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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时间:一九四三年(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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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手里还

提著一样东西,原来是只活蹦活跳的大肥老鼠。小罗提著老鼠的尾巴,那老鼠正吱吱的乱叫

乱挣扎著。大家全哄笑了起来,小罗把老鼠举得高高的,气愤愤的说:

“真有鬼!五香豆腐干不拿出来请人吃,塞在柜子里请耗子吃!真是吝啬到了家!”

“小罗,”一个同学笑著说:“你如果中饭没吃饱,把这耗子送到厨房里去,煮他一碗

清炖耗子汤吃吧!”

“假若还吃不饱哦,”另一个同学说:“咱们宿舍里还有一样特产,臭虫!再来个炒臭

虫吧!”

“还可以来个油炸跳蚤!”

“太油腻了,再加个凉拌苍蝇吧!”

“好丰富!大菜一桌!”

小罗已拉开嗓子,用饭店堂倌的口吻,大声唱了起来:

“炒臭虫,油炸跳蚤,凉拌苍蝇,外加清炖耗子汤一个哟!多放辣椒!”全寝室都大笑

了起来,笑声中,还夹著那只老鼠的吱吱怪叫,正笑闹成一团的时候,杨明远满头大汗的跑

进了寝室,叫著说:“发公费了,赶快去领!”

此话一出,全寝室的人都振作了,忙著起床穿衣服,跑出宿舍,杨明远把两个公费口袋

扔在桌子上,说:

“小罗和孝城的,我已经代领了,”他一眼看到小罗,就咦了一声说:“你手里是个什

么玩意儿?”

小罗跳蹦著跑来拿起口袋,笑著说:“第一件事,艺专牌香烟!”“喂,”王孝城说:

“你这只老鼠舍不得扔了,是不是?真的想清炖耗子汤吃呀?”“小罗,还有你一封信,”

杨明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浅蓝色的信封,故作神秘的送到鼻端去闻了闻,哼了一声说:

“唔,有一阵香味,真好闻!”又把信封扬起来,一个字一个字的念著信封上的字:“国立

艺术专科学校西画系一年级,罗文先生亲启,重庆市舒寄。唔,姓舒的,这姓好怪呀,王孝

城,你听说过有姓舒的人吗?舒服的舒?”

“哦,”王孝城煞有介事的眨眨眼睛,和杨明远像演双簧似的,一股思索的样子说:

“好像没听说过,除非是——唔,对了,闺怨的女主角,舒绣文!”

小罗“呀!”的一声惊呼,因为他曾写过一封情意缠绵的信给舒绣文,回信竟然落在杨

明远手里,这还得了!他对著杨明远冲了过去,手里那只老鼠就顺手一抛,抢下了杨明远手

里的信。刚好门外一个同学走了进来,只看到一团黑溜溜的东西对自己迎头飞来,以为是小

罗抛给他的什么好东西,就下意识的伸手接住,谁知一接之下,毛茸茸,软绵绵,吱吱乱

叫,低头一看,不禁“哇呀!”的大叫了起来,松了手,那只老鼠落在地下,立即一溜烟的

钻到床底下去了。王孝城跺跺脚,惋惜的说:“一碗好汤没有了。”

那位新进来的同学,外号叫做“木瓜”,有点木头木脑,呆呆的站在门口,还傻里傻气

的问:

“你们这是新发明的什么游戏?”

这儿,小罗抢过了杨明远手里的信封一看,下款写的是“中大吴寄”,根本不是什么

“舒寄”,才知道上了杨明远和王孝城的当,气得抬起头来,狠狠的看了杨明远和王孝城一

眼。杨明远和王孝城都相视而笑。小罗拆开信,看了一遍,就蹙蹙眉,回忆似的想了想,接

著就尴尴尬尬的笑了。笑著笑著,不禁越笑越厉害,最后,简直成了捧腹大笑,王孝城说:

“这个人发神经病了,什么事这么好笑?”

小罗把信笺送到杨明远和王孝城面前来,边笑边喘气边说:“五香豆腐干,五香豆腐

干……”接著又是笑。

杨明远和王孝城莫名其妙的接了信笺,看到下面这样一封信:“小罗:你知道你这浑小

子闯了多大一个祸?那天你带著小

姐看白戏,是我们不该多事把你带进去,请你看了话剧,

还惹出一个大麻烦,真是我们该倒楣!早知道会如此严

重,那天就应该让你们出出洋相看不成!这也都怪我们

那位何慕天的心肠太好,惹上了你这个标准的扫帚星!

