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 34 章(1 / 1)
秋雨绵绵,一个月后,小鱼回到了山前镇。
来到熟悉的山坡前,小鱼望着绵延的群山,只觉半年的光阴,却宛如隔世。
是啊,已然隔世。爹爹孤零零的坟墓,还是宋大哥好心吩咐才得以堆成,没有任何标志,没有人知道,他一个人孤独地留在这里,与自己天人相隔。
小鱼从背上取下在镇里购置的木牌,把它深深埋入了坟前。牌上没有秦无双的名字,只刻写了“文小鱼慈父之墓——义子小鱼”。
冒着细雨,小鱼拜祭了许久,在坟前细细将半年的事情说于爹爹听,而后,清理了一番,深深拜了三拜,起身按着记忆去往当日的山谷。
下午时分,雨停了,小鱼也终于找到了那片绝壁。小心攀上后,辨认出了机关所在,小鱼将手按了上去,那一刻,小鱼觉得,爹爹似乎并没有远去,而是一直照顾着她,帮她安排好了一切。
“哗然——”一声,小鱼便回到了梦中的美丽山谷。
虽然已是深秋,谷中的季节却似暖和许多。桃花梨花均已谢了,但是不知名的野花却仍在脚边怒放。
小鱼一下子放松了身体,撒开腿跑了起来,一直跑啊跑啊,最后,一甩背上的包袱,躺倒在清亮的溪边。
谷上有洁白的流云,云后,是深远的蓝天,小鱼听着溪流的声音,就想这样躺着,哪里都不去了。没有害怕,没有伤心,没有绝望,谁都不会介意小鱼是不是秦无双的儿子,小鱼是不是一个下人。
小鱼侧过身,问野花,问溪流,大声地问,“你们介意吗?”瞧,没有谁介意,小鱼大声笑了起来,而泪水,也不可抑制地奔流而下。
笑够了,也哭够了,小鱼起身往石洞走去。
洞内一如那日,干净,明亮。小鱼站了一会,回想着当日的情景,仿佛爹爹仍在那里坐着,慈祥的目光,温和的声音:“小鱼,答应爹爹,一定来取,可好?”
小鱼微微一笑,喃喃说道,“爹爹,小鱼回来了,来取你的礼物。”
日光,从那天窗漏下,小鱼沿着墙上的突起,往上攀到岩石后面,看到了一只半大的箱子。箱子有些沉,小鱼便坐在岩石上,不打算搬下来。
拿袖子抚去了灰尘,小鱼发现箱子并未上锁。带着一些好奇,小鱼静静打开了箱子。
箱子放得满满当当,用一块缎布遮着,最上面放着两个小小的瓶子,旁边是爹爹的一封信。小鱼摸了摸小瓶子,伸手取出了信。
信应该是经年了,想来在那日之前许久,爹爹就已备下。
“小鱼吾儿:
见信时爹爹必已与你阴阳相隔了。我本名秦无双,想来你也有耳闻,必已了然爹爹过往的行径。我年轻时,仗着武功过人,贪欲无限,造下了无数罪孽,仍不知悔改,以为天下谁人能奈我何。岂料,因果轮回,恶有恶报。
我中年始得一女,名唤秦小蝶,聪慧善良,纯洁无邪,对比之下,我方自惭形愧,便刻意百般呵护,不让她知晓我的劣迹。本想金盆洗手,然从一京城友人处听说宫内有古传玉蝴蝶,是个奇宝。因为小蝶喜爱蝴蝶,我便恶胆中生,去盗了来。谁料这是皇家信物,自此,引发了更大的围剿。我便是盖世武功又如何?只害得秦家堡所有亲人命丧黄泉。尤其是我那可怜的小碟,善良得不愿踩死一只蚂蚁,却被百般□□,惨死刀下,年方十二。纵使我拥有天下瑰宝,又有何用?
