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番外（1 / 1）
许锦霖这一病，就病了好长一段日子。大概是因为没有及时得到治疗，也大概是因为身体底子有些单薄，虽然洛衣请来了最好的大夫给他治病，但许锦霖还是在床榻上缠绵近一个月才渐渐好了起来。
真的是非常的危险，洛衣想起她匆忙赶到许锦霖的住处时，他已经陷入了高烧后的低度昏迷。看诊的大夫说，如果再晚一些，可能就治不过来了。看着许锦霖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肤色苍白的样子，纵使现在呼吸平稳，洛衣还是一阵后怕。差一点……就要失去他了，担心之后的洛衣继而心中涌起一股不平。
她知道许锦霖是因为她父亲的故意安排而生病的，她也明白父亲这样做的用意。她了解自己的父亲，也一度以为自己对许锦霖只是一时的兴趣，就像对喜欢的漂亮首饰一般。但是看到他苍白虚弱的病容，洛衣才发现，并不是这么简单。她大概……真的喜欢上了他吧，因为看见他虚弱昏迷的样子，她的心一阵阵揪紧，隐隐发痛，难受的就好像是自己生病了一般。
前来看望洛衣的沈静书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沉睡的少年，又看了看坐在一边紧紧守着他的少女，走上去拉起她说：“洛衣，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洛衣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许锦霖，这才随着沈静书走到外间的小厅。才一坐下，就听见沈静书很是玩味的问：“洛大小姐，看来你很喜欢里面的那个人嘛，都把他带到你的院子里住下了。”
明显的调侃意味让洛衣不禁一阵脸红，低声解释：“因为他生病了，住在这里方便我照顾他。”在许锦霖还是昏迷的时候，她就把他带回了洛府养病，并且也得到了她父亲的默认。
“你真的喜欢他？”沈静书停止了调侃，突然语气严肃的问。
“是的，我才发现，我真的喜欢他。不是像喜欢漂亮首饰、衣服的喜欢，而是发自内心的、为他担心、为他牵挂的喜欢。”洛衣抬起头看向自己一向喜爱敬重当作姐姐般的沈静书，言语真挚的回答。
实在是不像一个一向骄纵任性的大小姐该有的表情，沈静书眼神复杂的看着洛衣，然后轻叹一口气，说：“看来，你是认真的。可是，我怕你以后会很辛苦。”
“怎么会辛苦？”天真的洛大小姐疑惑的问：“喜欢一个人不是会一直心中充满期待和欣喜吗？”
“是这样没错。”沈静书苦笑一下，说：“可是喜欢上一个人，在欣喜期待的同时，也会猜忌不安，让甜蜜中夹杂痛苦。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只有一面，如果那个人喜欢你还好，但如果他不喜欢，那就注定痛苦。”她的语气味苦，似乎很有体会。
“是这样吗？”还没品尝到痛苦的洛衣有些不解，她想了想问：“沈姐姐你为什么这么说？张嘉文对你不好吗？你们不久后就要成亲了。”
“他对我很好。”想起张嘉文，沈静书泛起一个甜蜜的微笑，但紧接着她又有些苦闷的说：“有些事情，我一直觉得你还小，就没有说。其实即使我和张嘉文互相喜欢，还是有些无奈。我父亲的意思是想要招他入赘，以后让我继承家产。可是张家只有他那么一个独子，他和他的家人不愿意，我也只好妥协。”沈静书开始以一种对待成人的方式对待洛衣，向她倾诉从未向别人提起的事情。
“竟然还有这些事情。”洛衣有些惊讶的说，“我一直以为你们很恩爱、很甜蜜，简直是这个东都最美满最义无反顾的情侣了。外面的人都很佩服你放下沈家的生意，即将下嫁张家呢。”
“所谓的义无反顾，其实只是阴差阳错的无奈罢了。”沈静书微叹一口气，然后问：“屋里的那个许锦霖，你能把握的住吗？他看上去可不简单。”
“你之前见过许锦霖吗？”洛衣真正惊讶了。
“他不是张管事身边的人吗？”沈静书皱起眉想了想，“之前因为生意上事情见过一次，觉得此人虽然年轻，但做事很有手段，老辣的不像和我一般的年纪，所以有点印象。”
“呵呵，沈姐姐，你不也在生意上的手段很是老辣吗？竟然还说别人。”洛衣不厚道的笑了。
“小丫头，我好心忠告你，你竟然抓我的小辫子？”沈静书佯装生气，却也是笑了。笑完之后，却是正色道：“洛衣，我是说真的。许锦霖此人应该不容易把握，你可要当心，别还没抓住他，自己反而被抓牢了。”
“放心，我可是东都洛门的大小姐，哪有那么容易被掌握。”洛衣不以为意的笑笑，很有信心的说：“再说许锦霖一个人来东都，并没有家人，他要是和我在一起，得到的可能是整个洛门。他不会这么傻，送到嘴边的肥肉不要。而且我也相信自己的魅力，他最后一定会喜欢上我。”
