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一（1 / 1）
明永乐四年，也就是丙戌年十月初六，是我这几千年轮回中最为特殊的一天。这一天，我亲眼见证了一个生命的消亡，和另一个生命的诞生。若兮，是一千一百五十七年前跟我打赌的狐妖，我曾送她上天取得仙丹助她修行有成，早日迎来天劫好验证到底是成仙好还是成人好。千年前与她打赌的时候，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今后的命运会与这只笨笨的小狐狸纠缠在一起，两世不得安宁。如果按照时间的先后来计算因果，那就是因为我送她上天，才会在千年之后目睹她的轮回；因为她在失去夫婿之后我一直的照料她，保护她，才会在几十年后与她结为夫妇；更也许她死之后由我来抚养她的孩子，才会在她的来世留她一人孤苦照顾我和她的香儿，直至凄凉的死在病榻上。其实，她来世的夫君，正是不知多少轮回之前的我，我一直以为是我前世积欠了她太多，才会在我的今生全部偿还给她。这轮回，到底谁是谁的因，我一直没有弄明白，也许轮回本身就是一个圆，转了一圈再回到原点，时间，空间，也只不过是轮回中的一个小小因素，对于超脱了五界六道的轮回，又怎能用人的因果观来衡量。
若兮生孩子的时候，天正下着大雨，狐族拥有王室血脉的人，都有一种怪异的能力，只要一哭，天就会下雨。那天的雨很大，我一直守侯在若兮身边，看到她痛的死去活来，却没有一点办法可以缓解她的痛苦。女人生孩子的痛，我并不是没见过，以前还曾经接生过不少的孩子，有的情况比她还要危险，可只有这一次的接生，让我紧张万分，若兮抓着我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将我的手捏的很痛，但在我感觉，被捏痛的并不是我的手，而是我的心。因为看到她，就像看到我的妻，我的如玉，看到她嘶声力竭的将痛宣泄出，看到她浑身冷汗，手指直陷进地面，颤抖着，面无血色。如玉生香儿的时候，我并不在场，这是我永生永世都无法忘怀的愧疚，她为我生孩子，却在最需要我的时候永远的失去了我，我一直都觉得是我害了她，虽发誓要让她平安喜乐一辈子，却还是让她在青春年华守了寡。我本以为与她再次相遇，就可以补偿曾经欠她的一切，谁知用尽心机却还是保不住她这条已到尽头的命。不管是仙还是妖，只要动情，就得再入轮回，这是谁都阻止不了的事实。
若兮的孩子，半人半妖，一生下来就看得见听得见能认人，她有一双明亮的紫色眼睛，还有一条十分细小的长满绒毛的小尾巴。这样一个一看就是妖的孩子，怎能如若兮所盼望的一样作为个普通凡人生活？我抱着这个柔软的小生命，对着已化为白狐原形的若兮想了一夜，我应当遵照若兮的遗愿让这孩子过普通人的生活，但她的骨子里却还有着妖的血统，封印她的妖血，虽可暂时让她成为一个完全普通的正常人，但她的身体到底是半妖的身体，一下没了妖血妖气，会出现什么状况，我不知道。或许会影响到她身体的某一部分机能残缺，也许会让她患上常人很难理解的怪病，也许会出别的什么状况，可除了封印她，我别无他法，因为现在，我还不能将她完全变成人，这是她自己的命，谁都无权干涉，变成了人，她的路就定了，再想后悔，就无可挽回了。
我将若兮埋在了她曾经的家园旁，就在她面前将这孩子的妖血完全封印，天色本在这孩子不断的哭闹中阴沉异常，时不时降点雨水，此时一将她封印，天马上放出万道晴光，雨后的山谷空气清新，到处都是草木的清香，那么，就叫这孩子馨雨吧，散发着百花清香的小雨，永远不会变成瓢泼大雨的温和小雨。我带着闭着眼呱呱哭个不停的小雨离开了这个山谷，出了树林，她哭的更大声了，居然还能暴出头上的青筋。我看着怀里这个小东西，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哭的这么拼命，我弄疼她了？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我没有扎到她抓到她挂到她捏到她，再想一想，好象她从昨天刚生出来到现在一直都没吃过东西，妖是靠吸收天地灵气来生存，几百年不吃东西都不见得会饿，半妖几天不吃东西当然也饿不死，但人就不行了，尤其是刚出生的小孩。我开始头大了，小孩子是要吃奶的，可我该到哪去给她找奶吃？
我一路走一路想办法，孩子哭得声音越来越弱，看样子是哭累了，估计等她养足了精神会哭的更大声，这一路真把我的耳朵都要吵聋了。行了许久没有看到一户人家，而这小东西又开始干号起来，我实在是心力憔悴，坐到路边的石头上开始研究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替代奶来喂她。我把桃花岛上所有的液体状保健品一一找了出来，又要口感好，又不能太补，找来找去，忽然想起来小龙女曾经用玉蜂浆喂郭襄，那就是说蜂蜜可以用咯。我连忙的叫九儿给我弄了一瓶处理好的蜂蜜，拿到手里又不知道该要怎么喂她，只好用手指蘸了让她舔。小东西确实是饿了，一瓶蜂蜜被她舔去了大半，这才满意的睡去。终于不哭了，我长舒一口气，继续抱起她朝市集方向而去。
