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1 / 1)
“小连子!”
“桂公公,什么事?”
“万岁爷的药煎好了,你抓紧送去。手脚麻利点,别出岔子。”
“负责送药的不是德公公吗?”
“要你送就送,哪来这么多话。快点去,误了喝药的时辰小心你那颗脑袋。”
“哦。”
小心翼翼提着食盒出了御药房,直到拐了几个弯后我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幸好这御药房离御书房不远,否则七绕八绕的我肯定会迷路。绕是不远,走过去也要半炷香时间。唯恐误了时辰导致项上人头真的不保,我加快步子向前走去。
走的急了,在亭廊拐角处一个不留神与迎面来的人撞到一起,我踉跄着后退两步。待身子站稳,我第一件事便是抓紧查看盒子里的药有没有撒出来。还好,只是稍稍有些药汁溅出来。
“荆将军您没事吧?”尖细的嗓音急急喊出来。“狗奴才你眼睛放哪了?冲撞了荆将军你但得起吗!”
“奴才该死。”我老老实实退到一边,头低的快要碰到胸膛。
“荆晟无事。李总管,莫吓到小公公。”荆晟轻笑。
提着食盒站到一边,等人走远了我才慢慢抬头。嘴里忽然一股子药味,猛地回神才发觉自个儿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覆在唇边,手上沾的药汁蹭到嘴上不少。顾不得再心慌,随意擦擦唇角,我慌忙朝御书房走去。到了御书房外,守在门口的侍卫通报一声后,我便小心踱进房里。
那九五之尊正坐在桌前低头看折子,眉间拧成一个川字。桌上还摆了厚厚两摞奏折,说成像小山一点都不为过。抬头看了一眼,正巧皇帝也抬头,打了个照面后我又慌的低下头去。
“皇上,该喝药了。”
“你是新进的奴才?”坐着的人冷冷开口。
“回皇上,奴才上个月才进宫。”
“把药放着吧。”
小心端出药来放在桌边,我弓着身子慢慢退下去。男人又重新拿起折子来看,旁边的药看也不看一眼。
“皇上,药趁热喝才见效。”
男人终于再次抬头,冷眼看过来,我忍不住打个寒战。
“你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
直到出了御书房,我才发觉自个儿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不是吓出的汗,是累的。慢腾腾往回走,我想哭又想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学着做奴才,实在是累人的很。若是做奴才能做对地方也就罢了,偏偏又运气不够,只能自认倒霉。
一个月前,我拿着那块御牌偷偷混进宫,只为能从宫里探听到有关我爹的事,没想阴差阳错进了御药房。每日里泡在药房内,洗药晒药分药煎药,除了药还是药,根本没有半点功夫分身在宫内走动。结果进宫一个月,我连大部分的路都没有记熟,更别提探听消息。夜里裹着一身的药香回房睡觉时,我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就这么平淡无奇的在宫里过了一个月,忽略混个脸熟不计,我真个是一事无成。
晚上我连饭都没吃便躲进了房。中间同屋住着的小春悄悄给我带回来两个馒头,我动也没动就塞到了床下。晚上该是我当值,小春看我脸色差,便自告奋勇跑去替我,我也懒的跟他较劲。吐了半碗血后再叫我出去站一夜还不如直接给我一刀来的痛快。
从御书房出来后我便有些难受,胸口一直闷得慌。好不容易坚持到晚上,回房便开始呕血,大半碗的血看着就觉得刺眼。吐完了,我软塌塌倒在床上,只剩半口气。如果我娘看见我吐这么多血,她肯定会嫌我糟蹋东西。想来想去,只觉问题应该是出在那碗药上。我身子本来便差,小时喝的药稍微毒些便会呕血,但是绝对不会这么厉害。如此看来,只能说那药的确有问题。想通了,又觉得麻烦,是药三分毒,那个皇帝又天天喝加料的药,难道自个儿就一点都没有察觉?
脑子里乱成一团,到后来,累极了也就昏昏睡去。一觉睡到天亮,起床时人还是有些昏沉,不能怨药毒,只能说我身子太差。磨蹭着洗漱完,小春已经抱着膀子进了房。
“真冷。”站在房里小春还忍不住抱怨两句。“你好些没有?脸色怎么还是那么难看?”