看着洛衣酬躇满志的表情，沈静书心想，要是会要，每一个聪明的想往上爬的人都会选择洛衣，以及她身后财力雄厚的洛门。只是，会不会付出感情，又能付出几分真心，这可就未知了。但不愿说出来打击洛衣，沈静书在心中叹了口气，希望这个实则天真的丫头真的聪明。
果然和洛衣所想的一样，病好之后的许锦霖似乎是因为感动，对她生出几分亲昵起来。虽然很有分寸的病好之后就搬出了她的院子，却是在洛府附近找到一处房子，搬了进去。对她经常的没有正经理由的传唤，也是尽量抽出时间陪伴。话依旧是不多，可是从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洛衣感受到了几分温情。
同时洛衣也在自己的父亲面前极力提起许锦霖这么一个人。最初洛云并不愿意提拔那个年轻人，甚至一再的试探，可是耐不住女儿的纠缠和异常认真的感情，同时也发现许锦霖的确是一个可造之才，他终于默认了那个抢走自己女儿的心的年轻人的存在，决定提拔他培养他。
就这样，在洛衣的满心欢喜和许锦霖的微笑默认下，洛老爷子宣布的两人的婚事，并定在洛衣满十八岁的时候举行婚礼。
只是当时一脸羞涩的甜蜜笑容的洛衣，并没有想到，她竟然等不到和她心爱的人成婚的那一天。
由于身体娇弱，洛衣不能像别的大小姐那样，可以随意的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情。她就温室里的娇弱花朵，脆弱易折，让洛老爷子碰在手心、呵护备至。但不管是有多少人在照顾她的生活，周围的人又是多么的迁就她顺着她，仅仅是心里装着一个人，挂念着他、担心着他，就已经让洛衣的心脏有很大的负担。偏偏许锦霖还是那个独有的并不会轻易迁就她的人，纵使他的成就和事业在很大方面都是由于洛衣的帮助，但在她面前，他始终隐忍中带有高傲，一如初见。
他究竟对自己，有几分真心？随着时间的流逝，洛衣反而越来越看不清。许锦霖那样的一个人，对谁都很淡，看不出对谁特别亲昵。他似乎没有朋友，又像是不需要朋友，似乎对这个世界保持距离，却又在生意界混的风生水起。迷样的人、矛盾的性格，让洛衣对他越来越好奇。
大概所有的女子，都幻想过有一天能够走进这样的一个沉默青年的内心吧。温暖他，感动他，成为他特别存在的唯一。洛衣当然也是如此，可是随着时间的增长，她却越来越清楚的认识到，她大概……是许锦霖的唯一，但这个唯一，却不是特别的存在。因为他始终……不曾对自己另眼相看，温柔呵护。
也许陷入爱情的女子是盲目的，但洛衣却并没有因为感情而蒙蔽双眼。她本是聪明通透的女子，随着年龄的增长，更是将身边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因为感受不到许锦霖的爱情，所以洛衣不甘心，所以会试探，会有时控制不住发脾气，会想尽办法让他离不了自己，但最后悲哀的发现，尽管他是离不了自己，但是心也没有放在自己身上。也许，像他那样一个人，终究是不会爱上什么人的吧，洛衣有些无力的想。
心中的抑郁让洛衣的身体越发的差了起来，她很清楚自己不应该想那么多，但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她本是一个骄傲的人，但许锦霖两年多以来始终淡淡温和的态度，无形中折辱了她的高傲。以前是她懵懂，不知□□，但随着年纪的增长以及见识过沈静书和张嘉文夫妇的甜蜜幸福之后，她很清楚，许锦霖对她并没有强烈的情感。即使是有感情，那也只是面对自己并不深爱的未婚妻的相敬如宾的冰冷情感，仿佛带有温情，却又缥缈无依。
在这种情况下，洛衣的身体，不可避免的一日一日的衰弱起来。洛老爷子十分担心，请了很多高明的大夫，又搜罗出各种名贵的补药给她进补，但她的身体还是渐渐虚弱起来。许锦霖似乎也是关心，但那份关心，在洛衣看来，怎么都带着一分客气的冷漠。
缠缠绵绵拖了近一年，洛衣很清楚自己时日不多。也许终究是等不到了，她闭上眼伤心的想，等不到她十八岁的生日，等不到她成为他的美丽新娘。但心中又莫名的有些轻松，也许就此逝去，反而能够让他忘不了她。
最后在她感觉精神稍好的一天，洛衣差人去唤许锦霖来，又让贴身丫鬟给躺在床上的她简单装扮了一下。
许锦霖走进房内，看见的就是穿着绯色衣衫的洛衣，半靠在床上。长久的卧病在床，使得她消瘦的厉害，原本就小巧秀气的脸，此刻更是尖的只剩下了下巴。一双乌黑的大眼衬着白的几乎透明的脸色，飘忽的似乎随时都可能消失。
看见许锦霖进来，洛衣原本乌沉沉的眼睛有了一些光彩，连带着苍白的脸色也被明丽的衣衫衬出几分喜色。“你来啦。”洛衣本是略带欢快的语气，但由于身体虚弱，低低的反而像小动物的呜咽。