我还是从头说明白吧,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我们同

学群里的一位名叫许鹤龄的女同学,外号是‘五香豆腐

干’,这是全中大人尽皆知的事。偏偏你这位老兄竟在大

庭广众下‘征求五香豆腐干’,这也罢了,后来又说些什

么‘在座都有份’,这又罢了,当我们小飞燕干涉时,你

居然还来了一句‘又不是说你!’这一下,你可以想像两

位小姐气成什么样子。而那天,我们男同学错在不该大

笑。而今,两位小姐迁怒在我们身上,和我们展开了个‘沉默抗议’,无论对那一位男

同学,都相应不理。五香

豆腐干还没说的,小飞燕是我们的灵魂!小罗呀小罗!你

可以为我们想想,这一来,我们的生活里还有快乐么?

近来,全宿舍都无精打采,最后商量结果,是追究

祸首——你!于是,与小姐们进行和谈,结论是,由你

作东道,请我们这一群——包括几位女同学,在磐溪的

茶馆中,备茶一桌、酒一桌,小菜、花生、瓜子各若干,

请客。日期已择定为本星期六下午三时,想必那时你们

本月份公费已发,必定荷囊充实,希望准时到达勿误!

再者,昨日在镇上碰到李小姐,已经代邀星期六一

同来玩。希望你们别黄牛,否则就太不好意思了。

祝快乐

胖子吴”

杨明远和王孝城看完了信,两人相对注视,回忆那天晚上的种种情形,不禁也都大笑了

起来。笑完了,王孝城拍拍小罗的肩膀说:“好了,小罗,你现在预备怎么办?”

“怎么办?”小罗扬扬眉毛,拍了拍刚刚拿到的公费口袋,豪放的说:“胖子吴写了这

么一大堆,你猜是为什么?不过要敲敲我的竹杠而已,他们算准了,我们该发公费了,又知

道我小罗最爱请客,所以借题发挥,找到了我来作东道!这又有什么关系,请就请吧!”

“请就请吧,你的口气不小,”杨明远说:“你算了没有,一共到底有多少人?我初步

估计,起码十五个人以上,假若还要喝酒的话,你这个月的公费大概就该全体报销了!”

“报销就报销!”小罗洒脱的摔摔袖子:“一个月的公费,换一次豪举的请客,过

瘾!”

“过瘾?”王孝城笑著说:“花光了再去当裤子吧!”

小罗昂头一笑,把公费塞进了衣服口袋里,向门口走去,一面得意洋洋的摇头晃脑的念

著李白的诗: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星期六,在磐溪的茶馆里,真可说是盛会。十五、六个学生把那间小茶馆闹得天翻地

覆,他们把桌子并拢起来,坐成了一圈,喝茶的喝茶,喝酒的喝酒,几盘瓜子,只那么一

卷,就全光了。小罗站在人群中,派头十足,拚命叫老板拿酒来,瓜子来,花生来!

“只管拿来,只管拿来,有我付帐!”他拍著胸口,好像他是个百万富豪。梦竹也来

了,她穿件白底子粉红碎花的旗袍,依然垂著两条大发辫。脸上没有任何脂粉,水红色的嘴

唇和面颊仍旧显得红滟滟的。眉线分明的两道眉毛下,是对清澈如水的大眼睛,她文文静静

的坐在那儿,用一种旁观者的态度,悠然的望著那群笑闹著的大学生。她的旁边,就坐著杨

明远和王孝城。小罗张牙舞爪的跑来跑去,拚命鼓励大家“多吃一点”。“不要怕!你们尽

管吃,这一个小东道我小罗还做得起。伙计,再拿一盘五香豆腐干来!”几度夕烟红31/78

王孝城望望杨明远,压低声音说:“他又犯毛病了,饶请了客,还得挨骂,你看吧!”

梦竹也已经知道“五香豆腐干”的典故,不禁抿著嘴微微一笑。明远把头靠近她,微笑

著说:

“你看他阔气得很,是吧?他床上的棉絮都没有,就睡在木板上,他美其名为:‘四大

皆空’!所谓四大,是说床上空,衣柜空,荷包空和头脑空!”

梦竹忍不住笑了,抬起眼睛来,她看到坐在她对面的一个人,正用对深湛的眼睛,默默

的注视著她。她和他的眼光才接触,就又是一阵莫名其妙的心跳。可是他连招呼都没有打,

好像根本不太认得她似的,又垂下头去,闷闷的喝著酒。她有些发怔,偷偷的窥视著他,他

的脸色微微发青,大概是酒喝得太多的关系,那对漂亮的黑眼睛里充塞著迷离和落寞。低著

头,他只顾著喝酒,仿佛在这儿的目的,就只有喝酒这唯一一件事。小罗几杯下肚,已经有

些醉了,站在桌子旁边,他开始指手划脚的述说老鼠趣事:

“……喝,一包那么好的五香豆腐干,就全请了耗子了,你们说冤不冤……”“我的天

哪,”萧燕坐在小罗旁边,叹了口气说:“他老兄怎么专拣该避讳的说呢!”说著,她拉了

拉小罗的长衫下摆:“你就坐下来,安安静静的喝两杯怎么样?”

