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秘密（1 / 1）
挤压，抽打，拉伸，撕扯……
她的肉体持续承受着炼狱般的酷刑。这无处不在的疼痛太过剧烈，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的意识都沉陷于黑暗之中——直到一股寒意注入四肢百骸，逼得她硬生生地清醒过来。
第一下眨眼，眼前昏花一片。
她只觉得每一块骨骼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要分裂脱落开来一般。
再眨一下眼，露娜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还没有死。
“维克多的力量，你藏到哪里去了？”声音从下方传来。
——等等，下方？
露娜蓦然清醒，发现自己居然漂浮在半空中，四肢被水链锁在一起向上吊着，像是待宰的牲畜一般动弹不得。扭头望去，勉强辨认出下面那个站在井水中的身影是谁，说话立时没有好气：“又是你。”话音刚落，一道冰刃就擦脸飞过。
“你把维克多的力量藏到哪里去了？”大精灵又问了一遍。
“什么力量？”露娜莫名其妙。
“自然之神的部分力量，原本属于我儿子维克多。”大精灵面色阴沉，“那个以狡诈著称的女人居然从他身上偷走我的东西，藏在了像你这个毫不相干小丫头身上。若不是父神将你再次送到我眼前，我居然还一直以为是她的力量碎片……”
露娜依旧一头雾水：“什么碎片？你要用它做什么？”
话音刚落，身子立沉。她眼前一花，下一秒大精灵的脸便近在咫尺：“快说，明明就在你身上！我可以感觉得到！休曼等不了太久！”
“休曼？”露娜傻傻地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
“休曼•里德，也就是你们口中伟大的勇者。只要把力量还给我，我就可以带他回来。”说到这里辛迪乌尔沙望了漂浮在掌中的白色小球一眼，原本冷凝的眸中竟也透出一丝暖意。
露娜敏感地意识到辛迪乌尔沙想做的很可能与自己是同一件事，不禁问道：
“你想要复活他？”
“是。”大精灵面露不耐，“装傻也没有用，反正再过一会儿，谁也别想阻止我。”说完她抬头望了眼天空，面上满是轻蔑。
这时露娜注意到更多异样的地方：周围的风越来越大，以大精灵为中心交缠着冲向天空。头顶铅黑色云团像是炙烤后的铁砧般透出隐隐的暗红色，越是接近，那灼人的热度就越是清晰……不对，她很快意识整座宫殿确实在这风的牵引下不断上升。因为只是转眼，那沉暗如铁的云层便好似压在头顶一般，触手可及。风的歌声已经转为高亢，与云团后的隆隆声响遥相呼应，像是自喉咙底发出的笑声，只等待最后的电光便要尽情咆哮。
“呵，终于来了……”辛迪乌尔沙举起双手，“听从我的呼唤吧，火之比利尤安。”
瞬间，风声静默，雷鸣沉吟。一道的紫红色闪电如巨龙般撕裂黑夜直窜而下，猛地扑到大精灵身上。紧接着轰天碎地般的炸响骤然响起，伴随着热浪席地卷来，如同一百个火系高阶术法同时施放才会产生的效果。露娜只感到胸口仿佛被人用巨锤重重一击，耳边像是有一只发了疯的大钟当当乱响，恶心得她几欲呕血。
然而不待她清醒，少女便感到脖子一紧，大精灵的声音贴着她的耳边响起：“第三条锁链已经解开，如果还想活久一点，就赶紧交出来，不要逼我自己动手。”
疯子。
露娜强忍住胃中翻涌的感觉，迎上大精灵那愈发冷峻的目光：“如果我不交，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大精灵冷笑连连，“等最后一道束缚解开，哪怕露娜利亚把力量藏在你的灵魂里，我也能把它给搜出来。只不过那时候，你那脆弱的灵魂能不能承受得住，我可就无法保证了……露娜利亚可保护不了你了。”
