢那个什么庄远逸，就告诉他。我可是听昔喻说了，他很不错的，你要是不抓紧时间，小心被人给抢走了！”沈母爱怜地在沈昔禅鼻子上点了点。

沈昔禅低眉想了想，很自信地说：“不会的！”

“这么有信心？”

沈昔禅笑而不答，但眉宇间能看到的，是肯定。

“昔禅，你在家吗？”颜紫乐一过完年，就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沈昔禅。因为林焕清公司里的事，他们拖到快过年了才会老家。因为事情多，所以也一直没跟尽在咫尺的沈昔禅联系。直到家里亲戚的事忙得差不多了，才腾出点时间来。

可是此时，沈昔禅一家正以故乡为中心画着圆到处飞呢。

“我现在在西安！过了年就出来了。你有时间想起我了？”人们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想着要去旅游，放松心情，舒活筋骨。现在看来这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东西能让你忘了一切烦恼。所以，沈昔禅此时心情很愉快。

“什么？好不容易有点时间你居然跟我说你在西安？哎，沈昔禅，你也太对得起我了吧！”说实话颜紫乐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因为在她认识沈昔禅的七年里，除了到美国的一年她不知道外，沈昔禅从来没去旅游过。所以，唯有惊讶可以形容她现在的感受。

“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我本来是想到你那里请示一下来着，但是你实在是太忙了，根本没时间来理我。没办法了，我只好自作主张了。再说了，这是你结婚后第一次在婆家过年，我这外人嘛，还是识相点的好，不便打扰！”沈昔禅能理解颜紫乐的惊讶，可是现在她却只能感觉到过去浪费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工作并不是一切。

“你现在过得倒是挺潇洒的，什么时候回来？”颜紫乐问。

“这就难说了，具体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不过肯定在正月过去之前啦！现在才西安而已，还有很多地方没去了，最后一站估计是海南……反正现在还早。你有什么事非要见我吗？”沈昔禅这一秒还在考虑着行程，大家都不介意多去几个地方，那她也是同意的。这个圈已经画了一大半了，但就算只是这剩下的一条弧，也是可以细致点画的。

“倒也不是非见你不可，但就是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实在是无聊。”颜紫乐抱怨道。

“得了吧，到婆家都那么久了，亲戚朋友的肯定不少，还人生地不熟呢，随便牵个小姑表妹什么的，比十个我都管用，你也没必要把我抬得那么高，放心我不会吃醋的！”沈昔禅打趣道。

“沈昔禅，你要是再挤兑我，小心我到你老板那儿去告状，你要是饭碗不保了可别怪我不讲义气！”颜紫乐很想给沈昔禅一个大白眼，可惜，太远，她收不到！

“没关系的，反正我相信我能找到新工作。再说了，相对于我做的事，你老公给我的工资好像也不是很高啦。正好我可以去找个轻松点的！”或者换句话说，她是时候离开了。

没必要等到有人赶她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