我有祖传易容之术,留得一条残命,隐姓埋名,躲在山内,却日日受那失却亲人的苦楚,后悔与自责让我心神俱焚。等我想明白了,便不再刻意躲避,在镇上露面,只等着仇人前来,了却恩仇。
偏偏此时,遇见了我儿小鱼。我这罪孽深重之人遇见了你,不知是否会害了你,可是我不能不留下你,因为你的眼睛和我的小碟,一样的纯洁无邪。而如今,你就如同我的小蝶,让我尝到了儿女进孝的天伦之乐,何其幸也!为能保你周全,我只能尽我所能帮你留些后路。你肤色变黑是我救你次日让你服下的药丸使然,并非劳作日晒之故。留下两个小瓶,一瓶内药丸服下,可让你肤色恢复,另一瓶中药水可以除去你的粗眉与雀斑。
小鱼吾儿,你丽质天生,定可焕然一新,重新做人。只盼你能终身有靠,一生无忧,爹爹也便含笑九泉了。
爹爹绝笔
小鱼默然念完,含泪长叹。
伸手拿掉上面的两个瓶子,小鱼轻轻掀开了缎子。除去烛火等物,便是铜镜,梳子,珠钗,项链,珠宝,银两,满满一箱女子的宝贝。
爹爹,原来你是让小鱼得以重新做人,不用背负骂名,不用担心生计,给小鱼一个全新的人生。
小鱼拿起两个瓶子,眼前倏忽又闪过那双明亮的眼睛,不由暗自苦笑。对自己说好了两两相忘,又何苦再做无谓的期望?只要他能平平安安凯旋,问兰小姐自能与他携手相伴,幸福一生。他幸福,自己,不也就安心了吗?
秋阳缓缓升起,小鱼睁开迷蒙的双眼,望着天窗的一角蓝天,伸手挡了挡光线。映着亮亮的天光,小鱼突然发现自己纤细修长的手指如一根根白玉,衬着粉色的指甲,柔美无比。
昨晚服下的药丸起效了。
小鱼急急起身,从箱子里拿出镜子,似乎是自己,又似乎不是。粗黑的眉毛与雀斑昨晚就去除了,只见一位肤色如玉,秀眉琼鼻的少女,出现在面前。小鱼俏皮地伸了伸舌头,只有眼睛还有些像自己,还真有些不习惯。
小鱼从包袱中拿出一身白底碎花的女子衣裳,轻舒手臂,细挽腰肢,又拿出梳子,挽了双髻,只插了一枝碧绿的簪子,收拾停当,从洞中出来。只是小鱼自己不知,恢复了原样的自己,是如此的清丽无双,连那满地的花儿都失了神采。
从地上撷起一朵野花,小鱼只觉心情舒畅。她走到溪边站定,对着山谷喊到,“哎——我叫宋雨荷,我叫宋雨荷——”
喊了许久,她低声对自己说,“小鱼,你已经死了,从现在起,你是宋雨荷,是宋大哥的妹妹,渚镇就是你的家。”
几日后,一品茶庄的李管事正一如以往在帐台后忙乎,有小厮前来禀道,“李管事,有位姑娘在雅间相候。”
李管事心中奇怪,忙匆匆上楼。
雅间内,雨荷端坐桌前,背后正是木格窗,窗外绵延的大青山仿佛是美丽的背景,人便如同画中人,看得李管事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雨荷见了李管事,浅笑起身,道,“阁下就是李管事?我是小鱼的姐姐,因他以往承您照顾,今日特来道谢。”
“小鱼?”李管事细细一看,那双眼睛可不正像小鱼。不过,那个可怜伶俐的孩子,怎的那么黑,与他姐姐相差如此之大呢?
“李某惶恐了。说来我很是喜欢小鱼那孩子,可是,半年前,官府至此将他义父杀害,他的下落我也不知。如今姑娘道谢,倒让我惭愧了。”
雨荷盈盈一拜,感激地道,“李管事,劳您费心。小鱼现下安好,在相府当差。特托我来此,一表谢意。”
雨荷没有多做停留,留了一包银两给不断推脱的李管事,戴上面纱,乘马车离去。
李管事数日之后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小鱼的姐姐缘何如此清丽不可方物,真让人感叹啊。
半月后,渚镇宋家。
宋母正在院落里与两个老仆晒着初冬的太阳,忽听得一阵轻轻的叩门声。
宋母奇怪,宋家小门小院,只得几位下人,除去县衙门定时派人过来慰问,平时极少有人来访。现下唯一的儿子正在边关镇守,不知是哪位乡亲前来?
老仆吕嫂起身开门。木门吱呀打开,外面站着一位俏丽的少女,清丽温婉,双眸如水,对吕嫂微微作揖,嗓音清脆绵软,“请问,此处可是宋府?我要拜会老夫人。”
来的正是宋雨荷。
吕嫂惊奇而欣喜地带雨荷进了门,领到宋母面前。
雨荷见简朴的院中,坐着一位慈祥的老太,眉目之间与宋大哥十分相象,便递上宋澄的书信,盈盈拜倒,“母亲大人在上,请受女儿一拜。”
宋母眼见如此俏丽可亲的雨荷,心下已十分欢喜,展开书信匆匆看完,忙起身开心地扶起,道,“孩子快起来,吕嫂,这是我们宋家寄养在外多年的小女,如今回府,真是老身的福气啊!”
雨荷听毕,鼻子微酸,亲切地唤了一声,“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