望着面容扭曲的大精灵，听着她那莫名其妙的话，露娜只得出了一个结论：她已经疯了。
什么自然之神的力量，什么露娜利亚女神的保护，显然都是这位大精灵妄想的产物——没有人比露娜更清楚自己。
“喂，”她假装露出害怕的神情，“虽然不能完全明白你说的，但是我好像还记得一点点东西，或许和你说的有关系……”
露娜一边说着，一边注意观察大精灵的神色，望着后者面上狠历之色不减，心知自己正在刀刃上杂耍，稍有不慎就可能危及生命，但她还是决心试试——反正迟早要死，不如等她履行了诺言再说。
“在哪里？”
一道臂粗的冰刃在大精灵掌心凝聚，露娜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继续搪塞，那东西一定会立刻夺走自己的性命。
“应该是封印在我的空间戒指里，好像是我的保护人做的。”
“取出来。”
手上水链骤散。
“马上。”
露娜装作极度惊恐的模样，使劲在自己满是血污的脸上抹了一把，然后慌慌张张地取出黑皮书，口中念念有词。
“等等！”辛迪乌尔沙喝止，“那书是……你在说什么？住口！”
露娜却是不理，在被冰刃贯穿的瞬间紧紧攥住了黑皮书，像一只蜷缩起来的虾子般贴着冰面滴溜溜地飞了出去。
“可恨的人类！无耻的骗子！”
伴随着大精灵的怒吼，身边狂风骤起。少女知道自己马上就会被绞得粉碎，却已经没有了躲闪的力气，不由紧紧闭起眼。然而等了片刻，听到的不是狂风扑上的声音，反是“砰”的一声闷响，仿佛海浪撞上巨岩。
“是你！”她欣喜睁眼。
女巫转头微笑：“看来我的女孩很高兴见到我。”
心中的惊喜让露娜生出一丝力气，刚挣扎着想要爬起，立刻便被女巫制止：“不要动。”
露娜却是置之不理，反手紧紧抓住女巫的衣角：“你看，我已经到了这里，你答应过我的……”
“是的，”女巫黑色的袍袖拢住少女的手，“你做得很好。”
“那么帮我复活奥菲吧！咳咳……”她张口却是一阵猛咳，血沫不断冒出，显然刚才的攻击已经伤及肺部。
“不是现在，亲爱的女孩，请耐心地等一等。”不顾少女诧异的神色，女巫给她一个简单的回复术，“等我完成了另一个任务，就马上……”
“露娜利亚的鹰犬竟敢如此猖狂……”辛迪乌尔沙面如寒霜，说话间掌心翻动，随即重重火墙自她身后跃起，将三人一圈圈地围在其中，“你以为你们逃得了？还是能打败我？”
“呵……”女巫微笑依然，“我想你一直弄错了一件事，我并非露娜利亚的鹰犬。”
“那么是撒格玛拉的背神者？”辛迪乌尔沙轻蔑地笑笑，“我很好奇，明明是已经不是它信徒的你，为何还保有着它的圣典？”
“呵……仁慈的海神一向心胸宽广，只要对它抱有敬畏之心，任何人都能祈求它的庇佑，享受它的福祉……”
“我不管你是谁，”辛迪乌尔沙面露不耐之色，“总之将我的力量还回来。”说话间，周围的火墙疯狂旋转，形成数道火红的龙卷向着纳蒂利二人当头袭来。
女巫悄然迈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露娜前面，却连手也没有抽出，只是定定地望着火龙吐出一个词：“弗雷俄。”
声音不大，但原本来势汹汹的火龙立时在半空中生生截住，撞上一道青色的风墙，再也无法突破半寸。
“怎么可能？在我面前你居然还能役使元素精灵？”辛迪乌尔沙面露讶异，“等等，这个感觉是……你怎么会有我的力量？！”
只是不待她说下去，纳蒂利又发出了第二个命令：“比利尤安，退下。”火龙应声消散，恢复了原来火墙的形态。
“怎么回事？”大精灵惊怒交加，“比利尤安！”
不想无论是头顶的电光抑或是身边的火墙，都只是发出躁动的声响，仿佛畏惧着什么一般停滞不前。
“你是谁？”大精灵终于冷静下来，没再急着发动攻击，反是沉着脸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黑袍女巫，似想从那平静中看出什么来，“吾乃掌握元素之力与平衡的辛迪乌尔沙，你和这个女孩是什么关系？”
