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卷四十二(1 / 1)
“皇上,太后正等着您呢。”一路上,福临的耳朵里就一直响着这句话。德禄的声音仿佛就是闹钟,敲打着他的心。其实,不说他也明白,额娘这么晚叫他去,一定就是为了刚才的事情。
“额娘吉祥。”福临走进温暖的慈宁宫。大玉儿正在淑兰的照顾下卸下晚妆,她对着镜子,并没有回头,只是冷淡地回音道,“起嗑吧。坐。”看得出来,她还在生气。
“额娘这么晚找儿子来有事吗?”福临轻轻地说道。“有事。”大玉儿坐在福临的旁边,“皇上,这辛妃生了阿哥,皇上就一定要封她为贵妃吗?”她眼睛里略带忧虑。
“是。皇儿正是这么想的。”福临语气有些坚定。“皇上,你仔细考虑过没?辛妃出身宫女,当初皇上破格将她封为贵人,而后变成妃,这都是违背了祖制啊。”大玉儿拉着福临的手,“淑兰,去把碧螺春端来。”淑兰答应着退了下去。
“额娘,当初您不是说皇儿可以这么做吗?辛妃的孩子是朕的第一个孩子,她还不够格吗?皇阿玛的贵妃喜塔那拉氏不也是从宫女直升为贵妃的吗?不也是因为她生了阿哥吗?”福临有些着急地说道。他的声音很大,外人听起来仿佛以为他们在争执。
“可是,那是你皇阿玛啊。再说你这样做,把皇后和佟妃放在哪里?皇后出身高贵,佟丫头也是,她们现在难道连一个宫女也不如吗?”大玉儿苦口婆心地说道。她看着福临,这个她付出了毕生精力的儿子。
不提还好,一提到皇后,福临气就不打一处来,“皇后,皇后,又是皇后。额娘,难道朕封一个妃子也要经过皇后的同意吗?那这个宫里谁是皇上?”他大声吼道,“皇后,朕迟早废了她!”
末一句话让大玉儿惊呆了。“皇上,你不能这样对科尔沁,不能啊。”她泪如雨下。她没想到自己用全身心去维护的儿子,如今却这样不能理解她的心。
“额娘,朕其实今天来就早知道你为什么事找朕。可是,朕也告诉你,朕明日就下诏封辛妃为贵妃!”说完,福临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偌大一个慈宁宫里,只剩下大玉儿孤单的身影。她跌坐在地上,“太后,快起来吧。”淑兰连忙跑进来扶起大玉儿。“这就是我养的儿子,这就是哀家辛辛苦苦维护的儿子啊!”大玉儿抱着淑兰喊道,“他怎么就这么不听我的话啊?”
无论大玉儿怎样劝阻,无论皇后有多么不满意,诏书最终还是下来了。钮钴禄祥琴一转身便从出身卑微的宫女变成了宫里人人敬仰的贵妃。
在诏书传遍天下的那一刻,皇后娜敏正赶往太后的寝宫。一路上,她不发一语。早春三月的天气,寒气还未退尽,她却满脸是汗。不是热,而是怒火中烧。
“皇后吉祥。”淑兰远远便迎着娜敏。“让开,我要见姑姑。”娜敏推开淑兰便往里闯。“皇后,太后清早便去了豫王府。”淑兰连忙跟在身后说道。“什么?”果然,娜敏手停止在推门的那一刻,“去豫王府?”她迟疑地看着淑兰。
“是的。凤雏格格得了阿哥,太后昨晚便说去看看。所以今天一大早便出了宫。”淑兰回答得很顺溜。“什么时候回宫?”娜敏此时气急败坏,她恨不得马上扑进姑姑的怀抱,好好哭上一场。可是,姑姑却跟她来了个闭门羹,她委屈的泪水一下子掉了下来。“这奴婢不知。”淑兰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娜敏的表情,“要不,皇后先回宫,太后回来,奴婢会替您通传。”
“也好。”娜敏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奴才们回宫去了。淑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大大地松了口气,急忙进了屋。“太后,皇后回去了。”她悄悄走近里屋说道。“知道了。去吧。”大玉儿在里轻轻说道,“淑兰,今儿你也别出去了,免得被人看见。”
“太后,怎么突然躲起皇后来了?”淑兰斟了一壶茶放在佛龛面前的桌子上。“不是躲,而是平息她心里的怒火。皇后是哀家的亲侄女,按理哀家一定会向着她,可辛贵妃才得了阿哥,哀家得一碗水端得平平的啊。”大玉儿轻轻吁了口气,继续敲着木鱼。
她们都没再说话。大玉儿想错了。她太不了解娜敏了。这个被宠坏了的蒙古格格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呢。一回到寝宫,娜敏便象发了疯似的将桌上的东西全掀到了地上。“滚!都给我滚!”她大吼道。
奴才们纷纷跑了出去,生怕这股无名火会烧到自己头上。“娘娘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好!”杏儿轻轻地扶住跌坐在地上的娜敏,奴才里唯独她没有走。“杏儿,现在只有你了,只有你还在我身边,你说我这个皇后当着有什么意思啊?现在连个宫女也比我强了!”娜敏不顾一切地抱着杏儿哭起来。她心里藏着满心的委屈想要倾诉,“姑姑她不见我,我知道她心里只有皇上,那个她没有出息的儿子!”