“别拉我!”小罗低下头来说:“我的衣服不经拉,一拉就破,我可只有这一百零一

件,拉破了没得换。”

“我的天哪!”萧燕摇著头叫。

桌子的另一边,有五六个学生开始谈起时局来,许鹤龄也加入了关于时局的讨论。这一

谈就勾起了许多人的愁怀和愤怒,骂日本鬼子的,摩拳擦掌的,越谈越激烈。一个半醉的同

学开始唱起流亡三部曲来: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儿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这一唱,大家都感染了那份兴奋和伤感。因为大部份的学生,都是流亡学生,人人都有

一番国仇家恨,也都饱尝离家背井和颠沛流浪的滋味。于是,一部份人加入了合唱,还有些

埋头喝酒。桌上的气氛由欢乐一转而为沉重感伤。一个戴眼镜的学生,也就是外号叫特宝

的,握著酒杯,摇头晃脑了半天,嘴里念念有辞:“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

平……”

然后,突然间冒出了两句诗来:

“遍地烽烟家万里,锦江数见菊花开……”

念完,瞪瞪眼睛,又开始“仄仄平平”起来,原来他在作诗,显然这首诗很难完成,作

了半天也不得要领,只一个劲儿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然后,他推了推坐在他身边的

何慕天,嚷著说:“喂喂,我这首诗怎么只有两句呀?还有两句到哪里去了?”“我怎么知

道?”何慕天闷闷的说,仍然埋头喝他的酒。

“我知道。”一个矮个子说。

“到哪里去了?”戴眼镜的伸过头去。

“给耗子偷吃了!”许多人笑了,这一笑,才把那浓重的感伤味儿赶走了不少。王孝城

和小罗争论起白杨和舒绣文的戏,这一争论,大家都纷纷参加意见,桌上重新热闹起来,嗑

著瓜子,吃著花生米,一杯茶,或一杯酒,天南地北的聊聊,这是件大乐事。胖子吴提议的

说:“我们来组织个南北社如何?”

“什么南北社?”小罗问。

“南北者,天南地北,瞎扯一番之意也。”胖子吴说:“我们这些爱聊的,来一个定期

聚会,例如每个星期六,在茶馆中聚聚,谈谈,轮流作东请客,不是别有滋味吗?”

“对!”小罗一拍桌子,高兴的大叫:“这样,每星期六都有得吃了,赞成赞成!南北

社,不如叫龙门社。”

“叫什么社?”萧燕没听清楚。

“龙门者,摆龙门阵之意也。”小罗学著胖子吴酸溜溜的说。“我的天哪!”萧燕眨眨

眼睛,闪动著小酒涡叫。

夏季的午后,天气变幻莫定,带著雨意的风开始从嘉陵江畔卷了过来,乌云层层堆积,

天色立即显得昏暗阴沉,远处的山谷里,雷声隐隐的在响著。

“要下雨了。”何慕天抬起头来,望著外面说。这是今天他第一次自动的开口说话。

确实,要下雨了,一阵电光夹著一声雷响,大雨顷刻间倾盆而下,雨点打击在屋顶上,

由清晰的叮咚之声转为哗啦一片,疾风钻进了茶馆,扫进不少雨滴。顿时间,暑气全消而凉

风使人人都精神一振。小罗高兴的扬著头大叫:

“过瘾,过瘾!”“好一阵及时雨!”胖子吴和小罗呼应著。

梦竹凝视著窗外的雨帘,一条一条的雨线密密的把空间铺满,透过雨,远山半隐半现的

浮在白蒙蒙的雾气里。茶馆外的草地上,雨水把绿草打得摇摇摆摆,一棵老榆树飘坠下几片

黄叶。这一阵雨并没有持续太久,二十分钟后,雨过云收,太阳又穿出了云层,重新闪熠的

照灼著。屋檐上仍然滴滴答答的滴著水,青草经过一番洗涤,绿得分外可爱,在阳光下娇柔

的晃动。一群群的麻雀,鼓噪的在榆树上下翻飞嘻闹。“好美!这世界!”何慕天啜了一口

酒,望著外面说。“但是,只是我们看见的这一面!你怎能望著茁长的青草树木,看著翻飞

的蛱蝶蜻蜓,想像著血腥一片的战场?”掉转头来,他的眼光似有意又无意的在梦竹脸上溜

了一圈,梦竹立即垂下了眼帘,注视著桌上的杯筷。

“慕天,想作诗吗?”戴眼镜的特宝鼓励的问。

“今天肚子里只有酒,没有诗。”何慕天说。

“诗?”胖子吴扬起头来,指著梦竹说:“这里有一位女诗人,你们可别错过,她父亲

是有名的诗人,她是家学渊源,女中的著名才女!”“是吗?”特宝傻傻的伸过头来,从眼

镜片底下盯著梦竹看,好像要研究一下她的真实性似的。

“李小姐,作一首如何?”胖子吴问:“来一首夏日即景好了。”“谁说我会作诗?”