女巫弯唇一笑：“我是她的保护人啊。”
“撒谎。”辛迪乌尔沙断然否认，“我明明感到力量存在于这女孩身上，为何使用者却是你？”说话间，她的目光不断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忽然定在了纳蒂利的脚下——虽然周围火光缭乱，但女巫的脚下却是半点影子的痕迹也没有，而她身后的少女……
“比利尤安！”大精灵高喝。
“我说过了这没有用。”纳蒂利叹气，同样吟诵了一遍火精之名，瞬间取消了大精灵的攻击。
不料大精灵一击未果，却也没有再次出手，阴冷的目光转向了躲在女巫身后的露娜。
露娜只觉得莫名害怕，因为大精灵的神色由开始的惊讶逐渐转为欣喜，最后变成了冷笑，甚至还带着一丝怜悯。
“我明白了、明白了，居然是这样……居然如此有趣……”辛迪乌尔沙仿佛发现了什么一般，喃喃低笑起来，笑得露娜一阵毛骨悚然，“可怜的、可怜的小东西，被伤害，被利用，被背叛，到了这个地步却还是一无所知……”
“你在说什么啊？”她忍不住从女巫身后探头，不料纳蒂利也移了一步，遮住了她的视线。
“呵呵，可怜的人类啊，你可知你面前之人的真实身份？”
“别理她。”纳蒂利语速飞快，但少女还是却听出了一丝不自然，“她什么都不知道。”
“哦？你确定？”辛迪乌尔沙反问，“不如我们来赌一赌，看谁知道得更多？”
接着不等纳蒂利回答，便又继续说了下去：“从哪儿开始说呢……啊，就说说你们来到这里的目的吧。原本我一直很好奇，你极力帮助这个女孩进行复活的理由——呵呵，不要说是为了交换时间这样可笑的理由，只有愚蠢的人类才会上当。如果只是为了签订契约，明明找任何人都可以，为何偏偏找上了她？这个女孩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她是我最珍视的人。”纳蒂利顿了一顿，又补上一句，“我从小看着她长大，一直陪伴着她。”
“珍视？陪伴？呵呵？的确，那么重要的‘容器’，如果不好好看着，万一有个什么损失可就不好了。”
容器？什么容器？露娜茫然，却发现纳蒂利袍袖下的手似乎紧紧攥着，微微颤抖着。
“被我说中了？”没有收到反驳，辛迪乌尔沙露出得意的神色，“看看你面前的女孩，如此鲜活的生命，如此真实的存在，一直守望着她的你，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呢？羡慕？嫉妒？还是迷茫？啊，你究竟是谁呢？你有问过自己吗？明明曾经是一模一样的存在，而如今的你却是这么一副模样……没有实体的枯骨，丧失时间的幽灵……像你这样早该消失了的家伙居然会出现在这里。一定很不甘心吧？所以才来到了这里，想要一切从头来过，想要取代‘她’，同那个人一起继续生活下去……”
“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明白！”少女高声地打断大精灵的话。
不要再说下去了。她心底分明在尖叫。
辛迪乌尔沙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巨大的阴谋，暗示着某种她无法承受的事实，“什么容器？什么取代？我和纳蒂利是什么关系，你说的究竟是什么啊？我不明白！”
“愚昧的人类，”辛迪乌尔沙轻蔑地瞪着少女，“用你的脑袋好好想一想吧。自然之神的力量明明在你身上，为什么却是由这个女人来使用？还不明白？那就好好看看你的脚下，你看见你的影子了吗？”
少女下意识地低头，脚下空空如也。
“你从没有注意过吧？现在看到了？那你有没有想过，当这个女人站在你面前时，你的影子去了什么地方？”
