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往事：破釜沉舟（1 / 1）

淋了一场雨，沈昔禅并没有回家。她不想回去看着那两张复杂的脸，不想听他们的念叨。

就那样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了，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但这一刻，她什么也不理会。

她来到江边，坐在地上，任江风吹打，她纹丝不动。

太阳走了，路灯亮了。城里的夜是不会黑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站在她身边。她抬头，叫了声：“赵老师。”

赵榕拉起她，说：“走吧。”

沈昔禅就那样顺从地跟在她后面走了，到了她家。

赵榕找出套干衣服让沈昔禅换上，衣服在她身上有些不合身，于是又把她的衣服洗了烘干。

看着沈昔禅有些涣散的眼神，赵榕有些心疼。她问：“你打算怎么办？”

沈昔禅沉默了很久，终于挤出一句：“不知道。”

不一会儿，一个人进来，说：“妈，我回来了。”看到呆呆地坐在那儿的沈昔禅，那人先是一怔，复又问：“妈，这是？”他见过她的，就在午后。她走在雨里，他经过。他摇下车窗露出一双眼睛，很是惊奇。然后，她走远了。他也摇上车窗，走了。

赵榕说：“一个学生，叫沈昔禅。昔禅，这是我儿子，林焕清。”

沈昔禅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林焕清看着她的落魄样，也没有说什么。

好一会儿，沈昔禅起身说：“赵老师，我回去了，再见。”

赵榕叹口气，说：“也好，有事来找我。”

沈昔禅回到家，家里人还在等着。

沈父问：“学校打电话来说，你下午没考试。怎么回事？”

沈昔禅淡淡地说：“没什么，不想读书了。”

沈父似乎有些气氛，道：“你这样，叫我怎么对得起你父母？”

沈昔禅依旧答得那么淡，冷淡：“人都死了，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我不想读了，又不关你们的事。”说完头也不回回到房间。

一个人蹑手蹑脚地进来，沈昔禅没有理会。灯开了，她叫：“姐姐。”

“干嘛？”沈昔禅拉开蒙在脸上的被子，脸上分明写着不耐烦。

沈昔喻刚上初中，也许她还不知道高考到底是干什么的。她似乎有些害怕这个姐姐，但还是鼓着勇气问：“姐姐，你吃饭了没？”

沈昔禅看着那张稚嫩的脸，突然不忍心对她大声说话。于是放低声音说：“我不饿，你也早点睡吧。”

沈昔喻乖乖地点点头，出去了，又进来，安安静静地爬到房间里另一张床上，睡了。

次日，日上三竿，沈昔禅还躺在床上。沈昔喻进来看了好多次，每次看到姐姐安静地躺着又把门关好。她想，大概姐姐很久没好好睡觉了。虽然，为了能让自己睡好，姐姐总是很早就关灯睡觉，但好多次她睡一觉醒来，还能听到姐姐翻来覆去的声音。

午后，沈昔禅还没起。

门铃响了，沈昔喻开门。沈昔喻认得，是赵老师。

赵榕问：“昔喻，你姐姐在家吗？”

沈昔喻乖乖地说：“在呢，不过还在睡觉。赵老师您找她有什么事吗？”

赵榕在她头上抚摸了一回，说：“找你姐姐说点事。带我去见她好吗？”

沈昔喻点点头说：“那您跟我来。”说着就把赵榕领到房间。

沈昔禅还是一动不动。

沈昔喻上前摇摇她，叫道：“姐姐，赵老师来了。”

但她还是没反应。

“姐姐？”

赵榕觉得奇怪，忙上前去，看到沈昔禅脸色苍白，把手贴在她额头上，但又迅速收回。自语道：“这么烫！”又对沈昔喻说，“昔喻，你姐姐病了，我们送她去医院好吗？”

沈昔喻点点头。

林焕清在得知母亲要来找沈昔禅时，坚持要送她来——他对这个女孩，很好奇。当他接到母亲的电话说沈昔禅病了并让他上去把她抱下来时，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好好的一个人，淋了那么久的雨，再吹那么久的江风，不病那才怪呢！

在医院里，当点滴打到一半时，沈昔禅醒了。看到白的世界和旁边坐着的人，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准备坐起来，但又被赵榕按下，并责怪道：“快躺下，烧成这样还添乱。”

沈昔喻的声音好像是哭了：“姐姐，你好些了没？”

沈昔禅看了她一眼，说：“没事了。”

林焕清觉得奇怪，这个人，她妹妹那么关心她，她怎么那么冷淡呢？

沈昔禅似乎看出了林焕清的疑惑，但她懒得说什么，只对沈昔喻说：“昔喻，你回去吧，要不你爸妈要担心了。”