“太后不是去豫王府了吗?”杏儿问道。“哼!骗谁啊!姑姑和豫王爷水火不容,就算是再喜欢凤雏也不会亲自去的。她是在躲着我。她不再喜欢我了。现在,什么都是辛妃,什么都是她!”娜敏其实心里很清楚,大玉儿是在躲着她。可是她却误会了姑姑的意思。
“皇后,别生气了。”杏儿是个心眼很活的女人。她羡慕辛妃,说的清楚一点,那就是嫉妒。同样是宫女,而辛妃却是鸡窝里的凤凰,“还有杏儿呢。”她像个母亲似的,轻抚着娜敏的头。
娜敏迟疑地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宫女。她不明白她想要说些什么?“皇后,辛妃不就是生了个阿哥让皇上高兴吗?那如果没有了阿哥,皇上还会这么宠着她吗?”杏儿说这话时,脸上带着怒气,眼睛里更是迸出一股子杀气。
是啊。没有了阿哥,辛妃不就完了吗?糊涂的娜敏一下子坐了起来,她仿佛找到了报复的快感。“杏儿,快说说。”娜敏用力地拉着杏儿的手。两个女人在没有灯光的屋里嘀嘀咕咕,她们以为这就是胜利的开始,却谁也没有想到这只是坟墓的前端。她们自掘的坟墓,将会埋葬了她们的终身。
凤雏走在这深深的巷道里,她后面跟着兰嬷嬷和萍姑姑。“福晋,逛逛就回去吧。这王府大着呢。一天逛不完。”兰嬷嬷走上来掺着凤雏。“是啊。咱们王府在京城也算是大的了。”萍姑姑附和道。“没事儿,我就是随便走走。”凤雏转身婉尔一笑,这是她生了阿哥之后第一次这么远距离的活动。
“听,长门赋!”突然,凤雏惊喜地说道,“这是谁?她怎么会唱我的曲子?”没有凤雏的欣喜,兰嬷嬷和萍姑姑脸上露出一丝忧虑,“福晋,回吧。这儿凉。”她们定睛一看,这明明就是北院啊。该死的,怎么会带着福晋来到这晦气的北院了呢?“我们去看看吧。这里也住的有人吗?”凤雏并不理会两人的劝阻,径自推开了院门。
“自从离别后,人比黄花瘦……”唱曲的人没有注意到进来的人儿,她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歌声中。“啊!侧福晋吉祥!”倒是云儿眼尖,连忙上来请安。
这时,凤雏才发现屋里抚琴的人是那个害她流产的刘三秀。琴声随着云儿的喊声嘎然而止,她们四目相对。刘三秀眼里透出一种宁静,而非当日的气盛。“妹妹来了,请坐。云儿上茶!”她声音里莫名透出颤抖。
凤雏跟着她走进屋里坐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对面前这位害过她的人却恨不起来,隐约中,她觉得当初或许只是个误会。“姐姐怎么会唱我的曲子?”她问道。近距离的刘三秀在凤雏眼里仍然那么有韵味儿,怪不得当日王爷会将她带回京城。“妹妹被人称为当朝才女,果不其然,这长门赋唱得人肝肠寸断。姐姐实在喜欢!”刘三秀幽幽的声音让人感觉很舒服。她的眼里透出一股亲切。这让凤雏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姐姐还好吗?”凤雏轻声问道。说实话,这个问题根本就是傻问题。在这北院里能过得好吗?话一出口,她脸上便出现后悔的神情。可三秀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端着茶,“好!在这里我想通了许多事。咱们女人啊,毁就毁在这妒忌上了。妒忌能毁了咱们呢。”她说得是实话,“都是女人,又为何如此为难彼此呢?”