“怎么……会？你是说……纳蒂利是我的影子？”
“愚蠢，她就是你啊，曾经与你完全相同的存在。来自很久以前，来自另一个时空，如今寄宿在你的影子当中。”
不可能的，少女第一反应是否认。怎么可能呢？
纳蒂利就是露娜？露娜就是纳蒂利？
“不相信？那么想想吧，她一直想做的事是什么？不，她希望你去做的事是什么呢？”
“复活……奥菲……”
那一晚她赌气说要放弃时，纳蒂利盛怒的模样依旧历历在目。
“她问你要了什么？”
“星辰之核，生命之树，真理之井水，还有我的时间……与生命。”
她要她以拥有的一切来交换。
“哼，复活仪式根本不需要那么多条件，我早就提醒过你。这几样东西本已是神之属物，光要收齐便属不易，尤其是生命之树……又怎么会要求额外的代价？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知道吗？让我来告诉你——很显然，你最信赖的保护人想要名正言顺地侵占‘容器’的身体。这可不像复活那么容易，一个不小心就会遭到彻底侵蚀，尤其是这种悖逆时空法则的存在。那么如果想要让你顺利让出身体，应该做些什么呢？对了，就是骗取你的信任，诱使你自动让渡时间与生命。现在完全明白了？”
明白？明白什么？她什么都不明白。
她最信赖的保护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想要窃取她的希望与人生？
“……胡说，”露娜摇头，“不可能的……太荒谬了，哈哈，太好笑了是吧纳蒂利？”
她使劲想笑几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像是经年未曾说话的人，干涩的像戈壁的黄沙。
为什么不回答呢？
她望着黑衣的女巫，希望她开口否认，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明明周围火焰攒动，热气熏人，但她却觉得四肢冷硬如铁，无法动弹。
辛迪乌尔沙看着少女像溺水者一般露出绝望的表情，不由嗤之以鼻：“都这样了，还是不肯接受现实？啊，确实……如果换做我也无法接受。如果单从表面来看，你们确实没有一分相似。且不论外表，单是实力就是天差地别。”
说着她的目光转向了纳蒂利：“看来我的确弄错了，你不可能露娜利亚的人。没错，露娜利亚没有那个本事。悖逆法则从另一个时空过来，还能使用我的力量，这样的存在父神不可能允许。啊……难道是父神！你居然是他的代理人！你知道什么？父神想让你做什么？”
一言及此，辛迪乌尔沙像是蓦然意识到了关键问题，望向纳蒂利的眼神也变得像一匹受伤的母狼般凶恶。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纳蒂利的声调毫无起伏，“这里并非我的世界。”
“父神想让你阻止我？阻止我做什么？”辛迪乌尔沙的音量蓦然拔高，“想让我放弃复活休曼？继续乖乖地听从他的命令当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做梦！”
“我说了，这里并非我的世界，未来会发生什么，我无法预测。同样的，辛迪乌尔沙，已经丧失了神格的你，更是什么都不明白。”
“闭嘴！谁允许你用这种怜悯的表情看我？不要以为我害怕父神，他是想让你彻底剥夺我的力量，好阻止我吧……”
“冷静点。”
说话间，远方传来一声低低的长啸，如同沉眠许久的巨龙舒张双翼。同时，大精灵脚上最后一根锁链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般，剧烈地震动起来，发出清脆的鸣响。
“住手吧，辛迪乌尔沙。哪怕解开第四道封印，他也不会回来了。”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我不会让他干扰我的！谁也不许！”