梦竹逃避的说:“我倒听说你们之中有一个人外号叫小李白。”“这儿就是!”特宝推了何

慕天一把,何慕天正举著酒杯,被他一推,洒了一衣服的酒。何慕天掏出手帕来,慢条斯理

的擦著衣襟上的酒,特宝还不住的嚷著:“小李白!你就作他一首给李小姐听听!”“我没

有诗,只有酒。”何慕天淡淡的说,仍然在抹拭著衣服上的酒。可是,接著,他就豪放的一

仰头,念了两句:“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都是相思意!”念完,他直视著梦竹,眼

睛奇异的闪烁著,里面似乎包含了几千几万种思想和言语。梦竹愣了愣,心脏又反常的加快

了跳动,一种突然而来的激|情使她兴奋了。她大胆的迎接著何慕天逼视过来的目光,勇敢的

回视著他。然后,她把两条小辫子往脑后一摔,用种挑战似的口气说:“我不喜欢感伤味太

重的诗词,何必一定要‘为赋新词’而‘强说愁’呢?既然世界是美的,就应该承认它美,

是不是?”她用手指指窗外,那儿未干的雨珠仍然在青草上闪耀,一对粉蝶在短篱边追逐。

她望著,亮晶晶的眼睛里含著笑意,仰了仰头,她用清脆的声音念出四句话:

“雨余芳草润,

风定落花香,时见双飞蝶,翩翻绕短墙。”

念完,她看看何慕天,嫣然一笑,说:

“我胡诌的,别笑哦!”

特宝把眼镜取下来,仔细看了梦竹一眼,又把眼镜戴上,摇头晃脑,仄仄平平”的审核

梦竹的诗错了格式没有,接著就一拍桌子,对何慕天大叫:

“小何,咱们的中国文学系,惭愧!”

何慕天不说话,只深深的凝视著梦竹,好长一段时间,他才垂下眼睛,注视著酒杯里的

液体。他的脸色更加苍白,酒似乎无法染红他的面颊,那对黑眼珠迷蒙得奇怪。从他的神情

看,他似乎突然的萧索了起来,显得那样的无精打采,从这一刻起,一直到他们的欢聚结

束,他没有再讲过一句话。

聚会结束时,已经是明月初升的时候,小罗跑去结了帐,把整个公费口袋倾倒在柜台

上,还差了好几块钱,小罗笑嘻嘻的说:“欠了,你记帐吧,下次还!”

王孝城走上前去,把差的额数补足了。然后和大家走出茶馆,一行人仍然嘻嘻哈哈的谈

不完,中大的学生需要渡江回校,小罗、杨明远和王孝城则可直接回艺专,大家在茶馆门口

分了手,梦竹既然住在沙坪坝,当然由中大的负责送回家。小罗等正要走,何慕天把小罗喊

住了:

“有你一封信。”

他递了一个信封给小罗,就返身和中大的学生坐上了渡船。梦竹站在船舷边,风把她额

前的短发吹得飘飞不已,水中,一弯明月在摇晃动荡。她注视著水,却从眼角偷偷的望著何

慕天,后者正斜靠在船头,寥落而寂寞的仰视著天上,有份淡淡的抑郁。她下意识的抬头看

看天,除了一弯孤月,和几点疏疏落落的星光之外,天上什么都没有。船里胖子吴在唱著京

戏,哼哼唧唧的,特宝还在平平仄仄,念念有辞的作他那首没完成的诗,萧燕在轻唱著“燕

双飞”。

船抵了岸,大家下了船,胖子吴说:

“李小姐,和我们一起再玩玩吧,散散步如何?”