三秀的话在凤雏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她站起身来,抬头望望窗外那暮色将近的天,心里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激动。“回吧。兰嬷嬷,咱们回吧。”说着,她搭着兰嬷嬷的手走出了房门。
“妹妹,姐姐还没恭喜你得了阿哥呢。”当凤雏踏出院门的那一刻,刘三秀的话传出了屋,“妹妹,姐姐有句话应该告诉你,那就是当心女人的妒火啊。那是伤人命的!”
凤雏迟疑了一下,没有回头地走了。屋里,继续传来哀怨的曲子。天,完全黑了下来。整个王府静悄悄地,仿佛笼罩在一个玻璃壳子里。
“福晋,您不该对她那么客气。”兰嬷嬷说道。她一手打着灯笼,一手扶着凤雏。“嬷嬷,别这样。我想,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凤雏轻声说道,“不知为什么,我从她的眸子里看到的不是杀戮,而是一种宁静。”这些话,仿佛是她的自言自语,也像是说给奴才们说的。
“福晋,您这是上哪儿了啊?王爷可是等急了。”香崎儿一见凤雏踏进院门便着急地走上来说道。“王爷回来啦?”凤雏笑着问道。她走进房门,“王爷,干什么呢?”
一听到凤雏的声音,多铎立刻藏在了里屋的屏风内,他屏住呼吸,等待这俏佳人走来。“王爷?”凤雏在外屋找了一圈儿,没发现人,便走进了里屋,“王爷,在哪儿呢?”见床上也没人,凤雏便嘟着了嘴,“什么嘛。骗人!”她正要走出去,却被后来袭上的多铎抱在了怀里,“本王怎么会骗你呢?傻丫头,去哪儿了?”凤雏感觉到耳边一阵密密麻麻的细吻,“在家里逛了逛。”
“哈哈哈,你终于觉得王府是家了啊。”多铎一阵高兴,他转身把凤雏拦腰抱了起来,“小丫头,本王真的离不开你呢。怎么办?”他的呼吸声轻轻地敲打着凤雏的心,“我可不知道啊。王爷是凤雏的天,这王府里没有王爷,凤雏就始终觉得少了什么似的。”她的话让多铎一阵激动,他慢慢吻上凤雏那柔柔的唇。
正当他们沉浸在二人世界的甜蜜时,屋外传来兰嬷嬷着急的喊声,“福晋,宫里来人了。”这一喊不要紧,多铎立马火冒三丈,“怎么回事?怎么每次都这样?再打扰本王休息,本王格杀勿论!”这可吓得兰嬷嬷吐了吐舌头。
“王爷别生气。这宫里一定是有事儿才这么晚让奴才来通传的。”凤雏轻声安慰着多铎。“可是,本王不想你走。”多铎像个孩子似的嘟着嘴。“哎呀,王爷,凤雏又不是不回来了。”凤雏伏在多铎胸膛前,凑近他的嘴唇轻轻地碰了一下,“等着凤雏。”说完,她便急急地换好衣服出了门。
“福晋,宫里来人了。”一见凤雏走了出来,兰嬷嬷便靠近过来。“有事吗?”凤雏问道,她转身走进小客厅。“宁儿给福晋请安。”原来是裕陵的贴身侍女。“怎么啦?”凤雏隐约中感到一阵心悸,“是格格有事吗?”她追问道。可是,问到的却是宁儿的抽泣声,“福晋,格格她,格格她把自己关在房里几天没有出来了。奴婢不敢告诉太后,只能来找福晋了。求求您,去救救格格吧。”她的哭声让凤雏感到奇怪。她急忙跟着宁儿上了车。