辛迪乌尔沙显是已经陷入了狂乱，根本不理会，高声吟诵了下去：
“四大元素精灵啊，请仔细聆听，吾乃迦那之子、自然之神辛迪乌尔沙，听从吾命，赐汝以绝对自由……”
（当辛迪乌尔沙开口歌唱时，世界屏住了呼吸。）
“你要彻底解放元素之力？你疯了？”纳蒂利声音里有些吃惊，却没能阻止精灵继续颂唱。
“土之阿冈听吾命，现解放汝之力量，予汝以恐惧之息。”
（森林瑟瑟发抖，鸟兽悲鸣哀歌，大地不断震颤——土元素停止沉默，奋力咆哮欢呼。）
“水之乌鲁法听吾命，现解放汝之力量，予汝以欢唱之音。”
（乌云飞快聚集，河水四下奔流，海浪层层高涨——水元素抛弃宁静，到处汹涌欢歌。）
“火之比利尤安听吾命，现解放汝之力量，予汝以狂舞之足。”
（雷鸣不停翻滚，闪电点燃火种，岩浆喷薄呼啸——火元素拒绝躲藏，各地跳跃旋舞。）
“风之弗雷俄听吾命，现解放汝之力量，予汝以高翔之翼。”
（微风止住歌唱，大气开始高鸣，飓风扭动翱翔——风元素斩断束缚，满天冲撞飞翔。）
“颤抖吧，奔涌吧，舞蹈吧，飞翔吧……我亲爱的孩子们，让我看看你们的表演，让全世界在你们的力量下颤抖吧！”
呼应大精灵的情绪，大地开始崩解，乌云随风精一同欢舞，雷霆火焰在空中乱窜，远方的水声挟着毁天灭地的响声隆隆奔来。
世界末日吧？
露娜怔然地看着周围的混乱。身边火墙一窜冲天，像是疯狂的蛇群般朝她俯冲而来。
“闪开！”
她蓦然落入一个怀抱。那黑色的身影替她挡下了火焰，不意外，正是纳蒂利。
“你想做什么？想死吗？”红色的火光在纳蒂利漆黑的眼中愤怒地跃动着。
“她说的都是真的吧？”少女望着她的眼笑，“你真是个骗子，纳蒂利。”
“……”
“就这样吧。”她捂着脸低低笑着，“你要什么就拿去吧，反正我们不是同一个人吗？哈，看看，我到现在还在骗自己。你如此强大而又优秀，怎么可能是我？不过既然你说是，那就是吧。一个强大无匹的纳蒂利，总好过一个软弱无能的露娜。果然，我也是个骗子，自欺欺人啊……真是个好词。”
等了片刻，不见纳蒂利有反应，她又说了下去：“快拿去吧，我真的愿意成为你，也能理解你的心情……一天到晚看着一个没用的家伙，心情一定糟透了吧？”
放下手，入眼是那张黑白对比过分强烈的容颜。只是这一次女巫漆黑的眼中已没有了愤怒，只有彻底的平静。
“不想见他了？”
“啊？”
“不想活下去了？”
“……”
“呵，我亲爱的女孩，我给你一个机会吧。”女巫伸手，用惨白的骨轻轻指了指女孩怀中的黑皮书，凑近她的耳边轻轻说道，“只要烧了它，我就会彻底消失……”
她想做什么？
不是想占据她的身体吗？
不是想利用她复活奥菲吗？
露娜陷入一片混乱之中，不明白纳蒂利究竟想做什么。
女巫眯眼笑了：“那么快做决定吧，我等你。”说罢摸摸她的头，起身向大精灵走了过去。
“辛迪乌尔沙，最后劝你一次，住手吧。”迎着火光，纳蒂利向辛迪乌尔沙高声说道，“已经没有用了。”
听到声音的大精灵盯着纳蒂利：“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如果阻止我……”
“就毁灭世界吗？真是可怕的想法。”纳蒂利摇头，“不过，你确定你的休曼•里德真的想回来吗？”
“闭嘴！”
女巫仰头，无视向她扑来的电光、土石以及飓风，只是注视着辛迪乌尔沙，轻声吐出一个词：
“时之隙。”
世界静止，比任何一次都要漫长。
火焰停下了舞蹈，海浪放弃了欢笑，大地止住了咆哮，风精收拢了双翼。原本狂暴的元素像是在瞬间冰洁的野兽，定格在了最狰狞的一刻。
辛迪乌尔沙还能反应，却无法动弹。在迦那神法则的作用下，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巫安然走近，抬手取走她手中休曼•里德的灰烬。