“不,不行了,我必须马上回去,已经太晚了!”梦竹说著,飘了何慕天一眼,何慕天

漠然的看著嘉陵江,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梦竹的话。“那么,我送你回去。”胖子吴说。

“不,不,不用了,”梦竹说,失望使她的心脏绞紧:“镇里的路很好走,我可以自己

回去!”她再悄悄的扫了何慕天一眼,后者正全神集中的望著岸边的草丛,草丛里,无数的

萤火虫在闪烁。“那么,我们就真不送了,”胖子吴洒脱的说:“再见!下星期希望再一起

玩!”“再见,”梦竹挥挥手,孤独的向镇上走去,心底惘然若失。萤火虫在她脚下前前后

后的绕著。萤火虫,萤火虫就那么好看吗?她咬住嘴唇,心底空洞而迷茫,孤寂和失意的感

觉混合了夜色,对她重重叠叠的包围过来。几度夕烟红32/78

小罗和明远等回到宿舍。小罗往空床上一躺,拆开了何慕天递给他的信封。一张大额的

钞票落了下来,数额和他付出的差不多,他愕然的跳了起来,愤怒的说:

“什么话?以为我小罗请不起客吗?”

可是,接著,一张信笺也落下来,他拾起一看,上面潦草的写著几句话:“相信我们都

同样漠视金钱,假若能用金钱买来快乐,相

信我们都不会吝啬区区的几块钱。可是,钱对我的意义

和你的意义又不太相同,我从来不虞匮乏,但却能了解

连买一支‘艺专牌香烟’的钱都没有时是何滋味,假若

你看得起我,像我对你的欣赏同样深厚,那么请让我付

这次的茶酒之资。我冒昧的把钱这样给你,因为我把你

当作知己,相信你必定能了解,而不会以我的行为为忤。慕天”

小罗抬起头来,把信笺给王孝城和杨明远看,一面用手枕著头,瞪著天花板凝思。王孝

城看完后,叹了口气说:

“这是一个有心人,我欣赏他!”

杨明远哼了一声,向窗口走去,一面说:

“阔公子的作风,反正他有钱,怎样做出来都漂亮!”

“你对他有成见,”王孝城说:“我看得出来,你不知道看他什么地方不顺眼!”“才

没有呢,只觉得他有点怪里怪气。”明远说。

“无论如何,”小罗从床上跳了起来,向门外走去,同时高兴的说:“我喜欢这个何慕

天!够派头,也够交情!”“你到哪里去?”王孝城问。

“买香烟!”小罗扬了扬那张钞票,又大声嚷著说:“今天晚上,请全宿舍吃担担面消

夜!”

“天哪,”王孝城望著他的背影说:“四大皆空,没办法,只能四大皆空!”

15

何慕天跨进了沙坪坝镇口上那家小茶馆,在靠窗的角落里,他的老位子上坐了下来。茶

馆的小伙计不待吩咐,就依照何慕天的习惯,送上一壶白干,一盘卤菜,和一碟花生。何慕

天靠进椅子里,慢慢的斟上一杯酒,寥落的啜著。窗子外面,可以看见青石板的小路,路边

是平伸出去的绿色草坪,一直延展到嘉陵江畔。江边的路并不平整,曲折凹凸,沿著河岸,

疏疏落落的有些白杨,也有些柳树。柳条长长的飘著,在初秋的晚风中摇曳。晚霞正在天边

燃烧,一层又一层的红云重重堆积,落日圆而大,迅速的从半空向地平线坠落。何慕天用手

支著下巴,静静的凝视著窗外的景致,凝视著那晚霞由鲜红变为绛紫,凝视著那落日一分一

厘的被地平线所吞噬,直至完全隐没。天色暗淡下来了,苍茫的暮色缓慢而从容的在草地

上、柳条间散布开来。何慕天重新斟满了杯子,略微烦躁的啜了一口,下意识的看看腕表:

