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五六（1 / 1）

戴籍收到了秩国平定将军府中的来信。信很厚，他拿到手里沉甸甸的，看了信封上的字，手忍不住有些轻轻颤抖。她在他的身边做了一个多月的伺读，他从没有看过她写字。然而一看到信封，他就知道是她写给他的，信封上的字，清秀娟美如她。

她在信中讲了她和熙航的故事，讲了她和梁秦的故事。然后讲了她曾经和熙航渡了天江，与梁苏梁秦在四清城和谈，将黎归于秩。现在她和梁秦穿过了沧原，愿同他在樊城和谈，划磨山为界。

他明白她的意思。于公于私，她都不愿他和梁秦交战。他心里不禁有些快慰，她的心里还是存了他的。那日见她在宁书斋失魂落魄，痛哭不止，他就明白她原来是他一直想见的黎国公主。

他心里总是有些羡慕和嫉妒梁秦，如果是他生病垂危了，他不敢奢望她也会这样心痛疾首。

她走了，兵慌马乱，他放心不下，派了人跟了她直到过了樊城。

他在当铺里面收回她当掉的玉镯，珍藏下来，这是她留下的唯一的东西。

他也不想再战了。

除了她，也还因为梁秦。以前和梁秦大战时，虽然他常常大败，然而终究是高手间的对峙，即使是失败也存有快感。现在梁秦不愿出征，他也明白梁秦的心意。如果是这样，再战又有何意义？他始终战不过梁秦，赢了再多，终是他让给他的。

在樊城，他终于再次见到了她。她在梁秦一侧，虽然他和梁秦交战多次，此次才是第一次见面。他见了梁秦，心中暗自佩服，想：也只有他才能配得上她。

他们定了盟约，划磨山为治。

她对他说道：“大王，晴云再给您弹首曲子。”她弹的是一首《静静的雪》，她弹过的曲子中，最多的是关于雪天。

破庙内，熙航引敌而拍马而去的时候，下着雪；

叶城内，熙航含笑而逝的时候，下着雪；

她从空中落下，降到梁秦的怀里的时候，下着雪；

她随了戴籍前去合城的时候，也下着雪。。。

静静的雪，轻柔飞舞。。。

她的曲子，他一生都不会忘记。

以后，她会随了梁秦住在幕城，梁秦也会随了她住在叶城。他们去了多很地方，他们去了黎的南部看海，会在沧原的草原上骑马。每年清明，他们也会去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看熙航和蕊心；每年，他们也会穿过磨山来看他。

他第一次见到殷越的时候，发现越儿有一双她的眼睛，他叫伺从把小公主都叫来，问越儿喜欢哪个。

越儿问：“要是都喜欢怎么办？”

他说：“将来都给你做妃子。”

她笑了说：“越儿只许选一个。”

她和梁秦带了梁歌来看他。梁歌当时还在襁褓中，可分明是她的样子。

他抱了梁歌，道：“可惜等她大了，我也就老了，只好便宜翼儿了。”翼儿是他立的太子。

他拿出他一直珍藏的她曾经当掉的玉镯，说：“这个算是聘礼。”

她接了玉镯，说：“如果早些遇到你，也许就会嫁了你。”

他说：“那么下辈子可以吧？”

她说：“许给熙航了。”

他说：“下下辈子呢？”

她说：“许给梁秦了。”

他叹道：“我又晚了。”

她说：“下下下辈子，我就拿着这对玉找你去。”

他喜道：“真的？”

她很认真地说：“嗯，是真的。”

后来，他统一了北方的游牧民族，殷越娶了他最心爱的翔儿，梁歌嫁给了翼儿。

再后来他们都已经很老，很老了。他原以为他会最先离去，没想到会是她。他带了翼儿和梁歌，匆匆赶去叶城看她。她已经是满头的银发，可是他觉得她依然像第一次见到她时那么美丽。

她看了他，笑了，说：“记得我们的约定。”

她闭上了眼，她的形体就消失了。

那天夜里，梁秦也走了，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小木梳。他留下遗嘱，要越儿将他火化了，把他的骨灰分撒在沧原的草原上，撒在天江的河水里，撒在黎秩伊交界处的龙王庙里，小树林里。。。

他虚弱地躺在床上，想：他也该走了，下下下辈子，她一定会来找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