这一天，我完全是在手忙脚乱中应付过来的，这个小家伙如果只是在饿的时候哭还好一点，谁知她会睡醒了也哭，拉尿了也哭。有时不知道她为什么哭，还在纳闷的时候，她已经弄了我一身的脏。行在路上我不方便换衣服，只能胡乱擦擦应付过去，一进城找了客栈，更是顾不得清理自己，连忙的让小二扯了布，请了老板娘来亲自指导怎么换尿布。老板娘人还挺好，一看到哭得手脚乱踢的小雨，就开始不停的批评我。“哎呀，你怎么连衣服都不给孩子穿一件？你这包的是什么？你的衣服？这么薄？没有棉被吗？这样是要着凉的！”“这是我家儿子小时候用的棉被，先给你用了，你呀，趁早赶紧给她弄几件衣裳，马上就冬天了，没棉袄怎么过冬啊？”“你这布不能做尿布的，不吸水也不贴肉，最好用棉布。”“你喂她吃的什么啊，怎么肚子瘪瘪的，该不是没喂过她吧。”“什么？蜂蜜是润肠的，你想把孩子吃坏了啊！没有奶可以喂米汤啊！”“这孩子太小了，不能见风的，你就这么把她抱在外面乱晃，受了惊怎么办？”“孩子的妈呢？啊？死了？唉，造孽啊，你这头一次当爹，也难为你了，这一个月你最好就住这，等孩子满月了才能出门，唉，这孩子也怪可怜的，这样吧，我去找找我儿子小时候的衣服，看看有没有能帮你的，一会再给你弄点粥来，你先看好她，别让她着凉，对，先包好她，尿布垫好了，最好就这么抱着，小孩子受不得凉的。”
我抱着被捆成了一根棍一样的小雨，在屋里来回踱步，看小孩这工程量太过的浩大，我开始怀疑我到底能不能成功将这小东西养大，万一不小心养死了，那不是更对不起若兮？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将这孩子托付给一户好人家，等她长大了我再来找她吧。好人家的概念是什么，丰衣足食，心地善良，又要有能力保护小雨。这世道，红颜终薄命，我相信小雨长大后定然会拥有倾国倾城之貌，按照若兮那个普通人的标准，她长大后很可能会被地主恶霸强抢去做姨太太，或者被大官甚至皇帝看上，成为众多悲剧中的一个。不放心啊，这孩子是若兮交托给我的，怎能就这样随便的送出去？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趁小雨睡着的空挡，我又给了老板娘一些钱财，让她帮我张罗一下小孩需要用的东西，她一再拍胸脯保证让我放心，她也确实做的很到位。当天晚上就给我送来了几件小孩穿的衣服，从内到外，从单到薄，还拿了她买的布料给我看，说可以帮我做点小衣小裤小鞋之类，我也没有推辞，因为我真的也不擅长做那些东西。晚上，她给我弄了个炉子来，还有一碗米汤，说夜里孩子要饿了就温一点喂给她吃，要是不想换尿布，就垫厚一点，捆紧一些，不去管她，等天亮了一次性收拾。听她交代了很多，我心里大概有了个数，夜里也不打算睡觉了，抱着小雨窝在被窝里，靠着床翻出了大堆二十一世纪的育儿手册。这些书讲的还真是仔细，从怎么睡觉到怎么洗澡都说的清清楚楚，我突然的想起来，从小雨出生到现在，似乎还真没给她洗过澡，看看睡得沉沉的她，思量再三，还是算了，我可不想再让她没完没了的哭了。
看书看到深夜，算是恶补了一下养小孩的知识，以前的千年真是白活了，说起来我也有儿子有女儿，可我除了给了他们生命，还真没尽到一点做父亲的责任。带小孩，还真不是一般的辛苦，如玉当年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我还好，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可以不眠不休的照顾孩子，但她却是一个刚生产完毕的虚弱妇女，可想她当年到底是多么艰难才将香儿拉扯大。我的香儿，小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是不是也跟这个小雨一样，有着胖乎乎的脸和红通通的脸蛋？我轻轻摸上小雨的脸，温度有点不对，难道是发烧？天那，这么小一点也会发烧？麻烦大了，小孩子器官都还没长好，万一出点毛病可怎么办？我小心翼翼的拿起她的小手，太小，没办法把脉，只能放到耳朵边听，症状只是伤寒，也就是感冒。对于千年后的世界来说，感冒完全可以当作小毛病而忽略不记，但在这个年代，伤寒却是能要命的大病，尤其是这么小一点的孩子，治疗的时候尤为当心。我找出了疗效最好的婴儿专用感冒药，照着说明喂了给她，敷了冷毛巾搭在她额头上以降温。在这段期间，我又仔细的将她全身检查了一遍，发现她不光心跳比一般孩子慢，连血都跟一般孩子不一样。这叫做什么？先天性免疫功能失调症？对一切病没有任何免疫能力，来者不拒，随时都会生病？这就是封印了她妖血之后产生的影响吗？有了这种麻烦的病，又怎还能将她送出？我恐怕只要有一天没看着她，她就会染一身的大毛病而迅速的死去吧。看来，这孩子真的是注定要我来抚养，这缘既已注定，那就将她当作我的香儿，一定将她养的白白胖胖来回报我的如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