差一刻六点!今天她迟了,为什么?或者,她取消了今天的定时散步?仰靠在椅子里,他阖

了阖眼睛,酒使他心头热烘烘的,血管里奔流的血液似乎比往日更加迅速。“我是怎么回

事?中了邪吗?”他喃喃的,无声的自问了一句,睁开眼睛,又情不自禁的对窗外的小路望

去,空空的石板上,盛著逐渐加浓的暮色,除此之外,别无所有。

一声叹息,他干了杯子,再斟一杯。期待的情绪使他烦躁不安,每一个毛孔里似乎都有

小虫子在钻动,令人无法平静。酒,徒然的让情绪更加紧张和不耐,心头的火仿佛燃烧得更

厉害了。“我是怎么回事?”再自问了一句,蹙起眉头,他又干了一杯酒。抬起眼睛来,他

不经心的对窗外一扫,忽然间,所有的神经细胞都振作了。

梦竹正缓缓的沿著石板小路走过去,她穿著件白色小碎花的洋装,戴著顶宽边的大草

帽,步履袅娜轻盈,从容不迫的,不慌不忙的走著。距离茶馆不远的地方,她似乎略微停顿

了一下,接著,就把那顶大草帽解了下来,拿在手上,乌黑的发辫垂在胸前,末梢扎著水红

色的绸结。“一只小粉蝶儿”,这是大家给她取的外号。是的,这是只小粉蝶儿,有那份翩

跹的姿态,更有那份雅致和妩媚。何慕天的酒杯停在唇边,眼睛朦胧的盯著窗外那移动著的

小巧人影。那摆动的裙幅,那忽而放在身前,忽而放在身后的大草帽,那时常摔动的辫梢,

那款娜的举止,这一切加起来,衬著暮霭和垂杨,是一幅动人的图画。他呆呆的凝视著,用

全心灵去捕捉这份神奇的、令人迷惑的美。梦竹向嘉陵江边走去,站在一棵垂杨之下,立定

了,仰首看了看正由绛紫、深红、转为黑暗的云朵,一只手拉住柳条,她四面望望,似乎在

以她那易于感受的心境,领略著大自然间的美,领略著日与夜交会时那神秘的一瞬。把辫子

拂向脑后,她不经意的回眸了小茶馆一眼。当然,她不会发现躲在那茶馆里凝视著她的何慕

天。掉回头,她的注意力被嘉陵江吸引过去了,可能水面有什么东西让她感到了兴趣,她伫

立良久,就向前走去,岸边有石级可以下到水边。每天早晨,这石级上是妇人们洗衣聚集之

所,捣衣之声杂著笑语,老远都可听到。现在,水边一定是空无一人的,但她沿著石级走了

下去,那高高的河堤遮住了她,他看不见她了。

他轻吐了口气,才发现一直停在嘴边的酒杯,下意识的啜了一口,他放下杯子,抬起眼

睛,正好看到梦竹那黑色的头,一步步的从河堤后升了上来。用手托住下巴,他定定的凝视

著,虽然隔著那么远的距离,他仍可看出她手中握著一朵新采撷的小蓝花。她步上石级,倚

在柳树上,十分闲暇而又十分悠然自在的,把那朵花送到鼻端去轻嗅。他无法看清她的面

目,但他脑中已勾划出她的神态:那舒朗的两道眉毛,那含著笑意的大眼睛,和若有所思的

神情……接著,她的腰肢微微一旋,裙子摆了摆,大草帽系于脑后,又开始沿著石板小路向

前走去。她几乎已经走到他的视线之外了,可是,她突然站定,回头张望,于是,何慕天看

到有一个小脚的老妇人,正急急的向梦竹赶去,走到梦竹身边,那老妇人站住了,不知对梦

竹说了些什么,梦竹顿时跺跺脚,一扭头又要继续她的散步。老妇人伸手抓住了她,似乎在

劝说,又劝又拉,大概想把她拉回镇里。梦竹好像是生气了,她连连的摇头,要摆脱老妇人

的拉扯,两人在路上磨菇了好半天。然后,梦竹毅然的一摔头,狠狠的跺了一下脚,跟著老

妇人向镇里走去。她们从小茶馆的窗前擦过,何慕天抓住了梦竹和老妇人间几句对白的声

浪:“奶妈!你不会说我不在家呀?”

“好小姐,你妈的那份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叫我找你回去,我有什么办法?高家的

又坐在堂屋里等……”

“你说找不到不就行了?”

“好小姐,你妈那个脾气我受不了呀……”

何慕天目送她们的影子消失在暮色昏茫的小街道里,靠进椅子中,他没来由的长叹了一

声,然后坐正身子,握起酒杯,一伸脖子把整杯都灌了下去。掏出一张钞票,压在酒壶下

面,他站起身来,摔了摔袖子,向茶馆门外走去。

暮色已经布满了空旷的原野。远山隐约,杨柳堆烟。夜暮在不知不觉中缓缓来临。何慕

天带著三分酒意,沿著石板小路,向梦竹站过的那棵柳树下走去。走了几步,他看到石板路

上躺著一样东西,拾了起来,是梦竹的那朵蓝色的小花。他审视著这朵花,蓝色的花瓣向外

铺开,微微卷曲,如同木耳边一般。浅黄|色的花心伸了出来,在晚风中楚楚可怜的颤动。他

站住,靠在柳树上,和梦竹做过的一般,把花朵送到鼻子前面,没有嗅它,而是轻轻的在唇

际摩擦。

夜来了,何慕天回到宿舍里,打开柜子,把那朵蓝色的小花放进一个精致的、雕刻著小

天使的木匣子里。在那木匣中,有他逐日收集的一些东西:一条缎带,一朵枯萎的菊花,半

枝折断的杨柳,一条白底子碎花的麻纱小手帕,还有一张纸,上面是一阕涂得乱七八糟的

词,他还记得梦竹靠在杨柳上,拿著铅笔,涂涂抹抹的写这阕词的神情。词的题目是“杨

花”,内容隐约可辨,大致是:

“春漠漠,香云吹断红文幕,红文幕,一帘残梦,任

他飘泊!轻狂不奈东风恶,蜂黄蝶粉同零落,同零落,满池

萍水,夕阳楼阁!”

