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里(三)(1 / 1)
“休息一下吧!”宗淇说,在树底下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早知如此,”绍圣说:“我们该带帐篷,在这深山里露营一夜,也满有味道!”“还
有味道呢!”浣云的火气又上来了:“都是碰到你这个糊涂向导,才倒了这么大的楣!”
“别说我哦,”绍圣顶了回去:“假若不是你这个鬼丫头要走这条路,我们何至于弄得
这么惨,我才碰到你倒了楣呢!”
“你说你是识途老马,我看你简直是个糊涂老马!”浣云叽咕着。“你也未见得精
明!”绍圣跟一句。
“好了,”宗淇说:“你们两个也真有劲吵架,还不省点精神,不知道还要走多远才能
碰到人家呢!”
“碰到人家!”我叹息的说:“我看根本就不可能碰到人家,你想,谁会跑到这深山里
来居住呢?何况,林场的人也说过,这山上是没有山胞的!”“那么,我们真要在这野地里
过夜呀?”浣云叫:“又没毯子,又没帐篷,非冻死不可!”
“天为我庐兮,地为我毯兮!清风明月兮,伴我度此夕……”绍圣仍然保持他嘻皮笑脸
的态度,仰头望着天,顺口胡诌的念着打油诗。“你还很得意,是不是?”浣云没好气的
问,瞪着眼睛。
抑郁猪猪 2005-01-27 03:32
“怎么不得意!”绍圣说,慢条斯理的接下去念:“况有美人兮,在我之旁。貌如桃李
兮,冷若冰霜……”
“啪!”的一声,显然浣云手里的棍子又打中了绍圣的腿,绍圣夸张的大叫了一声,引
起了山谷的徊响。宗淇站起身来,嚷着说:“我们还是继续走走看吧,再坐下去你们又要打
起来了。看!天都黑了。”天是真的黑了,几点冷幽幽的星光已经穿出了云层,倨傲的挂在
辽阔的云空。一弯下弦月,像一条小船,弯弯的泊在天边。深山中并不像想像中那么黑暗,
林木、岩石,都清晰的暴露在月光里。只有远处的山峦,一幢幢的耸立着,是些庞大而狰狞
的黑影,带给人一份压迫性的恐怖感。我们又继续向前进行,绍圣和浣云走在前面,我和宗
淇走在后面。草丛里,飞来了无数的萤火虫,闪闪烁烁,忽高忽低的穿梭不停。宗淇握着我
的手,我担忧着今夜如何度过,对于我,这真是从来没有过的经验,在这原始的山林里,迷
途于月光之下!“别那么忧愁,”宗淇轻声的说:“真找不着人家,也没什么了不起,这种
露宿的经验,花钱都买不着的。洒脱一些,润秋。你不觉得这月光下的山林美得出奇吗?”
月光下的山林确实美得出奇,每一片树叶都染上了魔幻的色彩。光秃秃的岩石呈现出各
种不同的姿态,嵯峨的迎向月光。深可没膝的草上缀着露珠,被萤火燃亮了,反射着莹洁的
绿。整个的山谷伸展着,极目望去,深邃辽阔,暗影林然而立,看起来是无边无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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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整个的宇宙系统比起来,人是多么的渺小!”宗淇抬头向天,望着那点点繁星说。
“看那些星星,几千千,几万万,在宇宙中,每一个星球只像一粒沙子,但这些星球可能都
比地球还大,我们人类生存在这万万千千星球中的一个上,还彼此倾轧、战争、屠杀,想想
看,这样渺小的生命,像一群争食的蚂蚁,而每一个生命,还有属于自己的苦恼和哀愁,这
不是很滑稽吗?”真的,把宇宙系统和渺小的“人”相提并论,“人”真是微不足道的!我
默默的仰视着云空,一时之间,想得很多很深很远。宇宙、星球、人类,我忘了我们正置身
在空旷的深山里,忘了我们已迷失了方向,可能要露宿一夜。忘了一切的一切。直到一块石
头绊了我一下,我才惊觉过来,宗淇扶住我,问:“想什么?”“人类。”我说:“人是最
小的,但人也是最大的。”
“怎么说?”“一切宇宙啦、星球啦、观念啦,都是人眼睛里看出去的,是吗?没有
人,这些宇宙什么也不存在了!所有外界的事物,跟着人的生命而存在,等生命消失,这些
也都跟着消失,不是吗?”“好一篇‘自我观念谈’!”宗淇笑着说,紧握了我的手一下。
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和他的心灵接近了许许多多。大学三年,我们同窗。一年相恋,却从没
有像这一刻这样接近过。我们在一块儿玩过,跳过舞,看过电影,花前月下,也曾拥抱接
吻,但总像隔着一层什么。或者,我从没有去探索过他的思想和心灵。他也从没有走进过我
的思想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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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还为那个表妹而生气吗?”他把头靠过来,低低的问。“别谈!”我警告的
喊,和他的“距离”一下子又拉远了:“我不要谈这个!”“好吧!”他叹了口气,语调里
突然增加了几分生疏和冷漠。“我不了解你是怎么回事!你们女孩子!芝麻绿豆的小事全看
得比天还大,胸襟狭小得容纳不下一根针!”
“别再说!”我皱拢眉头,一股突发的怒气在胸腔里膨胀。“我不想吵架。”“我也不
想吵架!”他冷冷的说。
我沉默了,他也沉默了。只这么一刹那,我们之间的距离又变得那么遥远了。刚才那电
光石火般的心灵融会已成过去,这一刻,他对我像个陌生而不可亲近的人。月光下,他的身
形机械化的移动着,是个我所看不透的“人体”。我咬住嘴唇,内心在隐隐作痛,我悼念那
消失的心灵接近的一瞬,奇怪着我们之间是怎么回事?永远像两个相撞的星球,接触的一刹
那,就必须分开。“嗨!我听到了水声!”走在前面的绍圣回过头来叫。
“水声有什么用!”浣云没好气的接着说:“我还以为你听到了人声呢!”“你知道什
么?通常有水的地方就有人!”绍圣说。
“胡扯八道!那我们下午停留的瀑布旁边怎么没有人呢?”浣云说。“怎么没有?最起
码有我们呀!”绍圣强词夺理。
“呸!去你的!”浣云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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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声,跟着我们颠踬的进行,水声是越来越明显了。一种潺潺的、轻柔的、低喘的声
音,一定不是条大河,而是条山中泉水的小溪。月亮仍然明亮而美好,萤火也依旧在草丛里
闪烁,但我们都再也没有赏月的情致,疲倦征服了我,双腿已经酸软无力。脚下的石块变得
那么坚硬,踩上去使我的脚心疼痛,仿佛我没穿鞋子。浣云疲乏的打了个哈欠,喃喃的说:
“噢!我饿得可以吃下一只牛!”
像是回答浣云的话,夜色中隐隐传来一声“咩”的动物鸣声,浣云高兴的嚷着说:
“有人家了!我听到牛叫了!”
“别自作聪明了!”绍圣说:“那大概是狼叫,或者是猫头鹰。你大概想吃牛想疯了,
恐怕你没吃到牛,倒饱了狼呢!”
“这山里有狼?”浣云不信任的说:“骗鬼!”
“你以为没有狼?我告诉你一个这山里闹狼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