沈昔喻点点头，说：“姐姐，医生说你还要在医院呆一天，我下午再来看你。”

沈昔禅点点头，说：“你回吧。”

沈昔喻走后，沈昔禅对赵榕说：“赵老师，您也回去吧。”

赵榕问：“你就没话要跟我说？”

沈昔禅无奈地笑，没有说话。

赵榕自己说开了：“我相信你也不是一时冲动才做这样的事的，但你这样做了，有没有想过以后你要怎么生活？也不是我说你，你是块好材料，不读书，真的太浪费了。”

沈昔禅却说：“我不读书难道就是坏材料了？也不见得读了那么多就一定有用。”

“还嘴硬。那你倒说说你打算怎么办？”赵榕责怪道。

沈昔禅没话说了，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确切地说是不知道能怎么办。

“要不，你去我的公司吧。”说话的是林焕清。他经常从他母亲口中听说这个沈昔禅，加上三次相见，他对这个人还真有了兴趣。母亲说这人很聪明，很倔，一定会有出息。现在他看来，这个人聪不聪明没看出来，倔倒是很有感觉，至于有没有出息，那就看造化了——不过，他愿意给她一个机会。他在S市开了个广告公司，规模不小，要插个人进去还是很容易的。当然能不能做出什么名堂来就要看她自己了——他想，母亲那么看重的人，应该不会有错吧。

但此时，赵榕和沈昔禅都在看着他，赵榕是恍然大悟，沈昔禅却是惊讶。

赵榕马上点头说：“好，这主意不错。昔禅，我跟你说，学历虽然重要，但能力更重要。我相信你有能力，但你现在年纪轻轻地出去，别人不一定会信你。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要不要抓住？”

沈昔禅看着赵老师关切的眼神，心里一暖。一直以来，赵老师都那么关心她，她从她那里找到了失去已久的关爱。但现在，她有些不知所措。

林焕清看出了沈昔禅的犹豫，笑着说：“你不放心？是不放心我还是其他什么？”

沈昔禅摇摇头，说：“不是，我只是对未来有太多的不确定。”

林焕清说：“未来本来就是不确定的，没有谁能肯定地说未来是个什么样。我妈那么夸你，我还以为你真的那么不一般，但现在看来你有种放弃，却没勇气接受挑战。你是不敢和那些在工作场中打拼的人在一起吗？你是担心你离开了学校就不再是众人瞩目的骄傲吗？你害怕失败吗？”

沈昔禅有些不快地说：“不要对我用激将法，这招对我不管用。”

“那你倒说说，你放弃考试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

“我心里好乱，你别逼我。”沈昔禅盯着他，眼里晃动着一些东西。

赵榕这时也责怪林焕清，说：“她还是个孩子，你以为她和你的那些下属一样啊！好好说不行吗？”

林焕清却不满地说：“妈，我怎么觉得，你关心她更多于关心我呢？再说了，她也不小了，当她放弃的时候，就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两行清泪滑落，沈昔禅把头扭过去。林焕清看到这变化，也安静了。

“好，我去就是了。”最终，她下定决心说。

“你也别勉强，别到时候说是我逼你。”林焕清的声音有些冷。

“你说的对，我是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只要你给我机会，其他的跟你没关系。”脸上的泪还未拭去，但眼神里却满是坚定。

几天后，林焕清回到S市，带着沈昔禅。

当颜紫乐看到沈昔禅时，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知道林焕清是什么意思。当晚在林焕清家里，她看了沈昔禅老久老久。可气的是沈昔禅就那样跟她对峙，林焕清也没有做任何解释。林焕清去接了个电话，等他一离开，颜紫乐敌对的意味更浓了。但马上，沈昔禅说了一句话，用非常不屑的口吻，很冷地说：“我不会抢你男朋友的！”

颜紫乐听了这话，先是觉得心里的石头着地了，但随即又惊讶地看着这个奇怪的人，仔细打量，才发现是自己真的醋意太浓了，眼前的这个人最多也就十七八岁，还太嫩了点——或者是她觉得自己太老了点。

好像沈昔禅会读心术一样，马上又说：“你长得很漂亮，跟林大哥很配，他好像也很在乎你，祝你们白头偕老。”

颜紫乐突然觉得这人太有意思了，马上就喜欢上了她。但又想，连她都喜欢上了，那林焕清呢？立刻，她又看着沈昔禅那双眼，害怕又被看穿——但好像又晚了。

沈昔禅说：“你尽管当我不存在，我知道我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颜紫乐不敢再想什么了，认输了。对沈昔禅伸出手说：“颜紫乐，交个朋友吧！”