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写完了,却不要了,随手那么一扔,让它被风卷去。他锁好了匣子,

和衣躺在床上,却看到枕头边放著一封信,一看信封寄自昆明,和那熟悉的笔迹,他就没有

心情拆阅了。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他脑子里是成千成万张相同的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和那两条摆动的发辫。

“我是怎么回事?”他自问,摔摔头。“近来,我是真的疯了!”瞪视著桌上的桐油

灯,他一动也不动的躺著,接著,就猛的坐起来,拆开了那封信,下决心似的抽出信笺,看

了下去,信写得十分简单:“慕天:暑假一别,将近三个月了,你总共写了一封信,该

信连标点在内,是二十七个字。想必你忙于作诗填词了,

是不是?‘家’是你厌倦的,我知道。‘我’也是你厌倦的,我

也知道。未来的那条小生命,大概也是你厌倦的。如今,

家只是你的经济供应站,是吗?不过,记住,我是你家

三媒六聘娶过去的,你喜欢也罢,不喜欢也罢,我总之

是你的妻子,别以为你在重庆的所行所为我看不见,我

想你了解我的个性的,你还是安份一点好。

另汇上本月份你所需之款项。即祝

健康

蕴文”

看完了信,一种强烈的愤恨和反感抓住了他,还是那种口吻!还是那副态度!他眼前立

即浮起蕴文那向上挑起的浓眉,和圆睁著的大眼睛:“我要这样,就是这样!”

“去你的吧!”他把信撕碎了,往字纸篓里扔去。蕴文,婚前的她又是副什么样子?专

横、跋扈、而美丽。大眼睛一瞪,浓眉一掀,别有种巾帼英雄的味儿。可是,自己为什么从

来无法“爱”上她?大家说她是美人,追求她的人那么多,可是自己就无法“爱”上她!两

家联婚之议一起,他还记得在她家客厅里,她大胆而专制的逼视著他,强逼他回答她的问

题:“你爱不爱我?你说!马上说!”几度夕烟红33/78

“不知道!”他平心回答。

“什么叫不知道?”她的大眼睛圆睁睁的盯著他,有股恶狠狠的味道,乌黑而卷曲的睫

毛翘得像两排黑色的羽毛扇。虽凶狠,却美丽,美得使人迷惑。她的身子倚著他,脸贴近

他,火剪烫过的头发拂著他的下颚,那股脂粉的香味冲进他的鼻子,使他不止迷惑,而且晕

眩。“你说!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不知道!”他固执的说,但她的野性和美丽确

实使他感到刺激和心动。“还不知道?”她挑起眉毛凝视他,然后眯起眼睛,点点头说:

“我会让你知道!”她会让他“知道”?没有,她没有让他“知道”,她只让他“迷糊”。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她缠住他,不给他喘息的时间,也不给他思索的时间。她的浓眉大眼

整日整夜浮在他面前,她执拗而带著命令的声调每分每秒响在他的耳边,她的大裙子,她的

艳丽和服装,她惯用的香水气味,她喜欢跳的舞曲,她的这个,她的那个,把他层层包裹,

紧紧卷住。她是世家之女,他是世家之子,她的姐夫是他的好友,一切顺理成章,他们在昆

明结了婚,那是民国卅一年的春天。他永不能忘记婚礼上她那对盛满了胜利之色的眼睛,和

洞房中她的“迫供”:“你现在知道了吗?”“知道什么?”他装傻。

“你爱不爱我?”“不爱你怎么会娶你?”

“那么,你说你爱我,你说你生命里只会有我一个,你说你将终身臣服于我,不再对任

何别的女人看一眼。”

“何必要说?我已经娶了你,你当然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不行!你一定要说!我

要亲耳听你说!”

“何必呢?这没有意义。”

“谁说没有意义?”她的大眼睛逼视著他,充满了固执和坚定:“你要说!你一定要

说!我非听你说不可!”“没道理的事!”他皱起眉头。

“没道理的事吗?”她的头俯近了他,美丽的脸庞贴在他的眼前,那对大而黑的眸子直

射入他的眼底:“你不说吗?你不肯说吗?你不爱我吗?”

“好的,我爱。”他屈服了。

“你生命里只有我一个?”

“我生命里只有你一个。”

“你永不爱别人?”“当然。”“你将为我做一切的事?”