“今天感觉身体好点了吗？”许锦霖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替她掖好半盖着身子的被角。
“嗯。”点点头，洛衣抬起头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许锦霖。
“怎么了？”察觉到洛衣的异样眼光，许锦霖轻声问。
“我可能……没多少时间可活了。”洛衣声音伤感的说。
“……”微愣片刻，许锦霖安慰她说：“怎么会？再过两个月就是你十八岁的生日了，你不是一直盼着那一天吗？”
“但是，锦霖，你真的想要和我成亲吗？”洛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口气问。
许锦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在得到安慰性的回答以前，洛衣低下头说：“其实，我爹跟我说过，想要我们早点成亲，一方面也是为了冲冲喜，但是我拒绝了。”她叹了一口气说：“其实，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对不对？你愿意娶我，也是因为洛门，对不对？”
面对洛衣的直接，许锦霖无言以对，只得说：“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哈哈。”洛衣突然仰头笑了起来，在止住大笑之后却是哀凉的说：“许锦霖，我要你这补偿性的好有什么用？自我出生之后，身边的人都对我无条件的好，迁就我，顺从我，可就偏偏只有一个你，始终淡漠又保持距离。我不需要你这因为愧疚而带安慰性的好，我不想变得那么可怜。”
“可是我能给的，只有这么多。”许锦霖微低下头，淡淡的说。
“许锦霖，你真是残忍。”洛衣看向他冷冷的说，“你明知道我时日不多，却连让我心安的谎话都不屑于说。你这样的直白坦率，其实真的让人很难以接受。”
“那你想要我说什么？”许锦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气恼。
“哈哈。”洛衣再次略带神经质的笑起来，“你终于被我激到了？”她好像观察到有趣的事情，“这些年，我从来没见过你生气的样子。你总是掩饰的太好，从不表露自己的真实感情。”她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许锦霖，你这样的人，真的很可怕。”但随即又是悲哀的笑着说：“但很可悲的是，我喜欢的人，却是这样一个性情凉薄的你。”
“我的确就是这样，很难改变了。”许锦霖被说中，反而不恼了，只是淡淡的丢下这样一句。
“不，你还有很多时间，也许你会遇到一个为她改变的女人。”想到这一点，洛衣的心中充满嫉妒和不甘。她仰起头，眼神幽幽的看向许锦霖说：“锦霖，你亲亲我好不好？”
渴求的语气充满无助，许锦霖看着洛衣迷茫绝望的眼睛，心中一软，便微微前倾了身子，一手扶住她瘦弱的肩膀，低头轻轻覆上了她粉红却带着苍白的嘴唇。
冰凉的四片嘴唇接触，却谁也温暖不了对方。洛衣反手紧紧抓住许锦霖的衣服，强迫他的嘴唇停留。相处近三年，也有过浅浅的拥抱、亲吻，但都是洛衣主动亲密，就连他这一次绝无仅有的主动亲吻，也是她要求的结果。心中越是哀凉，洛衣使出最大的力气抱住许锦霖，泪水却湿了整个脸庞。
巨大的哀痛充满整个心房，洛衣泪如雨下，大滴大滴晶莹的泪水滑落，她移开了嘴唇，却是不放开许锦霖，在他耳边哽咽的说着：“许锦霖，我要让你永远记住今天，也永远记住我。”然后松开了他，以手覆面，让他出去。
十多天后，洛衣静静的离开了。许锦霖没有见到她的最后一面，事实上，自从那一天后，她就再也不让他见她了。
府里震天的哭喊声传来，飘荡在雪后清冷的空气里。许锦霖站在后院的偏门，想起第一次偶遇洛衣的情形。
那一回头，看见的是身穿鹅黄衣衫的少女，娇俏明丽的脸庞。明明天真单纯，却故意装出老道世故的样子，这洛大小姐，就和他曾经的堂兄弟姐妹一样，是被宠大的孩子。
当时他没想到，就是这么一眼，洛衣喜欢上了他，也不知道，她在他以后的生命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只是回头的那一眼，看见那身穿鹅黄衣衫的美貌少女，眼睛一花，似乎无法承受那样的明亮与耀眼。
而现在，许锦霖看了看第一次见到洛衣时他所站立其下的玉兰树，树枝光秃带有点点积雪，又转过头看了看那时洛衣所站的空地，白茫茫的一片积雪，干净的竟然没有一点痕迹。
仿佛谁也不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