沈昔禅握上她的手，说：“沈昔禅，很高兴认识你。”

颜紫乐很好奇地问：“你到这里来干嘛？”

“找工作。”

“你还是未成年人吧！”

“《未成年人保护法》规定，年满16岁就已经不是童工了。”

“怎么没读书了？”说出来颜紫乐马上后悔了，因为她看到沈昔禅的脸色变了。

但沈昔禅很快平静下来，用之前那不屑的冷说：“读书没意思。”

颜紫乐觉得，这个人，不怎么简单。

但就这样，两人算是交上朋友了。

是夜，林焕清对沈昔禅说：“像你这样高中毕业没学历优势的人，我们公司不多，屈指可数，都是打杂的。你认为你能做什么？”

沈昔禅说：“你千里迢迢把我带到这里来，不会就是想让我给你打杂吧。”

林焕清满意地笑笑，拿出一份材料递给沈昔禅说：“这是我们公司员工的分类，你看看你想做那一类。”

沈昔禅结果来，看了又看，最后说：“广告策划。”

林焕清问：“为什么？”

“想。”就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林焕清看了她老半天，最后指着一堆书说：“那好，从明天开始，你把那些都看了，该学的软件什么都学了。其他的，以后再说。”

沈昔禅看着那堆书还真吓了一跳，所以当即没说话。

林焕清问：“怎么，害怕了？”

沈昔禅挑眉，问：“你这样认为？”

“那么你不这样认为咯！”林焕清饶有兴致地说，“那就好，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如果两个月不够用，那我只能给你更多的时间了。但是，你知道，机会是转瞬即逝的。”

沈昔禅没有多说，只是淡淡地道谢：“多谢提醒。”

林焕清说给两个月的时间并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让这小孩有点紧迫感——他知道，两个月，当然是太不近人情了点，也没指望她真能在两个月里搞出什么名堂来。

从那以后，沈昔禅在林焕清家住了下来。白天林焕清上班，沈昔禅在家捣鼓。晚上，偶尔林焕清和颜紫乐在外面逍遥，沈昔禅就在家里夜以继日；更多的时候，两人在林焕清家，颜紫乐还偶尔指点沈昔禅一下。

一天，林焕清接到母亲的电话。电话里，赵榕说，沈昔禅高考考了578分，可惜她当初的志愿都太高了，要不还可以上个好学校。林焕清着实吃了一惊，虽说母亲一次又一次地说这小妮子很聪明，但他还真没想到她智力发育得这么到位——这个到位还不是一般人的位。当即他走到沈昔禅跟前，煞有介事地问：“我说，你是书呆子吗？”

沈昔禅怔了一下，不客气地说：“你看像吗？”

林焕清真的审视了一翻后摇头说：“不像，真的不像。但是你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

“你不是英语没考吗？可是还考了578分，那你不是书呆子是什么？”

沈昔禅冷冷地塞给他一句：“人聪明有罪吗？”

“没罪，没罪！”林焕清怏怏道。

次日，颜紫乐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拿着张报纸来，对林焕清说：“你看，这是什么！”

林焕清好奇地拿过来翻看，在某个版面上看到一张照片，旁边还有某人的光荣事迹。颜紫乐偷偷地问：“这说的就是在你家的那个吧？”

林焕清点点头，说：“对啊，我昨天听我妈说了。没想到这事影响还挺大的！”

沈昔禅走过来，问：“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

“说你呢，成新闻人物了。”林焕清把报纸递给她说。

沈昔禅看了他一眼，接了过来看了起来。

颜紫乐扯了扯林焕清的衣袖，附在他耳边说：“你说她会有什么反应？”

林焕清装作想了又想，然后说：“这个人的反应，还真说不定！”

谁想沈昔禅看了之后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把报纸扔在一边说：“这种小事也值得这样？”

颜紫乐和林焕清对视，想天下奇人无数，这个还真不一般。

两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当天，林焕清煞有介事地说要考考沈昔禅。当时颜紫乐也在场，她对林焕清说别太当回事，毕竟人家还小，时间也太短。林焕清说心里有数，叫她在一边看着就是了。可谁知道这小妮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转眼的功夫林焕清就招架不住了。只好说，这理论的东西只是基础，要成为合格的广告策划员重要的是实践。于是找出一点案例来让她分析，心想这样你就没那么嚣张了吧！可是，这样还是没能拦住她——林焕清算是败了，颜紫乐在一边把个沈昔禅佩服得五体投地。终于，林焕清说：“沈昔禅，看你这么能干，明天就去上班吧。早点上班给我做贡献，我不会亏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