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自白(1 / 1)
时间,会让模糊的清晰,
例如思念。
也会让清晰的模糊,
例如怨恨。
那一年,秦铮考取了S市的一所重点院校,主修法律和英语。然而任煦却只考上本地的某个大学,分离,已成定局。
“喂,听说S市的人大多非常排外,我会不会被欺负?”秦铮拉着任煦的手,随口问道。
“你不欺负别人就好了。”任煦微笑着回答。
“谁说的,我这么温柔贤淑,天真善良,入得厨房,出得厅堂……”
“秦铮,虽然你没有出家,也不能乱打诳语。”任煦好笑地打断她。
“呵呵,我要出家那也是一花和尚,每天调戏良家妇女。”
任煦无奈,自己究竟摊上个什么女的啊,简直就一采花大盗。可偏偏自己还挺享受被她□□,一面可怜巴巴地问,
“你出家了我怎么办?”
秦铮稍作犹豫,说“你也出家啊,以你的慧根一定可以达到灭绝师太的等级,到时候,我就每天缠着你,跟你说……”故作神秘地停顿。
明知肯定有诈,任煦却仍是好奇地问,“说什么?”
秦铮正色地回答:
“师太,你就从了老衲吧。”
“……”任煦彻底无语了。
夕阳西下,两个人走在熟悉的操场跑道上,场景依旧,心境却已不同。任煦看着秦铮,她是那么兴奋,期待着新鲜的生活,像一只幼鸟,振翅欲飞。她所期待的那片天空,没有他的痕迹。对于他,她是否依恋,是否不舍?依稀记得,在这跑道上两人并肩奔跑的往日,那时他们在一点一点地靠近,现在,却是一点一点地,远去。苦笑,秦铮应该是喜欢他的吧,他们之间,不存在爱与不爱的问题,只是,爱与被爱的比例,失了平衡。秦铮,她的心过于宽广,充满了野心与抱负,他能拥有的,仅仅是一席立足之地。他能做的,只是等待,等待她愿意驻足,愿意停留,愿意转身回顾站在身后的他。淡淡的悲伤,在任煦心理酝酿着,徘徊着,久久不能逝去。
初入大学的秦铮,镇日忙碌着,忙着适应,忙着调试自己的步伐。同寝室的三个女生都是S市的本地人,原以为多少会被排斥,所幸大家的关系出乎意料地融洽。阿花的本名当然不叫阿花,只是行事作风颇有特色,明明是雷厉风行的一个人,撒起娇来那叫一个做作,初来乍到便把一层楼的小姑娘纳入麾下,美其名曰“万花楼”,从此阿花就叫做阿花。JOYCE是个有着温暖笑容的女生,性格脾性十分温和,和十三姨一样,本来都是纯洁的孩子,却终是禁不住秦铮和阿花的熏陶,耳濡目染,嘴巴越来越损。四个人的寝室号码也颇为戏剧化,38号楼6013寝,真真衬托其本性,既三八又十三。所以称之为“十三门”。
至于大家对秦铮的观感,那也是经历了波澜起伏的历史过程的,起初,秦铮的骄傲难免让人觉得她冷淡,但琐碎的生活将秦铮性格中大而化之一一呈现,付了钱不拿东西之类的事,不胜枚举。于是大家渐渐了解,锋芒毕露的秦铮也有白痴的一面。
秦铮大学生活的第一个生日,是跟任煦一起度过的。看着风尘仆仆,坐了10个小时火车赶来S市的任煦,秦铮第一次感到愧疚。是的,愧疚,这些日子以来,她忙于自己的生活,忽略了任煦,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任煦的好,让她心虚。但随即释怀,反正他们有太多的时间,将来,她会补偿。这就是年轻的劣根性,总是寄望于将来,似乎有着取之不竭的时间,一切,都可以留给明天。年轻的秦铮并不知道,有一天,当她转身,会找不到来时的路,找不到一直在原地等待的人。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一切,都在预定的轨道上行走。如果不是一个无心的错误,或者,秦铮和任煦会一路顺遂,而不是分离,天各一方。
大二那年的春节,秦铮回家过年,和几个高中同学出来小聚。被灌了几杯酒,整个人也放松不少。大家嬉闹着追问她和任煦的事,秦铮一一回答。在座的一个女生素来与秦铮有些不和,出言讥讽,
“我以为清高的秦大才女至少要配个清华北大的才子,怎么到最后还是任煦,不过好歹他也是个大学生,说得过去了。”
一句话成功地戳到秦铮的痛处。任煦的学业不甚理想,潜意识里她是有些不满的,骄傲的人往往虚荣,而就是这一念之间的虚荣,让一切脱轨。
秦铮开口,“人嘛,总是往高处走的,任煦充其量也就是山脚,玩玩罢了,纯属过渡性质,谁会一辈子在山脚下呆着。”
说罢抬头,看到站在门口僵直的任煦。
秦铮知道自己伤了任煦,但碍于面子并没有立刻解释,过几天等他气消了再说吧,她想。然而年后,任煦毫无预警地出国。从此与秦铮断了所有联络。秦铮蓦然发现,原来,两人之间的联系一直是任煦在维系,她所以为的根深蒂固的关联,竟断得如此轻易,只因为,他已转身,而她,甚至没有埋怨的资格。
11年后的深夜,任煦站在家里的落地窗前,思考着所谓释然,所谓宽宥。深刻地体会,时间,会让清晰的模糊,例如怨恨;也会让模糊的清晰,例如思念。其实当年的离开,是早有准备的,深知自己的高考并不理想,当时国内的软件设计又多有不足,所以便自己考了雅思,申请了美国的学校,只是被秦铮的一句话刺伤,才没有知会便负气离开。
分割的11年,陌生的城市,充斥着喧嚣与冷漠,川流不息的人在街头游荡,谁都听不见他的寂寞,四处都找不到他的归属,只有一片空旷的彷徨与辗转。渐渐的,刻骨的伤渐渐愈合,不再动辄欲裂,思念,却日益沉淀,沉重得难以负荷。
回国后,跟好友合开了家工作室,正想着该在什么样的场合出现,却没想到重逢的契机来得那么突然。那起案子之所以交给秦铮,不可否认,任煦是费了些心思与手段的,对她的冷淡,也只是试探。幸好,她还是在意的,她的恍惚与闪躲让他有了一丝的信心。只是秦铮毕竟是秦铮,畏缩、躲避向来不是其作风,今天,她用最直截了当的方式让他选择,强忍着眼泪让他宣判,他,还能怎么选择,心,一旦柔软,便溃不成军。
这些年,一直处在迷惘与矛盾之中,直到现在,才体会到一丝安宁与静谧。在这夜幕笼罩的灯海里,也许每个人都有一种无奈,只有学会遗忘,才会更接近幸福。任煦叹息,希望明早醒来,一切都会回到原本的轨道,而他,会有勇气坚持曾经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