“一切?”他问。“嗯,一切。”“别傻了!”他抱起她,抛在床上。

“不,你要说!”她固执的。

“说什么?”“你将为我做一切的事!”

他望著她,她躺在床上,瞪著大眼睛,任性,坚决,而美丽。像一只漂亮的、带著几分

原始的野性的雌豹!那脸庞上有著热情的火焰,周身都放著青春的热力,是一团燃烧著的

火,那眼睛里也有著火,可以烧熔一切的东西。

他再度屈服了。“我将为你做一切的事!”他闷闷的说。

她一下子卷到他面前,拥住了他,她的胳膊缠著他的脖子,她的嘴唇堵住了他的,那火

似的身子紧贴著他,她的长睫毛抬了起来,他望著她,看到的是一个征服者的眼睛,里面盛

著的不是属于女性的柔情,而是属于胜利的骄傲。

这就是他的妻子,一个征服者!在她面前,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丈夫,他必须习惯于

她的命令语气,她的骄傲神态,和她那带著点虐待性的感情。一次,她坐在梳妆台前梳头

发,梳子不小心落到地下,她从镜子里望著他,静静的用她那习惯性的命令态度说:

“慕天!给我捡起来!”

他一愣,他不喜欢她脸上的那份傲慢,和眼睛里那近乎揶揄的神情。摇了摇头,他说:

“你只要弯弯腰就捡起来了!”

“我不!我要你拿!”“为什么?”“你说过你将为我做一切事情!”

“这是不合理的,我是你的丈夫,不是听差的!”

“如果你爱我,你就给我捡起来!”

“我不捡!”他干脆的说,望著镜子里面她那张已经浮起愠怒之色的脸:“这与感情无

关,而是自尊心的问题,你为什么希望你的丈夫没有丝毫丈夫气概?”

“什么叫丈夫气概?”她反问:“一个好丈夫会为他的妻子做一切的事!”“这并不必

须由我来做,在你,也只是一举手之劳!”

“我不!我就是要你做!”

“我也不!我没道理要像个奴才般由你吩咐!”

“如果你爱我,你就可以没有自尊!”她叫。

“我不能没有自尊!”他也叫。

他们两人在镜子中对视,然后,她一下子车转身来,面对著他,眼睛里冒著火,眉毛竖

著,像只被激怒的野兽,对他狠狠的嚷:“那么,你是骗我了,那么,你根本就不爱我!”

“这与爱情无关……”

“有关!”她大叫。“随你怎么讲,你不能希望我做你的奴才!你根本不正常,你变

态!”何慕天也叫著。

她咬住嘴唇,瞪视著他,好半天,两人就僵持的站在那儿,彼此都虎视眈眈的望著对

方。然后,她扬了扬头,眯了眯眼睛,黑眼珠从两排羽扇状的睫毛下注视他,从齿缝中逼出

一句:“你到底捡不捡?”“不捡!”“捡不捡?”“不捡!”“捡不捡?”“不捡!”她

抬起睫毛,望著他,突然的笑了。她用手勾住他的脖子,微笑的眼睛生动而温柔的盯著他。

她摇摇头,一声叹息,轻轻的说:“为什么你这么强?慕天?你知道我多爱你?爱你这份硬

脾气,爱你这份男儿气概!”她吻他,丰满而潮湿的嘴唇充满了诱惑。长睫毛下藏著那朦胧

的黑眸子,美得像雾,热得像火。“我爱你,慕天,我渴望你爱我!全心全意的渴望!”

他不由自主的反应她的热情,她的美使他迷惑。

“我爱你,”他喃喃的说,回吻著她。“我真爱你。”

“那么,又何在乎捡一捡梳子?如果一个小举动能表现你的爱情的话,你又为什么要吝

啬弯一弯腰而宁可让我难过?”她轻声的问,嘴唇擦过他的面颊,在他的耳际蠕动。

“假若你一定要我做,”他弯腰拾起梳子:“这又算什么?如果你一定认为这样才能表

现爱情。”他把梳子递给她:“喏,给你!”她伸手接梳子,但是,一瞬间,他在她扬起的

睫毛下看到了她那胜利和狡黠的眼光,她的嘴边挂上了笑,征服者的笑。仿佛在嘲讽的说:

“怎么样?你还是捡了!”他怔住,心中突然涌上一阵被欺骗和捉弄的感觉,与这感觉同时

而来的,是强烈的愤怒和受侮的情绪。他浑身的肌肉都僵硬了,怒气使他四肢发冷。夺过那

把梳子,他用力的从敞开的窗口扔了出去。然后,他推开她,摔摔袖子,带著满腔发泄不尽

的怨气,冲出家门,在附近的小吃馆中,喝得酩酊大醉。

“梳子事件”只是一个开始,从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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