“我没事。多谢了,要不然在外边冻一夜的可是我。”我咧嘴笑笑。自打进了御药房,我便跟小春住到一个房间。比起别的地方来,我还算幸运,最起码不用跟十多个人挤在一张大通铺上。刚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到后来也慢慢没了感觉。小春早我一年入宫,不过还是个孩子,身子骨都没长齐全却处处以老大自居,倒是格外照顾我。
“得了。就你那身子骨,再冻一夜还不得操劳我跑动跑西给你张罗药?还没吃饭吧?喏,给你,还热着呢。”说着小春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来看,两个馒头还冒着热气。
“趁热吃吧。我可是捂在怀里半天,胸口都快烫熟了。”
我笑着接过来,心底倒是着实愁得慌。这会我喝水都觉得费劲,再干啃两个馒头肯定能噎死我。正犹豫着,外边桂公公忽然叫起我名字来,我如临大赦,扔下馒头便跑出了房间。
“桂公公,什么事?”
“皇上的药煎好了,你抓紧送过去。”
等装药的食盒再次回到我手上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桂公公,德公公哪去了?昨个送药时皇上还问起我呢。”
“他啊。”桂全神秘地笑笑。“他去了该去的地方。别多话,紧着去送药。”
“哦。”我点点头,闭上嘴巴再不多言。这宫里的是非我多少还是知道点,不该问的就永远不能问,否则不小心踩进哪个坑死都不会瞑目。
有了昨日的教训,这次我走的提别小心。也亏的那皇上除了上朝平时连用膳都留在御书房,否则要我提着药满皇宫里找人真个是折腾人。到了御书房时才刚刚撤了早膳,侍卫通报一声,我便提着食盒进了房间。小心将药碗放在桌上,男人端起来便要送到嘴边。
“你在看什么?”
“啊?”我猛地回神,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紧张地盯着他的手。“皇上恕罪。奴才一时分神,冒犯了皇上。”
“罢了。你起来吧。”男人淡淡道。
“谢皇上。”我慢慢起身,心下却恼得慌。刚刚跪地时用力过猛,似乎连膝盖磕地的声响都能听见。这会膝盖火辣辣的疼,估计是磕出淤血来了。心里恼,脸上却不显山露水,只是低着头站在一边。
“你叫什么?”男人忽然开口,已经空了的药碗也被慢慢放回到桌上。
“回皇上,奴才叫小连子。”我慢慢走向前将药碗收回来,依旧是低着头站回到一旁。主子不开口,我这做奴才的也就没法走人。
“进宫前的名字呢?姓连?这倒是少见的姓。”
“奴才进宫前叫连青。”心里疑惑,我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不过这皇帝也有趣的很,看奏折无聊了居然想起来跟个小奴才聊天。从前我还以为他除了会说些要人命的话之外根本不懂得什么叫聊天。
“好了,你退下吧。”男人摆摆手道。
“奴才告退。”
弓着身子出了御书房,我长长舒了一口气。伺候人难,伺候国君更是难。单是这动不动就要下跪请罪就够人受。膝盖也痛得很,走动起来不多时便疼出一身细汗。回去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我索性慢腾腾往回挪。进到御药房的院子时,只见一伙人围在井前似乎是在打捞什么东西。懒得过去探究竟,我直接回房。
回到屋里,小春趴在床上睡的正香。到桌前坐下,我慢慢撩起裤脚来看,果不其然,两腿膝盖又青又紫,看样子一时半会褪不去。免不得心里又哀嚎一下。小春忽地睁眼坐了起来,我慌忙把裤子放下去。
“都是男人,还这么见外。”小春懒懒道。“啊不对,我们现在不能算男人了。”
“说什么呢。”我白他一眼。小春什么都好,就是嘴巴坏点,经常冒出些让人哭笑不得的话来。
“刚刚回来看一群人围在井边捞东西。掉什么进去了?还得劳师动众。”我转移话题。
“人呗。”小春也不睡了,翻身下床便坐到桌边倒水来喝。“那会小四去打水,吊桶怎么也拉不上来。后来朝井里一看,乖乖,有人倒着竖在井里,跟吊桶缠在一起,捆的像麻花。”
我的胃一阵翻腾。小春倒是毫不在意,依旧喝的爽快。
“你猜是谁在井里?”
“谁?”我努力让自个的声音平静一些。
“笨啊你。这两日咱们院里少了谁?”
再不用多想,我已经忍不住冷起来。
“德公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