“不……住手……”她冰蓝色的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惊恐，“放过他……我愿意献出一切……”
女巫定定地注视着掌心半晌，叹出一口气：“我并不想毁灭他，也从不想毁灭什么……”
大精灵惊疑不定地望着女巫唤出水中的生命之树，看那树在自己面前迅速抽根发芽，很快便窜至了一人多高，枝繁叶茂，通体碧绿剔透，犹如凝结的流水一般，荡漾出一圈又一圈莹莹的波光。女巫小心翼翼地举起那遗骸，将之缓缓放入树干中。
“你这是……”
“如果坚持，那么就呼唤他吧，”女巫收手垂眸，“无论结果是什么，这都是你应该知道的……”后半句很轻，以至于心情焦急的辛迪乌尔沙根本就没有仔细听清，便急急忙忙地对着面前的树轻声呼唤起来。
“掌管时间、空间与契约之力的迦那吾父啊，吾乃自然之神辛迪乌尔沙，于此献上吾之力量、灵魂与躯体，祈求您将休曼•里德归还于我……”
随着她的祈祷，树干开始缓缓流动变形，慢慢显出一个人的形状来。辛迪乌尔沙面露狂喜，伸出手想要拥抱。然而在她碰触到的刹那，树干骤然粉碎成无数水滴。
“休曼！”她茫然地长大眼睛，似是怎么也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随即怒瞪女巫，“你做了什么？是父神搞的鬼？”
“你还是不明白啊，辛迪乌尔沙。”纳蒂利原本漆黑无波的眼中流出一丝怜悯的意味，“看清楚吧，究竟是谁在拒绝你。”
“……不会的……不会是他……一定是父神……”
“迦那神是你的父亲，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获得幸福，又怎会真正阻碍你？他本可以从最开始就阻止你们相遇，然而终究还是没有行动。是你们自己选择了一切，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不会离开我的！”
“啊，他不会离开你，但休曼•里德会。难道你忘了你爱上的是谁？那个被人誉为勇者的男人，他比任何人都热爱这个世界，自然也会……”
“放弃我？” 辛迪乌尔沙喃喃接了下去，呆呆地望着周围逐渐化成了光点的水滴，“你在害怕吗，休曼？害怕我会继续伤害这个世界？你从来不相信我……和父神一样，你们都是一样的，从来不相信我……”她的声音越低，直到最后突然放声大笑。
“呵呵……哈哈哈哈哈……父神，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呵呵，我终于明白了……您让我亲眼看到他的回答，是想让我死心回去吗？是这样吧？呵呵……”
她不停地笑啊笑啊，直到嗓子沙哑，眼眶干涩。
“但是很抱歉、真的很抱歉……无论重来多少次，我只能给您同一个回答。”
——“我拒绝。”
……
“……数百年的时光在瞬间流转，勇者的身躯随风化为沙砾，灵魂则升入夜空，永远守望着他一手创建的王国……”
“……大精灵悲恸欲绝，因为无论用尽任何方法，都不可能使他再回来，哪怕世界毁灭，时间倒流，因为这是对她错误的惩罚……”
“啊，父神，她喃喃祈求，请将我彻底解放。”
“请结束这一切痛苦，我已明白。”
“我愿放弃此身与灵魂，惟愿获得您的宽宥，请赐我予永恒的安眠，勿使我在没有光明的世界里独自徘徊……”
“世界发出重重的叹息，力量散尽的精灵终于倒地，手握着爱人的灰烬化为了水晶碎裂……”
“乌云散去，天穹重归宁静，一时空旷寂寥，彷如创世伊始。唯余那两颗刚刚升起的星子遥遥相对，色泽洁白温柔，一如初见。”
“美好的结局。”她阖上书，塞回尚处凝固时间中的女孩怀中，“当然，离完美还差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